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斯玛特的身体却像一个被灌水的气球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膨胀起来,只听嗤嗤数声,修道袍被迅猛扩张的身躯撑破,皮肤撕裂并硬化,浮现出粗糙的纹理,但与此同时骨骼却在皱缩。斯玛特此刻就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肉体炸弹,尤利尔本能地选择了退避,向后一跃,退到了几步开外的地方。
最终,斯玛特完全丧失了人形,变成了他所侍奉的主人的模样——一条巨大且丑陋的灰色蠕虫——而斯玛特那张肉瘤密布的畸形脸庞,就嵌入在头部的位置,一对铁灰色的眼珠飞快转动,捕捉到了尤利尔的所在。
“闹了半天,原来是一出老套的家庭伦理剧……”尤利尔颇感讽刺地苦笑了一下。
原来斯玛特·盖席恩所说都是事实,他竟然是迪恩尔的代理人。这对同胎兄妹之间的关系并不如普世诗篇里描述的那么和睦,迪恩尔拥有更强大的力量,但祂只是一味的,不加选择的随意吞吃,而芙尔泽特更加理性,且充满了控制欲望,北地人民崇尚母性的信仰方式赋予了她绝对的统治权,尽管两者“相亲相爱”,但贪吃的迪恩尔绝不会满足于现状,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祂首先就要挣脱芙尔泽特的管束。这样一来,处刑党不惜毁掉双子教在北方的根基,进而南迁的荒唐意图,便又得到了一个充分的理由。
忽然,巨型蠕虫扬起前身,张开三瓣状的口器,露出一排排尖锐的利齿,从腹腔内喷出一大团绿色的黏液。尤利尔闪避稍慢,衣摆沾上了一点黏液,便迅速被腐蚀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来。
落地之后,尤利尔不作停歇,左腿用力一蹬,径直冲向那庞然大物。虽然庞大的身躯带来了非同寻常的压迫感,但战斗的胜负从来不是以双方的体型为评判标准,过于庞大的体型更多的时候只能充当活体标靶的存在。
尤利尔在快速奔跑中,侧身避开一团腐蚀黏液,紧接着左脚一点,腾空而起,照着蠕虫头部那张畸形的人脸劈砍下去。
但刀锋反馈回来的实际触感,却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坚硬,犹如砍在了一堵花岗岩上。
糟糕,尤利尔心里一惊,在看到那张人脸张开嘴时,他下意识地踏在怪物坚硬的皮肤上,向后一个翻滚,恰好避开了从它口中射出来的一枚拇指大小的黑色锥刺。那枚锥刺掠过衣摆,倾斜地射向了上方,应声洞穿了一扇天窗,玻璃渣像雨点一样哗哗落下。
尤利尔来不及喘息,迅速退开到安全距离,看着怪物的皮肤颜色,由灰白逐渐加深、变红,这意味着接下来的战斗会变得越来越棘手,而自己的体力已近告罄,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孤注一掷,一决胜负。这让他开始有点怀念在旧镇的那段日子,怀念堕落之血所带来的力量。
“这次可不是无偿劳动,你最好能拿得出点像样的报酬来。”刀刃一挥,尤利尔右脚轻踏地面,一团白炽色的火焰随即自地表盘旋升起,灼热的气浪掀起他漆黑的衣摆和灰发。
在距他右手侧不远处的墙边耸立着一排十二英尺高的书架,金发红裙的芙尔泽特就盘腿坐在那上面,单手托腮,百无聊赖地等待着这场无趣纷争的最终结果。“前提是你能活下来。”她面无表情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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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S:话说龙石岛联盟只用了两集就全线崩溃……这赶工痕迹也太重了吧,有点看不下去了。
另,八月份啦,又到了求月票的季节~*??`)??`)*??`)*??`
第九十章 不同的道路
到处都是横陈在血泊里的尸体——无头的尸首、被半截断剑刺穿头颅的重装步兵、趴在石雕底座上,背部扎满弩矢的教会猎人,以及被长枪贯穿胸膛,却至死保持着跪姿的三狮骑士——每一片染血的甲胄上遍布凹痕与窟窿,诉说着战斗的惨烈。旗杆折断,旗帜浸没在鲜血之中,让人难以分辨这满地残缺尸首的所属阵营。还未跨过教会的大门,浓烈的血腥便扑鼻而来,令索菲娅一阵眩晕,扶着墙壁才能勉强保持站立。
曾经神圣不容玷污的教会司所,如今已是面目全非。城防军正打着血脂提灯,一丝不苟地清扫着战场,确保不漏过任何一名苟活的逆党。自从克劳斯祭司和安德里圣牧师相继惨死后,索菲娅就知道这天迟早是会到来的,在父亲治下的领域内,绝不允许出现能够动摇沙维在北地绝对统治地位的势力,这场清扫行动是势在必行的。然而她没有想到,清扫的过程是如此直接粗暴,不留任何回旋余地。
瓢泼而下的鲜血,不仅玷污了神圣的教会,也玷污了她内心中纯洁的信仰。
看着城防军士兵把利剑插入那些尚存一息的圣职者的咽喉,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无可挽回地逝去,索菲娅听见心底有一座高塔轰然坍塌,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被这世界遗弃的孤儿,巨大的绝望和悲伤压得她喘不过气,寸步难移。但她明白,自己不能在这里止步不前。
一些士兵注意到她的到来,纷纷退避,索菲娅深吸口气,捂着翻江倒海的胃部,踉踉跄跄地跨过满地尸首,朝星象楼的方向快步行去。
