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突然之间的反转让人始料未及,但教皇立刻就拿出了证据:女神从未降下神谕说派遣了先知,并且楚门联合新贵族反抗旧贵族的行为确实引起了帝国的混乱,甚至还以与教团完全不同的释经方式渗透教团,要将教团分裂。
前几次魔王之灾中,魔王不敌人类,故而教皇认为这是魔王试图以更加隐蔽的方式,通过思想引起人类内乱,进而达到削弱人类的目的,最后再发起消灭人类的战争。
——这套解释得到了许多人的支持,但根本原因还是在于楚门动了大多数人的蛋糕。
楚门的眼神带着些许怜悯,更带着无尽的感慨与惆怅:“谎言重复千遍就是真理,但真相是不会因为谎言的传播而减色的。你们说我是魔王,难道我就是了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女神其实警告过教团,但教团里的统治阶级已经尝到了特权给自己带来的甜头,故而把女神的教导当做耳旁风。”
“有没有一种可能,女神其实启迪过一些教团里的神职人员,让他们传播女神真正的教义,扭转已经扭曲的教义。但在教团内部的斗争中,这些人被流放了,或者被处死了。”
瓦努图的表情没有变化,但心里已经在下意识地跟着楚门的思路去走了。
人在高压状态下,尤其是面对位高权重者时,会不自觉地为对方加上一层滤镜,更容易相信对方所说的话。而现在无论是地位,还是处境,瓦努图都处于弱势一方,这使得他下意识地按照楚门的思路走了下去。
“有没有一种可能,女神派我,就是为了修正教团的错误。而教团屡教不改,为了完成女神的任务,所以我认为,教团应当重新建立。”
……
瓦努图的额头渗出了汗珠。
这套逻辑顺理成章,无懈可击。但前提,却是建立在楚门必须真的是女神派遣来的先知之上。
可神许之城做不了假,楚门身上浓郁的女神之力更是假不得。再加上楚门降临后南方蹦出的层出不穷的新武器,很多人已经开始怀疑楚门究竟是从哪里得到了这些技术。
但如果……这些都是从天国而来的技术,那岂不是顺理成章?
而最重要的,是至今为止,教团都没有发现任何一头魔物在战场上出现。
第四百九十九章 狂人的呓语
瓦努图恰如其分地沉默着,但依旧不愿意承认楚门所说的是真话,他的大脑还在寻找勘破楚门谎言的突破口。
“教团里有很多种解释,比如说你经常带着一只不详的黑猫。”
“黑猫不详吗,女神有说过吗,理论依据与实验结果呢?”楚门反问,眼神中流露出适当的失望,“黑猫是不详的象征,只是民间流传的一种说法。只要我愿意,我可以让白猫也变成不详的征兆,让黄狗也变成不详的征兆,让蓝色眼睛的人也变成不详的征兆——只要一个谣言散布得够广,而像你一样不去思考其中原理的人够多。”
“实际上,黑猫的眼能通灵,可以看到肉眼看不见的怨灵与黑暗生物。因此它会在怨灵徘徊的地方现身,警告人们不要接近。可人们却因为傲慢,坚定地相信自己的臆测,以为那些怨灵是黑猫放出来的。这个解释,你觉得合理吗?”
瓦努图出身贵族,接受过完整的高等教育,更系统地学习过辩论技巧,但他不得不承认楚门说得确实有道理。
楚门抱着的小黑猫似乎对这番话很受用,一边享受着挠下巴的服务,一边轻轻地哼唧着。
瓦努图有些坐不住了:“那你真的是先知?”
“是或者不是,有意义吗?有区别吗?”楚门反问,“就像我刚刚所说的,决定人们相信什么的,不是嘴巴,而是耳朵。人们喜欢听什么,就会把什么听进去。相较于我是魔王的传言,人们更喜欢我是先知的传言,所以他们选择了后者。”
“更何况,现在事情的重点根本就不在我是不是先知上。哪怕我是一介布衣也好,是女神的先知也好,甚至是魔王都无所谓,只要我能带给人们安宁富足的生活,让每个人不再受到特权阶级的欺压,他们就愿意追随于我。”
“瓦努图,你再想一想,问题的重点究竟是什么?”楚门顿了顿,提出一个设问,“不是我的身份,而是时代进步的浪潮。”
“人类从原始社会进化到氏族社会,再进化到部落,接着是奴隶制、封建制,君主制。每一个新的时代来临时,旧时代都会被无情地碾碎,因为它们已经不再适合这个由全体人类组成的世界。”
“瓦努图,我很好奇一件事,希望你能为我解答——教团究竟想把这个世界引向何方?”
瓦努图的表情再次变化,但这次更倾向于困惑。
【引向何方】,这个描述很罕见,他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因此更不敢随便回答。
楚门叹了一口气,他知道瓦努图很可能理解不了:“你认为,教团希望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子,他有一个对于未来的期望与规划吗?还是说,他只希望一切维持原状,不要产生任何变化?”
瓦努图沉默了下来,楚门所说的东西他闻所未闻。
斯卡伊大陆就这么大,教团已经实际统治了整片大陆,未来已经没有可发展的方向了。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这【完美】的状态持续下去。
这有什么错吗,为什么一定要改变?
楚门观察着瓦努图的表情,那表情犹如一个课堂上被点名起来做题的差生——充满了“我不会”和“为什么”。
“换个方向吧。”楚门叹了口气,“瓦努图,我很好奇,在教团內部你们是怎么看我的,怎么看待公正教会的。”
这个问题比刚才那个好解释多了,但回答的难度却不亚于它。这个问题难就难在……他很难对楚门说出口。
“我想这个问题并不需要详细说明,您心中应该有答案。”瓦努图在犹豫许久后,终于给出了那个显而易见的答案,“也许并不是所有人都认为你是魔王,但所有人都一定认为你是会破坏他们现有生活的人。”
楚门的眉毛挑了起来,深深地看了瓦努图一眼。
预料之中的回答,却让楚门感到分外遗憾,但为了准确性,楚门还是多问了一句:“这是所有人的想法吗?”
“差不多所有人吧。”瓦努图抬起头,眼神有些躲闪,“其实所有人都对你魔王的身份有所怀疑,因为无论上面怎么说,实际上在与我们战斗的都不是魔物,而是人类。但这毫无意义,因为你杀死了几乎所有的神职者与贵族,你让他们明白,只要你打赢了,他们就会万劫不复。”
楚门了然:“所以他们对我的抵触并非出于正义,而是出于对私利的考虑?”
“我以为这是不必明说您就能明白的事。”瓦努图低声说着,“您还需我的回答吗?”
楚门笑着摇了摇头:“我的第二个问题还需要你的回答,教团里的人对公正教会是怎么看的?”
“对公正教会?”瓦努图的视线偏了偏,“我们并没有把它单独摘出来,而是作为您的附属物去看待。”
莉猫猫痛苦地捂住了脸,听瓦努图说话对她而言是一种折磨,就连楚门也感到了些许难堪。
“不过这也正常,正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你们会以自己的视角看待别人,很正常。”楚门抚摸着莉猫猫的脑袋,“但我想你们有一件事弄错了。”
“什么事?”
“公正教会不是我的附属物,反而我是它的附属物。”楚门抱着猫站起身,缓缓走到窗边,“而公正教会是新的统治阶级的附属物。”
“新的统治阶级?”瓦努图险些忘了这件事,“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