第147节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一段消亡的历史被重现
黑泽静稀艰难地通过黑质凝聚的触须沿着塌陷的蜕衣俱乐部废墟朝上攀登,沿途到处都是崩坏破灭之景,形似林地的藤蔓、枯树和菌毯不知何时已经长满了蜕衣俱乐部,到处都能看到倒塌的神代会祭坛,垂死的神代会教徒,以及裂开的雾泉子壁画。
当然,还有黑日教军团正与神代会的雷鸣武士和狂信徒展开不死不休的厮杀,黑日的军团阵线与神代会的群魔乱舞正面交击,黑色的火焰与扑腾的羽翅此起彼伏,到处都有肉体被烤焦和翅膀被撕碎的声音,两个密教开始不死不休地互相绞杀,但是均势已经逐渐偏向黑日教这一边,因为神代会不仅在承受着黑日教的攻势。
神代会另一边的灵场边缘,全副武装的防剿局探员们同样已经入局,同时结合现代化科技与密传技巧的各种“杀虫兵器”能够极其富有效率地对神代会的成员展开屠杀,一具具闪着灵光的机械装甲喷吐出灼热的蒸汽,仿佛割草一般一排排碾杀悲鸣的神代会教徒。
黑日教似乎与防剿局事先确实已经达成过一致,两者从不同的方向进攻蜕衣俱乐部,明明互相之间是不死不休的密教与防剿局,却一直没有产生任何冲突,两方都将矛头对准了神代会,互相之间保持着非常难得的克制和妥协。
因为双方都明白,这一次行动只是对于未来那场战争的预演而已,只要神降的雾泉子本尊没有被消灭,哪怕神代会所有的爪牙全部被消灭干净,雾泉子一尊神灵也足够将整座平京夷为平地。
黑泽静稀非常清楚,在这场战争中,接下来还有只有她能完成的任务要去执行。
她朝着最危险的战场走去,阳炎之王与暮子的战斗已经濒临结束,人格与神格分裂的暮子如今终究再度合二为一,第五个神选者仍然被雾泉子成功地吞噬,阳炎之王残缺的力量已经不足以压制暮子了,暮子以渺小的肉身对抗天地般宏伟的阳炎之王,却产生了极其具有冲击力的效果。
黑泽静稀觉得现在的暮子甚至可以称为“一拳暮子”了。
红雾萦绕着暮子的身周,她的每一次挥拳,红雾都凝聚成另一个山岳般磅礴的拳头,狠狠轰砸在阳炎之王濒临崩溃的黑质躯壳之上。
每一拳,打在阳炎之王身上都荡开无数圈水波一般的纹路,阳炎之王被暮子仅凭肉身单纯地挥击就打得连连败退,阳炎之王在痛苦的**中变幻形体,又一次化成黑泽静稀初见阳炎之王时所看到的龙形,扭动着身躯想要爬入云端逃走,却被冷笑的暮子抬手用红雾凝聚的巨手五指张开揪住。
从云端狠狠摔入人间,狰狞的黑色长龙之躯压倒一排城市的楼宇,暮子挥动身后永远闪烁着光芒的洁白披风,像是刀刃一般当中剖开阳炎之王孱弱的躯体。
暮子轻描淡写地撕碎阳炎之王,就像小女孩随意地破坏掉她玩腻的玩具,阳炎之王佩戴着金色面具的头颅被她斩落,无力地坠落到暮子的身前。
暮子的眼瞳中只剩下了彻底的冷酷和残暴,看不出任何属于人类的情绪,她缓缓地抬起左手,在阳炎之王金色的面具上,轻轻地屈指一弹。
无坚不摧的金色面具,一弹指的功夫,数百道裂隙延伸,下一秒面具崩解被击碎,面具之后黑色的头颅却完全没有五官,只有一团深不见底的黑洞。
暮子将手探入黑洞之内,从阳炎之王的体内揪出疑似朝仓由纪父亲的瘦弱中年男人,中年人全身婴孩般赤着,却爬满粘稠的黑质,永远燃烧着火焰,暮子骑坐在中年人的身上,似乎还不尽兴,继续一拳又一拳狠狠砸在中年人的脸上,将那张脸砸的完全不成人型。
暮子丝毫没有觉察到黑泽静稀已经来到了不远处,正躲在废墟之后观察着她,现在的暮子似乎已经完全丧失了知性,执迷在单纯的战斗和杀戮之中,心底只剩下了彻底将阳炎之王抹杀的渴求,阳炎之王确实不愧拥有长生者的位格,哪怕陷入了这种状态,祂依然能倔强而坚韧地维系随时都有可能熄灭的生命之火,暮子似乎并没有理解只是这种肉体力量上的轰击是无法彻底终结阳炎之王的,或许她只是单纯地在享受阳炎之王的痛苦。
只有在他者煎熬的痛苦之中,她自身所承受的永恒折磨才能稍稍被削减几分。
黑泽静稀看着厮杀的暮子与阳炎之王,恍惚间,她却觉得另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在她的身周。
影子少女,再度现身,用同样阴郁的目光,注视着暮子的背影:
“你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吧?”
