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别致的打发无聊的方式,陆希不准备跟高严讨论,爱一个人是否该为那人守身这种事,几千年的代沟不是那么容易消除,她的想法在几千年后的现代还有很多人不认同。
高严当天就跟高团、刘铁、高昂兵分四路,直取各地民乱之地。赏梅宴结束后,高威也没让儿媳妇离开皇宫,横竖高严不在,她回蓟王府也没事,还不如留在宫里舒服,他顺便也能逗逗小孙女。
高元亮的婚事也让高后白天忙得几乎连喝水的时间都没了,陆希住在宫里正好被她抓了壮丁,连成氏都被高后逮着帮忙了,姑嫂三人忙了三个月总算将大兴立国迄今第一件盛世——太子娶妃给完美办好了。
高元亮成亲后,高峥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人选是高威和高元亮划定的魏家小娘子;高昂的女儿则嫁给了高威三子西平郡王的长子,也就是西平王世子。
陆希帮着高后忙完高元亮的亲事后,就想回蓟王府了,她留在皇宫的时间也的确够久了。
“你回去也好,宫里也没什么事忙了,蓟王府也不能离了女主人太久。”高丽华点头道,“把年年也带走吧。”
“好。”陆希还真担心高后舍不得年年,让她把女儿留在宫里。
高小粘糕一听说陆希要带她回家,欢呼了一声,奶声奶气的嘱咐小丫鬟要把她这些天收集的小玩具都带上,回家要跟小伙伴一起玩。
陆希听她嘴里那几个在蓟县的小朋友,叹了一口气,将女儿搂了过来,“年年,我们要回的是建康的蓟王府,不是蓟县的家?”
高年年困惑的看着陆希,她不理解为什么她会有两个家,在她心目中蓟县的家才是家,那里有年年养的各种小动物,还有年年的好朋友,虽然建康很多很多亲人,可她还是喜欢在蓟县,因为在那里她可以天天跟阿娘、耶耶在一起,阿兄要上学但也常会回来陪年年玩,不像现在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耶耶了,“阿娘,年年想耶耶、想回家。”高年年趴在陆希怀里小声说道,即使耶耶老跟她抢阿娘,年年还是想耶耶。
陆希听到女儿的话,眼泪都差落下来了,她又何尝不想回到从前呢,阿兄就算出门,也不会一出门就是大半年,更不会出现明明跟儿子在同一个地方,都看不到他们的情况,但事情都走到这一步了,大家都得到了好处,总要付出代价的,她亲了亲女儿的额头,“耶耶马上会回来了。”陆希稍稍打点了下,也没收拾多少东西,就让崧崧来接自己回蓟王府。
高崧崧也已经很久没见阿娘了,高严出京打仗了,可蓟王府还在运作,陆希在宫里管不了,拿主意的就只能是身为世子的高崧崧了,这段时间他忙得倒头就睡,一听陆希要出宫的消息,就欢喜的通知了高山山,兄弟两人让人套了马车就来接阿娘和阿妹,连马都不骑了。
“阿娘,我好想你。”高崧崧抱着妹妹上下丢了几下,逗笑了阿妹,才跟陆希说着他这几天遇上的烦心事、开心事。高山山也在一旁凑趣。
陆希含笑听着,高年年开心的在陆希和哥哥们身上、宽大的衣袖里钻来钻去,小丫头很容易满足,只要父母和哥哥肯陪在她身边,她就能一个人自得其乐的玩上很久。
高年年看着陆希,“阿娘,我们今天跟阿兄一起睡好不好?”
“一起睡?”陆希一怔,“怎么一起睡?”
“就跟以前在家里一样啊,大家在房里一起睡觉啊。”高年年说,“阿娘,年年好久没跟哥哥一起玩了。”
蓟县的冬天很冷,很多时候大家都窝在房里不出门。陆希的房里是烧地龙而不是烧炕,整个房间都是暖和的,所以高严、崧崧和山山时常会来陆希房里看书、处理政务,也会在房里午睡一会,这情景对他们一家五口来说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可是到了建康后别说是一家子一起午睡了,就是大家待在一起的时间都不多。陆希想告诉女儿,建康不比涿县,不能这样,但看着女儿渴盼的小脸,陆希想了想,对女儿道:“今天不行,哥哥都累了,明天我们去哥哥书房找哥哥玩好不好?”
“好!”
陆希回蓟王府后,高崧崧和高山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每天上课、理事都有干劲了,高年年更是黏了阿娘再黏哥哥,两人一向疼爱妹妹,只要高年年来找他们玩,他们就算没空也会抱着她行事,王府里的下人对高年年更是二十万分的上心。
不过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陆希就听到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太子妃小产了!
