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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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马科斯回来了,桌上添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新茶。

西尔维娅坐在烛台边,就着亮光在一面旧帆上手法娴熟地穿针引线,慢慢形成一个狮首的轮廓;马科斯照旧伏案处理公务,桌上的卷宗堆积如山,但他的工作步调始终有条不紊,仔细审慎,遇到无法独断的政务就与彼得商议解决,大事小事分门别类,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

尤利尔很喜欢这种安静和睦的氛围,这不由地让他忆及往昔。他那间又冷又暗的卧室总是很拥挤,哥哥姐姐们虽然各自忙碌,却总爱往他房里跑,不一定非要有什么紧要的理由,他们只是不自觉地聚在一起,就像一窝母狼离家觅食,自发报团取暖的欠缺安全感的狼崽子们。

彼得在一旁静静看着弟弟。短短数年时间,男孩眉眼间的稚气乃至于生气都完全褪去,显得沧桑、憔悴,眼珠浑浊无光。

他对尤利尔这些年的遭遇有所耳闻,却依然无法想象那究竟是多么惨烈的经历,才能让一个人变得如此面目全非。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以尽可能平和的语调问:“去岛上看过了吗?”

尤利尔摇摇头,“知道你们把那儿打理得很好就行了,没必要非得去看一眼。”

彼得默然。他本想告诉尤利,他为北境人民在异国他乡争取到了这样一片立足之地,他有权力索取他应得的荣耀,人们也有权获知真相。但就像尤利所说,没必要。他不在乎所谓的荣誉,头衔。猎人不需要那样的东西。

“听说谈得不太顺利?”

彼得冷哼一声,“养尊处优的孔雀还没学会低头乞食。别看他们假惺惺地护送你回来,现在强占着塞弗斯摩格不说,还扣押了尼尔,这像是求和的姿态?说起来我还没问,你一个人跑去塞弗斯摩格干嘛,还跟奥格威的人搅在一起?”

“不是一个人去的,”尤利尔有些难以启齿地挠挠眉角,“这事说来话长,以后慢慢跟你讲。”

从阿伦·贝尔到塞弗斯摩格,他花了七天七夜,其中曲折当然不是三言两语能讲清楚的。何况他原本也没打算跟任何人“分享”。

直到此时,彼得才有机会直视那独自静立于壁炉旁的魅影。这位沉默的神秘来客宛如一尊大理石雕塑,黑发如夜,不露声色,安静得仿佛不存在一般。

然而彼得很快发现,即便自己目不转睛地凝视,也难以窥见女子的真实面貌。

壁炉里拱动的热浪好似扭曲了空气,牵起一条雾蒙蒙的轻纱罩住了她的全身,给人一种似近实远的不真实感。

彼得舔舔干涩的嘴皮,有些艰难地说:“这位就是你的……你的……”

“不是她,”尤利尔解释说,“但你可以把她们看成一个人。”

看成一个人?纵使彼得绞尽脑汁,恐怕也想不到尤利所说别无深意,完全就是字面上的意义。

过了一会儿,彼得问:“马科斯跟你讲过今天的过程了?”

尤利尔点点头,“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看你这反应,那黄毛小子讲的应该是实情了,”彼得苦恼地捏住鼻梁,长叹一声,“光是那帮亡我之心不死的多美尔人就够让人受得了,再加上一群长翅膀的四脚蜥蜴?老天!”

尤利尔严肃地说:“最糟的是,如果你了解黑龙波修斯的事迹,就知道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去证实修美尔的话,因为古龙非人力能企及,它们遨游天际,不受风雪阻碍,它们的翅膀足够有力来撕开冬日的屏障,当我们在无谓的政治博弈上浪费时间时,它们很可能已经飞过卢比西,时刻准备肆虐我们的土地。到时候我们将失去的就不止是一座城池,而是我们所拥有的一切。”

“马科斯也是这个意思,收复塞弗斯摩格的事可以往后推延。刚才我已经下令前哨往宾格兰以西推进一百里,严密监视从吉尔让托到杜伊博格沿岸的动静,并且我们眼下有一支四万人的大军筹备万全,随时可以开拔。”

协同抗敌是大势所趋,而且迫在眉睫。

不过,尤利尔从彼得的眼中看出了些许迟疑。

“还有什么问题?”

“是有一点问题,但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彼得忍不住往壁炉旁瞥了一眼,“我听马科斯说,你们在南边还举行了一场……咳……不太符合传统的仪式?”

