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2)

玉堂金阙 看泉听风 18887 字 2024-02-18
🎁美女直播

九皇女平时说话吐字,就两三个字,被人认定是小傻子,崔太后平时对这个小孙女也多有怜惜,突然听到她这么说话,不由又惊又喜,弯腰抱起九皇女,“九儿真乖!”崔太后柔声问:“九儿这话是谁教你的?”

九皇女眨了眨小扇子般的睫毛,扭头瞅瞅笑望着自己的阿母,很顺溜的说出一句话,“阿母不让说。”

孩子童稚的话,逗得高太皇太后、崔太后和皇帝哈哈大笑,郑启也抬手想摸女儿,可手落在她梳着两个包包头的脑袋上,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干脆捏了捏女儿的两个发髻。

皇女见小九这么得父皇、大母青睐,都红了眼,一个个上前给崔太后祝寿,乐平先带着两个妹妹给大母贺寿,乐平和谢灵媛同岁,来年也及笄了,她个性开朗,平日喜好骑马、打马球,虽说过年才十五,可身量高挑,穿着修长璀璨的花间裙,莲步款款,到也颇为几分姿态。

崔太后一样笑着让三个孙女站在自己身边,还一人给了她们一样首饰,给乐平的是一只用珍珠串成的华胜,珍珠颗颗滚圆晶莹,好看是好看,可究竟比不上候莹和陆言今早戴的那首饰珍贵,乐平暗暗瘪了瘪嘴,还是笑着带着妹妹们退下。

乐平自以为自己完美掩饰了自己的情绪,可郑启和崔太后是什么人,只消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两人笑着看着余下的皇女上来祝寿。

高太皇太后对崔太后感慨道:“转眼间这些孩子都这么大了,乐平都成大姑娘。”

“大家说的是,我还记得乐平刚出生的模样呢,现在都到了说亲事的年纪了。”崔太后笑着颔首说,又转头对郑启道:“大郎,朝政再忙,可也不能耽搁孩子们的终生大事啊!”

提起亲事,乐平双颊绯红,她的婚事阿母私底下也和自己商议过,阿母想让她下降自己表哥卢成,乐平想起温柔的表哥,芳心就忍不住扑扑直跳。元家因元贵妃起势,元昭又是干练之人,几年经营下来,元家一跃成为大宋新贵,元贵妃最小的妹妹,也因此嫁入了范阳卢氏,卢成就是元小妹的长子。

郑启闻言笑道:“阿母放心,乐平的婚事,我已经定下了。”

“哦?是哪家的公子?”崔太后好奇的问。

乐平疑惑的目光望向元贵妃,元贵妃也满脸茫然,她还没和皇帝说卢成呢,陛下怎么知道呢?

“阿母你也是知道的,高囧高元亮。”郑启话音一落,乐平的脸色一下白了,元贵妃也有些摇摇欲坠了。

“是高家大郎?”崔太后赞许道:“果是人中龙凤!”

高囧字元亮,是中护军高威的长子,自幼聪颖过人,深得高威喜爱,十岁就曾独自出马,为高威招募了如今的征南将军高昂;十三岁时就带着五百骑、以一杆红缨枪,帮着当时还是太子的姐夫连挑了北地十八个匪窝,枭匪三千,仅此一战就让高元亮天下扬名,人人皆赞高威后继有人。郑启也对这个大舅子爱重有加,称他为“吾家千里驹”。在场众人纷纷称赞陛下好眼光,给乐平挑选了这么好一个夫婿。

陆希低着头,即使她早就知道“囧”的含义,每次听到高囧这个名字,她都想笑,还记得她第一次知道高家那几个儿子名字——高囧、高严、高回、高团、高围、高圆,她唯一的想法就是,高威还有多不见待自己儿子?为什么除了阿兄的名字正常点外,其他人的名字一个比一个囧呢!

后来在耶耶给自己解释了高家儿子名字的寓意后,她才知道原来高严才是唯一不被见待的那个。囧,同冏,为光明之意,外面的口字又代表了完全的保护,这个字完全代表了一个父亲对长子的爱护重视,而回、团、围寓意不及囧那么好,也还过得去,都有光明向上之意。只有严,两个口是外面的,分明意为这个儿子是多余的……

乐平咬着下唇,白着脸望着众人,神色有些茫然,高元亮再好,也不是乐平想象中的夫婿,元家诗礼传家,乐平从小羡慕的就是从母、姨父的琴瑟和鸣,她平时骄纵任性,可上书房学习的时候,她却是公主中最认真的一个,郑启爱书法,她也写了一手好字,天天勤学不辍临摹父皇的字,如今已经颇得郑启书法五分神韵了,乐平能成为郑启喜爱的公主,可不是光光凭借元贵妃。

太子和广陵王见母妃和大妹的失态,心中暗急,两人也知道大妹的想法,但父命不可违啊!

高皇后冷眼瞧着元贵妃母子女的做派,低头缓缓抚平有些褶皱的袖口,她母亲早逝,就给她留下了两个嫡亲的弟弟,长姐如母,两个弟弟就是她心头的宝爱,也是高皇后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她的弟弟应该得到最好的!

崔太后似乎未察乐平的脸色,笑眯着眼睛看着带着妹妹们一起上前给自己祝贺的阳平,“丽华,阳平年纪也不小了吧?”

“阿母,阳平过年也有十四了。”高皇后说,高皇后名丽华。

“果然是大姑娘了,瞧着她带妹妹的样子,还真十足像个大姐姐呢。”崔太后夸道。

“是啊,阳平这孩子还很孝顺呢,前段时间我身体不好,这孩子天天来宫里看我。”高皇后也顺着崔太后的语气赞阳平,“我听说前段时间,阳平还特地少制了几件新衣、首饰,说是把省下的开销,给要父皇赈济饥人用呢!”