“什么?太子妃流产了?”高后失手打翻了手中的茶盏,茶水沾湿了她的裙摆。
宫侍忙上前给高后换衣服。
高后不放心高囧,换了衣服,急匆匆的赶去太子东宫,一入宫就见高峥一声不吭的跪在地上,“这是怎么回事?”高皇后错愕的问。
“回长公主,是太子让大少君跪着的。”宫侍小声的说。
“元亮?”高皇后愣了愣,这时高元亮的侍妾接到高皇后来的消息匆匆赶来,“见过长公主。”
“无须多礼,太子妃现在情况如何?”高后急急的追问太子妃的情况。
侍妾流着泪道:“太子妃流了一个成型的男胎,现在太医令正在给太子妃医治。”
高后一听不由双眼发黑,元亮也太多灾多难了。
侍妾也啼哭不住,太子妃流产倒霉的首当其冲的就是她们这些侍妾,柳氏已经被关起来了,太子妃原本近身两个伺候的侍妾也被杖毙了。
“元亮呢?”高后问。
“太子正在陪太子妃。”侍妾说,心中暗暗不屑,小产也是生产,血房到底不吉利,太子妃也太不懂事了,居然让太子入血房陪她,这世家女还没有她们这种小门小户出身的讲规矩。
高后心稍稍一定,元亮在就好,她走到高峥身边,柔声问,“阿峥你怎么跪在这里?”
“是父亲让我跪在这里的。”高峥面无表情的说。
高后目光看向侍妾,她应该是知道事情的经过吧?
侍妾迟疑了下,低声对高后道:“太子妃就是吃了柳良媛端来的米粥才会小产的,太子妃要杖毙柳良媛,大少君是过来求情的。”
高后眉头微蹙,对于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别说是元亮就是她跟耶耶都非常重视,自查出太子妃有身孕起,这孩子的一切情况就完全掌握在他们手中,高后不信有谁能在他们三人眼皮底下动手,更别说一个小小的柳氏了,太子妃这是在迁怒。
“阿峥你先回去吧。”高后劝着高峥,“只要事情不是柳良媛做的,你父亲就不会罚她。”
高峥垂目不语,依然一动不动的跪着,他跟柳氏不亲,对她也没什么印象,可再不亲她也是自己的生母,他不可能坐视她被人莫名的打死。
“你这孩子!”高后轻嗔,到底还是心疼这孩子不易,“你这不是火上加油嘛。”她低声提醒高峥道,他要给母亲求情也不是这么硬顶着啊。
高峥神色微动,正想起来,却听有人喊“殿下”。
“阿姊。”高元亮穿了一身简单的玄服,面上神色淡漠,看不出他到底是生气还是悲伤。
“元亮。”高后抬头关切的问,“太子妃如何了?”
“太医令说只要调养的好,身体不会出什么大问题。”高元亮道。
“没事就好。”高后松了一口气。
“阿姊,你进去坐吧。”高元亮说,对从小疼爱的自己的长姐,他始终板不下脸。
“元亮,阿峥他——”高后看着高峥迟疑道,“他也是关心则乱,你也不要太生气了。”
“他脑子糊涂了,我让他跪在这里清醒清醒。”高元亮扶着高皇后往里面走。
高皇后见状就不再劝了,这毕竟是高元亮的家事,她也不好过多的插手,元亮是有太子妃的。她见太子妃时,太子妃情绪非常激动,一直不停的哭,下人百般劝慰都没有用,只有元亮在,她情绪才能稍稍平静些。元亮说不上柔声软语安慰,可也耐心的陪着太子妃。看着他们夫妻恩爱,高后只觉得心酸,元亮的妻子实在来的太晚了,不然元亮何至于如此。
高皇后对要起身的太子妃道:“你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旁的事不要操心了。”
太子妃望向高元亮,“阿姊说了,你就不要操心了。”高元亮简单的说,他拇指不易察觉的按了按食指指根。
高后见他的动作,心头一沉,元亮打小就有这个习惯,他不耐烦的时候就会用按食指,难道他们夫妻感情不好?高后心里苦笑,她果然想的太简单了。她安慰着太子妃,直到看着太子妃面露疲色,才随高元亮一起退出。
“元亮。”高后看着高囧身体挺得直直的,心里真是说不出的味道,她手搭在了高元亮的肩上。
“阿姊?”高元亮回头,见高后目光隐约有水光,他不由一笑,“我没事,你别担心。”
高后摇了摇头,“不,是我害了你,当初要是我坚持不让你娶乐平就好了,如果——如果你能找个像皎皎一样的妻子就好了……”看着仲翼家里夫妻和谐,三个孩子那么可爱,比对元亮,高后分外心疼。
“世事都不能预料,谁又知道将来的事?”高元亮道。
“柳氏的事你怎么处理?”高后问。
“出家。”高元亮说出了处置方式。
高后眉头微蹙,“元亮,这件事不可能是柳氏干的。”柳氏完全没有那个机会,太子妃完全都不会让她有近身的机会。
“她是自己胡思乱想,没坐稳胎才流掉的,谢家不过借此逼我表态罢了。”高元亮轻描淡写道。
“那你——”
“先让他们得意几天。”谢家是什么主意他很清楚,现在他要用他们,暂时先忍几天。难道就因为自己没嫡子,所以大家就认为自己一定要嫡子了?高元亮嗤之以鼻,庶子就不是他儿子?他又不是高仲翼那种需要靠妻子才能上位的人。
高后欲言又止,半晌才道:“你心里有数就好了。”阿弟长大了,有些事她只能劝,不能替他们做决定。
高后离开太子府的时候,高峥还跪在高元亮的书房前,高后轻叹了一声,一笔孽账!
