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被你杀死。’
两千四百年的甘雨听见了浮舍此时的心声。
‘我也不想杀死你。’
两千四百年后的甘雨,心脏在战栗,她想要做什么,但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只能无助而仓皇地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就好像是曾经在奥藏山上,她仓皇而无助地躲在师兄的怀抱中,眼睁睁地看着邪兽撕咬着后者的身躯。,
如此弱小,如此无能,什么也做不掉。
【剩余寿命:三分二十三秒】
为什么...你现在又要来呢。
你总是不听话,上次让你杀死我的时候,你并没有动手,可这次,你来了。
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师妹啊。
我明明,马上就要走到了。
我只差...只差三分二十三秒了。
这最后的三分二十三秒,足够他走到最深处,足够他将自己封印。
可现在...似乎做不到了。
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似在感叹人生的无常,他嘴唇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可业障再不会让他说话了。
因为业障感知到了活物的气息,因为业障感受到了威胁。
因为甘雨的箭对准着它的心脏,本能般的,漆黑而扭曲的情绪满溢出来,本能般的,浮舍将要撕碎面前这位少女!
癫狂的杀意沸腾起来,扭曲狰狞的四只臂弯高高扬起,暗灰色的指甲还残留着凝固的鲜血,浮舍嘴角裂开荒诞的笑容,那双眸子彻底被混沌的暗色所侵染,他的面容变得无比年轻,纤长的发丝散在空中。
尘世执政。
此时的业障已然到达了魔神层次的最顶峰。
只要一瞬间,他便能轻易撕开甘雨的胸膛,品尝她的鲜血。
凄冷的雨滴在上万丈的深渊之上敲击着世界,凄冷的闪电如银蛇般点燃一团又一团死火,业障眸中升腾起癫狂火焰,恶意沸腾四溢,他倒提着长刀,眸中点燃起滔天的业火。
但在下一秒,那些火焰停滞了,只是停滞了一瞬。
他怔住了。
【剩余寿命:三分二十秒】
【剩余寿命:一分十一秒】
【剩余寿命:三十秒】
那一缕,一直在燃烧的,永远也不愿意熄灭的,象征着浮舍最后生命的残烛,选择了燃烧殆尽,他主动地放弃了最后的生命,他杀死了他的灵魂,残烛逝去熄灭,但最后迸发出来的火光,似要将这个世界都给点燃。
他在压缩自己的生命,所剩不多的生命。
压缩最后的三分二十三秒,仅剩的那三分钟。
【剩余寿命:烛火熄灭的一刹那】
这一次,他又赢过了业障。就像上次那样,他又赢了。
不过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甘雨并再没有犹豫了。
只是一刹那,只是一刹那的空隙,业障似乎走神了,露出了破绽来——而甘雨抓住了这个刹那,抓住了这个瞬间,那冰冷的箭矢流窜出最凄冷的寒光,直直地向着业障的心脏而去。
在浮舍的眼眸中,在两千四百年后每个人的眼眸中,在魈的眼眸中,在帝君的眼眸中...在所有的眼眸中,那枚冰冷的箭矢穿透了那最后的火光。
烛火熄灭了。
业障也暂时平静下来了。
可死去的只有...浮舍。
箭矢穿透了浮舍的心脏,将那枚刻满名字的心脏撕开,鲜血顺着箭羽滴在地上,浮舍的身子晃了晃,他缓缓地低下了头,他面前的世界开始颠倒,无力地向后坠落而去。
那时的甘雨松开了手,弓箭从手中滑落,她死死地盯着倒下的浮舍,刚刚被她射穿心脏的师兄,她全身都在颤抖,淡蓝色的眸子不自觉地颤栗,她退后了一步,轻声道:“不...”
她感受到了情绪的空白。
浮舍的眼眸慢慢灰暗下来,像是消散了的晚霞,夜幕笼罩,他安静地注视着甘雨,嘴唇轻轻地动了动,他似乎是在微笑,他竭力地抬起自己的头颅——因为他不想低垂着头死去。
他是骄傲了一辈子的人。
他抬起头,露出笑容来,他的声音太低了,无人能听清他最后说了些什么。
‘我没有做错。’
她身子晃了晃,空洞的眸子无神地注视着浮舍的身躯,有什么声音在心中滋生,在不断地回响着,你没有做错你没有做错你没有做错。
她选择相信了那个声音的话语。
她只有相信,才不会崩溃。
她不敢再去看浮舍的眼眸,那空洞而憎恶的眼眸——在她的眼中,那双眼眸传递出的是这样的情绪。
也根本不愿再去听他的话语,她害怕而恐惧,她害怕最后听到的是怨毒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