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楚门说过,法律是统治阶级用于巩固自身统治的工具,也说过新的时代到来,需要新的法律——这么一来,也意味着统治阶级也会经历一次革新。
瓦努图还没来得及领会楚门这段话的意思,心就被困惑占满。连这个明面上的最高统治者都是公正教会的附属物,那公正教会真正的主人,该是什么怪物?
楚门把猫放下,拉开了窗帘。瓦努图站起身,走到楚门身旁,顺着他的视线向外看去。
“看,他们就是新时代的统治阶级。新的时代,将由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人民共同统治。职位制的政府会代替贵族与教团,执行社会管理的职能。它的权力由人民赋予,也由人民监督,也由人民收回。”
“法律是统治阶级为了维护自身通知而设立的规矩,这句话没错。所以若统治阶级是这片大地上的所有人,那就不存在统治阶级了。”
“哈?”瓦努图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你说什么?”
楚门没有回答他的疑问,而是不冷不淡地瞥了他一眼。
“不好意思,我只是错误理解了您的意思。”瓦努图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摇了摇头,“我是说,统治阶级,管理公正教会的人。”
“我没说错,未来的统治阶级就在那里。”楚门看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公正教会附属于所有人类,所有人类都是他们自己的统治阶级。”
瓦努图忽然感到一阵可笑,楚门所说的话简直就是在挑战人类的常识。
统治阶级向来是少数人,什么时候多数人可以当统治阶级了?
“请恕在下直言,在下实在想不明白您在说什么。”瓦努图的腰板都不自觉地挺了起来,“您说他们,统治阶级?您确定您指的是这些平民,一无所长的普通人,思维愚钝,肢体僵硬的……平平之人?整个斯卡伊大陆数千万,可能上亿的这种……身无长物,根本不知道如何治理国家,不懂艺术与政治,也不懂得武艺与神术的……他们凭什么当统治者?他们怎么当统治者?他们连自己的家都管不明白。”
“确定。”楚门懒得看瓦努图,他早就料到这场对话会产生些让他血压飙升的内容,对此早有心理准备,“这就是我们最大的不同了。”
瓦努图笑出了声,他终于明白了,眼前的所谓先知根本就不是先知,而是一个根本不懂得政治的狂人。楚门用一个无法实现的理想社会诱骗这些愚民追随,根本没有考虑那样的一个社会将是千疮百孔的。
“他们懂吗?很抱歉我并没有嘲讽的意思,而是在阐述事实。”瓦努图努力压制着自己的笑意,但他已经快憋不住了,“他们绝大多数接受不到完整的教育,大字不识一个,”
“你说得很对。”楚门平静地表示赞许,看不出任何被戳中了痛点的样子,“所以我创办学校,所有适龄儿童都可以免费上学。”
“所有适龄儿童?免费?”瓦努图冷眼旁观,“你一年得花进去多少钱?”
“粗略估算下,白枫领一年需要花费2700金币在儿童教育上。”楚门轻轻松松地回答,“这还不包含魔法师学院和炼金学院。这个花销将来一定会继续上涨,若是以整个大陆为规模计算,一年仅仅是儿童教育就需要花费十万金币以上。”
斯卡伊大陆的金币购买力很强,2700枚金币,意味着一年要花掉9座雅菲兰门庄园。
瓦努图的表情僵硬了:“2700枚?你确定?值得吗?”