“我需要给暮子编织一个更美丽的梦境?比林地更加美好也更加真实的梦?使用这种……虚假历史的力量?”黑泽静稀不确定地回答。
黑泽静稀在不久之前就曾亲眼见证过,所谓虚假历史的力量,是何等的美丽、残酷却又强大。
虚假历史,顾名思义,是在已存在的历史分歧点通过燃烧时间之丝,构造出的另一个假定的历史,如果某场战争某人战败会如何,如果某个本应死去的人继续活下去又会如何……
“没错,你要创造一个新的虚假历史,为了能够蛊惑神灵位格的存在,这一重虚假历史需要无限接近于多重历史。”
历史注定是由无数分歧和选择所组成的,但无穷的可能性终究会收束成唯一的历史,如果诸神对历史不满意,神灵就能在历史的分歧点强行构造出新的历史,多重历史就是如此诞生的,不同分支的历史并行不悖,同时又在互相渗透。
“可是以我的位格,真的有可能创造出接近多重历史的存在吗?”
“改变一切的钥匙,早就被你握在手心了,创造多重历史并不难,只要你拥有能够编织‘历史’的‘引导者’。”
但是没有神灵位格的人却无法编纂多重历史,凡人只能对历史的走向进行“虚构”和“假设”,创造出的历史当然是“虚假”的,是一个“谎言”,因而不像多重历史那样可以自行拓展、延伸编织出全新的故事,反而需要不断地注入时间来维持。
那些作为主导关键历史分歧点承载者的存在,就被称为多重历史的“引导者”,通过改变历史的走向,祂们能够德到位格的攀升,这便是秘史教团所追求的长生之路,然而一旦这些历史的主宰消亡,多重历史也将成为空中楼阁,一并崩溃。
“谁能充当引导者?谁有资格当引导者?需要多少个引导者?”黑泽静稀惶恐地问,能够蛊惑神灵的虚假历史,真的有可能被她编织吗?
