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和八娘没有回答,不约而同地往身后看去。
十二娘正坐在外间的榻上看一本很旧很旧的千字文,帷帐遮住了她的面庞,何青圆看不见她的神色,只瞧见她膝上书页翻过一张,飘过来的声音显得有点漫不经心。
“他是我姨娘生的。”
虽才隔了一岁,但毕竟是兄妹,可一个稚嫩傲慢,一个寡言内敛,却似倒过来了。
梅子酒
何青圆每每面对祝家这些姨娘们, 都有些拿捏不好分寸。
何家两位姨娘虽也有自己的心思脾性,但大体来说恪守本分,没有出挑行径, 又诞下庶子有功,所以何青圆待她们也行庶母之礼, 董氏对此从未有过不满, 她也认可了这两位姨娘的身份。
但在祝家,有生养似乎并不是功劳一件, 而是罪过一桩。
几位姨娘在何青圆前头分外卑微, 姿态摆得比有些下人婆子还要低。
何青圆每每受之,总觉别扭。
有些人能掩藏自己的心性,有些则藏不住, 祝云来和何青圆都是藏不住也不屑去藏的人。
虽是一刚一柔, 一桀骜一温驯,但却有着同一种剔透澄明的气质。
祝八娘被祝云来、何青圆救下之后, 庶女姨娘堆里时不时就会谈论起他们, 但她们至今为止还没有踏足何青圆的院子。
姨娘庶女们的住所在施氏的院子后头, 而何青圆的院子则在施氏院子的西北面,离外院更近一点, 离施家女眷的住所都有些脚程。
何青圆的院子前后都有园子, 可谓是闹中取静,且还有一条独立的夹弄可以直接延伸通到外院去, 行走不必告人。
这间院子施氏曾替祝云赋讨要过许多回,祝山威皆是一口回绝。
那时只以为把这院子留给长子是祝山威心中寄托,施氏只当是荒废了, 怎会想到还有今日。
“送亲酒外院灶上一应都备好了,虽是多嫁了一位姑娘, 但只消多添上三桌席面,一车酒水就好了。”冯妈妈得何青圆赐了位置,坐在她下首道:“账册他们收得紧,没给我瞧,只我与浮夏姑娘顺路去卖咱们院里那两大袋花椒、茴香时,正好碰上外院的采买,听到那掌柜笑嘻嘻给采买报了个高价,他乐颠颠得受了,只说‘老样子’,孝敬分两份。”
“什么意思?”何青圆问。
“老奴想着,应该是一份送到外院大小管事手里,另一份,送到老夫人手里吧,否则外院吃得这样肥硕,她如何容得下?”
“一场婚事,她边边角角都在挣银子啊,银子从中公的账上出,入她私人的箱笼里?”何青圆摇摇头道:“她怎么这样一副穷疯了的样子。”
冯妈妈听她如此感慨,便小声道:“咱们老将军两番续弦,二公子的生母嫁进来那一回,还是在京城里吹吹打打办的,她家中父兄毕竟也做官,嫁妆总是不少的。可轮到当下这一位的时候,老将军克妻的名头太响,但凡门第稍微过得去些,也舍不得把女儿嫁给他,但就算是这样,也是施氏高攀了。”
冯妈妈越说越是小声,身子往前倾了倾,口吻暧昧地道:“只听说她起初还未有名分时就失了身的,后来是老将军顾念旧部,所以娶了她。婚事只在北丘寒草草办了,估摸着就是个形式,彩礼嫁妆什么的,只怕是空箱笼抬一抬罢了!她若不这样搂银子,哪有什么东西傍身?!”
而且自身有憾之处,总会想着在子女身上补足。
何青圆虽未见过祝薇红的嫁妆单子,但曾听八娘说起过,说是很长一个卷轴,两头扯开来时,一个丫头在屋里,一个丫头一只脚都迈出门槛去了。
这事儿,八娘又是从十娘口中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