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记事这样早?”何青圆迟疑着侧身问,她听说祝云来跟着狼群的时候,也还是个小娃。
“算早吧。反正我最早的记忆是阿娘从火堆上揭下刚烤好的饼,热腾腾塞到我手里,让我吃,”回忆中那股灼烫感烧了上来,祝云来甩甩手指,笑道:“烫啊!所以记忆深刻。”
“阿娘倒是,蛮粗心的。”何青圆继续收拾压尺和臂搁。
“不是粗心,她那时候才十五六吧,自己都是个孩子,不会照顾孩子也正常,其实阿姐也是她半路上捡回来的小女娃,比她小两岁,她却非要做人家的娘,其实阿娘到死也没生过自己的孩子。”
那么可以想见,祝云来养母带他从胡人营中一起逃出来时,只有十二三。
何青圆一时间有些想哭,轻问:“因为她们不避你,所以你对月事,才,才……
她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是吧。”祝云来其实没深思过这种问题,扯了一下嘴角,笑道:“我小时候总觉得夜里同她们一起去湖边看月亮,这是很好玩的事。天上一个月,水里一个月,湖水像银水一样漂亮。但长大了才知道,那其实是很危险的,她们洗身子、洗衣裳的野湖离部落有些脚程,我和阿姐来历不明,阿娘自己又曾为奴,只有族长和少数人接纳我们,大部分人其实是摒弃我们的。所以就连女子夜里一起去洗身,也不带着她们的,而她们一走,我无人关照,所以只好一起带上。”
他脸上的笑容愈来愈淡,最终定成一个有些落寞怀念的神色。
何青圆看着他,珠帘的光斑在他深刻的面孔上,像泪痕一样流淌着。
虽然他没有哭,但这一瞬,他的确是脆弱的。
何青圆难免动容,缓步走了过去,把那些泪一样的光斑从他面上拨开,轻道:“夫君。”
祝云来被她轻唤回神,看着她的眼睛,道:“月事的血和伤口的血闻起来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脏的,至于不祥……
他停顿了好一会,“可能对于女子来说,的确有些不详吧。我的小阿姐有天夜里独自去洗身,结果误入草甸,没进去了。”
何青圆全然不知该说什么好,去牵他的手,带他到椅子上坐下。
“但我实在不觉得这点子血对于男子来说有什么刑克。”
何青圆快要被祝云来说服了,垂着眼道:“可祖母说,女子经血是天底下最阴毒之物,母亲也说月事污秽,要避开清洁。”
祝云来把手伸到何青圆眼下,何青圆不解地看着。
“你可别说的自己这样厉害,我这手指还是一样使唤啊,也没觉得摸了血就有什么……
祝云来又被何青圆捂住了嘴,她眼睛红红,鼻头又红红,急急道:“罢了,别说了,我懂你了,心里已经没疙瘩了。”
“唔。”祝云来把她的手抓下来,道:“原来刚才心里还是有疙瘩的,却说自己没有不开心。”
何青圆抿了抿唇,转而问:“夫君昨夜去哪了?”
“去老二那了,他宅子前头那吊桥可有意思了。”祝云来道。
何青圆应了一声,回过味来,惊慌失措,道:“你不是跑去同二弟说这事儿了吧。”
“没有提月事,你都叫得跟被踩了尾巴一样,我哪敢跟别人说去。只是说你嫌我这也不懂,那也不懂的。”
难得有俯视祝云来的时候,他的眸子被睫毛虚虚实实地藏着,显得毛乎乎的,有种绒绒可爱的质感。
何青圆想起自己的确这样说了,想他在京城也没个能说话的人,只能漏夜出城去山上道观找祝云晟。
如是想着,心中愈发不是滋味,这么大个人,挤坐在圈椅里,看起来居然有种可怜巴巴的感觉。
祝云来是不知道何青圆的念头,否则早就跳起来‘哗哗’打上一套杀人拳。
“那二弟怎么说?”她低头问。
“他怎么说?他笑了我一通!”祝云来真有点气,拍大腿道:“我也是傻,才知道他跟你姐姐也乱七八糟呢,我居然跑去问他?”
何青圆抿起嘴角,又听祝云来道:“噢,还有上回你问我的那个赵丰如,老二说的和我查的大差不差,这人有些手腕,虽贪钱些,但也不算失了底线。只是赵丰如那表妹妾室已经给他生了一双庶出子女,听说是琴瑟和谐,你姐姐嫁过去也是干瞪眼,自讨没趣。”
何青圆听得一脸严肃,道:“这不行,我得叫母亲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