“索菲娅,你怎么来了?”正在星象楼下听士官汇报伤亡人数的德罗恩伯爵,因索菲娅的到来而大感错愕,因为这时候她应当留在城堡里出席自己哥哥的册封礼。索菲娅是沙维大公十分疼爱的女儿,最重要的是她还是教会的圣修女,德罗恩伯爵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这满地的尸体。
然而索菲娅却像根本没听见他说话一样,捂着腹部,径直从他身边穿过,进入了星象楼内部,扶着冰冷的石壁朝台阶上登去。
螺旋上升的阶梯上堆满了圣职者和城防军士兵的尸首,有时她甚至不得不踩在死者的身体才能跨过这些血肉所筑的路障,极度恶心的感觉好几次涌上喉咙,都被索菲娅强行压抑下去。
不能在这里停下。她心中只有这一个声音。这个信念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登上了最后一级台阶,一条满目疮痍的焦黑走廊陡然映入眼帘。
索菲娅没有驻足,因为她能够想象得到这里发生过什么,而那些触目惊心的焦黑烧痕恰恰证明她来对了地方。
她快步穿过走廊,汗水淌下额头,呼吸随着渐渐急促的步伐频率而加快,但当她最终穿过那扇破败的橡木大门时,星象阁里只剩下一片激战过后残留的狼藉景象。地板上到处都是焦黑的烧痕和仿佛利爪划过的狰狞刮痕,左右两边的大书架无一幸存,就连嵌入石壁的迪恩尔雕像也已破损不堪,而在一处倾塌下来的承重石柱后面,她隐约瞥见了一道人影。
索菲娅连忙走上前,那个名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等她走近一看才发现,那并不是她要找的人,而是一名陌生的金发红裙少女。后者正背对着她,神情专注地低头看着地上那具焦黑萎缩的尸体,尸体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串银石项链,证明其教徒的身份。
“你……是谁?”索菲娅没有贸然靠近,谨慎保持着两人间的距离。
“我是谁不重要,”少女淡然道,“但你要找的那人已经离开了。”
索菲娅呼吸一窒,她努力平复心情,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找谁?”
“难不成你是来找这家伙的?”少女用赤裸的右足轻轻踢了下那具焦尸,那颗焦黑溃烂的头颅一下子从脖子上滚落下来。
索菲娅捂住嘴巴,几乎忍不住要吐出来。她知道这具尸体属于谁,有资格进入星象阁的只有三名红袍主教。“你说我要找的人离开了……”她脸色煞白地问,“他……他去哪了?”
“你不是已经恢复记忆了吗,难道你不知道他要去哪吗?”
金发少女蓦然回眸,在对上那充满浩瀚神性的双眸时,索菲娅不自觉地低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
“放弃吧,”察觉到索菲娅的意图,金发少女即刻出声制止了她转身迈出的步伐,“即便追上了他,你又能做什么?”
索菲娅蓦地愣住。追上了尤利之后,又该做什么,她从没思考过问题,只是凭着一时冲动就来到了这里。
“他用自己的方式给家人留下了一个安定的居所,难道你打算让他这两个多月来的努力全都付之东流?”金发少女走到索菲娅身旁,与她并肩而立,抬头仰视着石壁上的那尊残缺不堪的迪恩尔雕像,“你和他注定不是同路人,他已经踏上了自己的道路,而你也应当作出自己的选择了。”
“我的选择?”索菲娅神色惘然地问。
“你不是已经在梦里看到过了吗?”
梦中。索菲娅顿时回想起那个折磨了她无数个夜晚的可怕噩梦来。她梦到自己独行在荒芜的旷野,梦到了一座孤塔,一头狮子,一条毒蛇,和一只重伤将死的乌鸦。安托万主教说那是预言,可她却读不懂这个预言的寓意。
“这里没有你所追求的信仰,你不属于这里。”金发少女说,“你和你的弟弟虽注定不同路,但你们的命运却从你和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便休戚相关。”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因为你站在我的面前,却还能保持自我意识。你和你的弟弟在本质上是同一类人。你们都不属于这里。”
金发少女清脆的嗓音萦绕在耳际,让索菲娅略感痛苦的拧紧眉头。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了父亲提起的那个关于孪生金币的故事,一对被死神戏弄于鼓掌之间的猎人兄弟。
“你的母亲从混沌双子的身上得到了启发,她穷尽一生才摸索出来实现芙里德预言的办法,”金发少女扭过头,看着紧捂额头、痛苦跪地的索菲娅,“如果有一天你准备好迎接自己的宿命,就试着去了解豪森里尔家族吧,去了解你母亲的家族,去了解你的母亲,去了解她的祖父,了解上一任火之圣徒的故事,然后你就会理解你和你弟弟的出生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是什么人!?”
索菲娅猛然抬头,睁开充|血的双目,但四下却已不见金发少女的踪影,只有一个冷漠的嗓音还回荡在空幽幽的大厅里。“孪生的命运双子。”她追着声音跑进大厅里,驻足在反光镜投下的苍白光柱的中心,茫然四顾,搜寻着声音的源头。但那声音却像海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灌入耳廓,在脑海中来回冲荡,眼前的景物亦开始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