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纤尘解释道:“我只是觉得,那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夏奇峰这种人,在你们的游戏规则里,她就算吃亏,也是割别人的肉来赔偿你的损失,反正她自己不痛,随时可以卷土重来。
如果由她自己来付出代价,那么被打疼的她就要蛰伏好一段时间重新出山。而且,不把她当做立威的靶子来点真实的,其他挑战者们会肆无忌惮的袭来。”
“哪怕你这样做会和她结下死仇?”
“死仇和敌人或者随时会叛变的盟友有何区别?我不想看到一张战败,却仍然镇定,乃至于洋洋自得进行利益交换的脸,那太让人感到恶心了。
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如果这女人正常待在船上,她是会坏事的,我也不想看到桂道友天天和她置换利益的样子,我还是喜欢真性情的桂道友,让人很放松。
何况,如果桂道友战败,她会强行采集你的籽种,掌控你的血脉,那么根据对等的原则,她战败之后被如此对待,不是合情合理的吗?”
“我很高兴你在行动之前进行思考,尽管你的逻辑没有说服我。我之所以不能采取对等的报复,是因为我们两个在修道界的地位、人设与舆论环境是不同的。
你替我狠狠的教训夏奇峰,从感性的角度我应该谢谢你,但是这类行动并不能十分有效的拿捏夏奇峰,因为事情暴露之后,它对我的人设打击更大,而人设是我最重要的法宝。
人们愿意相信我,是因为我言出必行,敌人面对我抵抗意志较弱,是因为我优待俘虏,这些无形的、很不起眼的优势,让冬白雪无法超越我,哪怕她拥有和我同等的力量”
桂堂东叹息道:“而且,夏奇峰那样对我是我有收益的,而你的报复是没有收益的,真正的对待报复是采集她身体的分泌物、体液、毛发、皮肤切片进行研究,研究她异常的身材管理秘密。
你那样做恶心到了她,但于自己却没有收益。夏奇峰那种人,能够接受你有收益的报复,将之理解为游戏规则内的利益交换,但你没有收益的报复会被她理解为羞辱与蔑视,她的仇恨甚于你采集她的身体数据。
单纯这样也就算了,最令我痛苦的是,你为何不和我商量?”
“那时候你在忙,我认为自己做选择就好。”江纤尘解释。
“可我们是一个团队的人,你这样让我很心寒。”
“我不能够做出决策吗?”
“但是,你的决策往往偏离常理,大部分人,无论朋友或者敌人都不能理解你的决策,所以这部分便由我来,我也有不靠谱的时候,但我靠谱的时候更多。
何况,江道友你一开始就当甩手掌柜,把活都交给我,那么相应的权利也该给我。小事你任性一些,我会忍耐或者陪着你胡闹,但这类大事,你擅自做出离谱至极的决定只会把大家都害了。
如果你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团队开始思考的话,我很乐意你有如此积极性,但人的积极性只有在正确的方向才能发挥作用,江道友,你今天的积极性就是在错误的方向发挥了有害无益的作用。”
桂堂东不知江纤尘受了什么刺激,竟然罕见的认真起来讨论问题,他们越聊越偏,不知不觉过去一整晚,飞行法宝已经冷却完毕,可以重新出发。
他们谁都没能说服谁,江纤尘认为运用规则外的手段打击规则内的玩家,其收益多过风险,而桂堂东持有相反的观点,如果进一步简化,他们的争论是一个简单又复杂的问题:人是否应该被规则束缚,自由的边界又在哪里?
江纤尘的观点与冬白雪有相似之处,但又有本质不同,后者强调个体的自由仅仅在一人吃三路的时候,而对于赋予其一人吃三路的权利的规则,冬白雪是无比遵从的。
江纤尘讨厌任何规则,或者说,任何人类订下的规则。桂堂东惊讶的发现,比之刚认识江纤尘的时候,月华苑真传不止外表在向非人靠拢,其内心也是如此,仿佛一个没有力量的云晓镜,正变成似人而非人之物。
或许,她从一开始就是那样,只是他并不真正关心她,也不了解她,从而产生错误的判断?
