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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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艰难地支起下巴,目睹一个顶着腐烂的黑色山羊头,由十二条硕大黝黑的触须和没有任何皮层筋膜包裹的脊椎拼接而成的行尸走肉,以宛如天使降临般的圣洁姿态,翩然降落在花海中。

此情此景,不禁令他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

“哟,好久不见……

第七十五章 面对面(上)

顶着腐烂羊颅的黑色恶魔在此降临,以冷酷的,超越美与丑这样肤浅定义的,凌驾众生的超然姿态。宛如要给这充斥着诡怪和离奇的冗长篇章划下一个冷峻的句号。

萦绕其周身的死亡黑气,在落地的刹那无声辐射开来,白色的花海在这波辐射的涟漪下迅速凋零,花瓣枯败,根茎消融液化,脚下的土壤仿佛感染脓癣的患者皮肤,到处都是流脓的烂疮和散发着恶臭的龟裂。

天上飘浮起大量细小的余烬,扑面而来的焦臭一度掩盖住空气中浓烈的腐烂味道。

双臂软绵绵地瘫放在地上,猎人略微阖目,饱嗅死亡的气息,悠长地吐出一口气:“你迟到了……”

“好事永远不嫌晚,”一个由许多种声线复合织就的沙哑嗓音回答说,“尤其是对放债人来说,收成的时间总是越晚越好。”

猎人憔悴地笑了笑,“听起来很有赚头……除了我还有别人欠你?”

阴森黏稠的嗓音在他鼓膜边嗡嗡作响:“人性的贪婪,注定你不是第一个在绝境中铤而走险的人,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你是第一个敢在我眼皮底下使诈的家伙。”

“我很荣幸。”

恶魔不理会他的讽刺,探出一条触须,触须的尖端分岔成四条更小的触须,从那黏稠的空腔下面伸出一条酷似人类女性的白皙手臂,每根手指都有普通人类的胳膊那么长。随着蜷拢的五指慢慢展开,乳白色的黏液落进泥土,滋滋冒烟,尤利尔看到了躺在掌心中奄奄一息的男爵,蓬松湿润的毛发下面,密密麻麻蠕动着食腐的肥蛆。

它死了。至少看起来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你不是第一个企图触犯生死边境而得以从穆泰贝尔的思维囚笼中逃脱的人,康葛斯才是。”恶魔说,“不同的是,康葛斯致死都摆脱不了提线木偶的命运。”

尤利尔对它揭露的真相并不感到惊讶。

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自己那位足智多谋的妻子早已据此构筑了一整套堪称一本万利的豪赌方案——只可惜逢赌必输才是她阴谋家生涯的真实写照。

不过鸠占鹊巢的康葛斯本身就是一场意外,她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探明迪恩尔的现状,以防后患。

他很清楚,迪恩尔才是长久以来北方信仰的实际支配者,其存在本身即是根植在芙尔泽特灵魂深处的恐惧之源,她穷极一生的力量和智谋来摆脱迪恩尔的阴影,自然不能容忍祂苟活于世。即使要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猎人无精打采地眨了下眼,把妻子那充满迷惑性的音容笑貌排出脑海。

“呵……你把赴死形容得仿佛是一门多么高深的学问,这太荒唐了。人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这道理连三岁小孩儿都懂。”

恶魔歪着脑袋,欣赏他在致命损伤的侵蚀下逐渐走向死亡的过程:“不是所有人都能跳出这种思维定式。当一只蝼蚁落入积木堆砌的迷宫,它只会闷头前进,‘逃离此境’成为支撑它奔走下去的初衷和源动力,死亡看似是最有效的解脱途径,却与其行为逻辑所指向的最终目的截然相悖——即是‘活下去’。为了活下去才奔走不歇,为了活下去才不得不逃离此境。归根结底,没人能将生死置之度外,何况是在由潜意识主导的梦境中。”

很遗憾,尤利尔没从这段话中听出多少褒奖和赞许的意味,他的对手如此不吝言辞、喋喋不休,只是为了捋清因果和原委。

他猜令那颗腐烂的黑羊头最深恶痛绝的,莫过于夹杂在事件中的偶然和不确定成分。

不凑巧的是,他们夫妇二人最擅长的事偏偏就是制造意外。想必黑山羊怎么也没料到,身为上位者的莱芙拉竟舍得放弃一枚来之不易的火种,从深海中唤回一个卑贱血族的灵魂。

于是没由来的,妻子对他的诸般爱称回荡在脑海中——跳蚤、蝙蝠,长翅膀的蚂蚁等等,现在想想倒十分贴切。

猎人低垂眼帘,盯着身边那朵支离破碎的白花,喃喃说:美梦也好,噩梦也罢,于此日的曙光中醒来,把旧我之骸骨埋葬在昨日的黄昏下……这句你觉得怎么样?”

“空洞,乏味,言之无物。”恶魔冷漠地评判。

猎人无力地撇了撇嘴,表示赞同,“节选自《彼得·沙维情诗集》……”他补充说。

恶魔凝聚视线,空空如也的眼窟窿下面,浮出臃肿的眼泡,无数细小的六角形黑色复眼涌动着、密布其上,如镜面般倒映出猎人的千张面孔,层层叠叠,无一不是沉静坦然的模样。

腐败溃烂的羊颅诡异地转动了几下,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原来如此,莱芙拉是你胆敢在此大放厥词的底气。”它说,“维系在你们之间那种看似易碎,实则千丝万缕的信任纽带,我曾在阿盖庇斯有过切身体会。当那簇黯淡之火像划过夜空的流星一样坠入深海的寒渊时,奉献、自我牺牲,这些崇高的情结涤荡了它原本的污秽,令它在陨落之际绽放出了比原初之火更耀眼的光芒。但奇迹之所以被称为奇迹,就在于它的绝无仅有,只此一次。”

说着,它又探出另一条复肢,从分岔的触须下面生长出一条枯瘦的、满是色斑和褶皱的苍老手臂。

“看,”

摊开手,掌心中赫然是一条乳白色的幼小蛞蝓。它像一只半透明的玻璃制品,晶莹剔透,通体散发着淡淡的神性荧辉。

“眼熟吗?为了逃脱掠食者的追捕,小小的壁虎不惜断尾求生。”

“明智的选择……”血流得太多,猎人有些睁不开眼了。

恶魔卷起触须以诡异的姿势抱着脑袋,鼓起眼眶下方脓肿的眼泡,试图洞悉对方的真实想法。但从那对逐渐失焦扩散的瞳孔中,它什么也没能得到。

游戏该结束了。

“在阿盖庇斯,莱芙拉赐给你两杯毒酒,盼望你在这道简单的两害取其轻的选择题中,做出符合她预期的抉择。因果循环,她终于也得到了属于她的那两杯毒酒——面对我,迎接壮烈的覆灭;或是摒弃上位者的权力和尊严,苟且偷生。很显然,她选择了后者。”

它情不自禁地哼哧起来,发出一阵羊癫疯似的恐怖喘笑。

“她最终还是抛下了你。”

说完,它攥紧拳头,噗嗤一声捏爆了那条丰满多汁的蛞蝓,乳白色的体液从指缝中迸射出来。

只见黑山羊举起手,掰开自己的下颌骨,仰头吞下这味名为兹威灵格的丰盛甜点

第七十六章 面对面(下)

尤利尔曾不止一次思考过这个问题。

为何莱芙拉不惜南辕北辙,也要假他之手来了结兹威灵格双子的积怨?她在顾虑什么?在忌惮什么?

为了解开这个谜团,他做出过很多看似合理、细究起来却又颇多荒诞的假设,奈何一直得不到机会求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