陆希接到消息去探望太子妃时候,太子妃还在午睡,陆希坚持不让女官叫醒太子妃,只关切询问了太子妃的身体,又让人奉上带来的补品。
“王妃,太子妃醒了,让你进去。”宫侍走来通报道。
太子妃没有住在正殿,还是在偏殿休息,妇人无论是生产还是小产,都是选偏室而居住,陆希总觉得这是自虐的行为,偏室哪有自己住惯的房间舒适。陆希看到太子妃的时候,心里吃了一惊,太子妃今年也只有十六岁,正是青春无敌的时候,可现在一脸憔悴,眼下还有浓浓的黑眼圈,看到陆希还没说话,眼眶就红了,“表姐。”她哽咽的喊道。陆家跟谢家也有过联姻,太子妃喊陆希表姐也没错。
“太子妃这会可不可能哭,哭了以后眼睛要疼的。”陆希轻声安慰太子妃道,接过丫鬟递来的温热的帕子给她敷脸,“自己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太子妃听了陆希关心的话,泪水流得更凶了,这些天前来看她的人,不是走形式的,就是为她惋惜孩子,没一个人是真正关心自己身体的,哪怕就是自己父母看到自己第一个惋惜也是她流掉了孩子。她也不愿意流掉孩子啊,可大家看着她的目光都觉得是她的错一样,哪怕——哪怕是太子,就算他一直会陪着自己,可没人是傻子,太子妃也知道太子只不过是耐着性子做戏罢了,他看中还是他那个长子,不然连她想杖毙柳氏他都不许呢?
“表姐我也不想流掉孩子的。”太子妃哽咽的说。
陆希无声的叹气,坐在她身边开解她道,“孩子也知道你不愿意,所以你才要养好身体,等着孩子再次来找你。”看到她,陆希似乎看到了谢灵媛,那才是真正按照皇后标准培养出来的太子妃,德容言功皆无可挑剔,只可惜后来——陆希神色微黯。
“让孩子再来找我?”太子妃怔怔的重复道。
“对。你是它阿娘啊,哪个孩子会不喜欢自己阿娘?这次离开了你,它一定也很伤心,所以你一定要保重身体,下次健健康康把它生出来。”
陆希的话让太子妃精神稍稍振作了下,“表姐,你说的都是真的?”
“这些都是寺院的那些大师说的。”陆希道,是真是假就不要去追究了,能给人一个安慰就够了。
太子妃神色微动。
陆希也不提其他,就同太子妃聊着应该如何养好身体,她怀孩子之前做了多少准备。
太子妃同陆希说着说着,终于露出了流产后第一个微笑,喜得一旁伺候的下人差点哭了。
“表姐,等我出了小月,我们一起去佛寺吧?”陆希临走时,太子妃依依不舍的拉着她说。
“以后事很多,你主要的是要把身体养好。”陆希温言道。
陆希离开的时候,正好高囧也来看太子妃,陆希起身回避,太子妃不能相送,就让贴身女官送陆希出门。
众人出二门的时候,看到居然有一车夫侧身坐在车辕上,双脚下垂,神态极是悠闲,先是愣怔,然后是吩咐,“什么人!”宫侍呵斥道,“胆敢如此放肆!”陆希上马车的时候,这些车夫都是要回避的,要等陆希入马车后,车夫才可以入内的。
陆希抬头看到那稳坐车头、头戴着压得低低大草帽的车夫,先是不可置信,然后再是狂喜。
“阿兄!”陆希欣喜的提裙朝车夫快速走去。
“郎君!”陆希身边的侍女惊呼。
女官宫侍们惊得面面相觑,半晌才慌忙上前请安,“见过蓟王殿下。”
春暄和烟微很识趣的示意那些宫侍们全部退下,郎君和女君这么许久不见,谁知道郎君会做什么出挑事,唉!为了女君的脸面,闲人回避!闲人回避!
