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2)

玉堂金阙 看泉听风 18964 字 2024-02-18
🎁美女直播

远处的物体,边缘模糊、散着七色的彩光,映在一个透明的水晶镜里,不甚清晰,可换了肉眼,这么远的地方,根本就看不到。

“郎君,这就是你说的千里眼!”激动微颤的声音在城墙上响起,高严和一群心腹的亲卫、幕僚站在墙头,一个年纪看起来有五十出头的幕僚,手中拿着一只长度可以调节的青铜圆筒,伸长了脖子往外瞧。

“喂,你看够了没有?”另一名幕僚着急的拉着他,“给我看看。”

“哎哎,你急什么啊!”比抢走千里眼的幕僚悻悻道。

“一目望千里,想不到真有这么神奇的东西。”握着望远镜的幕僚感慨道:“郎君,有了这个,不愁探不到羯族的动静了。”

“也没那么方便。”高严道:“千里眼就一个,携带起来也不方便,更不能落入敌手。”刘毅和朝廷,高严已经派了亲信,送了绝密文件过去,想来过段时间,就会有很多将军有这千里眼了。这千里眼是皎皎告诉自己的做法,同样她还跟自己说了一种叫火药的武器,只是这个武器制作起来比较困难,目前还研制不出来。

众人听了高严的话,神色一肃,“不错,就是毁了,都不能让这千里眼落入敌手!”

“郎君!郎君!”城楼下传来了比之前幕僚喊千里眼还激动的声音,大家不由挑眉,什么事能让郎君身边的近卫这么兴奋?难道又找到千里眼了?一名瘦瘦小小的小男孩蹬蹬的跑上城墙,“郎君!女君有身孕了!”小刀激动的脸都涨红了。

“什么!”小刀的话,放入一滴冷水滴入滚油锅中,众人一下子沸腾了起来,“小刀,你说什么?女君有身孕了?太好了!”对一心支持高严来说的幕僚和亲卫来说,高严和陆希成亲一年,都没见陆希有动静,他们比高严、陆希还急,毕竟子嗣才是家族能否的承传的根本。

施平听到这个消息,也乐得呵呵直笑,心中直忖,若是大娘子这次能生个女儿就好了,正好嫁给阿劫小郎君,也不止施平有这个想法,几乎所有陆家的老家人都希望陆希能早日生个女儿,嫁回陆家。

“有孕?”高严生平第一次,有点反应不过来,皎皎一直想要孩子他是知道的,可两人之前一直很恩爱,也不见有孕,他总认为两人没那么容易有孩子,皎皎要吃药膳、要调养身体,他没多说什么,也只不过不想泼妻子冷水罢了,却不想她居然真有了。

施平见高严傻站着不说话,打趣道:“郎君,可是欢喜傻了?”

众人大笑,“郎君快回去看看女君吧。”

高严这才仿佛如梦初醒,直接冲下城墙,翻身策马,往家里奔去,惊惶的模样又惹来大家一阵大笑。高严走了,可留下的人还是继续琢磨着那千里镜,调整着距离,寻找最合适的位置。

涿县高府里,已经一派欢天喜地,穆氏脸上已经笑成了一朵花了,听说陆希有了身孕,这比她自己有了孙子还开心,叠声吩咐阿伦去打赏下人,又赶紧让春暄、烟微将食医开的食谱记录下来,吩咐庖厨天天给大娘子换着法子做菜式,“这孩子来的好,已经开春了,大娘子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司漪见陆希望着面前一堆布料发呆,奇怪的问:“大娘子,你想给小郎君做衣服吗?”

“我做的衣服,宝宝穿着会不舒服吧?”陆希扭头对司漪说,陆希长这么大,也就做过几个荷包而已,还是照着女红师父给她的样式绣的,这种女红水平祸害高严可以,可宝宝她可舍不得祸害,“要不我给她做尿布?”这个比较容易,只要缝边角就好了。

司漪和穆氏原本以为陆希是开玩笑的,却没想到陆希真认真的对着布料比划了起来,两人额头顿时冒汗。“大娘子,你有了身孕,就要应该好好休息,这种粗活,还是让下人做好了。”尿布那需要做,直接剪裁了,缝些边就够了。

“就是有了身孕,才要多动,不然会生不来的。”陆希随口道,她记得后世报道过,孕妇在养胎期过后,一定要多注意运动量,不然生产比较困难,还容易胎位不正,这会可没有剖腹产。幸好自己平时一直很注意运动,想来生产应该比较容易吧。

她说的漫不经心,可把大家都吓坏了,连刚进门的高严都白了脸,“那就别生了!”

穆氏都快晕过去了,大娘子口无遮拦就算了,怎么连郎君都跟小孩子一样,孩子是不生就不生的?

陆希听到高严的声音,抬头就见高严站在门口,她开心的起身,“阿兄,我们有孩子了!”

“大娘子。”春暄和烟微见陆希起身,忙上去要扶着她。

“嗯。”高严怔怔的望着陆希的肚子,神色阴晴不定。

陆希见状,对穆氏等人挥了挥手,众人识趣的退下,陆希提起裙摆,小心的朝高严走去,心中暗忖,看来以后要穿露脚踝的裙子了,不然一脚踩到裙摆就不好了。

“皎皎。”高严见妻子动了,脸色一变,快步上前,一把抱起她,两人一起坐在软榻上,“还难受吗?”

“不难受。”陆希让高严把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仰头对高严笑道:“阿兄,我们有孩子了呢。”

陆希的肚子还没有显怀,也不可能有什么胎动之类的,可高严的手在摸上陆希肚子的时候,心头还是滑过一阵悸动,这是他和皎皎的宝宝,他们的孩子?

“阿兄,你说是男宝宝还是女宝宝?是像你还是像我?”听说男孩似母、女儿似父,不过以她和高严的长相,孩子长得像谁都无所谓,她想着想着就笑弯了眉眼,“阿兄,你说生个像你的小胖丫好不好?”

