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他起初是睡得极不安稳,直到这双冰冷的手无数次从他额际抚过,才慢慢让他平静下来。
只是,后来,他却仍平静了太久,一直平静到如今,或者该说,三年前,他的心就开始平静得再难起波澜。
“嗯。”他淡漠地应了一声,这样的他,是疏离的。
其实,她和他现在的姿势是温暖的,看上去,似她倚在他的怀里,而他的手与她的交握,没有关阖的二层舱窗外,是一笼明月,在湖面洒满清辉。
可,再怎样温暖的姿势,随着船猛然一个颠簸,终是要分开,她借着这颠簸,恰到好处地抽回她的手,从他的怀里欠身出来,微笑:
“好像起风了呢。”
风,在这一日,一直都是有的,只是,入了夜,渐大了起来。
而谁的情愫,其实也一直都在那,只是,借了这夜色,也渐渐映现出来罢了。
她莲足轻移,行到舱船旁,这样的举止,在帝君跟前,无疑是失礼的,但,她怕再多一刻停留在他怀里,有些东西,就无法再掩饰自然。
哪怕她不想离开,可,有时候,并不是她不愿不想,事情就不会发生的。
因着刚刚的一旋,她的发髻有些许的松开,散开的青丝被风吹开,添了几许迷离,而这风也将她宽大的袍袖鼓起,她只站在偌大的舱窗前,就着月华的辉映,周身便笼了一身晶莹的光泽,船在此时,被渐大的风卷着浪头,颠得又是一个晃动,她整个人便似要归去一样的飘逸。
她不敢再回眸去瞧他。
他却行到她的身后,修长的手将那舱窗关拢,也隔去外面的景致。
“既然畏寒,怎么还站在风口处?”
这句话带着关切的味道,算起来,他很少对她说这般话,更多的时候,她以为握住了些许温暖,却总是被他接下来薄凉的话意驱散。
所以,这一次,她不会自以为又握住什么温暖。
源于,她的心迹早在那一日便不经意地表露分明了,而他的心意,她总是看不透,也怕去看透。
“方才喝了些许酒,现在不觉得冷了。”她依然笑着,却不得不回身朝向他,“皇上,可要臣妾吩咐千湄上点宵夜?”
这句话是宫里的套话,眼下在有些尴尬的环境说出来,倒也不错。
“不必,朕才从皇贵妃那用过晚膳,不想再用其他的了。”
“是。”她恭谨地说出这句话,只低下脸,瞧着他淡蓝的袍子下,那绣着的云纹。
这句套话,被她说得倒是有些无趣了。
“朕想听你吹箫。”他突然说出这句,她有些愕然,他想听她吹箫?
“皇上想听哪支?”她回身,从一旁的挂柱上,取下那支碧玉箫,那日火山岩浆爆发,千湄在危急的时刻,竟还记着她的东西,倒是一件不落地给带回了宫。
这丫头看上去大大咧咧,碎碎嘴,其实,人却是细心的。
而她,是这次启程前,千湄才问起,是否要带这支碧玉箫,路上也好有个解闷的东西,她方看到,碧玉箫一直挂在殿内的一角,她却是没有再去拿过。
是故意忽略什么吗?
“就失心吧。”他说出这两个字。
‘失心’?
好,‘失心’,或许只有失了心,才能忘去情,这样,心才不会疼,不会冷。
她的手抚过碧玉箫,凑到樱唇边,却并没有坐下,只是步子一个轻旋,那宽大的广袖似花一样的旋开,起舞弄箫音,何似与君共。
只这曼妙舞姿,只这无双的箫音,能落入谁的心,进了谁的心呢?
她不知道,可,就着那薄醉的酒意,她却是想这样边舞边吹,固然,这样的难度很高,因为气息不稳,箫音就会偏移,但,若酝了心意在里面,浑然忘却这些牵绊,终是成全了这一支‘失心’。
箫音迭高,舞旋碧影。
曲骤,舞尽,终有期。
唯有那缠绕在心底的情愫,无期续。
当最后一个音律吹完,她收箫,原地二十个旋转,只愿,旋后,人便能醉去,可,越转,一些关于她和他之间的过往就愈渐清晰的浮现上来,一片一片的聚拢拼合,原来,感情的萌茅,纵并非在一朝一夕之间,可蓄积起来,却真真让人难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