“哦?是嘛?”郑启饶有兴致的问。

阳平红着脸回道:“回曾大母、大母、父皇、母后,此事是三姐、儿、五妹、六妹、七妹、八妹合作的,连小九都把自己最喜欢的荷包给儿。三姐教诲儿等道,城外饥人仅食麦屑粥尚不能裹腹,思及吾等居宫中,深得曾大母、大母、父皇、母后庇佑,衣食无忧,吾等身为弱质女流,无法为父皇排忧,只能自省自身,节俭开支,虔心供奉佛祖,为曾大母、大母、父皇、母后祈福,为大宋祈福,愿天下再无饥人!”

“说得好!”皇帝击掌朗笑道,“你们有此心,总算不枉费朕的一番教导。”

阳平虽然字字不离乐平,可光看乐平的穿着,便知那番话尚不知是否乐平所言,就算是乐平所说,也定是有人教的,今天大家都穿着很喜气,但衣物首饰真正花费不斐的却不多,大部分首饰都是旧有的,只有元贵妃母女四人从衣服到首饰都是簇新的,甚至乐平的还穿了一条极奢靡的花间裙。

“陛下,阳平有此胸怀,固然有您的教导,可您还忘了一位功臣呢。”高皇后笑道。

“哈哈,朕糊涂了!都忘了爱卿之功。”郑启亲自执盏给皇后倒了一杯美酒,“爱卿,朕敬你一杯。”

高皇后含笑同皇帝碰杯,抬袖举杯一饮而尽后道:“臣妾谢过陛下嘉奖,但此功臣妾不敢擅专,柳婕妤才应得首功。”

这时候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默默无声的坐在元贵妃身后的柳婕妤,柳婕妤今年不过二十五六岁左右,容貌比起后宫其她妃嫔要逊色不少,但眉宇间自有一股书卷的清气,在让人眼花缭乱的后宫中,仿佛一朵小小的茉莉,看似毫不不出挑却自有其诱人的芬芳。

柳婕妤生有四皇女阳平公主、六皇子,她出身微贱,其父是名医士,柳婕妤自幼、饱读诗书,入宫之后也严以律已、宽以待人,对郑启某些她看不惯的行为也屡有劝解,她也是后宫中唯一不以容貌得宠的妃子,郑启曾赞其为“贤德人”。

听高皇后提起自己,她暗暗叫苦,但还是迈着平稳的步子,上前给帝后请安,高皇后对郑启笑道:“陛下,您也要敬柳婕妤一杯呢!”

郑启对后宫一向不甚讲究,笑着让内侍端了一杯酒给柳婕妤,“就依爱卿之言,爱妃朕也敬你一杯。”

“妾不敢。”柳婕妤得了皇帝的奖励,跪接过帝后所赐的美酒印下后,方忐忑道:“这是妾应做的。”

高皇后偏头对郑启道:“陛下,柳婕妤养育帝子女有功,今日又是太后寿诞的大喜之日,不如锦上添花,好好嘉赏柳婕妤,也算双喜临门?”

“依爱卿之意,该如何嘉赏柳婕妤呢?”郑启和声问皇后。

“臣妾听闻柳昭仪幼年便熟读女诫,入宫之后德容言功更无一缺失,如今九嫔,唯有昭仪之位尤空,周礼有言,九嫔掌妇学之法,教妇之四德,臣妾以为该晋柳婕妤为昭仪。”高皇后道。

“爱卿是后宫之主,妃嫔升降,全由爱卿做主。”郑启道,内外命妇任命奖惩都是由皇后做主的,这方面郑启从来不插手,即使皇后惩罚的是他宠妃,他也不会管,这也是高皇后即便无子,后位依然稳如泰山的缘故。

高皇后含笑称是。

“妾恭谢陛下、皇后厚爱!”柳婕妤跪于帝后前谢恩。

帝后夫妻的谈话,让宫妃们各个暗恨在心,双手掩下袖底,狠狠的拧着丝帕,似乎把丝帕当成了柳婕妤,昭仪乃九嫔之首,其上只有皇后和三夫人之位,柳婕妤只因帝后赞了几句阳平,便得了昭仪之位,怎么不令众人嫉恨?

元贵妃的双目更是几欲喷火,柳婕妤是元家的远亲,柳氏容貌不过清秀,但从小通读经史,是家乡出名的才女,元家让她入宫,就是让她帮元贵妃固宠的。这么多年她和阳平一直小心翼翼的伺候她们母女,现在她居然踩着自己一下子变成了昭仪,就算她没跃到和自己一样的等级,元贵妃也咽不下这口气!