高严取下盖在头上的草帽,双手搂住朝自己奔来的妻子,往上一提,就把她抱进了马车。
车帘垂下,一直等在二门外的真正车夫才一声不吭跳上车头,驾车离去。
陆希手忙脚乱的推着高严,她今天是出门见太子妃,打扮的相对隆重,头发盘了高高的发髻,身上的礼服也束得紧紧的,行动完全不方便,偏高严一见自己还这么急色,她都快透不过气来,陆希顿时恼了,“走开!”
高严足足有半年多没见妻子了,哪里肯现在走开,“皎皎,你不想我吗?我这么多日子,每天都想着你!”见陆希身上礼服厚重,他不耐烦的手下一用力,“撕拉”一声,陆希的礼服就被撕开了,高严这才满意,拉着陆希的手往下摸,“不信你摸摸,我这里也想你了!”说着他胡乱的扯开了自己的衣服。
“你这个混蛋!”陆希恼怒的一脚踢在他腿上,这精虫上脑的色鬼,在他大哥的府上就敢这么做,他还要不要脸,“这里是太子府。”
“哪有怎么样?管他什么事?我们夫妻恩爱,他嫉妒都来不及。”高严嗤之以鼻,高元亮这种后院都搞不定的货有什么好在意的,看他们夫妻多恩爱,他没一样是成功的!高严越看陆希越爱,还是他的皎皎最好,他的心肝宝贝!说着就捧着陆希的脸猛亲。
“这是什么?”陆希目光被高严胸前掉出的一团颜色粉嫩的布料吸引住了,一把推开高严,奇怪?怎么看起来很熟悉?
“什么什么?”高严低头一看,“哦,这是你的肚兜。”说着他随手往一旁一扔,继续往陆希身上蹭,现在终于不需要皎皎的肚兜了。
“我的肚兜?”陆希不可置信的重复了一遍,手一伸将布团抓来、抖开,果然是她的肚兜,“你要我的肚兜干什么?”陆希感觉自己在明知故问,可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遍。
“当然是想你的时候用了。”高严理所当然的说。
陆希一阵头晕眼花,她果然还是高估了这厮的下限,“你——”陆希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要脸?不!他何止是不要脸。陆希产生挠他一脸血的冲动,看他到底要不要脸!
高严丝毫没察觉妻子的情绪,他低头在妻子的身上轻啄着,“还是皎皎身上香,这肚兜过了半年都没什么味道了。皎皎,我们今天晚上不回蓟王府了好不好?”省得看到那三个讨债鬼!“我把我的官服,你的寝衣全带来了。”高严兴致勃勃说着自己的计划。
陆希听到他这句话,怒气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为什么她还会觉得这厮可怜!果然节操就是这么一点点掉下去的吗?
“皎皎?”高严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陆希回神,就见他浑身都绷紧了,额头都开始冒汗了,可对她是那么的小心翼翼,始终克制着,陆希对他嫣然一笑,伸手搂住他,吻住了他的唇,“好。”得夫如此妇复何求,没下限就没下限吧,反正他就没有过下限。
“殿下,蓟王走了。”
高囧看过太子妃后,刚从太子妃寝室出来,内侍就上前禀告道,还将刚刚在二门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高囧听罢嘴角微晒,他也只有这点出息了,“胡先生到了吗?”高囧问。
“回殿下,胡先生在书房。”内侍道。
高囧大步往书房走去。
“殿下。”胡敬来了有一会了,正在翻看着书册,见高囧入内,忙起身行礼。
“阿叔不必多礼。”面对亲近的人,高囧一向温和。
胡敬含笑等高囧示意他坐下后,他才继续坐下。
“阿叔你在看什么?”高囧问。
“《百工册》。”胡敬将书卷递于高囧,“殿下看过这册书吗?非常有意思。”
“《百工册》?”高囧平时除了除了政务、看些史记外,看闲书的时间并不多,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本书,他接过一看才翻了第一页,“这是谁写的?”和时下写的天花乱坠的时文不同,这文章用词精简,但又不让人有晦涩之感,一张一弛、极是大气,这份功底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写出来的。高囧不由好奇,这人有这份笔力,难道还愁生计,居然为工匠写书。
“齐国公。”胡敬说。
“你说陆著书郎?”高囧这下是真惊讶了,陆家是什么门第?陆家从前梁起就是史官了,这梁史是陆家人从头到尾记下的,前宋建立后,郑裕依然让陆家人编写了梁史,同时宋史也是陆家记录了。这也是陆家即使在陆琉死后,一直没人没入建康当官,可陆家的地位依然不可取代的缘故,自古史官是最清贵不过的官职。什么时候齐国公需要屈尊为百工写书了。
“殿下这书是蓟王妃让齐国公写的。”胡敬说。
“她?”高囧这下不奇怪了,要是陆希开口,齐国公还会拒绝这个从小养大的他的阿姑吗?
