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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啦!还在这抱头蹲防假装什么良民!难道你希望被警察叔叔带去盘问喝茶,问你是哪国派来的间谍吗!”夏弥把村雨递给楚子航,楚子航看不见她的脸,只是隐约知道自己面前就有个人。

就在夏弥吐槽的功夫,楚子航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从巷子之间的夹缝中翻墙跑路了,看身影也不知道是恺撒还是芬格尔。

他忽然明白过来,作为一个中国人,他打小就在心里印上了警察叔叔是我的好朋友,有困难就找警察叔叔的想法,却没想过在反恐执法中,武警最优先的是确保现场的安全,他们甚至无法辨认谁才是敌人,刚刚拿着凶器的可不止是加林查,恺撒手里的村雨也是明晃晃的,他和芬格尔恺撒夏弥都算武警眼里的暴徒。

搞清楚自己的立场,他便拉着夏弥狂奔起来,第一个武警已经冲到他们身边了,楚子航不得不用村雨的刀鞘猛击上去,武警震惊地看见手里的防爆盾嘎嘣儿一声出现了裂痕,跟着他就被一脚踹到了角落里。

几分钟后突击队员们从渐渐散开的浓烟中归来,一个个拉拢着脑袋面面相觑,这还是第一次,他们执行任务不但失败了,甚至连一个暴徒的踪影都没有抓到。

警官气的把对讲机猛摔在脚下,指着部下们的鼻子怒吼,说今天如果还是一个都抓不到,任由这些暴徒在帝都肆虐,那么你们也不用服役了,回家挖地瓜也许更适合你们!

午后,琉璃厂的闹剧终于告一段落,小巷子里的商家打扫打扫门前,又重新开张了,古朴的店招擦的锃光瓦亮。

林凤隆从小巷子的拐角出探出个脑袋来,鬼鬼祟祟的左看右看,又回头瞅瞅,确保没什么人盯梢自己,他才佝偻着快步走向凤隆堂。

门板上全是被手枪射出来的洞,帘子也被打的稀碎,他心疼的不行,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总是喜欢把老玩意儿摆在身边一起生活,不管有用没用,这家店里的每样东西都像是他的朋友那么珍贵。

店里到处都是黑黢黢的,恺撒那一发喷火枪点着了很多东西,好在武警们来帮忙把火灭了,由于没能找到店主,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谁也没想到店主躲了大半个早上,还敢偷偷摸回来。

林凤隆拉开了角落里的那个抽屉,几十张金色的地铁卡还好好地躺在里面,这让他那张老脸上露出庆幸的微笑来,这些东西才是他骗钱的招牌,地铁卡可以轻易制作的秘密绝对不能丢。

一只大手从侧面伸过来握住了林凤隆的手腕,他惊得几乎跳起来,扭头看向那个根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家伙,愣住了。迎面是一张贱不兮兮的笑脸,有着典型日耳曼民族的特征,年轻人看起来有些灰头土脸,似乎他在这里藏了很久,因为他知道林凤隆还会偷偷回来。

“你……你是?”林凤隆结结巴巴的,他早已不是当年的小伙子,面对这家伙的铁手,他根本动弹不得,唯有祈祷这小伙子不是来找茬讨要保护费的。

“芬格尔·冯·弗林斯。”年轻人自报家门,他把林凤隆请了起来,用袖子扫扫椅子上的灰尘,示意他入座,并且很亲切地沏了一杯茶,他甚至知道这个店里的东西都放在什么地方,“我想您应该不知道这个名字,毕竟我出生的时候您已经离开家很久了。从血缘关系上来说,你是我爷爷的爷爷。”

林凤隆觉得这真是匪夷所思的一幕,两个德国人,坐在一家被火烧过的古董店里,用中文攀亲戚。

芬格尔表现的堪称亲切,但林凤隆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他已经离开了德国100多年,连同他的故乡,他的家人。这期间都已经打过两次世界大战了,他曾经熟悉的友人也许早已化为现代战争里的炮灰,但他仍旧还好好的活着,深陷于内疚,痛苦,还有自责之中,畏惧某一天会找上门来的恶徒……就像眼前这个自称是他亲戚的日耳曼人。

“你认错人了。”林凤隆摇摇头,在椅子上蜷缩起来,像只佝偻的老鹌鹑,只是这个动作,他就剧烈的咳嗽不止,任凭谁都能看出来这个老人真的已经命不久矣。

芬格尔起身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不会认错的,你的照片时至今日仍旧挂在庄园的大堂里,每个暑假我回去都会看上很多遍。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认为你早就死了,但家里的老人都知道你绝对不会轻易死去,因为你的言灵很匪夷所思,它是迄今为止少有的与生命本身直接挂钩的言灵,龙族曾用这种力量缔造生命。”