江纤尘借口去开船,桂堂东也需要时间冷静下来,他回到房间里,南轻絮正对着镜子梳头,看他闷闷不乐,南轻絮放下手里的梳子,熟练的骑上来。
“你别动,交给我。”南轻絮亲了亲他的嘴唇,“你现在需要的是放松。”
桂堂东闭上眼睛,他很想说自己很累,没心情做那种事,但南轻絮却在技巧上进步很快,让他感叹随她的天赋如果能分给修炼会更好……所以,他的身体很诚实的领受欢愉的洗礼,然后放松下来。
南轻絮枕在他怀里,轻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从你的角度,我和江道友的关系有没有变好?”桂堂东问。
“嗯,是这样。”
南轻絮的手抓住桂堂东的衣袖,她显然对他和江纤尘的关系有些警惕。桂堂东说道:“我也以为我和她关系正在变好,然后发现一件事:我和她在大事上或许合不来。”
“啊,你们以前不是配合的挺好吗?”
“首先,请你回忆一下,在战斗的时候,我和她有过一次像样的配合吗?然后,我们在其他时候配合好的时候,几乎都是江道友撒手不管,凡事由我专断,她要么是帮手,要么是看客。
那时候我们不熟,这么相处起来很融洽,但现在相处的久了,江纤尘决定不再袖手旁观,想为我做点什么,让我们的关系变得更好……然后我们产生观念冲突,不仅没有变好,反而后退了。
我和她可以成为朋友,但仅仅是酒肉朋友,如果放空大脑一起玩乐的话,江纤尘带给我的快乐可能仅次于师姐,因为玩乐不需要考虑那么多,江纤尘的奇思妙想是优点。”
“你非要和她在所有领域都能成为朋友吗?仅仅当个酒肉朋友也不错。”南轻絮说。
“但我们在做事,如果都像她昨天那样,我们这个团队就维持不下去了。但是,如果团队的和睦是以她封闭内心,不再说出内心的想法,又浑浑噩噩的活着为代价……我总感觉,是我牺牲她的感受,来让自己称心如意。”
“真的是那样吗?”南轻絮说,“我总觉得堂东你愧疚的点,是你从不信任她,江纤尘做了什么,你内心总是不由得把她坏处想。”
“或许是这样,你今天敏锐的程度超乎想象。”桂堂东说。
“这是我们关系越来越要好的证明。”
南轻絮在桂堂东耳边哼唱,在奇妙的颤动里,他陷入沉睡,云晓镜在此时现身,把从夏奇峰那里入手的古籍通过桂堂东的伤口送到临淄。
桂堂东梦到勒花天,她似乎对他说了些什么,但月光忽然撒下,勒花天的声音连同人影一起消失,他睁开眼睛,发觉自己睡了整整两天。
自南疆以来,他在几乎没有休整的情况下和各路敌人交手,疲劳持续累积。思考与情绪逐渐不稳定,他和江纤尘的争吵也有这个原因在里边。
现在,他饱睡后神清气爽,疲劳被一扫而空,带着积极和乐观的思考情绪前往夏奇峰被拘押的地方,两天半之后,夏奇峰也更为冷静,他们对着地图,尽量不掺杂私人感情的复盘了南疆种种。
这类复盘,是为了检查他们是否成为被第三方拽入棋盘的棋子,以及是否有第三方通过他们的争斗得利。很显然,桂堂东与夏奇峰斗,第一个受益者就是冬白雪。
不过冬白雪挑唆两方争斗的目的很单纯,很快被两人略过,然后他们排除了若干嫌疑人,比如涉及事件的清风烟雨楼、星炬殿等魔修,又排除了其他正道门派,他们都是事情发生后才卷入其中。
冬白雪之后嫌疑人自然是江纤尘,也是桂堂东和夏奇峰分歧最大的地方,桂堂东认为绝大部分事并非江纤尘主观推动,而夏奇峰的观点与之相反。
“我希望你们平平安安,在我三个月后赶来之前,既不要因为内斗,也不因外敌而落败,这样我才能亲手品尝复仇的滋味。”夏奇峰说。
“说是复仇,但明明是你先算计我的……也罢,人总是双标的。”
抵达元股国后,按照约定桂堂东释放了夏奇峰,夏奇峰与八名四时宫修士几乎被收缴了所有的符箓、丹药,仅仅保留移动用的法宝,损失巨大,而这些损失最后全都转移给夏奇峰,她是领头人,自然要为部下的损失负责。
这笔损失把夏奇峰在南疆赚到的东西全都吐出来,而江纤尘留给夏奇峰的耻辱尤在其上,回想起那一幕的时候,痛苦和奇妙的欢愉就在她心底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