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2 / 2)

玉堂金阙 看泉听风 7044 字 2024-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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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暄和烟微想笑着退下了。

“皎皎。”高严提着一葫芦马奶酒和一块用树叶包着的手抓肉走来,另一只手上还挂着一件斗篷,“我们现在去哪里?”从小一起长大,高严对陆希可谓不了解,就如陆希小时候一直缠着他带着她爬屋顶上看星星,结果他真带她上去了,她又被蚊子咬了两个大包,郁闷的要下去。这会蚊子倒是没有,但晚上会有寒风,高严单手抖了抖披风,给陆希披上斗篷。

“阿兄,我来拿。”陆希伸手要拿那手抓肉。

“不用。”高严手一抬避开了陆希的手,这手抓肉刚从锅里捞出来,她肯定拿不住,“我们去前面湖边如何?”高严经过陆希这么多年调教,基本的情调还是有的,比如说这种时候,需要找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和皎皎聊聊天,这时候动手手脚可以,但不能太过分,不然皎皎会生气的。

“好。”陆希偎依到了高严怀里,“阿兄,你不冷?”

“不冷。”高严嘴上说着,还是将陆希揽到了怀里,两人在草地上慢慢走着。

“阿兄,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去屋顶看星星吗?”陆希问。

“记得。”高严点了点她额头,“你这里被蚊子咬了两个大包,还让大母教训了你一顿。”

两人边走边说着,走到湖边,高严将外衫脱了下来,铺在地上,让陆希坐下,陆希担心他着凉,将披风披在了他身上,两人偎依在一起。

“那是因为我们去屋顶的时节不对,应该是天冷的时候。”陆希说,“可是天冷的时候,阿媪她们都不许我们上去,那时候我就想,哪天我可以自己做主了,就再让你带我爬一次屋顶……”陆希喃喃的抱怨着,说了半天,也不见高严回话,她疑惑的仰头,就见高严满脸笑容的望着她,“阿兄,你怎么了?”

“等回了城,我就带你去屋顶看星星。”高严含笑道,心中差点乐上天了,原来皎皎八岁就想嫁给自己了!

“好啊。”陆希拔开塞子,小小的轻啜了一小口,唔——好酸!陆希眉头皱了起来。

高严失笑,“我说了很酸。”

过了酸劲后,陆希感觉回味还不错,又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口。

高严见她喝的豪爽,忙把酒葫芦拿走,“皎皎,少喝点酒。”

“这酒度数又不高。”陆希对高严的举动很不爽。

黑夜中,星光明亮,不说亮如白昼,可高严也很清晰的看到了陆希双颊浮起了一片胭脂红,桃花眸秋波流转,越发的娇艳,“真这么好喝吗?”高严轻抚她的面颊。

“还行。”陆希将葫芦递给他,“阿兄,你要不要喝?”

高严并没有接葫芦,而是抬起了陆希的脸,薄唇印上了陆希柔软的还略带酒香的双唇,温柔的缱绻着,天上的星星,闪烁的更明亮了,似乎在对两人笑……

陆希和高严是第二天早上回县城的,陆希的衣服、首饰早早的就从县城送过来了,春暄拿着调和好的脂粉,对着陆希的脸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下手。

天然修长的柳眉,完全不需要任何修饰,长如蝶翼的睫毛下,是顾盼生辉的秋水明眸,双颊透着明媚的嫣红,粉润的樱唇未语先笑,原本清雅如水的风姿不减,又更是添了几许的柔媚,仿佛一朵在静静绽开的空谷幽兰。

捧着铜镜的雀儿怔怔的望着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的姑娘。

春暄愣了半晌才笑道:“姑娘都不用上妆了。”

烟微也愣了一会,把替陆希准备的蔷薇色襦裙改成鹅黄色上杉、嫣红的长裙,发髻上也应景了簪了一对金镶红宝的珠花,陆希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已经取下,改换成了一串红润的珊瑚手串。

陆希起身对着高严道:“阿兄,好看吗?”

