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知道,这血是他的。
她,杀了他!
记忆里那幕火光,熊熊地燃灼着她的心,燃灼成灰烬前,她,亲手,将剑送入他的左胸。
返手,执起“归雷”,她只刺入自己的胸前。
眼见,剑尖离胸仅剩一分的距离,这一分,再难缩短,他的手,覆住她的,紧紧地,从没这么紧地,覆住她的。
倘若,以前,他能这么紧覆住她一次,会不会,就不会到现在这一步呢?
不论相拥,亦或相携,他的手,一如他的人,始终于她若即若离,若即若离……
眸底,有泪坠落,和着那滴将坠未坠的血珠子,一并地坠下去,就像,心尖湮出的血泪。
素手,再无力,噹啷声起,“归雷”落地。
他随着这声响,撤手,轻轻一挥,一旁,紫奴上前,用力扣住她的手腕,要将她带下厅去。
她的步子不肯一动分毫,百里南不再望她,只回身,走近夕颜,打横把几乎伏于案上的夕颜抱起,夕颜腿际的血现于人前时,终是与他的汇合起来,分不得真切。
慕湮凝着这一幕,眼底,再没了眼泪,只是,闭上眼睛,任由紫奴将她带离。
厅内,原本压抑的气氛,变得更为压抑。
地上那摊血,那么鲜艳,只,映得这座城,终开始渐渐被血色所笼罩。
百里南抱着夕颜径直行会霓红楼,宴饮厅离霓红楼并不远,不过须臾也就到了。
夕颜的脸伏在他沾血的胸前,他温润的血把她的脸颊一并地濡湿,汩汩的淌出,仿似永不会止歇一样。
她手上犹握着流苏簪,这是夜国的发饰,即为簪,自然有着锋利的锐芒,紫奴亲自奉于她,目的,是让她着夜国服饰参加宴饮,但,实际的意思,该是他的。
否则,连珍珠耳坠都要拿下的紫奴,岂容她戴这等危险的东西呢?
唯有他,会留着她可以行刺他的物什。
但,从今晚来看,哪怕他不着金丝铠甲,从他挥手间,就将那五名舞姬杀死的武艺来看,这些行刺的物什用在他的身上,不啻是以卵击石罢了。
他要的,是她在刺杀他时,渐渐失去所有斗志,然后,心甘情愿地臣服吧!
不过,现在她离他那么近,这簪只需从那处伤口刺进,没有金丝铠甲的相阻,她又埋首在他的胸前,一切,就会变得很简单。
拿起簪子,刺下去,她就又一次赢了他。
然,她甫举起簪子,却是让那簪子从她手中脱落。
她做不到。
以前做不到,今晚过后,她更是做不到!
手,只是想推开他的拥抱,可,她怕手触到他的身体,反让自己没有办法克制接下来的行为。
她清楚,自己身上,怕是中了什么东西。
是紫奴替她斟的那杯酒里有问题。
让她在人前失态,是紫奴会做的选择,而,百里南该是与此无关,否则不会在她快要失态前,把她抱起,带离宴厅。
纵然,这种带离,还有另外一个目的,譬如,做给慕湮看。
是的,刚刚,在这种蛊心酥痒里,她看到了慕湮,本以为死去的慕湮,在那瞬间,是百感交集的。
面纱落下之前,剑没入百里南胸口时,她就确定,那名舞姬只会是慕湮。
慕湮还活着,真好。
只是,当慕湮再次出现的时候,却是将剑刺入百里南的胸中。
爱,和恨,真是一线之隔么?
那,为什么,她看到,当百里南的血溅上慕湮的脸颊时,慕湮无澜的眼底,分明有了一丝痛意呢?
她没有办法继续往下想,身上的酥痒,快要把她逼疯,不过,这份逼疯,终随着百里南把她的身子掷进霓红楼后的一进池塘时,稍稍得到舒缓。
池塘的水,很冷,因她的坠入,塘中的锦鲤避闪开去,她整个人,半坐于池塘内,狼狈不堪。
百里南,同样狼狈的靠于池塘旁的栏杆,素来衣冠楚楚的他,现在,浑身的袍子,已被内里碎裂的金丝铠甲,反震得不再齐整。
他胸前的伤口若没有金丝铠甲的相阻,再深些许,却是直抵心口。
也就是说,没有那层金丝铠甲,今日,慕湮的下手,会要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