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段时间,我发现自己其实有些想她。
而直到又过了很久,我已经十四五岁,在骑士小说里“看懂了”什么是爱情,然后才逐渐想明白了当年的事情,知道了贝拉姨这些年住在外面的军营,为父亲尽忠职守,却再也没踏进过山特尔堡的心情。
我清楚在这个世界里,像拥有父亲这般地位的人,无一例外,情人多到数也数不清,冷不丁出现个私生子,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尽管这样的观念是很错误的,但在瓦伦帝国,在整个西洲,这都是普遍存在的情况,是默认的情况,甚至在某些时刻,还能算做为“浪漫”的象征。
而婚姻,多数则为联姻下的产物。
父亲是我知道的,唯一的例外。
他很爱我的母亲,也因此在感情上,通常是由母亲作为主导方,那种“只忠于你一人”的态度,也让母亲一直都抱有其他贵族夫人绝对不会有的“幻想”,让她打从心底,没办法尝试去接受贝拉的存在。
说起来有些荒谬...
但,父亲和母亲这样的感情,其实才是特例。
哪怕他真的和贝拉姨曾经发过一些什么,在这个世界里,父亲也称得上是绝无仅有的好男人——是那种会被上层贵族私下里嘲笑“是不是哪儿不行”的好男人。
所以,就连我那时也不知道是谁错了。
我一度认为错都在我。
所以到后来,我对贝拉姨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年少的我受到小说故事的熏陶,很佩服贝拉姨这种默默付出,不求任何回报的女人,我懂得能让女人做到这一点的,除了爱别无其它理由,尤其是像贝拉姨这样厉害又漂亮的女人。
我变得会时长偷跑去山特尔军营地找她,和她说说话,给她带些从店里拿来的欧斯蜜鲁蛋糕吃,尽管她从来都不吃,也没多少话要和我说。
可我不再怕她了。
我有些同情她。
我变得慢慢理解她。
理解在她心里,父亲就是全部。
但...
长辈之间的纠葛,我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资格插手,我同情贝拉姨,却更心疼母亲,绝不想在这件事上让母亲再次受到伤害,可贝拉姨整日郁郁寡欢的样子也让我很难受,我可以多陪陪她,却永远代替不了父亲,我甚至都不敢告诉母亲,我跑来军营里的事情。
我因此失过眠,然后会想,我也是长大了呢,会将这些复杂的事情压在心里,在夜晚独自一人烦恼。
而那样的烦恼,一直持续到我落入“诊所”的手中。
再回去的时候,什么都已经忘了。
不过...
我现在又能记起来了。
记起来后...
就总要说些什么的。
“小镇的时候,我看到父亲搂着你。”
这句话一出口,贝拉姨脚步马上顿住。
她开始紧张了,陡然间手足无措,我看得出来。
在小镇,于危急中救下父亲时,我看到贝拉姨躺在父亲的怀里,受了很重的伤,父亲有些心疼,却又好像释然了什么的模样,我那时就马上意识到,两个人之间,也许已经有新的进展了。
而如今贝拉姨慌张的反应,更是让我确认了这一事实。
她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对我解释。
第九章 牢房里的交谈(上)
“姨,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对她扯了扯嘴角,微微一笑。
“佩佩,我那时受了伤...”
“我知道。”
我点了点头,一面又开始与她并肩走,一面淡声说道:“在我赶到之前,一定是贝拉姨在拼死保护父亲吧,我懂的。好多年前的时候,我们说过这些事,我知道姨把父亲的命,看得比自己重。”
此话过后,贝拉蓦然一怔:“你——你都记起来了?”
“嗯。”
我再次点头。
少顷的沉默过后。
“以前的事...”
贝拉姨踌躇着,似乎不知道该要怎么开口,我侧目望着她,等了片刻,却听她话锋一转,忽然摇头:“算了,以前的事就不说了。”
“我早已不再抱有幻想,佩佩。我和你父亲之间,其实一直都没发生什么,以前没有,今后...也不会再有。”
她抬头望向天空:“我是一名工坊猎人,誓死效忠山特尔堡的猎人,你父亲给了我一次新生,而我将会用余生来报答他的这份恩情,这是早就已经决定的事情,而除此之外的一切情感,都只是软弱又多余的累赘罢了,我已经犯过一次那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
贝拉姨的表情...
看上去像是这些天里,也想清楚了很多的事。
我歪着脑袋,思考片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