“好看。”高严起身拿起一片金箔花钿,呵了一口气,轻贴在了陆希的眉心。

陆希也给高严挂上了一只香囊。

穆氏看着小夫妻两人如此恩爱,笑的嘴都合不拢了,一心盘算着,要开始准备小娃娃的衣衫了,男女都多做几套吧。

初到一个地方,陆希原本以为自己会不适应一段时间,但却不想高严能把这里的一切打点的那么好,让几乎陆希基本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他平时只要有空就会回来看自己,小夫妻新婚甜蜜,下人们总能看到他们两人偎依着散步或是骑马的身影,这样的恩爱让众人心中很是欣喜。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过了中秋,涿县也开始忙碌了,众人开始秋收,将粮食晒干入库,又开始准备种植冬小麦,陆家所有认字的下人,都被拉去记账的记账,整理仓库的整理仓库。

阿伦看着满满的粮仓,笑呵呵道:“这下好歹可以过个好年了。”

陆希没和大家一起劳作,可看着那金黄的栗米堆成就感油然而生。

在欣喜的众人中几个神色平静的人,显得格外的出挑,施平抬头望着天不说话,大诚和几个老农则蹲在太阳下不知在说什么,陆希奇怪的问:“施祖翁,怎么了?”

“大娘子,今年天气似乎不大对。”施平捻须道。

“天气不对?”陆希也随着施平望天,天高气爽,天空澄透如水晶,看起来不像会下雨,“祖翁有什么不对的?”陆希对看天气和农活一窍不通,也不去乱猜了。

“大娘子,天气太暖和了。”施平说,他知道陆希久居江南,对北地情况不了解,“现在已经是十月了,却还只要穿一件棉絮夹衫就够了,我就担心今年会是暖冬。”

陆希知道小麦之所以要越冬之前种下,就因为它容易生虫,冬天冷的话,可以让虫子冻死,要是太暖和,来年小麦就会大大减产,难怪大诚和几个老农一直愁眉苦脸。大诚是实打实的庄稼人,看到粮食减产,他比谁都难受,陆希想了想,“今年不是收成还算可以吗?应该能熬过开春吧?等开了春,江南那边米粮也应该运来了。”

大诚和老农听到陆希这么说,紧绷的神色稍稍放松,大家实在是饿怕了。

“大诚,我们庄上不是有青蛙吗?等开春了,青蛙都醒来了,说不定还能去田里抓虫。”陆希安慰大诚道,不过她也知道这只是空乏的安慰。

可对来说大诚,陆希肯安慰他,他一下子精神振作了起来,“大娘子,我等过几天和大家去地里翻翻虫卵,说不定能掏走点虫卵。”

“你让大家多注意点身体。”陆希没阻止他这么做,只吩咐他要顾及身体。

“大娘子你放心。”大诚憨憨一笑。

施平担心的倒不是粮食问题,毕竟有这么多人在,谁都有一双手,还有朝廷的军粮,肯定不会饿死,他担心的是——施平的目光朝羯族的领地望去,他问王直道:“王侍卫,你帮我从太守那里借些涿县的县志如何?”

“唯。”王直应声退下。

施平对陆希道:“大娘子,要劳烦你帮我一起看县志了。”

“祖翁要找什么?”陆希问。

“找每次暖冬,涿县会发生什么天灾人祸。”施平说。

这一日高严回来,就见陆希在看书,书案上还摆放了累累书籍,“皎皎,你在看什么书?”

“阿兄,你回来了。”陆希放下书,抬手揉了揉后颈,“我在看涿县的县志。”

“怎么想起看县志了?”高严伸手力度适中的给她按压。

“是施祖翁让我看的。”陆希舒服的往高严怀里靠,“他让我看看涿县历来暖冬后,会发生什么事。”

“会发生什么?”高严喝了一口陆希的茶水,暖暖的不加糖的梨水,奇怪的味道,让高严微微皱了皱眉头。和江南的湿冷不同,北地的冬季要干燥许多,加上燃了炭火,更容易上火。穆氏担心陆希会上火,天天让庖厨给陆希炖梨水喝,但陆希喝茶不爱加糖,这梨水的味道就有点古怪了。陆希喝惯了,高严却不怎么爱吃。