尤利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仿佛感应到了他的注视,迪恩尔冷冷地转过脸来。炉膛中的火焰一下子萎靡下去,室内光线为之一暗,那双宝石般鲜艳的眼眸在黑暗中格外犀利,如同剑锋上闪烁的寒光。

“是有这么一回事,”他叹息说,“那时候情况很复杂,我没有选择。”

“问题就出在这里。”

“什么意思?”

迪恩尔似乎对猎人那张招蜂引蝶的俏脸失去了兴趣,又扭过头去。壁炉里的火势渐旺,室内重获光明。

“听奥格威的意思,他们好像对世俗联姻毫不感冒,”

世俗联姻。尤利尔注意到他耐人寻味的措辞。

彼得心有余悸地压低声音说:“虽然在宴会上他说得很隐晦,但我听得出,他多多少少有在试探我的口风。而修美尔·奥格威反复提及的一个名字,既不是我或者马科斯,也不是理论上最适合的人选西尔维娅……而是你,尤利。”

当他说完这句话,壁炉里的火焰突然高涨。

迪恩尔望着熊熊燃烧的炉火,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第四十一章 圣徒的婚礼(上)

吉尔让托省首府,白雀城,在冬季即将结束的最后两周里,卢比西的南岸下起了小雨。

淅淅沥沥的雨点融化了积雪,让这座古老的城市从严寒的封冻中濛濛苏醒。

唐娜在一年多前以教会特使的身份随同钦差造访过此地,彼时的白雀城虽面临来自东方恶龙的威胁,却依然繁华而充满生机,一年多后的今天,伦纳尔主教曾坐在马车中向她许诺的、永不向黑暗屈服的象征着光与火焰的吉尔让托高墙,如今被两头史前巨兽踩在脚下,一砖一石都可以追溯到血月降临之前的人类抗争史,在利爪的碾压之下统统化为齑粉。

她当初的忧虑变成了现实。只是蔓过高墙的翼影,不属于恶龙波修斯。

广场上,丢盔卸甲的士兵和城内市民匍匐在两头巨兽脚下。这场平叛行动还没开始就已宣告结束。黑与白,犹如日光与夜幕,两头巨兽耳鬓厮磨,宛如伴侣,对广场上的数万俘虏视若无睹,对它们而言,这场胜利似乎丝毫没有回味的价值。

战斗伊始,白龙阿鲁斯以熔化钢铁的灼热吐息点燃了高墙,烧毁了城墙上蓄势待发的弩炮,随后黑龙格拉纳希法沿着伴侣撕开的突破口长驱直入,它如同一团高速移动的雷暴,耀眼的雷光跳跃在黑得发亮的鳞片上,它轻轻震动一下翅膀,街道上的建筑顿时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纷纷坍塌,不等叛军看清它残暴凶戾的面目,只剩一地死状骇然的焦尸。

从宣战到叛军打开城门投降,耗时不到一刻钟。

一天后,从阿盖庇斯出发的大军才姗姗来迟,正式接管了这座城市,并紧锣密鼓地展开了边防线的构筑工程。

唐娜在教堂的高塔窄窗后面默默眺望河畔,马斯坦人高大的身材让他们在人类士兵中显得鹤立鸡群,仿佛两三个马斯坦人并排站立就能形成一堵坚不可摧的壁垒。修女不懂战争。无论老主教还是师姐,他们都很少教授自己这方面的知识,可她至少看得懂一点,这些代表着狮骑士最后荣光的马斯坦骑士们也来到了前线,奥格威几百年的积累倾巢而出,迎接他们的必将是一场空前惨烈的大战。

雨幕沉暗,目力能及的最远处,也不过是旧宾格兰的荒漠,以及那一撮峰峦叠嶂的影子:远在东方重重阴云下若隐若现的卡杜斯寂日山脉。

她看不到塞弗斯,看不到一望无际的秘血森林,和潜藏在林中的敌人,但她感受得到,在那里同样有一双眼睛,时刻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她突然又开始想念起师姐了。她盘算着芙琳和卢纳德出行的日子,心想他们差不多是时候返程交差了,于是目光不自觉地转向了那座矗立在城区中的古堡。那处曾是叛军的指挥所,现在已经易主,城头的狮鹫旗帜被撤下,换成了一面黑底白纹的龙旗。

雨水淹没了白雀城,唐娜望着那座孤独黑暗的礁堡,许久之后轻轻地说了一句:“……天佑赫莱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