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于祭天,他记得更清楚的是,婳婳对此一直是极为反感的,亦是在那一次,面对他残忍的一面,下定决心的她告诉他,哪怕帝王之道是孤寡之道,她也会陪着他一起走下去。
除非他先放手。
可,如今呢?
他没有放过手,一直以为自己牢牢地握住她的手,直到突然收手时,才蓦地惊觉,伊人的手,早已不在他的手心
失去她的日子,一日一日度过来,是多么的难耐和煎熬,惟有他心里清楚,却是说不得的。
只能放在心底,夜复一夜的,忍受思念的蚕食。
即便当时所有的证据都告诉他,是林婳害了林蓁的孩子,他都不会相信。
源于,也是在那一次,他答应过她,不论什么时候,都会相信她!
如今,或许已没有如今
无论信或者不信,对于如今失去她的他来说,再没有任何的意义。
“因为,或许能换得这场天劫的平复,所以,我愿意。”她略抬起螓首,轻轻道。
她的声音很甜,甜柔得,仿佛世间最美好的蜜糖。
属于他最甜的那一刻,是在镐京的街头,从婳婳的唇上,品到那一串残留的冰糖萌芦的味道吧。
真的很甜,他永远都会记得那种甜,是随着唇齿缠绵,一丝丝沁进肺腑,然后,浑身每一处,都能回味到那种甜美。
仅属于,记忆里,婳婳的甜美。
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傻气的种种,看似柔软无痕,实是用最释利的刀深深地雕刻入他的心髓,融进他的骨血,让他再没有办法抹去。
因为那是刻进髓,融进血的唯一。
绯颜望着眼前的玄忆,他的眸华里仍旧蕴着那曾令她心动的桃天灼灼,可此时,这份灼灼,应该仅是由于她的这张脸吧。
果然,哪怕他坐拥后宫无限的美色,还是会对新鲜的绝艳女子失神。
譬如,之前的莲妃,再之前,那个傻蠢的墨瞳。
呵呵,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真真,是讽刺的。
她的手不自禁地抚到袖中的那瓶销魂散,只要,轻轻地打开,那么,一切,就会变得很简单。
他会借着这媚药顺理成章地占有她,而她的身份,却是献给上苍,最神圣的祭品。
于是,他玷污了这份圣洁,必然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他负她在先,她这么做,有何不可呢?
但,手触到那瓶子,还是没有办法把它拿出来。
隔着薄薄的纱衫,能觉到紫花瓶的冰冷,冰冷到让她的手指在这瞬间有丝麻木,这丝丝的麻木,使她的指尖,轻轻地,滞了一下。
在这滞怔间,他的声音再次轻柔地响起:
“若以你的血,仍换不来天劫的平复,你的死,岂非是毫无意义的?”
玄忆慢慢地说出这句话,凝着眼前略抬眸华的女子。
她的手随着这句话,不再麻木,终是松开触到紫花瓶的手:
“民女不会去想这么多,毕竟,血祭后,天劫会否因民女的血所平复,已经不是民女所能看到的。民女仅记着,祭天是民女诚心所愿的即可。”
这句话,脱口而出时,她没有半分的犹豫。
她并不是一个为了苍生愿意放弃自己生命的人,她相信,自己绝不会豁达到这般地步,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哪怕没有心后,她仍旧是一个绝佳的戏子。
他凝着她,眸光愈加的深遵,落进她的眼底,仅化为心底一抹讥诮的笑意。
难道,他这么英明的君王,也会被她的假仁假义打动?
可见,他曾经因她而有的那些感动,也全然是假的。
因为,他的感动,是那么地廉价,完全不分真伪,一个帝王,岂会有这么廉价的感情呢?除非,那本就是虚假的。
可惜,彼时,她对他说的,皆是出自肺腑的真话。
这宫里,最要不得的,就是真话呀。
她却还以为,许君以真,必还以诚。
低垂螓首,敛去此时眸底再也无法掩饰的厌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