“不大好。”陆希翻了好些年的县志,皱了皱眉头,“每次暖冬后,小麦的收成下降不说,八成还会出现蝗灾。”

“蝗灾。”高严听到“蝗灾”两个字,按摩的手略一顿,才继续给陆希按压。

“嗯,要是这样的话,还真要多做些准备。”陆希这辈子、上辈子都长在江南,对蝗灾没概念,可也听过蝗灾一旦爆发,绝对是农民的灾难。

“皎皎,你看了几年的县志?”高严问。

“最近一百年吧。”陆希看书的速度快起来可以一目十行、二十行,这是前世看网文培养出来的习惯,“你看这是我记录下来的暖冬会发生的事。”陆希将自己抄写的要点递给高严。

高严看了这些记录,隐约了解了施先生要翻县志的用意,“我先去找施先生,你早点睡。”

陆希点头:“嗯。”

书房里,施平和陆希一样,都在看县志,见高严来了,他放下县志,“郎君。”施平早点跟随陆璋对付匈奴时,落下了病根,一到冬天双腿就几乎不能走路,故书房这会比陆希的房里还要暖和。

“先生。”高严对施平拱手,将陆希记录的内容放在施平面前。

施平一看这些内容,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郎君,根据县志记载,这里一带已经六年都没有出现暖冬了,六年前那一仗,羯族可来了不少人,可那一年蝗灾不严重,我担心要是这次有蝗灾的话……”

暖冬代表着来年有可能是灾年,这是大部分大宋人都知道的,可施平和高严担心的并不仅仅是收成问题,他们正住在大宋和羯族的交界处,庄稼收成不好,对羯族这种并非以农耕为生的民族来说,影响并不大。羯族这些年和高严不大不小的,打了好几仗,可大家都明白,双方都没有动真格,但如果真出现了蝗灾就不同了。蝗灾对羯族这种逐草而居的游牧民族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牛羊全部饿死到时候……

“我会吩咐下去,让大家严加看守的。”高严道。

“郎君,若是可行的话,今年送到下面去的粮食最好多一点。”施温道,施温说的下面,就是涿县除了明里的粮仓外的另一个地下仓库,这个仓库知道的人并不多,属于相对隐蔽的位置,同样和明里的粮仓一样,以旧粮换新粮。里面的粮食不算太多,但基本能保证涿县五千将士一个月的口粮。

高严微微颔首。

施温又同高严商量了许久如何安排轮值,又如何派人去羯族那里探听情况,以及趁着冬日这段相对安稳的时间内,如何训练军士。

等众人休假结束,众军士们再次归营,亲兵们明显感到郎君心情变好了,可操练起他们来,也更狠了……高严将他和施温的分析简单的跟亲兵说了下,能当上高严近卫的,都不是笨蛋,众人一听说涿县记载,暖冬后有八成可能会爆发蝗灾,都重视了起来,大家都第一个想到了羯族,也立刻想到了可能有大仗要打。

一提起打仗,大家心头涌起除了担忧外,更多的是激动!打仗就意味着军功、意味着发财。军功代表升官,当然军功也不是人人都有,可旁的不说,就是把那些战俘卖去矿场上,都能发上一笔小财呢,更别说还有人头奖励,要是能抄到一个羯族的部落,那就真不愁吃喝了!至于打仗会有伤亡之类的——已经不在这些人考虑的范围内了,怕死的就不会想着来当兵了。来当兵的大部分都是实在家里活不下去了,这年头最悲惨的不是拿命换钱,而是丢了命还换不了钱。

陆希发现,自从高严和祖翁在谈过之后,高严就更忙了,时常三更半夜的回来,第二天她还没睁眼,他就又走了,有时候甚至是一连大半个月,都看不到他人影。甚至在元旦的时候,他都是来去匆匆,只陪了她一个晚上,就离开了。难怪六祖姑说,当军人家眷很辛苦,常年见不到夫君,她已经算幸运的,她武昭祖姑最长一次,貌似有五年没见到自己夫君。想到这里,陆希就很庆幸,自己坚持和高严来涿县了。

