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是眉头蹙得更紧。
卡洛斯随即走到我身边,同样被教堂内部的奢靡所吸引,脸色严肃,举目四处望着,“这地方...怕是随便拿一个东西出去,就能保三代荣华富贵,衣食无忧了吧...啧啧。”
“你之前没来过这里?”我侧目问他,心中感到诧异,“不应该吧。”
“只是没进来过。”
卡洛斯摇摇头,漫步走到旁边最近的大理石柱,伸手去摸嵌在上面的灯盏,毫无疑问,那灯盏是纯金做的。
“圣殿教堂可不像一般教区里那些公共教堂,这里是神圣教会权力的中枢,没有特殊理由的话,除了服务于这里的神职者,理事会、猫头鹰那些人,谁也不能轻易踏足。”
“教宗骑士也不能吗?”我也开始四处走动,想找找看有没有生还者存留的可能,亦或者弄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事的话,当然是可以的。”
“那你从没来过?”
“我对这里的事情,尤其是这里的人,都没有太大的兴趣,从来不会有求于他们,理事会自然也懒得在我这种人身上花时间,所以嘛...啊。”
“哐啷”一声,卡洛斯将灯盏掰下来了,动静回荡在空旷的大厅,惊得他肩膀一缩,慌忙又想把灯重新装好,然而捣鼓几下,似乎很难弄成,于是对着灯孔强行塞回,灯盏歪掉也不管了,转过头来看我,耸耸肩膀,眼神无辜,“它本来就有些松动,怪不得我。”
“......”
在开阔浮华的教堂前厅探寻一圈,什么也没发现,除了尸体就是血迹,还有不少打斗过的痕迹。这里和外面一样,有过一场很激烈的混战,死去的人里除了教宗骑士,还有主教级的人物。
从前厅来到中厅,立刻就注意到头顶二三十米高的天花板,被人开了个很大的洞,战斗似乎在这里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烧毁的壁画,扭曲的金雕,破碎的石像与散落的宝石,很多只一眼就知道很值钱,甚至没法用价值衡量的东西,都已经被毁的不成样子了,有女子被造型怪异的白枪钉在墙壁高处浮雕上,血沿着雕纹流下,凝固后诡异凄美。
这里空间更大,有花园有耳室有长廊,有餐厅厨房,餐具都是金银制品,然而亦是散落满地,如同金灿灿的废品。
与外面的情况不同,圣殿教堂厨房的仓库里,堆满了几百近千袋粮食谷物,然而却早已经成了虫子的天堂,屠宰室悬挂的牛羊肉也都变得腐臭不堪,飞蝇到处都是,下方的酒窖里藏有满目琳琅的好酒,二十多名厨师、还有修女的尸体,尸体已经半白骨化,横七竖八全部躺靠在这里,周围摆满喝空的,喝到一半的酒瓶,大抵是在醉梦中安然死去。
卡洛斯随手从陈列柜拿走一瓶酒,打开喝了一口,嚷嚷说这里的酒几乎都是不可多得的名品藏品,真让它们烂在这里,简直就是暴敛天物。
说那么多,不就是为自己“偷酒喝”而找的借口。
“小希尔,你快过来这边看看——”
从厨房酒窖出来不久,又听到卡洛斯在中厅的一间耳室里呼唤我,空荡荡的回音响彻整个大厅,我随即走过去,一进耳室的门,便看到更多的尸体,趴在一桌桌腐烂的食物里,倒在成堆的美酒之中,乱七八糟的死去。
死在桌上的,死在墙边的,还有一丝不挂的男女搂在一起死去,与死在酒窖里的差不多,这些尸体大多也都半白骨化了,如此,臭味反而不像外面那样浓烈,然而想要分清男女,大抵只能通过耻骨和头发长短来辨别。
这里看上去像是一间歌剧厅,有舞台,舞台下摆着七八张长桌,桌上的珍馐美馔,到现在早已发黑变质,看不到其真面目了,只是从盘子的数量和大小,以及旁边配餐用的葡萄酒品种,从这些大概也能想象的出,当初的这里,究竟是怎样一副莺歌燕舞,醉生梦死的场景。
“他们在这里举办了一场狂欢宴会。”
卡洛斯指着舞台上死去的几人,那些人里大抵有男有女,身上片缕不着,想来再单薄的衣服,都不可能在一两月的时间里,自然腐坏的如此彻底,看那些有衣服的就知道了,唯一的解释,他们在死前搂搂抱抱,表演“节目”的时候,身上压根儿就没穿衣服。
“看上去,应该是圣殿教堂的神仆,或者圣诗班的人,只有这些最虔诚的信徒才会被送来这里,为圣殿教堂和理事会服务。”
“最后的晚餐...”
我呢喃道,从其中一张桌上拿起喝剩的酒瓶,放到鼻子前闻一闻,“嗅嗅...酒里应该投了毒药,这些人,是死于自杀。”
“那种事用眼睛看就知道了,你装模做样闻什么,闻得出来是哪种毒?”
“......”
我放下酒瓶,悻悻瞪了卡洛斯一眼。
“与厨房那些死掉的一样,他们喝下了坎特雷拉,一种教会早起流传下来的秘方诡毒。”男人对我解释道,“毒药无色无味,喝下后会引起急遽倦怠感,与酒精配合饮用,短时间可以给人带来极大的快感,直至他们在意识模糊中呼吸困难,发冷然后死亡。”
“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不服气地问。
却见卡洛斯举起手中小瓶,示意般对我晃了晃,“你来时我已经查过了,这是在餐车上找到的,我揣了两瓶,那边还有不少没用完的,这东西可稀有着呢,黑市上一瓶的价格,够买一头最好的角马兽了。”
“...哦。”
我不想理他了,也不打算继续在这里呆着,“最后的疯狂吧,这些人。在至少一两个月以前,就已经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因为什么呢?
是因为内乱,还是母神...
两者都有吧。
认为城绝对出不去了,与其每日惶惶等死,不如来一场痛快的,至少这么做,就不会再成为深渊的食粮——他们是这么认为的,且在死之前,大概就已经绝望透顶。
“以前我从未想过...”
出了耳室,回到中厅,卡洛斯望着这里的堂皇与死寂,蓦然叹息道:“假如有一个虔诚的信徒,我是说真正的虔诚,恪守教条,信奉至理,眼中真有民众,做实事的人物。倘若那样的人,在这种地方呆久了,每日望着这些荣华富贵,珍馐美酒作陪,他还能保持初心不变么?”
“怕是终有一天,会被这些金灿灿的东西,晃瞎了眼吧。”
“......”
也许的确。
“走吧。”
确认了中厅也没有活人,卡洛斯对比了地图,发现厅后就有通往二层的路径,于是他便提议道:“我们上楼去看看。”
出了厅堂,沿盘旋的楼梯向上走,我在前,卡洛斯跟在背后,虽说心里基本都已经认定,二层恐怕也没有活着的,然而该谨慎还是得谨慎,倒不是在怕什么,只是冷不丁如果被偷袭一下,摔个屁股蹲什么的,挺丢人的,尤其是在卡洛斯面前。
楼梯的两边同样浮雕满墙,每一面墙都像是艺术品,有一些画像被挂在墙上,画像下方往往立着金灿灿的丰碑,多都是些是历史上著名的神职者,我只看了两眼,就没了兴趣,倒是卡洛斯看的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