“好。”思及小时候的皎皎,高严心头柔软起来,“最好跟皎皎小时候一样。”要是有个能和皎皎一样的小女娃娃也不错。

“我们的女儿当然要比我们更漂亮!”陆希骄傲的说。

高严看着陆希灿烂的笑容,深深的压下了心里的担忧,他轻抚陆希的背,柔声问:“听说你刚刚吐了?现在好点了吗?”

“好了,就是不喜欢闻到鱼和羊肉的味道。”陆希靠在高严身上,嘻嘻笑道:“阿兄,我现在开始喜欢吃肉了,你说孩子是不是像你?”

高严听了直皱眉头,“不会,肯定像你。”高严很有自知之明,要是他们的孩子个性像他,那就是彻底的悲剧,他肯定会忍不住抽死那臭小子的。

陆希摸着自己的肚子突发奇想道:“阿兄,我们生一对双胞胎女儿好不好?名字我都想好了,叫大虎、小虎,好不好听?”一对粉团团的小娃娃,小老虎一样的个性,多可爱。

高严苦笑,“别胡思乱想了,我可不想你生的这么辛苦,就生一个吧。”生一个他就够提心吊胆了,再多来一个,他非急死不可,他唇贴在陆希的额头上,哑声道:“皎皎,别吓我,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陆希伸手搂住高严的脖子,认真的说,“阿兄,我们一家会永远在一起的,我们的宝宝会有最疼她的阿耶、阿娘。”

高严神色微动,手搂得陆希更紧了,哑着声音道:“当然,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的。”自从陆希有身孕后,高严每天总会抽时间回来一趟,有时候是中午,有时候是半夜,陆希心疼他身体,劝过他几次,不要这么来回这么赶,可高严就是不听。陆希和也有了身孕的司漪一合计,干脆搬去了农庄,那里什么都现成的,地方也比家里更开阔,又离驻地近,不用让高严这么远赶回来了。

在清河的六祖姑,是第一个回复陆希的亲人,再得知陆希怀孕后,她写了足足有三百张左右的孕妇须知过来,还送了不少据说有益孕妇的吃食过来,这举动让高严对六祖姑印象大为改观,他比陆希更用心的钻研了那些孕妇须知,然后按着上面的嘱咐,不折不扣的执行。

之后是陆止和袁敞,陆止抄了几本宫中的妇科药书过来,余下的就准备了些陆希爱吃的东西,而袁敞一听陆希怀孕了,就派人送了不少益州的山珍过来,尤其是陆希常年吃的雪耳,送了一大包,足够陆希吃上两三年的,最后还送了一对毛发金黄、驯化的非常乖巧的小猴子给陆希解闷。高严见陆希对那对小猴子爱不释手的,想那头陆希拒收的食铁兽,脸都黑成锅底了,恨不得直接把袁敞送的东西,全部丢出去,可陆希眼睛往他身上一瞄,高严就只能阴着脸认了。

残阳如血,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兵伫立荒凉群山间的羊肠小道中,那些人一动不动地骑在马上,一只手牵着缰绳,一手握着一杆长矛。

霜风凄厉的刮过路边的几棵高高耸立的白杨树,树枝被风吹出哗哗的声音。

高严调整着千里眼的距离,千里眼目及之处,似乎有一道黑黄色的云快速的涌来,那边的天色似乎也暗了……

高严看了片刻,将千里眼递给身边的人,王直调整好千里眼,抬头一看,居然来的那么快!王直脸色神色不动,可心中蓦地沉了下来,他们一开始接到来信,说是羯族有蝗灾了。郎君就绕过了羯族的守兵,带一小队人深入查探,却不想蝗灾居然来的这么快。

“回去。”高严策马往驻地奔去。

亲卫们策马跟在他身后,马蹄猛烈地踏着绿意盎然的草地,声如狂风暴雨……

“羯族真有蝗灾了?”就算有了心理准备,施平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底还是一沉。

“施先生,怕什么?又不是没和他们打过?来一个,我们打一双!难道还怕他们不成?”一个亲卫嚷嚷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王直听他们说的不像话,瞪了他们一眼,亲卫门见郎君冷着脸不说话,也呐呐的低下了头。

“这次羯族应该和以往不同。”施平道,“这羯族的新汗王,一直想在国内推行农桑,可一直有部落首领反对,去年刚除掉了两个大首领,保证今年顺利推行农桑却出了蝗灾……”

施平摇了摇头,若是在大宋,陛下定是下令免税减租,安抚民众,可羯族这样的民族,“若是那汗王聪明些,想让自己位置坐的更稳些,肯定不会反对羯族的大举进攻的。”施平放了一个杯子在桌上,“这就如一个水杯,要是杯中水太多了,与其让它溢出来,还不如倒到别的地方去。”

“施先生的意思是说,羯族会大举进攻?”高严的一个幕僚问。

“那也不好说。”施平摇头,要是他能预料战事,那他就是真神仙了,“即使没有羯族,蝗灾出不了几天也会来我们这里,冬麦我们是收获了,可今年的粟米还在地里,江南的米粮也不知道今年能运多少过来。”

大宋每年都会和羯族打上几场,就算羯族真倾族之力攻打,众人也不怕,所以施平更担心的是蝗灾,从羯族探到的情况,似乎这次蝗灾很严重,也不知道大宋会波及多少地方?唯一庆幸的是,涿县附近很多县市,都没有种粟米,而是改成种蝗虫不吃的绿豆,应该能减少不少损失,说不定能熬到江南的军粮送来。北地粮食收成远不及江南,他们每年的军粮都是不远万里的从江南运来的。涿县比其他地方好的地方,就是他们在京中有高威、有陆家,但凡军部、户部有什么好东西,第一个肯定是往他们这里送。