“殿下闲暇时可以好好看这《百工册》,据说当初蓟王妃想取名《百工传》的。”胡敬道。
给百工写传?她还真敢想。高囧失笑。
两人谈笑间,高囧的属臣们都陆续入内了,高囧将书册放在一旁。
高严是被高威招回来。魏国在三年前也改朝换代了一次,现在魏国的皇帝是宇文雄。原本宇文雄想趁着宋国大乱,借机挥军入中原,却不想连宋国的第一道防线赤峰都没有突破,就被高严狠狠的打了回去,这一打就差点直入魏国腹地。亏得魏国太子宇文靖也不是庸才,才将高严拦在去魏国国都的半途,宇文雄急上火的派人跟高威求和。
高威现在也不想跟魏国真正开战,郑宋继承前梁,原本底子打的就很不错,尤其是郑家前面几代皇帝都称得上明君,纵然宋国这些年一直天灾不断,但并没有伤筋动骨,直到宋末帝上位,才把这好好的家底折腾空了一大半,所以高威的运气没有郑裕好,郑裕没遇上败家子皇帝,高威遇上了。魏国现在送钱送物资了,高威当然愿意了。两国议和,自然有双方文臣耍嘴皮子,不需要高严了,高威就把儿子招回来了。
高严打赢了这场仗,对大兴是好事,可对高囧来说就不是了,高严因这一仗在军中、民间的威望一时无人可及,不仅军士就是普通民众都知道蓟王了,更有甚者把高严比喻为霍骠骑。高元亮身为太子,名声居然深深被弟弟压下去了,这怎么能不让高元亮的幕僚着急。高元亮不可能跟高严一样四处征战,他是太子,没重大的理由,怎么能亲征?
高元亮冷眼看着幕僚议论纷纷,脸色愈发阴沉,一群蠢材!
胡敬看着高元亮的脸色,心里暗叹了一声,他如今已不是高元亮的幕僚,而是中护军,平时为了避嫌已经很少出入高元亮的太子宫了。可听高元亮手下这些文人议论纷纷,不由暗暗头疼,这些人以前帮着身为太守的郎君出谋划策足够了,可帮着太子就欠缺了。
胡敬不禁又想起了高严,他手下的幕僚,全是陆家出来的,要么就是崔家、顾家,这种大家族出来的弟子,就算才华不显,可至少不会如此短视。不过武官跟文官走的那么近,却是武官间的大忌,别看高严现在在军中的威望看似极高,可除了他带出来的那支蓟州军外,军中并没有太多的高级将领支持他。武官打天下、文官治天下的,这天下也要打到手了,才能开始治理。
“依下官看,蓟王打退魏国,有功。可殿下辅佐陛下治国,是功在千秋的大事!”一名官员终于说了反对的意见,高元亮和胡敬目光同时落在那幕僚身上,那幕僚受了鼓励,说的越发的流畅,“当年叔段何尝不是名声赫赫?诗中尚有赞扬其仁孝的诗句,可最后还是败于庄公,逃奔于共。”
高元亮是太子,未来的皇帝,没有人要求皇帝必须会打仗、或者是有不斐的才华,他要的是会治理国家。高严战功赫赫又如何?最后不过只是一个武将罢了。现在重点可不是拖高严的后腿,而是要帮着高威稳定朝政,高元亮太子时间越长,将来的帝位就越稳固。
胡敬微微一笑,但凡皇帝就没有多疑的,哪怕之前再父子情深,当年郑裕对长子郑启也是多有看重,可当了皇帝后,对太子也是百般忌讳。陛下倒是什么都不会避着太子,可陛下越是这样,太子就越要小心,皇位还没有坐稳,就开始兄弟相争,他们是嫌殿下太子之位坐的太稳了吗?太子现在不争就是争。
这点高元亮心理也很清楚,所以即使是最他威胁最大的高严,他都没有出手过,一来他还需要高严出去打仗,亲兄弟总比属下可靠;二来是没必要,只要父亲在他就永远是太子,等再过了十来年,高仲翼凭什么跟自己斗?