虚假历史同样存在着相应的“引导者”,只不过相较于多重历史的奇点来说,虚假历史的引导者大部分几乎难以保持独立的意志,会在历史的冲刷之下缓缓地失去神智,有的陷入癫狂、有的化为执迷者、有的变成非人之物。
黑泽静稀和朝仓由纪曾经在林地见证了三位林地的“引导者”是如何走向最终覆亡的,如果林中仙女、柱头隐士和蜈蚣圣贤没有消亡在林地,林地永远不可能崩溃,藏在林地深处的那位同样拥有“暮子”名字的小女孩,永远不可能从这片囚笼里得到解脱。
虚假历史与多重历史之间的界限并没有那么分明,两者在一定情况下是可以相互转化的,例如,假如林地这段虚假历史的引导者,变成了雾泉子本身,那么雾泉子作为神灵就有可能引导这重虚假历史变成多重历史,甚至真的升格为确定的“唯一历史”。
黑泽静稀绝对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因为雾泉子的重生就意味着她自身的毁灭,她也是神选者之一,被雾泉子选中的祭品,在未来可能诞生的全新的多重历史里,同样也将作为“引导者”永远承受着折磨,引导着历史的分歧走向雾泉子希望的走向。
“暮子本人,就是最强大的引导者,雾泉子的记忆已经开始侵蚀她的意识了,我们需要做的,只是捕捉雾泉子意识的碎片,通过这些碎片来重现消逝神代的历史。”影子少女微笑着说,“你能看到的,对吧,我们能够看到,我们也能理解。”
“就像是你的记忆,同时也在侵蚀着我,对吗?”黑泽静稀的神态越来越恍惚,在她的眼中,影子少女的背影,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为什么要把它称为‘侵蚀’呢?我们只是在想起早就遗忘的事而已。”影子少女几乎对着黑泽静稀的耳侧呓语。
随着黑泽静稀越来越靠近暮子的背影,靠近暮子身后仿佛在燃烧着的苍白披风,黑泽静稀也开始产生各种奇特的幻视,随着不断吞噬神选者,雾泉子的意志开始侵蚀着暮子越来越渺小的存在,但是相较于曾是凡人的暮子来说,雾泉子的意志实在是过于庞大,终究会有记忆的碎片流失而出,被黑泽静稀读取,黑泽静稀拥有与大敌相似的眼瞳,记忆铭记着过去的时间,对于现在的她同样是能够理解之物。
在人类还未曾诞生的时代,遥远的历史深处,一只飞蛾攀附在长满脓包的古树之上,她饮尽了古树甘甜的汁液,历经了七次蜕变,长出了全新的紫色翅膀。
更久远的时代,两位高高在上的神逃脱了幽境,以少女的姿态行走在人世,她们不忍苍生深受永恒太阳的疾苦,共同让灼热的太阳四分五裂,与人类订立了全新的契约。
惨烈处刑场上被蠕虫们高高钉在十字架上的黑发少女,美丽的翅膀被活生生地撕下,无数蠕虫欣喜而又憎恨地啃噬她的残躯,她在永久的憎恨中死去,因为曾经与她订立契约之人,再也未曾前来赴约。
“我们要通过哪一段记忆来编纂虚假的历史?”虽然见证的只是雾泉子记忆的冰山一角,但是对于黑泽静稀仍旧过于庞大而恐怖,一时间甚至让黑泽静稀有迷失其间的错觉。
黑泽静稀记得,游戏里的四元体科技正在通过秘史教团的力量研发能够追溯多重历史的机器“animus”,如果让四元体科技获得如今她正在读取的雾泉子记忆,四元体科技能够通过animus读取到多少秘密、多少神话、多少真相呢?
“当然是雾泉子最希望改变,最渴求重现,最感到悔恨的那段历史。在那个错误的时代,她被最信任的伙伴所背叛和抛弃,被从诸神的幽境除名,被自己曾经庇护的子民所处决。只有重现这一段历史,我们才能真正深入雾泉子的内心,在那里留下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影子少女站在黑泽静稀的身后,将黑泽静稀轻轻朝前推去。
原主似乎很早之前,就知道她将面临这样的命运,故而她也一直在针对雾泉子的降生进行相应的布局,原主为雾泉子的彻底消亡准备了一场非常精彩的大戏,哪怕这出大戏的代价是她自身存在的消亡也在所不惜。
黑泽静稀明白,就像曾经在画中之画里缔造林地的编纂者一样,今天她也需要创造出一段虚假的历史,在这段虚假的历史里,一切的悲剧都未曾发生,故事的走向会被重写,哪怕只是虚假的梦幻,但只要暮子,或者说雾泉子愿意去相信,就能发挥效果。
只有让雾泉子陷入虚假历史的蛊惑之中,黑泽静稀才会有机会,才能抓住雾泉子稍纵即逝的破绽,将这个破绽放大成为致命的弱点,就像阿喀琉斯之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