“先把羯族的蝗灾的消息上报。”高严说,他们不怕羯族,可也不会轻视这个敌人。

三天后陆希见到了自己两辈子加起来最可怕的场景,当然这种场景对于今后的她来说,仅仅是个开始。

那是一个炎热的傍晚,随着怀孕月数的上去,陆希愈发怕热,但众人不敢给她用冰,只能让她每天多洗几次澡。陆希在傍晚,例行用温水简单冲洗了过后,就由春暄和烟微两人陪着在屋里散步,从前天开始,高严就不让她外出了,没说是什么原因,陆希也没问,就让春暄和烟微陪自己在客厅里散步。

她已经怀孕五个月了,孕吐也比之前好转了,肚子也显怀了,看起来比相同月份的阿漪还要大一圈,大家都在猜测她是双胞胎,问疾医,疾医也说不准,到底肚子里有几个,还是要等生下来了才知道。陆希也担心自己会是双胞胎,每天更是努力的锻炼身体,照着疾医的食谱进食,不然生产时就没力气了。

突然她听到了“嗡嗡”的声响,一开始她和春暄、烟微都没有在意,可不一会声音就越来越大,三人面面相觑,走到了窗前往外望去,就见一片黑云朝这里迅速飘来,陆希定睛一看,才看清这片黑云居然是一片虫云。除了在电视上,陆希从来没真实见过这么一大片虫云!春暄和烟微更是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东西,三人一下子全呆住了。

就在三人愣怔的时候,那片虫云突然降了下来,然后“嗡嗡”声就变成了“嚓嚓”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不一会地上的绿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消失,很多农户用麦草搭建的屋顶,也被虫子飞快的吃完了,嚎哭声震天。

而陆希也清楚的看见,除了天上飞的那些虫子外,地上还有无数灰黄的虫子在地上蠕动,农庄里一条条的开垦出来的深沟,被蝗虫们填满,仿佛潮水般,一波波的袭来,更有许多蝗虫抱成一团团的蝗虫团,在田里滚动着,滚动着……

陆希张了张嘴,她心里不停的告诉自己,这些虫子不吃人的,只是吃草,但是……

“皎皎,别怕!”陆希蓦地被人搂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双眼也被人捂住,高严低声在陆希耳边不停的重复,“皎皎别怕,那些虫子不吃人的。”他一看到蝗灾真来了,就立刻赶了回来,皎皎自小娇生惯养,怎么能见得了这样的场景。

陆希闭了闭眼睛,可还是觉得无数虫子在地上蠕动,她推开了高严,捂住了嘴,勉强压下自己的反胃。

春暄忙给陆希到了一杯大麦茶,陆希喝了半杯茶水后,胃里才舒服了一点,春暄和烟微迄今脸色还是惨白的,陆希舒服些后,对高严说:“阿兄,我没事了,你去处理事务吧。”蝗灾来了,阿兄肯定有很多事要做。

“事情已经交待下去了。”高严稳稳的抱着她,“大家都会做好的,我陪你一会。”

“阿兄,我真的没事。”陆希将半开的窗户完全的推开,强迫自己直视这些蝗虫,“有没有什么法子把这些虫子给灭了?”

“这几天大家挖了不少沟,等火堆点燃,这些虫子会扑到火堆里去的。”高严说。

陆希看到有不少人头戴羃离,将地上的蝗虫扫入挖好的深坑中,然后点火烧蝗,可人力毕竟有限,比不过这么千万蝗虫大军……

“阿兄,你快忙吧,我没关系的。”陆希抬手替高严整理了衣领,推着他离开,她知道他现在一定很忙。

“我一会回来。”高严戴上羃离,跟着王直大步离开。

“姑娘,这蝗灾能治理好吗?”春暄和烟微颤巍巍的问。

“不知道。”陆希摇头,据她所知就是现代,面对蝗灾也没什么根治的法子,泼洒农药?治标不治本,唯一的法子就是多种树,靠生物链消灭蝗虫吧?

蝗虫在涿县肆虐了足足十二天,离开的时候,涿县已经是一片荒芜了,地里哭声一片,施平让高严的几个幕僚,鼓动大家立刻翻种绿豆,好歹能赶在种冬小麦前,收获一批绿豆。

之后的两个月,不出施平所料,不仅涿县附近常有羯族攻击,甚至从各处的运来的运粮队伍,也时有听闻羯族来袭,沿县各路军士时常会接到运粮队的求救消息。涿县除了军户和普通百姓外,还有不少是商人,商人们敏感的察觉到了最近山雨欲来的气氛,有些人窝在了县城里不出门了,有些则去了更南边些的城镇,万一有战事爆发,也要见机先逃。自七月起,涿县每个城门都有一个屯长把守,严查出入,晚上宵禁的时间也越来越早。

“阿兄,这几天老是说有羯族攻城,可为什么县城都看不到羯族?”陆希一手挽着高严的手臂,一手提着裙子,和高严一起,沿着城墙慢慢的走。陆希不是希望看到羯族攻城,可这些天一直听说有羯族来袭,但县城却看不到有羯族的踪影,她比较困惑。

“因为涿县有城墙,羯族几乎全是骑兵,又没有攻城的器械,如果说仅仅为了掠夺物资,最多只会袭击附近的农庄,不会轻易攻城。”高严解释道。

“那要全是骑兵,他们怎么攻城?”陆希好奇的问,攻城应该是步兵的事吧?

“射箭、云梯,他们也有一些步兵。”高严说。

陆希还想说什么,却突然看到一熊熊燃烧的烈焰,蓦地出现在半空中,两人同时回头,西侧顺着蜿蜒的城墙,有无数星火闪耀,转向东侧则有无数类似的星火蓦地从黑夜中冒出,层层递进,绵延不断。

“烽火!”陆希之前从来没见过这种景象,可下意识的,脑海里浮现出这两个字。

“皎皎,你先回家。”高严搂过陆希,在她额头上印下安抚的一吻后,就喝道:“送女君回家!”