“阿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陆希懒懒的高严身上,眼睛半开半合。
“昨天晚上回来的。”高严给妻子擦干身上的水珠,又取过放在一旁的香膏,挖了软膏在掌心捂热后,一点点的抹在妻子身上,连她的一双脚都仔细的抹了,在抹到陆希的脚趾上的时候,高严忍不住握起她的脚亲了亲。
陆希脚往里缩,身体想往他怀里蹭,高严干脆将她抱在怀里,“我先去入宫找父亲,刚出宫。”他得胜回朝的消息,建康都传遍了,皎皎是因为去了吴郡别院,没接到消息,这也是他有心让大家瞒着她,想要给她一个惊喜。
陆希抬头咬他的耳朵,“你又让人瞒着我!”
“也就瞒了三天,再长就瞒不住了。”高严忙解释道。
“你跟魏国不打了?”陆希问,上回他传来的消息还是他只攻入了魏国一半的领土,陆希计算了下,正好是大兴安岭、北大荒那一块。
“不打了。”打完了,就他没什么事了,他干嘛那么拼命?高严给妻子抹着香膏,抹着抹着手又开始不规矩了,但是——高严惋惜的看了空了的羊奶罐,早知道再多准备几个了,他算着皎皎的小日子,不行,这几天可是她说的什么危险期,他可不要再来一个小讨债鬼了!
“要议和吗?魏国要不要割地赔款?”陆希原本都有点困了,可听到这个又来了精神。
“要。”
“谁去谈判?”
“陆敏行和顾行允。”高严说了两个人名,一个是阿劫的生父,一个是阿劫的岳父。
“阿兄你这次回来后,就留在京城了吗?”高威能放任何儿子去封地,唯一不会放的就是高严。
“不,我休息几天就要离开。”高严说。
“你去哪里?”陆希翻身追问。
“你忘了外面还不太平。”高严顺着妻子的长发,“皎皎,我要给你一个太平盛世!”第一次,高严将自己的野心毫不遮掩的说了出来。他也是高威的儿子,论什么都比不高元亮差,凭什么要他要低高元亮一头?而且一旦高元亮上位,就算自己不死,也会被他当猪一样,圈养领地一辈子,他的后辈继续重复他的老路……这种的生活,是高严完全无法接受的。就因为高囧是长子?那么他不在就行了。
陆希抬头看着高严,在高威登上帝位的那天,陆希就猜到有这么一天了,一山不容二虎,高囧和阿兄迟早就对上一天,陆希往高严怀里蹭得更紧了,“阿兄,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小说可以有隐归,而现实——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能去哪里?除非离开他们大兴领土。“天朝上国”这四个字不是随便说的,此时世界上最发达的地方就是大兴,他们一旦离开,就代表了他们从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国家,去一个未开化的原始森林,先不说其他,光是吃穿、医药就成大问题。更别说他们离开了,那些跟着他们的人怎么办?陆家怎么办?所以不到万不得已,陆希绝对不想离开。
高严低头亲了亲她额头,凤眸里尽是满足的笑意,“皎皎,你真好。”他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娶了皎皎。
陆希却没高严那么轻松,篡位、夺嫡,这些词从嘴里说出来是轻轻松松,可真要做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高严手捂上了陆希的眼睛,“睡吧,一切都有我。”
陆希听话的闭上眼睛,既然问题都已经发生了,那就去努力解决吧,担忧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养足了精神,再慢慢筹划。
高严看着妻子的睡颜,爱怜的亲了又亲,他也不愿意这么早说出来吓皎皎,但他不说皎皎会更忧心,而且高囧有时间,他没那么多时间。
高严回来后,能陪着陆希的时间并不多,很多时候不是入宫就是在官署处理公务。汉族和鲜卑交战多年,除了前梁武帝时曾对鲜卑有一次压倒性的胜利外,余下几次大战基本上时输时赢,很少有如此痛快的大胜。这让这个建康都沸腾了起来,请高严夫妻赴宴的帖子数不胜数。
作为父亲高威当然非常开心自己儿子能有这么大的出息,但是同时他心里也隐隐有一丝隐忧,也正是这种隐忧,让他迟迟不放高严出京。
而高严这几天也非常安分,除了偶尔陪着陆希外出散心外,平时不是在官署就是在蓟王府,任何人送请帖他都不接,陆希甚至连娘家都不回了。
“这小子还真是十几年如一日。”高威看着探子今天的回报说,儿子和儿媳妇带着孙子、孙女出去抓鱼了,儿子甚至还在妻女的鼓励下亲自在小溪里抓鱼,给妻女烤鱼吃,一时不知道该说他沉迷儿女私情好,还是说他们夫妻恩爱。
高囧没说话,依然很淡定的看着百官呈上的折子,高威本就是大字不认几个的粗人,而这些文官上的折子咬文嚼字的又多,他看了一点就不耐烦了,基本上就全交给高囧处理了。高囧和高严都不是喜欢文墨的人,可好歹是官二代、富二代,基本的文学素养还是有的,看奏折没问题。高囧是武人,可做事一向稳重,他将看过的折子按轻重缓急分成几种,最上面的属于紧急军情,由专门的小内侍用最通俗易懂的话说出来,剩下的高威可以慢慢看了。
“元亮,最近太子妃的身体如何?”高威抓了抓胡子有点苦恼,这种儿女情长的事他还第一次做。
“好多了。”高元亮抬头,看着父亲面色古怪,“父亲,你怎么了?”