柳婕妤的晋封,让宴会的气氛更热火朝天了,妃嫔们一个个卯足了劲讨好崔太后,同时也不忘高太皇太后和高皇后,郑启更是对妃嫔的献艺来者不拒,一口一个爱妃,奖励也是毫不吝啬,华美的衣料、精致的首饰,如水般赐下,宫妃们一个个芳心直颤,等寿宴结束,帝后相携回椒房宫休息,宫妃们依依不舍的散去。

椒房宫中高皇后梳洗完毕,回到寝殿的时候,郑启也已经换上了寝衣,正坐在书案前,翻看奏折,高皇后亲自端了茶盏上来,“陛下,时辰不早了,不如早些休息吧。”

郑启听皇后这么一说,命宫女撤下奏折,净手后接过茶盏,“阿予,我想过几天,趁着人日,让元亮和琬琰见上一面。”阿予是高皇后的小字。

高皇后将托盘递给宫女的手微微一顿,回首面对皇帝的时候笑容温婉依旧,“育郎想让他们怎么见面呢?”育郎是郑启的小字。

“人日不是大家出游的日子吗?你到时候让人安排一个地方,让两人见见面。”郑启是一个比较开明的父亲,乐平是他疼爱的女儿,他也希望女儿嫁的开开心心的,他认为乐平不喜欢高囧是因为没见过高囧,等见到了她就会喜欢了。

高皇后也知道这门亲事,不容自己拒绝,她点头道:“陛下放心,臣妾一定会安排妥当的。”

“阿予做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郑启亲昵的轻拍妻子的肩,妻子做事他一向放心,若是他唯一觉得遗憾的地方就是,妻子没能给他生个嫡子,郑启自己是庶出,他格外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嫡子,只可惜无论是原配还是继后,都没有给他生过嫡子。

“育郎——”高皇后脸上泛起红晕,高后不及元妃那么艳丽,可也清艳动人,既是年近三旬,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郑启心头一动,握住了妻子的手。

“陛下、皇后——”宫女低而急促的通报声,打破了夫妻间的旖旎,郑启和高皇后立刻分开了双手,“什么事?”郑启淡声问。

“回陛下、皇后,明德殿元贵妃同柳昭仪起了争执,阳平公主不小心撞上了书案,如今已经晕了过去。”宫女谨慎斟酌着,将事情简单的叙述了一遍,同时又把几个容易让主上震怒的要点讲的轻淡些。

“来人,快唤殇医!更衣!”高皇后扬声道,又对郑启道,“陛下,臣妾去明德殿看阳平,她一个女孩子家,脸上若是留下什么疤,总是不好的。”

“不用了。”郑启拦住高后,脸上尤带着笑意,“天色不早了,你累了一天,还是早点歇息吧,明天晚上还要熬一夜呢。”

“可是——”高皇后刚想说话,郑启就摇头道:“你若是不放心就派个女官过去,你又不是医官,去了也没用,等明天她们来向你请罪的时候,问一下就够了。”

高皇后蹙眉,“这柳昭仪一向稳重,怎么就不知道看顾好阳平呢。”

郑启搂着妻子往床榻走去,“睡吧,累了一天了。”

“好。”高后见丈夫满脸疲色,柔声道:“陛下,国事再忙,你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她让郑启靠在自己身上,自己坐在床榻上轻揉着郑启的太阳穴。

“嗯。”郑启在妻子的按揉下,闭上了眼睛,房里弥漫着淡淡安息香的味道。

“阿予,你说我是不是老了?”郑启突然问道。

高皇后一怔,随即笑道:“育郎怎么会这么想?你正值壮年啊!哪里老了?”

郑启听了妻子的话,睁开眼睛叹道:“壮年?果然是老了!”

高皇后抿嘴笑道:“育郎怎么想到突然想到提这话了?”

“今日看到乐平、阳平都这么大了,太子和广陵王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郑启语气莫名的说道。

高后道:“他们纵然大了,也是育郎你的孩子,太子和广陵王虽说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可毕竟还年轻,一切都需要育郎你的教导。”

“是啊,他们到底还年轻。”郑启再次闭上了眼睛。

“年轻才好,年轻才有更多的精力历练,我记得育郎不是一直对我说,你十八岁那年帮着耶耶追击羌族残兵,骑在马上足足五天五夜没睡吗?”高皇后道。

“哈哈——那时候年纪轻、精力好,现在不行了。”郑启失笑,他感慨道,“我那时候才是真正的苦,哪像他们这些——”郑启突然沉默了下来。

“怎么?”高皇后问。

“没什么。”郑启拉着高后,让她躺下,“睡吧。”

“好。”高后躺在了丈夫的怀中,闭上眼睛,入睡前脸上还带着微笑。

第二天高后醒来的时候,郑启早就已经起身了,他一向有早起锻炼的习惯。

“娘娘。”宫女们上前伺候高后梳洗。

“什么时辰了?”高后问。

“回娘娘,刚到辰时。”宫女回道。

高皇后梳洗完毕,简单的用了些朝食,乳母也抱着睡眼朦胧的九皇女过来了,“九儿来。”高皇后将女儿抱在怀里,九皇女揉着眼睛,小脑袋往母后温暖馨香的怀里直蹭。

“娘娘,元贵妃、柳昭仪求见。”高后近身大宫女柳叶捧着九皇女的早膳蛋羹掀帘入内,身边还跟着高后的得用女官卢女史,卢女史道,“娘娘,刚才陛下派人传说,说是过一会高大少君、二少君,会入宫给您请安。”

“嗯,我知道了。”高后漫不经心的应道,是为了元亮和乐平人日见面的事吧,“她们两个现在来做什么?”高皇后问,这几日正是后宫最忙的时候,高后还要准备晚上后宫元会的事,十五日后她就免了后妃的每日请安。她可不认为元静坦会有这么高的觉悟,大早上的来给自己请罪。

“应该是为了陛下的圣旨而来,今天早朝的时候,圣上下了两道圣旨。”卢女史说。

“什么圣旨?”高后接过宫女手中的食柶,一口口的喂着女儿蛋羹。

“陛下让广陵王元月十五日后,就去封地,又着令礼部,准备广陵王的婚事,广陵王妃是前任中书左侍郎崔文广的女儿楚丘亭主。又册封了六皇子为谯王,让谯王同广陵王一起,元月十五日后,就去封地。”卢女史简单明了的说道。