一直远远的跟着两人的几名侍卫,立刻冲了上来,为首的两名是女侍卫,两人先扶住陆希,“女君,这边走。”

陆希没说话,只对着高严点了点头,就跟着侍卫们离开了,街上很快骚动了起来,很多百姓因为听到有烽火,不顾禁令的从家里跑了出来,街上人声鼎沸,很快“哒哒”的马蹄声响起,“各坊市武侯听令,约束城民,无令不得擅出!”

陆希知道小规模的战事不可能会出现用烽火台传讯的,只有攻城级别的大事才会点燃烽火台,思及此陆希快步往家里赶,她知道这种时候,她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护好自己,不让阿兄为自己分心。

一发现烽火,高严就在第一时间登上了西面城墙。

“郡尉!”西城墙上,数百名的官兵正气氛紧张的眺望的楼下,正轮值的屯长一见高严来了,利索的朝他单膝点地行礼。

“可有敌袭?共几人?”高严问。

“回郡尉,目前还没有!不过东面的烽火台比西面还要早亮,似乎是昌平方向,我已经派出斥候去昌平查探了。”

昌平?难道这羯人还想攻打蓟县不成?所有人心底都浮起了这么一个想法,蓟县是一个战略地位几乎和赤峰一样重要的地方,如果说刘毅大军所驻扎的赤峰是防止鲜卑入侵的话,那么这蓟县的作用就是抵御羯族的入侵,一旦蓟县失守,羯族大军就可一路挥军置入中原腹地,而涿县和昌平,正是守在蓟县面前的南北两扇大门。

“报!”最先派出的一名斥候赶了回来,“离我们前方五十里处,约有二千名羯人分三纵队前来。”

一听是两千人,匆匆赶来的涿郡庄太守立刻松了一口气,他摸了摸额头的汗,怪了,才两千人,这些羯族再打什么主意?

庄太守的话音刚落,又有斥候来报,“报!前方约五十里处约有六千名羯胡兵分成三队,每队分三路、五路、六路纵队,其中左右两队为骑兵,居中为步兵,间隔两里前进!”

六千人!庄太守眉头一跳,听着有点多,可攻城是不是还少了点?这些羯族难道有什么依仗不成?

“再探!”高严下令道,“立刻和昌平、蓟县、固安取的联系,所有人上甲、备马,准备作战!”

按着大宋的规矩,一旦发生战事,负责指挥军事行动的是当地最高行政长官,军官是没有独立指挥权的,也就是现在应该是由庄太守来全盘负责战事指挥。但是在边境这种军权相对比较强盛的地方,文官的权利远没有武官那么大,文官再不服气,也要靠武人保护,所以庄太守对高严的越权也没什么不满,事关小命,他还是清楚自己份量的。

这时候高严的战甲也由家人送了过来,高严直接脱了外衣把战甲换上。

“高郡尉,你要亲自去吗?”庄太守紧张的问。

“当然。”高严冷着脸,“陈源、罗靖,跟我走!王直你留下守城!”陈源、罗靖,和王直一样,都是高严的心腹近卫。

北地的夜风,即使在炎热的七月天,也带着几分寒意,篝火在风中跳跃不定,不时的发出“噼啪”的声响,篝火旁坐着的是战甲未解的将士,他们身旁站着正在不时打着响鼻的战马。

“前锋出发了吗?”长孙博问,他是这次攻打蓟县的两位主将之一,另一位是宇文岳,长孙博负责攻打涿县、宇文岳负责攻打昌平县。

“回将军,龚贺带着两千步兵、尔朱英带着四千骑兵,已经于一盏茶前出发了。”回答他的是副将贺拔武。

“附近的村庄清扫干净了吗?”长孙博问。

“回将军,全部清扫干净了,沿途三十六个村落,一共抓住汉人五百二十七人、室韦人四百一十八人……”回答长孙博问题的是长孙博的长子长孙鹰。

见儿子报告的有条不紊,长孙博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这些人都安顿好了吗?”

“全都安顿好了。”长孙鹰不解的问,“将军,都是些没力气的贱民,就算留着当奴隶都是浪费粮食,为什么要留他们性命?”

“当然是留着有用。”长孙博并没有回答儿子的问题。

“哈哈——留着也不错,现在天热,活着不会臭掉,死了的话,不用一天就不能吃了,将军你说是不是?”粗豪的笑声响起,一名壮汉对长孙博拱手笑道,满是横肉的脸上,两只隙缝般的眼睛闪烁着凶恶的光芒。

长孙鹰看到这壮汉,眼底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此人叫石豹,是羯族汗王的叔叔,一路上走来,就见他生饮人血,生食人心,还最喜欢把幼儿的脑子砸碎,从里面掏脑浆吃。就算长孙鹰从来没把鲜卑族以外的人当成人看,也觉得石豹行事如同一条疯狗。

“怎么?手痒了?”长孙博对石豹戏谑笑道,“放心,有你爽快的时候!”

“哈哈——”石豹放声大笑。

这些魏国和羯族的将领说笑着,而长孙博派去的先锋队,此时正在往涿县疾驰。

再离涿县约有三十里外的地方,长年同高严作战的羯族将领尔朱英突然勒马缓行了起来,而跟在他身边的亲卫也翻身下马,二十人排着一横排,手中拿着一个木棍,在地上划着半弧形。

骑兵们跟在那些人身后,行动明显的缓慢下来。很快的,后面一队的骑兵就赶了上来,“尔朱英,你在干什么?”另一名羯族将领辛勇扯着嗓子问尔朱英。

而一直跟着两队骑兵的魏国斥候见尔朱英的举动,回去告诉了魏国将领龚贺,龚贺策马赶了上来,见尔朱英在马上缓慢走着,奇怪的问:“尔朱将军,你这是为何?”