“姑娘,该进朝食了。”春暄对坐在窗口看信的陆希说,姑娘在北地也没几个亲人,高二娘子没嫁来之前,就常和家中六祖姑通信,二娘子嫁到魏国后,姑娘就又多了一个可以写信的人了。

“哦。”陆希懒洋洋的靠在软垫上,“你们摆在这里吧,我不想动。”这些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似乎整天都睡不够,人也整天都提不起精神。人家都说懒冬,难道她是懒春?

“唯。”春暄和烟微两人将食案摆放在陆希面前,一色的全是陆希爱吃的食物,还有不少是汤泉别庄专门种出来的蔬菜。

陆希看着这些清淡可口的蔬菜,却突然觉得没什么胃口,反而想吃起昨天尝过的小排来,“厨房里还有什么菜吗?”

春暄和烟微互视了一眼,即刻明白今天的饭菜不符姑娘的胃口,两人略感诧异,大娘子并非太挑食的人,以她的个性,除非是真得食不下咽,不然就是在家里,她都不会让她们换食物的,而且今天饭菜都是照着大娘子最爱的口味做的,春暄道:“菜蔬还有一味豆芽。”陆希不是太爱吃豆芽,所以她们没上。

“荤菜呢?”陆希问。

一听是荤菜,春暄立刻报出了一串,“五味蒸鸡、元汁羊骨、两熟煎鲜鱼……”今天是郎君回来的日子,厨房里的荤菜的菜式就多一些。

“你们去拿几个荤菜来。”陆希说。

春暄和烟微听到陆希的话,错愕的面面相觑,但两人还是先退了出去,烟微问春暄道:“姑娘,这几天似乎爱吃荤了?”

“是啊,昨天我看她朝食还吃了好几块清炖小排。”春暄也觉得很奇怪,“要不要找疾医来看看?”

“为什么要找疾医?”穆氏正好去给陆希热羊乳了,听两人在说请疾医,以为陆希不舒服了,忙问:“怎么了?大娘子不舒服吗?”

春暄和烟微把陆希这几天口味大改的情况说了一遍,两人担忧的问:“阿媪,你说姑娘是不是生病了?”

“不许胡说!”穆氏听陆希最近口味大改,心中一动,春暄和烟微都没成亲,所以陆希的小日子是她记录了,她很清楚大娘子已经两个没来小日子了,看着她这几天越起越晚,又口味大改,她心中确定了几分,“你们去把疾医叫来就好了,既然大娘子爱吃荤腥,就给她弄几份清淡些的荤食。”

春暄去喊疾医,烟微思忖着,清淡点的荤食,要不要庖厨做点鲜鱼?又想着姑娘昨天吃了好几块小排,又拿了一份清炖小羊排,再拿了一份五味蒸鸡,却不想刚把鲜鱼和羊排摆放上,陆希就干呕了起来,她还没吃东西,就喝了几口茶水,这会难受的直吐,偏胃里又空荡荡的,吐得胃直抽,她难受的捂住了胃。

侍从们这下都慌了手脚,这下不用疾医,穆氏都确定,大娘子是怀上了,她连忙将陆希揽在怀里,一面给陆希揉胃,一面轻拍她的背,“快把鱼片和羊排拿走。”

“唯唯!”烟微吓坏了,连忙将荤食全拿走。

穆氏等陆希反胃感压下去后,先伺候她用茶水漱口,然后接过丫鬟奉上的米汤,“大娘子,先喝点米汤养养肠胃。”

“阿媪,我小日子几天没来了?”陆希问,她没怀过孕,可刚刚那些反应,如果还不能让她脑子转过来,就白看了那么多年小说电视了。

“已经有两个月了。”穆氏说,“大娘子,这是大喜事啊!”

“把疾医叫来再说。”陆希摸着肚子,再疾医没有确定前,她总归不放心,一想到她之前的努力没有白费,陆希笑意止不住的从心底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