高皇后听到圣旨的内容微微一笑,“谯王?谯郡在什么地方?”她偏头想了想,一时没想起谯郡在什么地方,宋和前梁一样,封诸王以郡为国,所以谯王封地一定是郡,但她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地方?前中书左侍郎崔文广,高后倒还有些印象,此人是清河崔氏的嫡系,这楚丘亭主是实打实的士族贵女,只可惜清河崔氏是北朝世家,大部分官员都在北魏当官,仅有一支在宋朝,目前和陆氏面临同样的窘境——人丁凋零,甚至比陆家还惨,陆家好歹陆元澈和陆敏行在,崔氏目前是一家子孤寡,崔家未来的继承人今年不过才五岁。

“是司州谯郡。”卢女史见女主人一时反应不过来,连忙提醒她道,“据梁史建昭三年统计,谯郡统管七县,一千户。”

“统管七县,一千户。”饶高后心中有数,也被惊了下,看来陛下这次是真生气了。

“是的。”卢女史对谯王心里也多有同情,他可算开了大宋先例了,第一次有皇子册封这么小的郡王。诸王封邑以二万户为大国,万户为次国,五千户为小国。按说广陵王册封的广陵郡也只有统县八,户八千八百,可广陵是什么地方?离建康骑马不过大半天的距离,地处江南,实打实的富庶之地,这等次国和寻常的大国也相差无几了。

高后对柳叶吩咐道:“说我有事,等过了元旦有再说。”

“唯。”柳叶应声而下。

卢女史又对高后说道:“皇后适才陛下人来传话,说他已经给阳平公主找好了驸马,就是广宁候之子崔子羽。陛下说乐平、阳平两位公主,年纪都不小了,今年宜嫁娶,就同年出降吧。嫁妆一事,最近天灾人祸频发,两人身为公主,更应以身作则的节俭,就找当年武安公主出降之例。”

高后眉头一皱,“照武安公主的例子?也太简薄了,乐平好歹是太子之妹,这件事缓缓再说,我会再去劝陛下的。”武安公主是先帝最幼的公主,出嫁的时候先帝已经驾崩,郑启压根没见过这个妹妹几次,那时候大宋正同羯族开战,郑启忙得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就随便挑了个驸马,一副简薄的嫁妆,就打发掉了。

“唯。”卢女史知道高后此举不是为了乐平公主,而是为了她阿弟高元亮,高元亮是高家长子,皇后是担心乐平公主嫁妆太薄,阿弟受委屈?不对,高家能的乐平公主下降,就是天大的脸面,哪有什么委屈?或者——皇后是担心将来的弟媳妇入门之时,嫁妆不好置办?只是乐平到底是皇女,嫁妆再简薄,也不是寻常豪门贵女可以比拟的,皇后这番担心多少有些让宋女史疑惑,她跟着高后也有七八年了,知道女主人绝非无的放矢之人……不是寻常贵女?宋女史迅速心中过了几个名字,没再想下去。

殿外柳叶扶起了元贵妃,又让人扶起了柳昭仪,两人哭了许久,又在硬石板跪了不短的时间,早就没力气了,柳叶忙让人抬来胡床,服侍两人坐下,然后恭敬的说了高皇后的旨意。柳叶望着元贵妃的目光带着让人不易差距的鄙夷,就她这样的人生出来的女儿也配看不上他们家少君,活该被皇后教训。

元贵妃着急的问:“那皇后什么时候有空?”

元贵妃在接到圣旨的时候,一下子懵了,她的小儿子郑柦三年前就被册封为广陵郡王了,但一直在她身边,她从来没想过小儿子有朝一日会离开自己去封地,更别说是皇帝给广陵王定下的广陵王妃崔氏是谁?她怎么没听说过?还有让她的乐平下降的嫁妆照着武安来?武安她下降的时候,正好是皇家最辛苦的时候,武安嫁妆之薄还比不上寻常的贵女,她的乐平怎么能受这种委屈?

在女官的解释下,她才知道崔氏的来历,元贵妃听完后,就懊恼的捶胸顿足,早知道心爱的阿柦会娶这等王妃,她还不如听了大哥的吩咐,去陆家提亲呢!就算是萧令仪、郑宝明的女儿,她也认了!她急匆匆的换了衣服后,就跑到椒房宫找皇后哭诉了,想让皇后劝说陛下收回成命,偏偏皇后还不肯见她,不由憋了一肚子火,只是她再跋扈,也不敢在椒房宫放肆。

柳昭仪也在一旁默默的抹泪,她的六皇儿今年才十二岁啊!上面还有两个皇子没有封王,陛下怎么能这么狠心?

“元贵妃、柳昭仪,皇后娘娘说,你们在明德殿不顾身份,大打出手,实在不成体统,让你们立刻回宫抄写三遍《女诫》,再没抄完《女诫》之前,不得出自己宫室。”一名面容肃穆的中年女官走了出来,此人是后宫妃嫔最恨的人,基本上高后对后妃的一切惩罚,都是由此人执行的。

“什么?”元贵妃几乎跳起来,不是陛下都罚过了吗?皇后凭什么还要罚她!