“有烽火。”尔朱英指着远处仿佛一条火龙般的烽火台说道,“看来其他地方已经开战了,高严不可能没有准备,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据我所知,高严今年不过二十有三,他真有这么厉害?”龚贺并没有阻止尔朱英的举动,毕竟尔朱英才是最了解高严的人。

“他很厉害,也很狡猾。”尔朱英鲜卑语还算流利,可他不知道应该如何描述高严,这人的脾气真不好形容,长得比汉女还漂亮,偏偏行事阴狠的跟魔鬼一样。

而前面几个骑士在扫了一会后,扫到了铁蒺藜,几人打着火把上前,才发现此处的铁蒺藜居然铺了足有半里地,龚贺不由低咒道:“汉人没一个不狡猾的。”

因扫到铁蒺藜,骑士们越发谨慎,一步步的小心的上前,可偏偏走了一段路后,就再也没有发现铁蒺藜了,可又不确定到底接下来的路是不是还有,只能一步步的往前走。

渐渐的原本分散来的三支都队伍合并了起来。

众人丝毫未觉远处有一只眼睛将他们的举动尽收眼底,来人看了一会后,翻身上马,飞快的疾驰而去。

在离涿县十里外的一个村庄外围,高严领着两千人,正悄无声息的给前来的羯人布置一点见面礼。

“将军,他们果然扫出了铁蒺藜,现在让步兵走在前面。”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飞快的从一匹浑身乌黑、四蹄比厚布裹住的马身上翻落下来,将千里眼还给高严,“我瞧三个将领,但是除了尔朱英,剩下的两个都是生面孔。约二千多轻骑、五六百重骑,两千步兵。”

高严微微颔首。

“郎君,什么时候动手?”陈源低声问。

“不急,至少让最前的两千骑过了罗靖那边再说。”高严说。

高严等人很有耐心,可先锋的六千羯军却已经开始不耐烦了,这么一点点的走,难道要等天亮才到涿县?

“你们几个,并排十人,给我往前探路!”辛勇喝道,他最没有耐心。

“唯!”十名羯族骑兵排成一横队,在前面走着。

尔朱英见龚贺也是一脸赞同,咽下了反对的话,反正有十人探路也够了,策马小跑往涿县走去,又走了两三余里,也没发生什么,几个骑兵就忍不住加快了速度。

“龚将军,这样会引起宋军的主意的。”尔朱英对龚贺道,辛勇的两千骑都是轻骑,要是真冲刺起来,速度要比带着五百重骑的他快多了。

“没事,让他们十骑先探路。”龚贺摆手说道,“我们后面慢慢走。”

尔朱英听龚贺这么说,也就没反对,队形又整齐了起来,只是这次变成了辛勇最前,他居中,龚贺最后。

这样大约骑了约有十几里,一直障碍无阻,大家的胆子也渐渐的大了起来,“哈哈,我早说汉人是软蛋了!”辛勇大笑道。

“哈哈,他们听说我们来了,说不定早就躲在村里不敢出来了!”几个跑在最前面的羯人时不时的发出怪叫声,再看见灯火点点的村落的时候,怪叫声更响了。

边境民风彪悍,村民家中基本都被有刀剑,普通的壮年男子也能骑马打仗,但是这次来的骑兵不同,他们是羯族精锐部队!莫说村民了,就是寻常的军士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看到村庄,羯人都忍不住,双腿一夹,加速起来。鲜卑军行军还有辎重,可羯人行军从来不带干粮,他们的干粮就是沿路掠来的汉人。今夏的蝗灾,吃光了他们草场上的牧草,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大吃一顿了,一看到汉人的村落,想到汉人领地的粮仓、以及那些鲜嫩可口的汉族女人、孩子,大家都红了眼,身体也弯了下来,朝汉人村庄攻去。

“吁——”战马长嘶,前蹄高高竖了起来。

“怎么回事?”冲在最前面的十来人还来不及安抚胯、下的马匹,就听到耳边传过细微的风声,紧接着那些人就从马匹上滚落了下来。

“有宋军!大家小心!”辛勇大声喝道,连忙让大家控制阵型。

“嗒嗒”的声响响起,紧接着是尖锐破空之声,很多来不及发反应的重骑兵,一下子被弩箭射穿了盔甲,不过被派出的都是先锋兵都是精锐,很多人已经彻底的反应了过来,连忙举盾牌挡弩箭,同时有人开始射箭回击,并且已经调整队形,往弩箭攻击处冲去。

可是这时候从他们身后,蓦然出现了一支骑兵,举着弩弓朝众人射击,让羯人好容易整理起来的队形又散了,宋军冲入羯族阵营后,拔刀就朝羯人砍去,与此同时躲在村庄中的宋军冲出了掩体。

“啊——”辛勇被眼前的场景,刺激的红了眼,丢开手中的弓箭,直接拔刀,连砍带劈,转眼之间砍翻了五六人。

眼见的杀出一条重围,他正待冲出去,侧身出现了一条黑影,他大吼一声,“汉狗该死!”借着快马的冲劲,大刀带起一阵呼呼作响的劲风,直接朝来人砍去,原本以为也是跑来送死的,却不想“铿”他双手一阵发麻,来人大刀反手一转,辛勇手中大刀顿时飞出,接着他感觉喉咙处一凉,他双目圆睁,感觉自己的人似乎飞出去了,最后落入自己眼帘的是一只向着自己踩来的马蹄。

“郡尉武艺超群!杀了羯首!”陈源用羯族语言大叫道。

“羯首死了!羯首死了!”亲卫跟着一起喊道,很快的汉军就算不懂羯语的人,也学会这句话,跟着大吼了起来。

羯人原本被宋军伏击了,士气就大减,如今听到首领都死了,更慌乱了,有些慌不择路的,已经开始往外逃窜,却被正守候着的宋军用弩箭击毙。

“大家不要慌!后面还有援军!”副将声嘶力竭的吼道,但是他一个人的音量怎么抵得过两千名宋军的声音,副将一面砍着围困上来的宋军,一面吼道,他话还没有吼完,一个冰凉的东西,塞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咯——”鲜血从他喉咙和鼻间涌出,他蓦然倒地。

