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寿看着还有心情蹲下身子，伸出手触碰那团灰烬的白格，只觉得浑身一阵冰凉——似乎是由于当时思绪的混乱，也可能是他压根就没看清……总之，司寿没能将白格受伤那一刹那的虚弱记下。因此，他对白格的印象也一直停留在神秘、尊贵的通灵人上。

“哦？那还是个内行人……但这种被墓碑压住的脏东西应该离不开那个墓地多远，你们又是干了什么才把它带到了这里？”

“实不相瞒，我们……确实触碰了那个墓碑……”

“野外的东西不要乱碰，在林中深处遇到无人祭拜的坟墓更是要远远避开，免得招惹上孤魂野鬼……这个道理，难道你们这里的猎人都不讲究的吗？”

“大人，这确实是我们的过错……但您或许不了解，我们村子的男丁一直都以打猎为生，而猎物一直来往于林中深处，我们这些猎人自然也得跟着在林中到处乱窜……”

说着，司寿脸上泛起了苦笑，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糟糕的记忆，还是为他这些不幸的同伴们，以及自己哀悼。

哪怕他再不喜这些同伴，那也是几条鲜活的人命。哪怕他的地位再高，他也总归是得给这些同伴的家人们一个交代。

别的暂且不说，他这个队员全死了，唯独自己存活的队长肯定是得退出狩猎队了。

“性质不一样，那些野外生长的畜生们通灵，懂得趋利避害，看见了脏东西都会自觉绕道跑，哪怕是面对生死的危机，它们也隐约明白世界上有比死亡更恐怖的事物。”

小小的跃动着的火焰人形登上肩头，歪着头望向半空中破碎不堪，正在缓缓消散的灵体信息，那看不出有器官的脸的下半部分骤然裂开一条缝隙，一根根火焰丝线如藕断丝连般连接在上下鄂，一口“利齿”隐约看见寒光。

为了防止吓到司寿，白格也没让难得具现化出器官，正准备好好“享受”一番的火灵回过头。

只见他一边欣赏着火灵“咀嚼”灵体信息，一边缓缓开口。

“但人可不一样。”

说句比较幽默的话，人类的本质之一就是作死。虽然只是一句不大不小的调侃，但在某种意义上而言，这也是事实。

作为拥有独立思考能力的高等动物，人类已经在很大程度上战胜了本能的控制——动物的本能畏惧死亡，但往往有伟大的人物跨越了死亡，动物的本能又崇尚趋利避害，但伟大的人物却能舍生忘死，舍己为人。

遗忘了本能给予自己的警醒，不惧怕可能遇到的危险。人类在拥有理性的同时，也拥有了自己的想法，这种想法若是符合时代，那便是伟大，若是有违时代，那便是作死。

“是的，我们确实很蠢，虽然我直至现在还在责怪着那只到处乱窜的畜生，但我又不得不承认，我们在这一方面真的连一只只会哼哼哼地叫的野猪都不如。”

“我们之间有人踩中了那个墓碑，可能是因为年代太过久远，上面已经爬满了青藤，也可能i当时太过慌乱没能留意，总之，我们犯了一个连畜生都不会犯的错。”

“最后，我们也为这种愚蠢付出了惨重代价。”

这个代价甚至大到了“惨重”也无法形容的地步。

“是了，你的自知之明还不错。”

站起身，来自“远方”的“公子哥”挥挥手，灰烬飞向天空，连灰尘掩饰着的肢体也一同风化，在阳光下消散于无形。

这让司寿眉头一跳，在这种偏远的地方，通灵人虽然不能说是闻所未闻，但真正见到通灵人的机会……却着实稀少。

毕竟，他们可没那钱去请通灵人来除灵。

想到这里，司寿内心突然有些担忧，他害怕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公子哥”会让他支付报酬，毕竟他救了他的命，这是天经地义。

但转念一想，这种出门旅行还能带着一个神秘至极的小女童的公子哥……应该还看不上他的几个破钱。

有几分心酸，但也有几分庆幸。

直至，那名“公子哥”平静地望向了他，望得他直发慌。

“或许我们该谈一谈，你的命值多少钱？”

＊

月明星稀，小村里的灯火同样稀疏，只有少数人家会在夜里点起灯火照明，大部分的农家与猎户都是在经历了一整日的劳作后精疲力尽，倒头就睡。

同样，作为这个村子里猎户的首领，司寿这一家子在平日里也不见得会挂起灯笼，但今夜的情况却有些特殊……如果有人路过这一座竹屋的话，那必然会发现其中比平日要“热闹”得多。

“父亲大人，为什么您要……？”

白昼时的穿着的狩衣自然得放在一旁，毕竟现今是夜晚，穿着那一身狩衣的话，那是连找个地方靠着都嫌麻烦。

起风了，旁边的小姑娘不解白格的举动——自从白格进入这个六号世界之后，白格在习惯上就有了些许变化，而在习得巫力这一能量体系之后，他的转变则更加明显。

就像现在，或者该说是从数十天前的某个时间点开始延续到现在，白格都会夜晚望着那一轮明月，似乎他能从那轮明月里看出花来一样。

但看他的神情，他却绝不像是在发呆——一个发呆的人的目光不可能如此坚决，也不可能如此锐利，好似一只盯住了猎物的狮子。

“为什么要帮助那个猎户？还是为什么要停留下来？”

靠着屋檐下的支柱，感受到了“凉意”的白格眯起了眼，他的明衣很是单薄，自然受不得这夜风。

“……都有。”

说着，他单手提起了那壶摆放在地上的那壶清酒，盘子里还有几块小饼，看得出这家猎户已经是尽己所能地招待他这名救命恩人了。

就这样对着那轮皎洁的明月，白格提起了清酒，细细地摩挲着灰色瓶身的纹路，干燥且粗糙。

小姑娘瞪大了眼，目光紧紧地聚焦在那倾倒的液体上，满满的不可思议。

一饮而尽。

第053章 人类之躯

淡淡的酒味，微弱的酸味与甜味，还有那萦绕齿间的米香味。

白格面无表情地品味着这一“世俗”的凡物，这一瓶清酒还远不足以让他醉倒，但一口清酒入肚，身子在这寒风中着实暖和了不少。

曾经一度是滴酒未沾，因此，白格的酒量也算不上多好。肉眼可见的，这个酒量完全不值得称赞的成年人脸颊染上淡淡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