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莫默默地点头,目送芙兰卡进入教室,随后便转身前往东边的房子。
收容所建立在奴隶主的房产群落里,东边原本是用于关押奴隶的地方,因此拘禁设施比较齐全,算是当前情况下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不算办法的办法,算是办法吗?
妮莫仿佛做贼一样偷偷跑到东边的房子,看门的守卫见是妮莫,也就放她进去了,只不过派了两个人跟着她,防止她被药瘾发作的人抓伤。
存放奴隶的地方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尽管已经特地清扫过,可这里的设施还是散发出一股老旧的味道。
妮莫询问守卫:“这里现在有多少人?”
“二十六个。”守卫回答,视线不住地往妮莫身上看,“发作结束后确认没有大碍的已经送出去了,剩下的都是昨天和前天发作,等待观察的。
一般药瘾者在离开致致幻剂8-12个小时就可以发作,若是不继续吸食致幻剂,发瘾症状可在36-72小时达到巅峰,从第三天开始症状缓缓消除。
而从他们解放了岚山城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周时间,收容所里毒瘾发作的守夜女郎已经换了两波。
最开始的时候,有些守夜女郎身上还藏着致幻剂没有被发现。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致幻剂得不到补充,她们才开始暴露出症状来。
随着妮莫的深入,若有若无的,仿佛发癫一样的低吟声从房子里传来,听起来就像受伤的野兽在哀嚎。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虽然其中大多是奇怪的哼唧声,但妮莫还是能听到那些正在强忍痛苦的呜咽。
手中的提灯仿佛也有感应,不灭的微光照亮了略显昏暗的走廊。
如果把这个地方搬去三十三重天,一定是非常适合开鬼屋的地方。不但走廊上的地板走起来吱呀作响,就连背景音都感情充沛。
越是向里面走,妮莫的心情就越是沉重。她想起自己之前产生的退缩之意,此刻已经烟消云散。
一个人究竟是在吹牛还是阐述事实,只有在实际行动的时候才能看出来。
有的人说他勇猛无敌,可在危险面前却选择退却;有的人生性胆小怯懦,可面对不义当道,却敢怒吼一声,拔刀相助。
也正是在这座鬼屋狼嚎的房子里,妮莫才愈发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决心。
那些哭号,那些无意识的呢喃,那些隐藏在阴影中的折磨,无一不在对她发出呼唤。
她是为了什么来到这个地方的呢?
不,应该问她是为什么选择走出雪山呢?
妮莫来到了第一个房间,手刚搭上门把手,就被身后的守卫拦住。
“妮莫牧师,你……”守卫犹豫了一下,“我们有规矩的,您探望的话只能站在门外,不能进去。”
“我不是来探望,”妮莫摇了摇头,手握住了门把手,“我是来给她们治疗的。”
守卫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妮莫为什么来到戒药所。他们并没有怀疑妮莫究竟有没有治疗药瘾的办法,因为在他们眼中,牧师可以治疗一切痛苦。
守卫们在妮莫的好言相劝下守在门外,而妮莫则如愿以偿地走进了房间,一眼就看到了在椅子上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守夜女郎们。
几天不见,她们仿佛变了个人一样,是肉眼可见的颓败,仿佛一株离开了土壤的草,表面泛着干枯的黄,叶片也已经发干发脆,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她们眼窝深陷,肤色暗黄,双目无神,涎水顺着嘴角向下流淌,浸湿了她们的衣服。
她们的身体在抽搐,哪怕被绳子绑着,依旧在以微小的幅度抖动。
而被绳子捆住的手腕脚腕,皮早已磨破,有的结了痂,有的痂磨破了又在淌血。
有的还在药瘾发作的巅峰期,有的已经渡过了最危险的时候,现在正在呜咽着抽搐。
岚山城现在没有那种耐冲击又有缓冲效果的东西,更没有技术在短时间内造出一间全部由缓冲材料隔离的房间。若是不把她们捆住,她们就会撞墙,自残,甚至互相殴打;若不把她们放在一起,他们又没有那么多的人力去管理每一个药瘾者。
岚山城被解放以后,进入了高速发展的前期,无论是人口统计还是思想改造,抑或是基础建设都需要大量的人手,根本挤不出人来看管戒药所。
妮莫一手提着灯,一手搭在了最靠近她的那名守夜女郎的手上。
守夜女郎的手,粗糙而瘦削,轻轻的抚摸就能摸出她骨头的轮廓。她的指甲里满是木屑,有两块指甲已经因为抓扶手太用力而翘开,鲜血顺着扶手留下暗褐色的痕迹。
守夜女郎睁着浑沌的眼,看着眼前的妮莫,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杀了我】
妮莫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心中不由得一颤。
“没事的,你会没事的。”妮莫轻声说着,握紧了她被捆缚的手。
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她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妮莫手中的提灯散发出淡淡的幽绿光芒,而伴随着这道光,妮莫轻轻吟唱着那天在痛苦长姊面前立下的誓言。
“不忍的慈悲之心将我们链接,不崇敬痛苦,唯独敬畏生命。”
“我愿持提灯驱逐黑暗,愿痛苦远离人群。”
“我愿是你的半身,我愿是你的希望。以此半身分担痛苦,予绝望者以救赎,予贪婪者以惩戒。”
妮莫感受到了一股莫名淡淡东西在她的身体里,在她的心中流淌。
那是痛苦,是折磨,是等价交换的代价。
什么是痛苦?人们难以言说,因为痛苦本身是一个无法量化的东西。
它因人而异,有时是一根针,有时是一块砖,有时是一座山。但无可否认的是,它是横亘在所有人记忆里的鱼刺,是不可让他人代替自己承担的累赘。
但当那名守夜女郎的痛苦顺着相交的手流入妮莫身体中时,她明白自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