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乌莉看他一眼,随后又看看他身旁的帕拉曼迪,立刻明白了消息的出处。“是的,”她点头,“结合数十名目击者提供的证词来看,半人马刽子手并非天方夜谭。我们找到了进一步确证的方法,虽然有一定难度。那些执法者武僧,无一例外都是被洗过脑的,他们的思维牢笼难以攻克,庆幸的是我们最终还是办到了——作为两个小时的劳动成果,我们撬开了一个武僧的嘴,他向我们坦露了那个刽子手的身份。武僧们称其为‘和平之敌’,也有人称其为‘红骑士’,他效忠于崇高法庭的第一法官阁下。”
“康葛斯。”
“谁?”
“或许是第一法官的名字。”猎人耸耸肩。
“或许?”奈乌莉蹙眉,“我们的对手是一个阴险诡诈的旧神。我们需要更准确的情报。”
尤利尔对她的信任仅限于此,有关梦境的讯息他多余的一个字也不会提。他很快岔开话题:“说说值得注意的第二点。”
“关押梅奥莱斯的监狱。从他抵达伊舍菲尔德到被绑上刑场足有近两个月的时间,我怀疑他们找到了某些特殊的办法,成功对一名神裔的精神领域造成了不可逆的创伤。假设他们做到了我在数小时前对那名武僧所做的事,那将酿成一场不可估量的灾难。请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尊敬的圣徒阁下,别忘了梅奥莱斯曾是令姐的未婚夫,他对你们的了解恐怕远比你想象更多。”
换言之,穆泰贝尔挖开了梅奥莱斯的脑子,就将在这场信息战中取得巨大的领先优势。
考虑到西尔维亚与尼尔长期且密切的书信联系,尤利尔对此不敢大意。
奈乌莉见他沉默,底气十足地说:“我们清楚了吗?如果没问题的话,我建议先从监狱着手……”
“‘还有两个人’,”尤利尔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刚才是这么说的。”
奈乌莉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猎人目不转睛地注视她此前一直保持着不自然垂落的左臂。“我想没被你计算在内的名额,其中一个属于我的妻子,”他直视那双冰冷的碧瞳,“在来这儿之前,你就见过她。”
奈乌莉嘲讽地撇了下嘴,慢慢举起左手,挽起袖管,“阁下慧眼如炬,不妨猜猜看,我缺失的两根手指都去哪了。”
只见袖管下,赫然是一条仿佛被利齿撕咬过的残臂,外侧的肌肉大面积撕裂,隐约露出白骨,小指和无名指皆不知去向。她可以借助巴姆的力量止血,却没法断指再生。
无以复加的疼痛扭曲了她故作镇静的笑容:“莱芙拉失去了神格?不,这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你被骗了。
第三十章 舒尔茨的奇妙冒险(下)
“你要拉着我去给那两面三刀的疯婆娘陪葬?!门儿都没有!”男爵冲瓷砖上的倒影嘶声低吼。
随即另一个尖锐的嗓音通过其声带传出:“不久前还女主人女主人地叫,变着花样谄媚献殷勤,恨不得天天舔她脚趾。听听,蜜月期一过,我们的忠臣就原形毕露了。”
“这、这是两码事,”男爵支支吾吾地争辩,“我们谈好的,我给你容身之所,你还我健全之身。”
“我履行了诺言,不是吗?甚至还友情馈赠了一波,让你重新焕发了雄性的英姿,”那声音顿了顿,咯咯地尖笑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昨晚你躲在床底观摩沙维夫妇的精彩夜生活时,下半体血脉喷张,直接导致今天的精神状况萎靡到极点。”
男爵理屈词穷,整个儿蔫了下去。
老实说,它在那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提出这个要求,满脑子都是想着怎么苟住这条贱命,没想到对方非但爽快地答应了它的条件,甚至超额完成了交易。