柳昭仪一怔,立刻反应过来,皇上至始至终都没有因为她们吵闹的事而罚她们,他只是册封郡王、赐婚公主、让郡王去封地罢了,柳昭仪苦笑了一声,“妾有罪,妾领罚。”柳昭仪恭敬的说道,三遍女诫内容不多,应该可以在元会开始前,抄写出来。现在陛下厌了她们,她可不敢再惹怒皇后了。

元贵妃倒是不想走,可见柳昭仪起身离开,她迟疑了下,也跟着柳昭仪一起告辞了,元贵妃直觉这时候跟着柳昭仪行动总没错。

“娘娘,元贵妃和柳昭仪走了。”柳叶进来回报道。

高皇后喂九皇女吃完蛋羹,让九皇女在地上玩,她神色怡然的手执一支羊毫,蘸了清水慢慢的擦拭着她精心培养的一株兰花,此时已近辰时,冬日的朝阳已经彻底升起,暖暖的日光透过薄薄的窗纱,射到案前。

听了柳叶的回报,高皇后微微点头,柳叶便恭敬的退到壁衣下。

乳娘就端上了一盏牛乳,九儿平时最讨厌就是牛乳,可今天居然一点都不拒绝的,张着嘴让乳娘喂牛乳,高后不由奇怪,再仔细一看,注意到牛乳里似乎多了些东西,“牛乳里放了什么?”高皇后问。

“是甘蕉。”乳母道,“九皇女一直不肯吃牛乳,这次陆大娘子来宫里,就让人把甘蕉放牛乳里打烂了,让九皇女喝,就九皇女现在可爱喝牛乳了。”

高闻言后嫣然一笑,“皎皎这孩子就是贴心。你一会派人传话给皎皎,让她中午来陪我和九皇女进膳。”

九皇女一听要去皎皎阿姊那里,乐颠颠的拉着乳母就要跑,乳母连忙跟上。

“二百九十八、二百九十九、三百!”小雀在一旁认真的一个个数着陆希踢毽子,“姑娘好厉害!”小雀惊叹道,看姑娘娇滴滴的模样,还以为姑娘弱不禁风的,却不想她居然能一口气踢了三百个毽子,中间都不歇息一下。

右脚三百个踢完,陆希休息了一会,就换了左脚继续踢,等踢完六百个毽子,陆希也有些气喘了,额头也冒汗了。她昨天一回来就听到耶耶要去益州当刺史的消息,担心了大半夜到了快天亮的时候才朦朦胧胧的睡着,早上豫章就见她红着两只眼来给高太皇太后请安,把老太后吓了一跳,差点叫御医来。

等陆希解释原因后,高氏和豫章两人又气又笑,赶着她回去补眠,陆希这次一觉睡到了辰时才醒来,醒来后她觉得浑身又酸又疼,就就干脆换了衣服在空旷的大殿里踢毽子,等踢得满头大汗了,她才觉得身上舒服了好多。

“姑娘,高皇后让你一会过去陪她进膳。”春暄先奉上温帕子给她简单的擦脸。

“九儿喜欢吃水晶包,一会你让庖厨再做几份过来。”陆希说。

“唯。”春暄应声退下。

陆希出了一身汗,黏腻腻的不舒服,回了房间后,就让人打水沐浴,等一切梳洗打扮妥当,巳时都已经过半了,豫章领着九皇女进来,笑着点着她的额头,“皇后让你过去陪她进膳呢,还不快点去,真掐着点过去啊!”

陆希干笑的拉起九皇女,“阿姑,我这就带九儿去。”她低着头对九皇女说:“九儿,我们看谁跑的快好不好?”

“好!”九皇女用力的点点头,撒开小腿就往外跑,陆希笑着跟上。

“疯丫头!”豫章失笑的摇头。

陆希和九皇女笑闹着沿着廊道往椒房宫走,快到宫门口的时候,陆希停了下脚步,示意宫女上前通报,九皇女则不管不顾的一头往椒房宫里冲去,门口的宫女也不拦她,“咯咯,阿姊快!”九皇女小身子往宫里一冲,正撞上庭外站着的一人,“疼——”小九揉着被撞疼的额头,小嘴一瘪,刚想放声大哭,却不防被人一把抱起,往半空中丢了丢,“九儿几天不见,又沉了些。”

小九睁圆滚滚的大眼望向来人,“大舅!大舅!飞飞!”她兴奋的尖叫起来。

“好!”高元亮朗笑着再次把小九往半空中一抛,然后稳稳的接住,“哈哈——”九皇女开心的手舞足蹈,高元亮带着她,大步往皇后召见外臣的宫室走去。

高严站于一侧,见周围环立的宫女中,一人朝他使个眼色后,不动声色的退下。高严也就不随高囧入内,而是不紧不慢的跟着宫女离开。宫女领着她来到高皇后内殿的偏殿后,掀起帘子,示意他进去。

高严眉头微挑,大步进入内室,就见陆希正坐在蒲团上泡茶,“皎皎?”

陆希听是高严进来了,就只抬头对高严一笑:“阿兄。”就又低头专注于茶盏上了。

高严也不以为意,掀袍坐在她对面,见她手旁摆放了一个小荷包,里面露出了木香炉的小小一角,嘴角笑意加深,但转眼又注意到陆希眉眼间隐隐露着倦容,他皱了皱眉头,“皎皎,昨晚没休息好?”

