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是憨直的,因为她的狡猾全都是为了获得她眼里那个强大又中意的雄性的保护,所做所为皆为生存,皆为筑造一个令她感觉安全、温暖,能够繁衍子嗣的巢。
除此之外,她别无所求。
我看着她的时候,抚摸她长发的时候,看她眼瞳里倒映着盈盈水光,还有脸上不愿被我看到的,像是独占什么秘密的窃喜时,我想起和我热恋时的师姐。
恋爱中的人都是笨蛋,这句话在修道界仍然成立,而经历过一场恋爱后,我觉得情侣的笨拙,是因为他们把自己全部的狡猾心思,都放在另一半上,想要让对方看自己更多,想要让知晓对方的心思……
所以,我不讨厌与我有关系的女人变得狡猾……只要那狡猾不对我的生活造成太多负面影响。
徐国的故事,我既是旁观者,是参与者,也是为故事画上句号的人。师父那两位逃亡者给我一个深刻的教训,我的确得到教训,因为在终结他们之前,我和他们进行一场关于人生的复盘。
这场复盘告诉我,修士个人的实力只能作为一面旗帜,如果他渴望改变些什么,他必须构建一个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比他的敌人更多更强的集体,一个人无法拯救故事,一个人无法改变世界。
我需要效仿胡玄冬,组织完全忠于我个人的修士组成战团,所以我需要亲信——认同我,又会完全听命于我的亲信,到目前为止,也只有南轻絮符合条件。
所以,我开始教导,南轻絮受宠若惊,有时则抱有疑惑,在她看来,师姐应该比她顺位靠前。
“在这件事上,师姐是自己的想法,她配合我,不是因为她赞同我,而是因为她想和我一同毁灭。她所有的念头,都建立在我一定会失败的基础上行动。
再怎么说,我也不能让失败主义谋士充斥在我身边,我需要坚信我能胜利的人。”
“我相信你,同时,我也会为了你的胜利而努力。”
南轻絮说,“我学习更多知识,做好器灵,提升境界,在年底之前,我觉得自己能抵达筑基境中期。
你和我都不要着急,我们都还能活很久,慢慢的积蓄实力,等我们变成最厉害的团队那一天,就能把世界搅的地覆天翻。
堂东,你说那时候我的女儿会回来吗?下一次,不管她是不是我的女儿,我都想承认她。”
阳光照射进来,把南轻絮的兽耳兽尾染成淡粉色,她打了个哈欠,歪在我身上,思维散乱,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自己的事情。
我也闭上眼睛,搂住她的腰肢,问道:“夫人,你渴望长生吗?”
“长生?不是已经被抓……”
“不,是真正的那种长生。”
“那要看情况吧,如果是和你一起的话,我想要长生。如果是和我的孩子一起的我,我想要长生,但除此之外,我觉得自己好像并不渴望活的那么久,你看啊,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却看他老死,活在回忆里,最后连回忆也被遗忘,然后投入下个人的怀抱。
在幸福之后经历痛苦,在痛苦之后又经历幸福,仿佛是先吃甜再吃苦,吃完苦再吃甜,曾经度过多少幸福,死后也会经受多少折磨。
所以,我不要只有一个人的长生,如果是那样,我宁愿放弃长生,和喜欢的人度过有限的生命。
我想,历道友也是那样想的吧。她肯为你殉死,当初我知道的时候非常感动,认为你们天生一对。但现在,我想说,我也能做得到。
为什么要问这个,是你仍放不下徐国的事吗?”
“是啊。”我低声回答。
我回忆起终结赢子孺与玉环真人的时刻,渴望复仇的心情,与反抗既定命运的心情交织在一起。
我的武器没入他们的身体,火焰灵侵入他们体内,摧毁了他们作为修士拥有一切,夺走他们的储物戒,掠走玉环真人提前藏好的金银,他们变成两个身形枯槁,白发苍苍,一无所有的凡人翁媪;
我宽恕作为凡人的他们,放任他们离开,我惩罚曾为修士的他们,因为年老体衰、膝下无子的凡人生活,对过惯优渥生活的修士来说,不亚于地狱一般。
他们能活三年,五年,或者十年?无论他们能活多久,都只能在偏僻而贫瘠的土地隐姓埋名,度过最后时光的他们,病痛、无力、迟缓、衰退会轮番折磨他们,他们必须为衣食住行发愁,而他们根本没有任何生活能力,所以,他们最后的时光注定悲惨。
某种意义上,我饶恕作为凡人的他们,是钝刀割肉般的报复,比直接杀了他们更为残忍。
但在两个人脸上,我只看到了如释重负的欣慰,他们相互搀扶着站起来,感谢我的宽恕,颤巍巍的消失在树林中。
人们对长生的期望,其实是对幸福的期望,那么实现自己的幸福追求,是不是就意味着长生?尽管这说法有些自欺欺人,但我觉得,那对消失的翁媪失去了长生,却也获得了长生。
同样释然的,还有完成复仇,了结此事的我,如同胡玄冬走出索多玛,我想,我也开始走出临淄城。
师父有师父制订的结局,我有我想要改变的结果。我想要英雄不再是扮演的英雄,正义不再是作秀的正义,胜利不再是既定的胜利,而长生也不再是惑心的长生……
在未来,若我和大家能创造这样的世界,我或许不在,但我的思想仍在世界留存,影响后人,对我而言,那便是属于我的长生。
第一章 临淄 4→3
在桂堂东的认知里,临淄城和罘山总部都是家,而他归家心切,只可惜寒鸦号的动力系统受创,所以他在11月1日才抵达临淄城。
南轻絮目不转睛的趴在玻璃幕墙上看着,而桂堂东推着历晴川的轮椅,向师姐得意的展示自己的封地。
历晴川从未来过临淄,但她听桂堂东描述过自己的家乡,如今亲眼所见,临淄去与她印象里大不同。
被拓宽加固的淄水犹如一团闪亮的绸缎,把临淄分为双城,而桂堂东曾描述过的家乡,在河东的小城有一些残留,古旧,平静与衰落,而位于河西较大的城市,则是河对岸的反义:崭新,热闹与兴盛。
任谁在空中见到临淄双城的第一眼,都会把目光放到河西,南轻絮只觉得河西的城市有种清爽而整洁的感觉,而历晴川则看出更多门道。
“这座城市有三重设计:第一重,它契合了地脉灵气和自然地形的走向,以此为前提进行规划;
第二重,它契合了离火阵法——阳炎府诸阵法中罕有的防护性阵法,能够净化诸如瘟疫、诅咒等常见的人为灾难,对自然灾害也有一定防护力。
如果我所猜不错,城市中的关键建筑一定有小型聚灵阵与灵气传输通道,既然在地表看不到管道,就代表管道在地下,沿着你城市里令人印象深刻的道路网铺设。
第三重,则是宜居性的考虑,我注意到你非常重视建筑的采光性,城市中的植物也非常多,有点像罘山总部内门弟子居住区的设计……啊,我想起来了。”
历晴川恍然:“999年,你最初发表在阳炎府,又在地梁宗的学术期刊《地梁宗岩土工程杂志》重新发表的《论城市设计中安全性与宜居性之权衡》。”
桂堂东点点头,前世读大学的时候,其中一门选修课布置的结业作业,是参观城市博物馆拍照发到群里,并且挑一部分写出大约4000字的参观感受。
在那里,他也结识了自己的初恋。如今,故人已不复,那篇涉及城市改造的作业却清晰的烙印在他的脑海里,在这一世派上些许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