副将的死,彻底的击破了羯人的防线,有些人丧失的斗志,甚至下马跪在地上求饶。

“郡尉?”众人将残余的羯人部队围城一个圈,看着高严。

“一个不留。”高严冷冷道。

随着高严一声令下,弩箭齐发,反抗的、求降的羯人,全部倒地。

一场伏击战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完结了,高严等羯人全部杀完后,又去接应前面拦截后续羯人的罗靖。

宋军大声的嚷嚷,在开阔的平原上,传出了很远。

尔朱英隐约听到吵杂声,忙命令部队快前进,却不想突然无数长枪呼啸着朝他们袭来,尔朱英和辛勇不同,他率领的是轻骑,更不耐撞击,一下子队伍的阵型就被打散了。

“布阵,盾手!”尔朱英声嘶力竭的吼道。

很快的队伍散开,盾手掩护,弓箭手射击,但是因为敌袭在有坡度的山丘上,山丘挡下了大半的弓箭。尔朱英的副将大喝一声,领着一队亲卫朝一处冲击,手中连连射箭。

咕噜噜的圆木顺着山坡滑下,压倒了前方的骑兵,可是后面还是源源不断的冲了上来,很快的宋军的圆型阵型就被羯军的强行突破了一个口子。尔朱英骑射本事极强,即使在急速奔驰的马匹上,也几乎是箭无虚发,光是他一人就射到了不少宋军。

“兄弟们,准备来硬的了!”罗靖一手举盾,一手拿着长矛说道。

突然的远处又传来了沉闷的马蹄声,又是一阵如雨般的弩箭射击,冲在最前面的羯军连人带着马匹都被弩箭密密麻麻覆盖住。

是弩弓手!尔朱英瞳孔急剧收缩,这是高严杀他们羯人最大的杀器!不对——尔朱英看到那那一个个稳重如山的身影以及马身上闪烁的冷芒,那是——有马铠的重骑兵!

“该死的!”高严居然有重骑兵!

“呜——”当代表冲锋的号角声闷闷的响起,重骑兵显然加快了速度,队形成新月形朝羯人摧拉枯朽的攻击,长而尖锐的长矛深深的刺入羯人身体里,然后整个人被挑了飞了起来;厚重的盾牌轻轻一扬,就可以将羯人轻松的拍下马。无数落马的羯人被骑兵的铁蹄踩成了肉泥。轻装的弩弓手在重骑兵身后,不停的发着弩箭,射落重骑视线所不及处的敌人。

“冲上去!”尔朱英完全的杀红了眼,指挥着自己的五百重骑冲了上去。只是尔朱英的五百重骑,在这三百重骑面前,显得是那么的脆弱。只穿了重甲、而没有带马铠的骑兵,根本称不上重骑兵!没有任何防护的马匹,在弩弓手和轻骑兵,弩箭和长矛的伤害下,不断的倒地,一旦马匹翻落,很快的长枪手就会攻击来不及站稳的骑兵……

高严到底从哪里得来这么多全副武装的重骑兵?尔朱英在最后倒地的那一刻,脑海里唯一闪过的就是这个念头。

“重骑兵!一个小县城有了弩弓手,还有重骑兵!”龚贺在远远的趴在远处不可置信的望着那些配合默契的重骑和弩弓手。要知道他们魏国号称有八万重骑,可也不过只是装备了重甲的重骑兵而已。像高严那种给战马除了嘴巴、四肢和尾巴以外,全身都套上马铠的重骑兵,他们魏国也才两万五,他有多少?三百?什么时候宋国这么有钱了?一个小县城就能装备这么多精兵?要知道像这么一个重骑兵,都可以装备一队的步兵了。

“将军,怎么办?我们要上去吗?”龚贺的副将小心的问。

“屁!上去送死吗?”龚贺没好气的说,“人家长枪手、轻骑、重骑、弩弓手全有,我们上去送死?给我退回去!”这套将士配备,再多三千人都是横扫的!龚贺再一次咒骂打探涿县消息的人,五千兵和五千精兵是一个概念吗?

“唯唯!”副将看到那些重骑兵和弩弓手也很胆寒,士气都泄了,还打什么仗?

“郎君,还追吗?”陈源问。

“不用了。”高严望着微明的天色,“大家回去休息吧,派人继续探下去!”今晚的事太蹊跷了,这么点不中用的人手,就想来攻城?这两个主将还比不上之前俘获的那两个大首领。

“唯。”陈源目光扫过那些无声缓慢撤退的重骑兵,心中暗暗惊骇,郎君养了一支重骑兵,是他们早知道的,可因为之前郎君从没用过,大家也没当回事,没想到郎君今天居然用上了这么一杀手锏!

几十名辅兵在接到消息后,带着数百名奴隶赶到战场,清扫战场。

高严策马往城内奔去,陈源等人连忙跟着,而弩弓手依然配合重骑兵慢速撤退。

当王直站在城墙上远远的看到疾驰而来的骑兵时,大喜过望,“开城门!郡尉回城了!”

城墙上一下子爆发了一阵如雷的欢呼声,“郡尉回城了!郡尉回城了!”