“嗯。”陆希将泡好的茶盏推倒高严面前。

“是因为先生要去益州上任的事吗?别担心,今早圣上令我要先送先生去益州后,再回蓟州。”

“真的?”陆希听到这个消息,精神一震,阿兄能去送耶耶出任,那是最好了,但她又有些担心,“这样的话,阿兄太累了。”

高严凤眸微弯,“没事,我早习惯了。”

“阿兄,你今天怎么想到来宫里了?”陆希问,高严就算是高皇后的亲弟弟,也是成年的外臣了,平时很少有机会出入宫禁的。

“皇后让我们来的。”高严简单的说。

“哦,高大少君也来了吗?”陆希难得八卦了下,在高严面前,陆希总比旁人要放松许多。

“是的,怎么了?”高严见桌上摆了一盆小核桃,知道陆希爱吃,就用手帕包了几个,手心一握,“喀拉”几声,小核桃外壳就碎了,高严拿着一双木著熟稔的将核桃仁挑出来,放进了小碟子里。

“恭喜阿兄,陛下昨晚说了,要把乐平下降给高大少君呢。”陆希说,她也没和高严客气,拿了食柶就专注吃起核桃仁了。

对于根基雄厚的世家来说,他们不一定喜欢讨个公主老婆,可对很多突然暴发的寒门来说,讨个公主、尤其是未来皇帝的妹妹,至少能保家族两代平安。大臣子弟一般是“长子袭爵,次子尚主”,可见陛下心里还是非常疼爱乐平的。就算阳平也是嫁的长子,可崔振终究亏在了一个出身,且崔家是完全的外戚,家族除了仰仗崔太后外,根本没有可以支起家族的人,而高家却是实打实的权臣。

高严可不关心高囧娶谁,他见陆希吃的开心,又要给她剥,陆希说:“我不吃了,核桃仁油腻,不能多吃,再说一会该进午食了。”

高严就没再剥核桃,“下午你再休息一会,今天晚上要熬一夜呢。”每年元旦的朝廷元会,都是通宵达旦的。

“我知道。”陆希也准备下午再去睡一会,“阿兄,我这几天琢磨出一种面食,晒干了就保存好久,我已经让人烘干了一批,你行军在外,这面食搭着肉食吃也好,单吃也行,用水泡开了,总比干粮软和。回头我就让老麦把做法给你送去,你上回不是说,那些干菜很实用,我今年又让人做了好些,你也一并带去……”陆希说了一会,没听高严应声,她顿了顿,狐疑的望着高严,“阿兄,你是不是嫌我烦你了?”她都觉得自己跟管家婆一样了。

妩媚的大眼盈盈的转来,看的高严怔怔出神,幸好嘴上还没忘否认,“没!是皎皎声音太好听了,我都听出神了。”

陆希白了他一眼,“阿兄就会说好话哄我。”见他喝光了茶水,又执壶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我说的都是真话。”高严认真的说。

陆希双目微垂,给高严倒了一盏茶,不多不少正好八分满,没有一滴溅在盏外,等倒完了,她才松了一口气,喜孜孜道:“这次没漏出来了。”仿佛因之前太过认真,而没到高严在说什么。

高严静静的注视她片刻,一口喝干了茶水后,举起茶壶稳稳的给她和自己又倒了一杯茶,“你没手劲,不容易拿稳茶盏。”

陆希笑道:“还有就是阿兄给耶耶倒了五年的茶水呢!”

高严想起往事,也笑了。

“阿兄,你身边有没有三十左右、性子沉稳耐心又精通武艺、不能打仗的军士?”陆希问,“最好是家中有儿有女的。”

“你要来做什么?”高严问。

“阿劫要来了,我想给他找个武教头。”陆希说。

“阿劫?”高严略一思忖,“是敏行兄长的幼子吗?”

“对,阿劫来了后,就跟我住呢。我们家里人本来就稀少,阿父又要去益州,阿劫怕是真要在脂粉堆里长大了,我给他找个武教头,也省得他染上什么不好的习气。”陆希皱了皱眉头道,“他也三岁了,来年也该开蒙了,还要给他找个正经的蒙师呢。”

陆氏以武起家,陆家的大部分当家人都是文武兼修的,如陆希的祖父陆说、伯父陆璋,都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马定乾坤的人物。但这两人都去世很多年了,陆家的部曲也有很多年没能真正上过战场了,若不是还有几个老兵在撑着,陆家的部曲就变成摆设了,可这些老兵年纪也大了,陆希总不能让几个老爷爷陪着一个三岁的小豆丁东奔西跑,才打起了高严的主意。

“你对他倒是上心。”高严酸溜溜的说,除了先生外,他还是第一次见皎皎对不认识的男人比对他还用心呢,这才是真正的衣食住行全操心。

“阿劫是我亲侄儿啊。”陆希理所当然的道。

“可没见你这么对陆大郎过。”高严忍着没把这句话说出来,他从八岁起一半时间就在陆家,当然知道陆希的心结,“我明天让人过来。”高严一时恍神,却没注意陆希讲的是阿劫是自己亲侄儿。

“好,让阿兄费心了。”陆希欢喜的应了,明天就是元旦,她早上是一定要出宫回家的。

春暄从外面进来,将一个精致小巧的木匣放在高严面前。

“这是什么?”高严揭开木匣,就见里面摆放满了人胜,基本上武将的形象,用着各种鲜红的纸刻成,身负盔甲、手握兵刃,姿态各异、威风凛凛。

“阿兄把这些人胜贴在屏风、窗户上都好,过年了也能喜气些。”陆希说,时下虽然每年都有元旦大典,但年味远不及后世那么浓,陆希打小喜欢刻纸,小学的时候天天跑到买刻纸的小摊贩前,买了他新刻的纸人,再让那人教自己刻,那小摊贩后来就差点没正式收她为徒了。到了这里后,陆希没那勇气把人胜当首饰戴,不过当过年装饰用还是很不错的。

“这是你自己刻得?”高严拈起一片人胜问。

“是。”陆希给高严的礼物,远不及高严给自己的贵重,但每件都是她精心筹备的,“阿兄,我还让人做些了金、银锞子给你打赏人用,也分了几个庖厨去你家,你要是办什么酒席,只要不是太大的,他们都能胜任。”高严平时常年在外,对这种俗事根本不上心,高严这次打了胜仗回来,如果没什么表示,外面恐怕除了疯传他五毒俱全的谣言外,还要外加吝啬、孤僻、不合群的评价了。