林凤隆的瞳孔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芬格尔的每一句话都像午夜敲打着门扉的恶灵,那么轻描淡写,却叫人不寒而栗。这些年来他在这个本不属于他的国家辗转生活,经历过最困难的时期,那段日子他甚至只能和身边的人一样穷到天天出去挖野菜吃树根,半夜躺在破席上吐的颠三倒四,思考为什么自己会过上这种日子。

每每这种时候埋藏多年的恐惧就从心底悄然迸发,他很清楚沦落到这步田地是他自己的选择,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像他这种人,早就该被枭首挂起来让人泄恨,可他仍旧努力活到了今天。也许在他心中,一直渴望着某天会有像芬格尔这样的人坐在自己面前,把陈年往事一件件抖落出来,悉数他的罪行。

“你真是我的玄孙?”林凤隆抬眼看着芬格尔,这样近距离的细细观察,他确实感觉到眼前的人和自己有那么一点相像。

“否则我怎么能知晓您的秘密呢?”芬格尔耸耸肩,“弗里德里希·冯·隆先生。”

第156章 蝉,螳螂,还有黄雀(六)

他称呼林凤隆为先生,因为林凤隆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被家族除名了,尽管那座庄园里仍旧有他的照片,会跟年轻的孩子们说这是某人的遗照。

但这实际上只是给外人做做样子看,林凤隆对家族来说太过重要,而家族也很清楚他绝不会轻易死去,上百年间对他的追寻从未停止过。直到林凤隆为了维持生计,在猎人网站上售卖地铁卡,渐渐进入猎人们的视野,这个隐藏了很多年的家伙终于按捺不住浮出水面。

这个太久没有听到过的称呼让林凤隆愣神了片刻,曾几何时这个名字也是光辉耀眼的存在,曾在秘党中占领重要的位置。

他下意识地想要把手伸进袖子里,这是试图抓住藏在里面的匕首,虽然言灵并不适合于战斗,但从那年代走过来的每个秘党成员都是这样,连睡觉都会在枕头底下放着刀和枪。他摸了个空,宽袖的布衫里面什么都没有,这么多年他已经变成了彻头彻尾的BJ大爷,会在早上喝着豆汁儿提着鸟笼出去溜达,跟左邻右舍打个招呼,那样的生活已经离他远去了。

“给我一点时间。”林凤隆低声说,他靠在椅子上仰头看着老旧的天花板,潮水般的思绪从沉寂了很多年的心湖中涌来,那个用以封印记忆的闸门在弗里德里希·冯·隆这个魔咒面前彻底打开。

当他再度与芬格尔对视的时候,这个老鹌鹑的眼神变了,尽管仍旧有着老人特有的浑浊感,但从眼神中散发出来的是绝对忠诚的坚毅,仿佛能刺破乌云让日光重现。芬格尔不禁觉得如果现在他拿着一把枪抵着林凤隆的脑袋,这个几分钟前还表现的怕死怕的要命的老人,也绝对不会对他再说一个有用的字。

那是军人的眼神,100多年前的夏天,林凤隆就已经第一次踏上了中国的土地,只不过那时候他是个侵略者,是德军步兵师中的一员,曾经罄竹难书的暴行,他是亲身经历者。

“如果这里的其他店主们知道,八国联军有您一份功劳,他们会冲过来剥了你的皮吧?”芬格尔调侃道。

“不全对,那时候我就已经是秘党成员,加入那支军队只是为了可以更便利的搭乘军舰抵达中国。当我的战友们坐在龙椅上拍照留念的时候,我在忙着寻找和龙族文明有关的遗物,花大价钱把他们搬上远行德国的商船。”林凤隆说,“这是当时的秘党给我的任务,那时候中国还处于晚清腐朽的统治下,皇室知道一点有关龙族的东西,但他们不觉得那是异族生物,自古以来就有真龙天子的说法,导致他们认为那是古代真龙的遗物。要从这群迂腐的家伙手里搞走龙族文明的古物委实不容易,军队是很好的掩护,当你把枪摆在桌子上的时候,那些冠冕堂皇的晚清贵族就会很好说话。”

说这些话的时候林凤隆中气十足,有着淡淡的轻蔑,听起来他非常鄙夷那些晚清人士。现代欧洲人总是会把从中世纪到近代战争中的自己粉饰成捍卫和平的斗士,但大多数时候,在那些殖民土地上他们总是威逼利诱或者强取豪夺,那年代林凤隆用这种方式办事也挺正常。