高严回城后,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回了城中军队驻地。

“郡尉!”危险暂时解除,高严就没让王直继续守城,王直朝高严拱手,向高严说着伏击辛勇时的伤亡,“死了七个兄弟,伤了五十多个。”死掉的七个,大部分都是死在辛勇手下。

“受伤的没什么危险吧?”高严往伤兵营走去,和尔朱英作战时的伤员,他们已经带回来了,但是死了多少人还没有统计。

“郎君,伤了的兄弟不在这里。”王直连忙道。

“在那里?”高严停下脚步问。

“在家里。”王直说。

“家里?”高严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女君说军营里条件太简陋,不利于休养,就让大家去家里了。”王直说。

高严闻言,让人拉过马车,运着伤员往家里走,王直连忙跟上。

高严这些年在涿县军威愈重,城中自有巴结讨好他的富户,将他住宅附近的民居买下送到他手上,高严来者不拒,直接将一条街都划成自己将士们居住的地方,然后让大诚和阿伦改造。陆希对高严压榨自己手下的行为非常不满,高严就把军中专门管理辅兵和奴隶的军官调给陆希,让辅兵和奴隶帮大诚和阿伦干活,才平息了妻子的怒火。

高严和王直进家门的时候,两人都有些愣怔,门口挂满了白幔,门口轮值的兵丁一看到高严和王直,行礼道:“郡尉、王司马!”

两人踏入屋内,就见宽阔的正院里,临时搭建了一个简易的灵堂,七口薄棺并排摆放在正院里,七名牺牲的军士穿着整齐的新衣的并排躺在大厅上,面容、头发和露在外面的双手也打点的非常整洁,神态安详。

陈源和罗靖见这些神色微动,“这是——”

“郎君,王司马、陈司马、罗司马。”阿伦正将叠好的纸钱摆出,见高严来了,连忙上前行礼。

“你做的很好。”高严见到死去的兄弟能这么走,心里很是欣慰。

“郎君吩咐的事,小人不敢怠慢。”阿伦恭敬道:“郎君,小的已经在后山开辟了一块灵园,时下天气炎热,小人想等诸位大人都祭拜过后,就送几位大人入陵园,寺庙也建的差不多了。”

阿伦的话让众人都怔住了,“灵园?什么灵园?”罗靖问。

“是郎君让小人在后山开辟出来的一块墓地,专门用于安葬远离故土的大人,灵园里大人还让小人建了一座英灵塔,供奉大人们的排位,大人们是为了保护涿县而亡,想来死后在天有灵,定会保佑涿县一方水土,涿县百姓定愿意去祭拜诸位大人的。”阿伦说的很大声。

“郡尉!”前来祭拜同袍的将士们难掩激动的望着高严,身为武人,他们并不怕死,可谁也不愿意死后成为孤魂野鬼,别说正经的下葬、后代祭拜了,很多战死的军士都是随意的往乱葬岗一丢,烧了了事,如今高严肯正经的安葬战死的兄弟,还见庙让他们有香火供奉,大家如何不激动!

高严压根不知道这件事,他也没吩咐阿伦做过这件事,但不妨碍他配合阿伦的举动,这一定是皎皎帮他做的,高严心中柔情涌动,得妻如此、夫复何求?高严按下了去看妻子的冲动,随着王直一起来了伤兵营。皎皎帮他做了这么多,他也不能让她失望。

很多将士见高严去伤兵,也跟着高严一起去了伤兵营,一走进里面,众人就觉得眼前就一亮,入目就是一片开阔的花园,绿树成荫,花团锦簇,树下摆放了不少躺椅,许多伤势较轻的人正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他们都已经洗漱干净,身上也换了宽松柔软的白绸深衣,伤处也用白色的棉布包扎整齐。

一见高严连身上盔甲都没卸下,就看来他们,不由激动的站了起来,“郡尉!”

高严看了他们一眼,微微点头。

陈源安抚了他们几句,问清楚大部分都没有问题,只是有几个恐怕以后都不能上战场了,都是在一起多少年的兄弟了,见他们断手断脚,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幸好郡尉对大家一向大方,伤退的兄弟,除了军部给的款项外,自己还会私人贴上一笔,只要稍微会点经营的,回去后舒心日子还是能过上的,他们拼命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高严在花园里看过一圈后,又往屋内走去,就发现这里依然还是大通铺,但打扫得十分洁净,床位也分的清清楚楚,每人床头还有一个博物架用来摆放些小东西,铺上被褥也是干净的素色。将士们看着这伤兵营,啧啧称奇,在这里转了一圈,对这里唯一的印象就是干净,非常的干净,让人住着就很舒服。而这些改变都是高郡尉来后才有的,想到这里很多人心里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高严入内的时候,一名辅兵正在用蒲黄水给伤员清洗伤口,一见来人浑身都是脏兮兮的,也没注意他们长相,忙道:“你们是来看大夫的吗?先去外面把盔甲驱除了,看完大夫后,有人帮你们洗澡。这里是病房,要洗干净了才能进来,不然对大家伤势恢复不好。”

“郡尉?”伤兵一见是高严,激动的要起身,却被陈源按下,和颜悦色的说:“郡尉是担心你们伤势,才来看你们的,你们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好好养伤。”

“唯唯。”伤兵们看到高严都很激动。

“你们好好休息。”高严简单的嘱咐了一句。

这时一名年纪大些的将士大着胆子对高严道:“郡尉,你累了一晚上,先回去休息吧。女君有了身孕,都担心了你一晚上了,你也该去看看女君了。”

“是啊。”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高严神色平淡的往内院走去,但不自觉的他脚下脚步加快了,引来了众人善意的笑声。

内院里,穆氏正在委婉的劝陆希,“大娘子,那些死伤的将士是可怜,可你已经有身孕了,若是冲撞了怎么办?”哪有人没事把死人放家里的?这不是自寻晦气吗?

“不会的。”陆希安抚乳母道,“他们是为了保护涿县而死的,就算他们在天有灵,也不会冲撞这里的。”

昨天高严一晚上没回来,大家都说高严在城墙上守城,可陆希心中总是七上八下的,晚上也翻来覆去了一夜,几乎都没合眼。天还没亮,就听人说死了七人!陆希即使知道肯定不会有阿兄的,还是头晕了好一会,才起身让大家把伤兵安置到家里,又让人把死掉的军士梳洗一遍,换上了整洁的新衣,拉了七口薄棺来。条件不允许她厚葬他们,可她至少可以让他们最后一段路走的更有尊严,他们值得这样的尊敬。

“大娘子,是不是昨天一夜没睡?”穆氏见陆希一直在托着脑袋,“你是不是头晕?”