高威平时从来不管这个儿子,高家下人不敢短缺高严应得的分例,可要说精心照顾,那是不可能的。直到高严拜入陆琉名下,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陆琉之前无子,对高严也就看重了些,高严的衣食住行都有陆家来管,才渐渐变好。等高严入仕后,更是将名下的财产丢到了陆家,让陆家管事帮着管理,后来就演变成陆家的管家帮着高严打理大半的事务。陆希但凡想到给父亲准备的各色物件,也总有高严的一份。

“好。”高严点点头。

两人正说话间,一旁伺候的宫女接了外面宫侍的通报,朝两人微微屈身道:“少郎君、陆大娘子,皇后让你们过去进膳。”

高严起身道:“你先过去吧。”

“好。”陆希跟着丫鬟从内室转进去,而高严往外门走去。

承德殿是高皇后召见外臣的宫室,在陆希和高严谈话的间隙,高后也把皇帝的意思同阿弟转达了。

高元亮点头道,“我知道了。”

面对嫡亲的阿弟,高皇后终于表露出了她一直压抑着的不满,“早知道当年早早的就父亲为你定下婚事了,也不至于如今——”可偏偏在乐平八岁、阿弟十六岁那年,因陛下一句戏言,就让阿弟亲事耽搁至今,看到乐平和元贵妃一脸不情愿,高皇后心头怒火愈浓,她还不愿意让阿弟被乐平糟蹋呢!宫中那几个公主,除了亲自抚养的九儿外,高皇后一个都看不上!

高元亮见姐姐满脸不悦,他安慰阿姊道:“阿姊你放心,我会好好和公主相处的。”不管愿意不愿意,反正皇上金口玉言,是不可能改变的。

“你的性子我还不清楚?”高皇后摇头,她哪里是担心阿弟会同乐平怄气。长姐如母,两个弟弟的妻子人选,高后在两人还小的时候就开始留心了,一开始她担心的不是大弟,而是二弟,可她做梦都没想到陛下居然会把乐平下降到他们家。高皇后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元亮,妻子是要同你过一辈子的人。”父亲和元亮把婚姻当成为家族谋福利的工具,高皇后无法反对,她就担心元亮年纪还轻,根本不懂他现在想要的,或许根本不是他以后想要的。

“阿姊我知道。”高元亮安抚姐姐,乐平公主是怎么样的人,高元亮一清二楚,甚至他还知道高皇后不知道的事,比如乐平公主已经情窦初开的对象了——但他不在乎,只要她肯安分当自己的妻子,他自然会给她一切属于妻子的尊重和荣耀。见从小关心自己的长姐这么担忧,他哄着她道,“阿姊,这次我去鲜卑族,带了不少好东西回来,我都让人带来了,一会我亲自给你做飞龙汤。”

高皇后嗔道:“以后可不能不声不响的去这么远的地方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我知道。”高元亮连声应是。

高后见她如此,心里暗叹一声,也不再多劝他了,横竖只要阿弟开心就行了,她对柳叶道:“你去接陆大娘子。”

柳叶应声退下。

她有意先把高严引去见陆希,这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她弟弟也唯一表人才,皎皎未必不会心动。在二弟被陆元澈收做弟子、陆家把他当半个儿子看的时候,高皇后就动了让高严娶陆希的心思。

陆希品貌出身,都无可挑剔,高皇后算是看着陆希长大的,没想让她当弟媳妇前,就很喜欢她,总想着自己要是有这么一个女儿就好了,陆希帮了高严后,高皇后感激在心,对她就更好了。旁人或许会觉得她有点异想天开,可高皇后通过这些年同袁夫人、陆清微的相处,多少有点了解陆家人的想法,她觉得此事并非完全不可行……高后这番心思,就是连高威都没告诉。

“陆大娘子,是安邑县主吗?”高元亮挑眉问。

“是的。”高皇后点头。

“阿姊很喜欢安邑县主?”高元亮对陆希印象不深,只大概记得她唯一个很漂亮的小女孩,但他时常听高皇后放在嘴边。

“皎皎乖巧又善体人意,谁不喜欢。”高皇后笑道。

“那不如人日那天多邀几名贵女一起参加,也省得乐平公主尴尬?”高元亮提议道。

“也好。”高皇后想如果光让乐平和几个同母的妹妹去,谁知道她公主脾气一发,会闹出什么事来,若是多几个贵女,乐平自持身份,也不会太过胡闹的,“除了九儿外,宫里的公主都去,谢家、陆家、顾家、王家那几个小娘子,再有二娘、元家三娘也去好了。”谢灵媛是乐平未来的大嫂,一向稳重得体,有她在乐平肯定翻不了天。

“阿姊。”高严被内侍引入承德殿,又向高囧拱手,“兄长。”

“二弟。”

兄弟两人不冷不热相互见礼,让高皇后暗暗头疼,明明是亲兄弟,偏就亲近不起来。

“皇后。”陆希也从内室绕了出来给高皇后行礼。

“都坐下吧。”高皇后含笑望着并肩而立的高严、陆希,同时在座的还有高皇后的继母娄夫人。

娄夫人是高威的继室,出身鲜卑贵族,但祖上三代皆于汉族通婚,家族已经基本汉化,娄夫人看起来同寻常的汉族贵夫人也没什么区别。高元亮能去鲜卑族领地也是得益于娄夫人娘家引路。