“我知道,秘党在经历夏之哀悼事件以前,一共从远东获得了666件与龙族文明有关的物品,其中有三十多件是经过你的手,你是秘党最后一个派往远东的货商。”芬格尔点点头。

这些事对现代秘党来说基本是秘辛,但对芬格尔来说不是。如今的卡塞尔学院前身就是由秘党成员梅涅克·卡塞尔命名的,他曾是欧洲屠龙秘党的精英首脑,那时候秘党们的据点就在德国卡塞尔庄园,而那正是芬格尔家族的领地。

这支德国贵族经历过两次世界大战的洗礼,远远比不上现在的卡塞尔学院校董,稍显落寞,但在百年前的德国,他们曾是秘党最有力的支持者。而林凤隆当时正是家族年轻一代的佼佼者,过于优秀的言灵和灵活头脑,使得他迅速在秘党中展露头角,走到了梅涅克·卡塞尔的身边,得以被委托前往远东购买龙族古物。

当时所有人都为秘党的蒸蒸日上感到欣喜,却没想到委托弗里德里希·冯·隆做这件事,是个足以后悔终生的错误决定。

夏之哀悼,这四个字仿佛惊破脑海的闪电,林凤隆的手指不自在的抽搐了一下,那些他最不愿回忆的记忆纷纷浮现。

“不过我对那些事情的了解仅限于家族老人们的口口相传,可以的话我想听您亲口说。”芬格尔点头微笑,他难得这样正经。

“你们找我是为了什么?复仇?你是昂热的人么?”林凤隆紧紧盯着芬格尔的眼睛。

“不准确,我现在确实在卡塞尔学院就读,但我代表的是家族的想法,没人知道你在中国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忽然背叛秘党。我找你要做什么,取决于你告诉我的真相。”芬格尔轻描淡写,林凤隆却从那句话里感觉到了淡淡的危险。

长久的沉默,林凤隆紧绷如弓的身体慢慢地放松了,高强度的保持那种紧张感,对他现在的身体负担很大,而且他也清楚现在的自己绝不可能是眼前年轻人的对手,他最大的资本是很难死,并非不会死,这点东西在如今的手段面前实在微不足道,只是在多年前的那个战乱年代会非常好用。

“我没有背叛秘党。”林凤隆的眼中仿佛暴雨倾泄,乌云密布。

“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就不该一直逃亡,100多年的隐姓埋名总得有个理由。”芬格尔摇摇头。

“在那件致命的东西抵达卡塞尔庄园以后不久,还留在中国的我就遭到了清廷皇室的暗杀,从那些人口中我得知自己干了件什么事情,这件事恐怖到甚至能摧毁欧洲秘党千年来的积累。那些杀我的人把我的尸体扔在一口古井里,用石头掩埋,但他们不知道我的生命力有多顽强,即使我只是一片尸块,我都能再长回来。我活下来了,可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这个时候那座远在德国的庄园大概已经被摧毁了,没有人能在那种东西的偷袭面前活下来。秘党的长老们必然会发了疯般追查我的下落,他们会把我视作丧心病狂的叛徒,抓到以后用一切手段逼问想要的秘密。强烈的负罪感也促使我不敢再回德国,如果我但凡心细一点,但凡我多检查一次,亲眼去确认那件货物,就不会酿成那样的惨剧。”

林凤隆抱着脑袋,失声痛哭:“是我对不起梅涅克!”

“抵达卡塞尔庄园的666号货物,那是一具棺材。”芬格尔说,“根据后来的溯源调查,我们得知这是清廷在甘肃盗墓找到的东西,很可能是历史上的西夏王室陵墓。那时候的清廷财政困难,他们便组织各地官兵盗墓掘坟以求金银。这具棺材被发现的时候,掘坟的士兵里有个屠龙家族的眼线,发现这是龙族的东西,报告给了清廷以换取赏银。经过当时清廷里的开棺核验,发现棺材里的尸体被二十根银钉钉死,排序疑似道家失传的六丁六甲之法。当时他们就觉得,这是个极其危险的东西,因为古籍中说唯有会从阴间复生的阴邪恶鬼才会用这种方法,以隔绝他们和阳间的接触。”

“是,那些银钉其实是中国古代屠龙家族的炼金武器,他们用这些银钉摧毁了尸体的心脏迫使它不能再跳动。清廷的人虽然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但封建迷信让他们对这些东西很敏感。他们知道我在做文物生意,故意找上了我演戏,要把这件东西卖给我,换取五万马克,用银币支付。当时我只是看了一眼棺材的外观,就知道这是和龙族有关的东西,因为棺材上镌刻了一部分龙文。可我没有打开检查,清廷的人在开棺之后又用更加严密的手段封棺,导致我以为那就是棺材本身的状态,希望以最完好的形态运回德国检查,我犯了致命的错误!”林凤隆哭着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