“我没事。”陆希摆手,“阿媪,你说阿兄什么时候能回来?”

“皎皎。”高严再也忍不住推门入门,“你身体不舒服吗?”

“阿兄!”陆希惊喜的起身,可是看清高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凝结,脸色刷一下白了,看到高严这样,她不用问都知道,高严肯定昨晚出城打羯人了。

“皎皎!”高严箭步上前,扶住了陆希,才发现自己的盔甲都没有卸下,身上全是血污,他知道自己吓坏了皎皎,“我马上去梳洗。”

“阿兄,你哪里受伤了?”陆希拉着高严的手,颤抖的问。

“我没事。”高严小心的让妻子坐下,安抚他道,“这些血不是我的。”

“真的?”陆希慌乱的翻开着高严的手,高严的手上全是血污,因时间久了,都发黑了,衬着陆希细白柔软的肌肤,格外的狰狞。

高严皱了皱眉头,松开手,“我去洗漱下。”

陆希昨晚一夜没睡,这会高严回来了,她眼皮就开始打架了,穆氏给她洗了手,就让她上床睡了。

高严梳洗完毕,回到房里的时候,陆希已经睡沉了,侧着身体,身后还靠了两个大大的软垫,高严移走了软垫,让陆希靠在他怀里,熟悉的幽香传来,高严感觉有点口干舌燥……

高严搂着沉睡着妻子,眷恋不舍的吻着她细嫩的肌肤,许久才缓缓的吐了一口气,目光阴阴的盯着陆希的肚子,臭小子,给我识趣点,再折腾你爹娘,看我以后不教训你!

陆希肚子的孩子像是察觉到了父亲的怒气,“咚咚”在陆希肚子里踢了两脚,正好踢在高严的手上,似乎在挑衅着高严,陆希皱了皱眉头,但还是没醒过来。高严脸色更阴沉,你最好保佑你是女娃!

“郎君。”春暄的声音在花罩外轻轻的响起,“王司马说有要事回报。”

高严先给妻子后背垫了两个软垫后,才起身走出寝室。

“郎君,在一百里外,五柳树庄处,发现了约有五万人的大军。”王直朝高严禀告道。

果然后续有大军,“是羯胡吗?”高严问。

“不像是羯胡,重骑、轻骑、步兵都有,老鲁甚至还看到了有投石机。”王直语气有些沉重,当然要不是带着郎君的千里眼,老鲁也探不到这么详细的内容。

“投石机?”高严挑眉,那就不可能是羯人了,如果羯人有了投石机,涿县也不会太平这么多年了,“打扫干净了吗?”高严问的是在涿县外昨夜的战场。

“打扫干净了。”王直皱了皱眉头,“那些羯人的装备似乎比之前好了。”

是得了魏国的帮助吧,魏国这次也闹了大蝗,高严思及之前魏国官场的大动作,看来忍了这么多年,魏国终于忍不住了。“立刻把探到的情报上报,要求支援!另外吩咐各坊市武侯全日戒备,任何民众无手令,皆不得外出,违者杀无赦!”

“唯!”王直领命而去。

高严简单的吃了些早点,再次换上盔甲,就去城头的临时休息点找施平,庄太守也在,他也换了一身盔甲。

“郡尉,看来我们的猜测成真了。”施平看着斥候不断送来的战报抚须叹息,“昌平也有五万羯军和魏军联军在攻打。”

高严正待说话,“报!郡尉,目前有两千骑兵、两千步兵,再离我们五十里的方向急速前进!”斥候的回报声让高严和施平同时起身,往城墙走去。

“所有人员回城,抽起吊桥,关闭城门!”随着高严一声声命令,厚重的城门随着最后一名辅兵回城,重重的关上。同时瓮城偏门半开,羊马墙、女墙和弩台等处也趴满了准备就位投枪手和弩弓手、弓箭手。辅兵们推着沉重的床弩、抛石机上了战棚和敌楼。

高严、施平、庄太守等人,登上了最高的瞭望台,借着千里眼,密切观察着疾驰而来的敌人。

战事一触即发!

天刚刚蒙蒙亮,羯军和魏军的铁蹄就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无数小股的骑兵如瘟疫般,扫遍了涿县方圆百里之内所有的村庄,无数火光冲天而起,战马嘶鸣、刀剑铿锵,很快原本宁静的乡间田庄就变成一座座废墟。

一队队派出去的骑士一次次的前来回复,所有的答案都是一样的,“将军,人已经全部撤离,粮仓全空了!”

“这些狡猾的宋人!”石豹挥舞的大刀,狠狠的将一棵刚种下不久的白杨树砍断。自从知道作为先锋的四千羯人没一个活着回来的时候,石豹心里就憋了一口气,好容易等天亮,长孙博下令他们清扫涿县附近农庄的时候,他就发誓要杀光所有看到的宋人,却没有想到一路上走来,那些村庄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这高严倒是挺有意思。”长孙博微微一笑。

“他们宋人不就是讲什么爱民如子吗?”长孙鹰神色也有些阴沉,昨晚死的虽然不是鲜卑人,可派出的先锋,损失这么惨重的回来,换谁心里都不好受。

石豹没杀到人,喘着粗气吼道:“将军,我愿带着我那两千骑,再去攻城,这次我一定会让那些汉狗知道我们的厉害!我一定要杀光涿县所有人!”

长孙博并没有接石豹的话,这时看管宋人俘虏的将士慌张的赶来,“将军,不好了,那些宋人奴隶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