他打量着楚门,把【你有病】写在了眼睛里。
“怎么会不值得呢?”楚门微笑着,不急不恼,“这些钱我会在未来收回来的,以钱买不到的形式。”
瓦努图的表情更加僵硬了。
“所谓现在,都是要输给未来的东西。我们的现在,对于以前的人来说也是未来。我花在这些孩子们身上的钱,会在十几、二十几年后回馈到整个社会上。”
“他们会拥有知识,拥有信心,拥有对未来的规划,拥有对整个大陆以及社会的正确认知。”
“更重要的,是他们中会诞生出很多理想家。”
“这个世界需要理想家,哪怕在你们看来理想家是幼稚的。”
“美好的理想往往天真而幼稚,让人觉得这不是成熟的人该有的想法。但真正的成熟不是放弃你天真而幼稚的幻想,而是拼尽全力实现看似不切实际的它。”
楚门从窗边走开,缓缓踱步。
“他们会学习文学、算术、艺术,会学习建筑技艺、魔法、工程学、物理学。”
“他们会比以前任何一个时代的人都更加智慧,因为他们会学习几乎所有前人总结的经验与知识,并且在此基础上发现更多的真理。而学会利用这些真理,他们会把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
“知识,不再是贵族的特权,而是每一个人都应该具备的基本素养。”
瓦努图莫名地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但你改变不了他们的现在。”
“已经改变了。”楚门淡淡地说道,“他们不再麻木,不再对未来毫无希望;他们收获的粮食不再被人抢走八成,每年饿死的人数大大减少;他们的生活条件已经改善,可以有更多的精力思考如何活得更好。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超越了过去千百倍。”
“你有那么多人完成这项工作吗?”瓦努图的脸上浮现出不屑的神情,在意识到楚门只是一个空想家后,他忽然间拥有了嘲讽楚门的自信,“2700金币,你知道这是一笔多大的财富?财富可不是从仓库里拿出来就能用的,整个社会上有多少金币在流通,需要一套完整的管理体系,放出太多金币会导致物价上涨,这里面涉及到的关键点非常多。到时候你的那些穷鬼,连口饭都吃不起。”
楚门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一眼瓦努图:“既然你知道基本的经济学原理,那我就给你稍微仔细讲一讲。贵族放在仓库里的金币会流通起来,通过贸易从一个人手上转移到另一个人手上。最后金币转了一圈,回到原来的位置,但它经手的每一个人都获得了自己需要的物资——这就是经济。”
“将被封存的金币流通起来,会导致大陆货币的急速贬值。但在这个期间,我们会开展对魔王的战争,届时社会物资会统一管理分配,货币贬值不会对社会造成剧烈的冲击。等对魔王的战争结束,社会物价已经在几年的统一管理中趋于稳定,从战争中恢复的社会会重新对物资进行定价。反而是那些在家里囤积了不少金币的人……囤的越多,亏得越多。”
楚门毫不在意这番话是如何的晴天霹雳,毕竟这在将来是必然发生的事情。在他的规划里,这已经是未来十年斯卡伊大陆经济的发展方向。
时代的发展必然要经历阵痛,就像新生命的诞生。
斯卡伊,女神孕育生命之地,也要迎来它的阵痛。
“算了吧,你的想法根本就是不可能实现的。”瓦努图依旧在理论的高地上负隅顽抗,“社会物资统一管理分配?物资从哪来?粮食是要种出来的,没有贵族仓库对于社会财富的稳定管控,地区物价会呈现极大幅度的涨跌。有很多人并不依靠种地而活,但当金钱贬值,粮食成为硬通货,这些不种地的人只靠工作根本买不起粮食,你这是在杀人!”
楚门微微一笑,轻描淡写的话语背后却是冰冷的刀:“呵呵,谁叫你不干活,光囤金币呢?更何况在现在这个阶段能囤下金币的人,他们未来如何,我不在乎。”
瓦努图觉得自己的怒气正在不可抑制地上涨,而更可笑的是,他居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感到愤怒。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狂人的呓语。
他立刻继续反驳:“社会需要的不仅仅是粮食,无论是布匹还是木材,金属还是草药,都需要金钱作为支撑来运转,否则就要回到以物换物的社会。在以物换物的社会,物价根本无法确定,你要怎么维持社会的稳定?如何保证每个行业都有足够的人手去生产?”
“而更重要的,你建立了这么多学校,学校产生了大量的工作岗位,需要很多人去做——这部分人从哪出?平民们去学校?他们识字吗?”
“我还听说你的领地里有很多农民不再种地,而去制作武器和衣服……现在看来可能还勉强支撑得住,可按照你这个做法,越来越多的人不事农业,每年的产粮量如何能满足所有人的需求?”
“你现在依靠从贵族的赈灾粮仓里缴获来的存粮应对,可将来呢?你真的有考虑过将来?”
面对瓦努图的质问,楚门保持了一贯的从容口吻:“很简单,因为我把那些在剧院里挑杆子的人解放了,我把那些在贵族府邸中四人一组伺候老爷洗漱的女仆解放了,我把红灯区里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守夜女郎从这些无意义的劳动中解放了,把他们的生产力投放到能够对社会产生价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