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蒹葭微微动了一下,西陵夙才发现,他的指尖停留在她的唇角,竟是有了一段时间,收手,她的脸色不知道是因为高烧不退,还是因他方才的举止,晕了一层浅浅的红晕,她略低了螓首,执起丝帕轻轻咳了一下,唤回他依旧有些出神的目光。
其实,今日唤她父母进宫,无非是试探,蒹葭是否是这对茶农的女儿,哪怕,看上去,亲情暖融得无懈可击,但,总归是露了纰漏。
那对夫妻看上去和一般的茶农无异,然而,在离开殿宇时,男的眼底透出的神色,有那么一瞬并非是依依不舍,仿似夹杂了其他,譬如说,担心。
真是普通的茶农,是根本不该流露出这种神色,毕竟,蒹葭‘小产’的消息并没有事先让他们知道,隔了一段纱幔,他们也无法洞悉蒹葭的颈部受了伤,在他们的眼里,能看到的,不过是眼下蒹葭盛宠无限的样子。
所以,对于一对老实巴交的茶农来说,出现担心的眼神,是不该的。
而,从蒹葭慢慢用那张饼的样子来看,再次确定了,她并没有做戏,一个人演戏,不可能演到这样。
演戏的,或许只是那对茶农夫妇。
她若真是白露公主,那么,她似乎并不记得先前的一切,记得的,仅是入宫前明露那个身份。
他凝着她,而她却不会知道,他在想什么。
“皇上,太尉和镇国大将军在书房等着您呢。”海公公在纱幔外的话语,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下朝后没有决定的事,始终要有个定夺,毕竟,眼下这事,虽暂时没有让前朝获悉,也是瞒不过去多久的。
“朕稍后就去。”他应出这一声,从龙榻上起身,眉妩带着一众宫女伺立在纱幔外,伺候他洗漱,更换便袍。
今日的午膳虽没有传,他却是觉得没有一次,用得比今日更加充实。
因为,温暖的味道。
起身,才要步出殿去时,眼角的余光若有似无地拂过她的身上,她只低着脸,将那油纸放到一旁的几案上。
终是在他回身的刹那,她的唇张了一张,可,声音却是消失在空气里。
直到他离开,她仍是没有问出一句话。
她能瞧出他的心事憧憧,可,要问什么,恰是问不得的。
一如,她知道,他最后的视线落在她颈上的坠子,似乎,要问什么,也没有问出。
即便,他说过信她,可,她仍将翔王给的坠子戴在颈部,终究是不好的。
取下坠子时,听到殿外传来千湄的通禀声:
“娘娘,翔王妃求见。”
翔王妃?
这一求见,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是昨日发生了那件事,作为翔王妃的风念念既会说出那样转圜的话,说明,她是在意翔王,所以,该来。
意料之外,是以风念念淡然的性子,宁愿做翔王妃都不愿入宫为妃,她没有想到她会来见她,但,或许也足见,翔王在她心底分量之重。
而她,对于太后始终有着愧疚,要保太后,最终不仅保不住,反是连真正伤害太后的人都查不到。所以,要见太后唯一的胞妹风念念,让她的心底更不会好受。
客,即便这样,她还是让千湄请风念念进殿。
风念念随千湄引着,进得殿来时,才要按着规矩,行礼问安。蒹葭却是先抬眼瞧向风念念时,唇边带笑道:
“王妃不必多礼,看座。”
风念念的身份是王妃,这个身份使得她是可以进入内殿,觐见蒹葭,而没有等风念念请安,她便说出这句话,一旁千湄的脸色有些不自在,只拿了靠垫垫在她的身后,让她坐在床上不至于那么累,加了一句:
“娘娘,您身子还未大安,院正说了,让你多注意着歇息。”
“本宫知道。看茶。”
待小宫女端上茶盏,退出殿时,风念念借着举盏,方启唇:
“娘娘,嫔妾今日来见娘娘,确是唐突的。可,有些事,嫔妾憋着,心里总不痛快,所以,不如来见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