双方达成共识后的短短一分钟内,它那具被折磨到濒死的肉体就恢复了原状,连毛发也重新生长出来,色泽还更饱满、质感更柔顺。最最令人惊叹的,莫过于那根来自胯间的意外之喜。
它仿佛能提前嗅到充斥荷尔蒙的盎然春机。
不过有利就有弊,这有违自然规律的野蛮再生,大幅透支了它的活力和精力,于是就有了一连好几天都病恹恹的失态表现。
所幸沙维夫妇与他们的新盟友正忙着对付隐秘者,未对它予以多少的关注,否则以尤利尔的敏锐和莱芙拉的精明,很快就会找出它的病结所在。
没人会在乎一只猫的死活。它私自对尤利尔的话稍作拓展,归根结底却是一回事。
在穆泰贝尔掀起的这场惊涛骇浪中,陆上的芸芸众生无不是任众神拿捏的廉价消耗品,或许,或许的确存有一线可能,在不殃及宿主安危的前提下扼杀掉这个不明来路的寄生体。但它不敢赌。
考虑到其宦官生涯不止一次倒戈阵营的前科,尤利尔未必肯放它一马,更何况睚眦必报的莱芙拉?一想到她那绵里藏针的瘆人笑脸,男爵就不寒而栗。
这时,身后的教堂中响起呛啷一声,奈乌莉的宝剑遽然出鞘。
男爵从它前主子仓促后退的脚步声中,听出了她的恐惧和绝望,忍不住愤愤地嘟囔:“一个不甘认命的恶毒怨妇,一个先天残缺的卑贱混血儿,真是绝配,就让她们互相掐去吧,最好两个同归于尽。”
尖锐嗓音直截了当地表明立场:“莱芙拉不能死。”
男爵感到自己正在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目眦尽裂地瞪着瓷砖中的倒影,“我不管你在打什么鬼主意,”它咬牙切齿地说,“这会儿出去就是找死。听到了吗,我们都得死!”
“放心,我的朋友,我怎舍得拿我们的命去冒险。”尖锐声音中带着一丝愉悦的上扬,紧接着,男爵琥珀色的虹膜被从深层涌现的铜绿色完全覆盖。
它从掩体后面一跃而出,三两次轻盈地跳跃,稳稳落在祷告大厅中央,将被逼得节节败退的芙尔泽特挡在身后。
奈乌莉和索尔同时停止了追击。
“呵,尊贵的莱芙拉居然沦落到要靠一个弄臣来救命的地步,”奈乌莉执剑挺进一步,“你太可悲了。”
芙尔泽特满不在乎地拂去脸畔的鲜血,一道皮开肉绽的切口从嘴角延申到耳根,酷似一个狰狞的笑:“这是个唯结果论的世界,不管过程有多不堪入目,活到最后的才是赢家。这是生存与谋略的终极艺术。”
“可笑之极!”话音刚落,奈乌莉便抢先发难。灰烬御卫索尔紧随其后。
“该你表演了。”芙尔泽特轻哼,对朝她直扑而来的杀意视若无睹。
“男爵”豁然睁大双眼,骤然紧缩的瞳孔深处爆发出两道银色强光。两道光芒相互交织,瞬间席卷正前方两块重叠的、直径超过六十英尺的锥形区域,吞没了两人的身影。
两秒钟后,强光消散,只见奈乌莉和索尔浑身僵直地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然后,他们融化了。
两个大活人像在炉子上加热消融的冰块似的,从肉体再到骨骼,一点点地软化、塌陷,在半分钟内化作了地上滋滋冒泡的两滩浊液。
“男爵”悠哉地踱步上前,打量在两滩黄色浊液中随滚烫气泡起伏的菱形黑色晶块。
“这看起来像是庞塔巨像工艺的改良版……Bingo!原来黑曜石的用途在这儿呢!”芙尔泽特走到它身旁,俯身用手帕卷起一枚菱形黑晶,“不过连大幅弱化的秘识之光都扛不住,稳定性还有待加强呐。”
“脆弱的人体如何能与巨像媲美?当然,还有另一层原因——”“男爵”低头嗅了嗅,嗤之以鼻地说,“这两个克隆体只是移花接木的半成品,并不真正具备神裔和灰烬御卫的强韧肉体。我那叛逆的孩子似乎找了个画技超群的绘貌师,却只是照猫画虎,徒有其表。”
少女把黑曜石晶核揣进兜里,自嘲地笑了:“我险些被你口中徒有其表的半成品杀死。”
“你现在太弱了,莱芙拉,”“男爵”毫不避讳地指出,“没了迪恩尔,路旁的一条野狗都能轻易致你于死地。谋略的艺术难道就是被一个下贱的雄性生物每晚骑在身下?这艺术恕我欣赏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