娄夫人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陆希,她这些年也见过不少大家贵女,可要说长相比陆希更出众的,她还真没见过,按说这等相貌、又是这么受宠的小贵女,多少都有些傲气,可她偶尔的几次见她,就发现她对任何人都很和气、不骄不躁,她总能相处的很好,看起来比起很多年轻贵妇都沉稳,难怪皇后会这么喜欢她。

这次家宴上了不少高囧从鲜卑带回来的特产,让高皇后欣喜连连,也让陆希一饱口福,一顿家宴到了申时才结束。

陆希自高皇后处出来后就被豫章和高太皇太后赶去休息了,不光光是因为她昨夜没说好,还因为每年太极宫元会、中宫元会都是通宵达旦的,今天所有人都要熬一夜。大人尚能支撑小孩子却不行了,所以不仅陆希补眠,宫里大部分小公主、小贵女都在休息。

宫里直到晚上才算真正热闹起来,“阿姊,你说今年的魁首还会是阿爹吗?”陆言托腮饶有兴致的问,每年太极宫元会,皇帝都会宣诏慰问各州郡使臣,同时还要让京城诸官以及各地觐京使者陈述守土良策,但凡有脱字、错字者罚站;字迹潦草者罚喝墨汁一生;文理粗陋者逐出宴会!当然才辞出众者,奖励也是大大的,陆琉基本都是每年的魁首。

“肯定是陆先生!”顾秋华斩钉截铁的说,秀美的脸颊上泛着红晕,陆希默然,此人是阿爹的脑残粉。

“我也觉得!”陆言握起小拳头,目露凶光说,“谁敢挑衅阿爹,我让祖母教训他!”

陆希低头喝龙眼汤,这个也是。

“四位娘子先吃点点心垫垫肚子吧。”崔太后身边的女官端来了食盒,一会元会四人是肯定没机会吃东西的。

“我不吃干巴巴的点心。”陆言说,她最不喜欢吃干巴巴的点心了,早上配粥吃还可以的。

“不是点心。”女官是看着四人长大的,怎么不知道她们的口味,笑盈盈的奉上清鸡汤馄饨,陆言这才满意的点头。

四人吃完点心,简单的梳洗、补全妆容后就去大殿了。因今日是元旦元会,各内外命妇皆身着品阶礼服,一眼望去基本只有三种颜色的深衣——青衣、紫衣、绯衣,间或可能有绿衣,但属于极少数。内命妇和公主、县主这些外命妇的礼服,皆为青色,仅在服饰纹样和配饰上有所不同。

这种场合,交际是贵夫人的事,小女孩们基本上都是聚成一个个小团体说笑着。谢灵媛因已经是定下的太子妃,她周围聚集了一堆人,王穆清坐于下方,两人带着温柔得体的笑容,同众人寒暄的。

因今年有魏国使臣在,承天门阁楼装点的格外的庄重,当半空中升起的天灯将夜空照亮,身着十二章冕服身影出现在阁楼最高处时,“山呼——”太常卿浑厚响亮的声音响起。

“万岁!”从承天门阁楼之下,每层皆站得满满的人群,随着这声“山呼”,皆跪地叩首行大礼,声音远远的传出,宫城外的百姓也纷纷跪地,“万岁!”

“山呼——”太常卿的声音越叫越响。

“万岁!”众人再跪再叩首,呼声隆隆。

“再山呼!”太常卿的声音近乎吼叫了。

“万岁!万岁!万万岁!”底下附和的声音震耳欲聋。

“呜——”闷闷的号角声响起,“咚!咚!咚!”随即是大鼓击打的声音,“轰隆隆——”地面隐隐震动起来,隆重的车队朝承天门驶来,为首唯一辆几乎快同承天门阁楼同高的象车。

每次看到这种场景,陆希都十分震撼,这感觉就好比站在天安门上亲自感受国庆阅兵一样吧?甚至还要更震撼些,毕竟现在的国家首脑可是真正的俾睨天下、生杀夺与的天子啊……

当承天门大典结束,女眷们再次回到大典之时,歌舞声大作,舞姬随着鼓乐翩然起舞。

陆希和陆言两人趁着众人不注意,溜到了高太皇太后和崔太后宽大的座椅后面,靠在乳母怀里睡了一觉,等差不多中宫宴席快散时,才被乳母叫醒。

元会散后高皇后和两位长公主身为后宫仅次于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女眷,要打点安排不少事,常山就让侯莹带陆言先回家,她见侯莹和陆言都恹恹的,心疼的让寺人抬来自己的肩舆,送三人出内宫门,至于陆希只是顺带的,她狠狠的瞪了陆希一眼,陆希只当没看见。

“阿兄,你怎么在这里?”三人出内宫的时候,就见高严站在公主的安车旁,陆言和侯莹同高严不熟悉,只同高严打了一声招呼,就先上安车了。

“是先生让我来送你们回家的。”高严说。

“阿爹呢?”陆希问。

“他有点喝醉了,陛下先让他回去了。”

“阿兄你也喝酒了,没喝醉吗?”陆希已经闻到高严身上浓重的酒味了,阿爹喝醉了,他没喝醉吗?

“没有,我就喝了一点。”高严说。

“那就好。”陆希量着高严,将他神色自若,目光清醒,的确不像是喝醉的。

高严见她神色恹恹,不由心疼,从侍从手中接过一个食盒,“我让人熬了一点粥,你先喝点粥。”

“好。”陆希让春暄提着食盒上了安车。

“阿姊,这高仲翼对你还真好。”陆言贼兮兮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