“我没事,你平时要多陪陪太子妃,或者也可以带他出去散散心。”高威建议着,他努力回想着那会妻子在的时候他们平时干什么?对!他时常陪她去佛寺上香,“她不是想去进香吗?你陪着她去。”
“我知道。”高元亮知道父亲是关心自己,对高威提的建议都一一应了。
“等仲翼这次回来,就让他在京里住下吧。”高威对长子说,“他年纪也不小了,马上都要抱孙子了,也该安定下来了。”
高囧微微颔首,“好。”
高威又道:“我年纪也大了,这份家业迟早是你的,仲翼怎么说也是你嫡亲的兄弟,总比外人放心。”
“是。”高囧知道父亲的意思,他不赞同但也不会反驳。他和高严两人虽然从未挑破过,但谁都清楚,只有高家执掌一日这江山,他们就不会有真正和平共处的一天,他不会放过高严,高严也不会放过他。
高威又絮絮叨叨的跟高囧说了好些话,高囧一直听着,过了好一会,高威才对高囧摆了摆手说:“你先回去休息吧。”
“父亲,这几天你太累了,你早点休息吧。”高囧说。
高威微微颔首,等高囧退下后,高威才长叹了一声,或是他真是老了……要是他知道会有这一天,他说什么都不会让仲翼娶二媳妇的,不过现在或许还不晚……
高严回来后第十天,高威终于宣布对高严的奖励,册封高严为大将军!
这一奖励让举朝震惊,高威这举动无疑就是把天下兵马大权都交给了蓟王,很多人目光都落到了太子府,不过高囧要是能被他们看出情绪来就不是高囧了,他听了高威的话,这几天正带着太子妃去寺庙休养。
同样高严也借口他岳母大人前梁汝南长公主萧令仪忌日到了,也带着妻子儿女去陆家的寺庙万松寺给岳母过阴寿去了。两个风头人物都避开了,大家想八卦都八卦不来。
“阿兄,推得再高一点!”高年年坐在秋千上,让崧崧和山山给她轮流推秋千,玩累了山山就带着她出去骑一圈马,然后崧崧给她讲故事,小姑娘这几天连阿娘都不怎么黏着了。
陆希远远的坐在阁楼上,看着几个孩子一起玩闹,这时一双手从她身后伸来,热热的气息喷在她后颈,陆希也不说话,身体往来人怀里靠。
“在想什么呢?”高严轻声问。
“我在想等他们成亲后,兄妹三人这么一起玩的情景就见不到了。”
“不会。”高严手覆在陆希的手上,“他们以后会给你一起住,年年你要是舍不得,等她婚后就跟住在我们这里好了,这样你想让他们在一起多久就多久。”
陆希失笑,“跟他们住在一起做什么?远香近臭,大家还是住的远一点好,省得伤了和气。”
“他们敢。”高严挑眉。
“孩子成亲后本来就应该以小家为主,再说——”她偏头看着高严,俊美的侧脸一如他们成亲的时候,只是比之前多了几分成熟,“为他们操心了这么久,我们也该过自己的日子了。”陆希笑着说,“阿兄,还记得我们那会没崧崧的时候吗?”
“当然记得。”没有三个讨债鬼的日子多幸福,听皎皎这么一说,高严恨不得立马把三个讨债鬼打包成亲,尤其是那块小粘糕,反正阿劫也挺喜欢她的,直接先送到陆家当童养媳去,“皎皎。”
“嗯?”
“崧崧和山山不是我跟高囧,我母亲死了,可我们还有你。”高严知道妻子一直很担心将来他们兄弟会走他跟高囧的老路,不然这些天也不会这么特意的加深他们兄弟、兄妹感情了,“有我们在一起,就永远不会。”高严对着妻子保证。
“当然。”陆希头靠在高严胸口。
高严却放下妻子,起身将窗户关上,又在地上铺了一条毯子,然后抱着妻子躺在毯子上,“佛门圣地你也敢乱来。”
“男欢女爱是人之常情,佛祖看我们夫妻恩爱欢喜还来不及。”高严笑着说,“皎皎,下回我们再在马车上试试。”高严对上回在马车的滋味念念不忘。
陆希抬手拧了他腰间一把,想着夫妻又要分离,十分的不舍,“阿兄,你什么时候走?”打败了魏国,高严又奉上了新式的武器,高威现在开始有闲心处理国内的各处战乱了,高严作为天下兵马统帅,肯定也要出征。
“三天后。”话音一落,高严就察觉妻子身体一僵,他安抚的亲了亲她的额头,“放心吧,在魏国我都没出事。”
“可是我担心——”陆希说不下去了,从高威这几天对高严的种种举动,就知道他还是在全力支持高元亮。天家无父子,她真担心高威真会对高严下场。
“皎皎,我把鲁云留下,一旦建康出什么事,你就立刻跟他们离开。”高严说,满是粗茧的手指描绘着妻子精致的眉眼,“只有你安全了,我才放心。”
“阿兄你放心吧,我绝对会没事的。”陆希保证道,旁的她不敢保证,可她绝对可以保证没有人可以抓了她来威胁高严。
“再给我一点时间。”高严低声道。
陆希仰头亲了亲高严,“阿兄,大不了我们去云南,那里山清水秀,你去了就能占地为王,多好?”就是那里瘴毒多了些,不过总有解决的法子。
高严低笑,却并没有应声,走?他从来没想过,像败家犬一样去那种穷乡僻壤,就算占地为王又有什么意思?云南过去那片地方迟早会姓高,但肯定不会是现在,“皎皎,专心点。”高严不满的吻住了妻子的唇。
陆希轻轻一笑。
“郎君、大娘子。”烟微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什么事?”高严问。
“回郎君,王将军从建康传来消息。”烟微说。
“送上来。”高严吩咐道。
烟微眼观鼻鼻观心的送上王直传来的捷报后,又眼观鼻鼻观心的退下。
“王直他可以起身了?”陆希问,高严一回来,就打了王直一百军棍,据说还是他亲自动手的,陆希还真担心他会失手把王直打死。
“不能。”高严冷哼,要是不让他躺个一年半载,他亲自动手干嘛?随着高家的上位,很多人都认为皎皎以后最多只是蓟王妃或是皇后,而不是把皎皎当成以前他的半身了,高严这次以实际行动告诉他的那些亲信,皎皎的命令依然是他的命令。
陆希笑着望着高严,她知道阿兄此举是为她在撑腰。
“皎皎,无论以后我走到那一步,你永远都不需要跟在我身后,我们要站在一起!”高严说的很认真。
“好。”陆希头抵上高严的额头,夫妻两人亲密的偎依着好一会,才拆开王直拖着病体派人送来的信,一看上面最初的几行字,高严和陆希脸色就微微一变,高威让王珏正式退下中书令之职,让陆讷继任!
“怎么这么快!”陆希皱眉道,原本他们的预期是堂兄先当一年的中书侍郎,等一年后再继任中书令之位,毕竟堂兄一直在地方,一直没入中央,突然成为中书令难免有不服之人,不如暂时再缓一缓,但是没想到高威居然现在就让堂兄当了中书令,这——明明是把堂兄架在火上烤!就像现在对高严一样的手段。而和陆讷同期任职的还有两位,一位是王珏的长子,他担任中书侍郎之位;一位是太子妃的大兄,此人担任的则是尚书左仆射之位,如今的尚书令是顾律,他跟王珏一样,也有卸任的意思。陆希苦笑。
“皎皎,对不起,牵累陆家了。”高严歉然的望着妻子。
陆希一笑,“这算什么,陆家承传近千年,什么样的情况没见过?那时候郑裕把袁家都屠尽了,陆家被压的只剩耶耶一人了,还不是挺过来了?现在情况可比那时候好多了。”陆希手覆在高严的心口,“阿兄,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回去跟堂兄说的。”
高严紧紧的搂着妻子,眼底阴晴不定。
“阿兄,你别冲动。”陆希担心的说。
“放心吧。”高严拍了拍她的背,神色平静,他一点都不吃惊高威会有这举动,他要是没动作他才担心,“我不会冲动的。”他都等了那么久了,也不在乎这么一点时间了,“就是这段时间在建康会辛苦你了。”
“我有什么好辛苦的,我是蓟王妃,难道我还需要去看别人脸色不成?”陆希仰头语气傲然道。
高严眼底染上笑意,他对爱看皎皎笑、骄傲说话的模样,这时候的皎皎是最美的,他一定会给皎皎天底下最高贵的身份!
无论是陆家还是高严都平静的接受了高威的任命,三天后高严清点了大军,在妻子的目送下再次踏上了征途。陆希再送走高严后,就关闭了蓟王府的大门,借口自己身体不适,除了宫里召见外,谁都不见。她原本以为高严走后,家里会消停一段日子,却没想到高严走后十天,蓟王府和陆家的平静就被一封弹劾的奏折打破了——有人弹劾阿劫齐国公之位名不正言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