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太学纵火案13
这是怎样一双眼睛,漆黑,冰冷,仿佛所有的光都会被吞没一般。
白毓对上这双眼睛,只觉得心里一冷,而后却是一喜,看来她抓到大鱼了。虽然他未必是纵火案的真凶,但是他一定和那具尸首有关;未必是杀人的凶手,但也一定做过些什么。
如此冰冷的眼神,她只在一个连环凶杀案的凶犯的身上见到过。那是她最艰难的一次,但还是成功了,警民合作一同抓到了那个人,虽然后来她还进去医院休养了一个星期。
不过,张合还是稚嫩了些,比起那个连环案凶犯还是差了一些。
“张合,是吗?”白毓对着张合笑了笑,态度很是亲善。
“学生正是张合。”张合朝着白毓行了一礼,“见过白女官。”他看上去斯文有礼,虽没有什么勋贵人家的风流,却自有一种书生意气。只是他在看白毓的时候,下意识地由下而上地扫了她一眼,目光还在她的胸口盯了一瞬,而后才挪开了目光。
就是这一点,让他身上的书生意气荡然无存,并且多了几分猥。琐下。流。
白毓当即就明白了,这个张合最大的弱点就是色,不管是男还是女,他都来者不拒。她并不觉得生气,因为这种人她见得多了,已经习惯了。再者说了,这种迟早要进大牢的人,和他生气根本就没有必要。
想一想开封府的大牢,阴暗潮湿,不见天日,被关进去的犯人若是去了重犯牢房,连转身都困难。她光想想都开心,所以根本就不跟张合生气。
她不生气,有人生气。
不仅是白毓看出来张合的问题,包拯、公孙策和展昭都看出来了。于他们而言,白毓是他们自己人,现在却被人这样侮辱,当即怒上心头。
展昭最是直接,他的巨阙出鞘,架在了张合的脖子上。
张合的心机虽然比赵学海他们深了许多,但他依旧年纪尚轻,心思不够深沉,余光见到闪着寒光的剑刃,脸色当即就苍白了下来。“你……你要作甚?”
赵学海三人也被展昭的动作吓了一跳,练练往后退了好几步,“你……你们开封府……是要屈打成招吗?”
“没有想作甚,也不是要屈打成招,”展昭面容冷峻,盯着张合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展某只是想要告诉张学子,有的时候要控制一下的眼睛,否则的话,以后可能永远都睁不开了。”
“你……你……”张合想要动作,但是却畏惧于巨阙,不敢乱动,“此事我一定要上报给祭酒大人,请祭酒大人上折子,告知官家你这无礼行为。还有我爹,他……”
他不敢再说话了,因为他觉得脖颈一痛。他明白自己的脖子已经被剑刃给开了一个口子了,他要是再出言不逊,恐怕脖子就要跟脑袋分家了。虽然自己死了,展昭也会付出代价,可是他并不想死。
他死了以后,展昭再怎么被惩罚他都看不见了。他不想死,所以就只能闭嘴。
“啊——!”张合不说话了,但是李章却是大叫了一声。他是他们四人之中胆子最小的,在看到无关人受伤的时候尚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在看到张合被伤了以后,却是吓得大叫了一声。
原本他还要继续大喊大叫的,不过赵学海和马成问两个人按住了他。一个人捂着嘴,一个人按着他的双手,让他不要乱动。
刚才看上去还一派前途无量的四个太学学子,顷刻间就变成了一场笑话。
白毓当即轻笑出声,而后对着展昭眨了眨右眼,表示自己收到他的关心了。她虽然不会因为张合的目光而生气,但心中的恶心却是有的。有人为自己出手,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见状,展昭紧绷着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笑意。只是在看到巨阙剑架着的人的时候,那几分笑意又转成了厌恶。他平生最是痛恨张合此等人了,他还在自己的面前冒犯了无暇,不给他点的教训,张合怕是要以为他能在汴京横行了。
包拯假装看不见展昭的出格行为,只是说道:“本府今日找你们四人来,是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若是你们能够老实将事情的原委交代清楚,本府可以代替你们向官家求情,为你们法外开恩。”
例如说原本要在十日后问斩,他可以向官家求情,让他们在十一日后问斩。多活一日,怎么不能说是一种法外开恩呢?当然,这不过是举例罢了,具体如何,还待看事情如何。
张学海等三人立时就心动了,但是想到他们昨晚商量好的,又不说话了。他们只是将目光投向张合,期待着他能说些什么。
张合见状直在心里骂他们这三个蠢货,若非他们的家世比自己好,自己又需要他们将来能够提携自己,他根本就不会哄着这三个蠢货。仗着家世横行无忌就当自己是真的聪明了,实则是蠢钝如猪。
他们这么看着自己,岂不就是表明了他们有问题吗?真真是蠢货!
“他们这么看着我,岂不就是表明了我们有问题吗?真真是蠢货!”白毓倏地开口说道,“这三个蠢货,若非他们的家世比我好,我又需要他们将来能够提携一二的话,我根本就不会哄着这三个蠢货。仗着家世横行无忌就当自己是真的聪明了,实则是蠢钝如猪。”
张合用惊恐的眼神看着白毓,她为什么会知道他心中所想?
“我怎会知道你心中所想?”白毓莞尔一笑,“你啊,太蠢了,这脸上都写满了,我如何能当做看不见呢?哎呀,想装瞎还挺辛苦的呢。”
而后她看了一眼有些呆滞的张学海、马成问和李章三人,笑了,“你猜刚才那些话是我用来骂你们的,还是他张合用来骂你们的呢?”
当然是张合。张学海他们虽然不爱读书又不爱用脑子,但是他们又不傻。那种语气,就是张合用来骂别人的语气。他们之前听得开心,还觉得张合所言有理,许多人就是个没有用的蠢货。
但是现在,这些话用来骂他们了,他们的心中却是一阵阵的怒意。要不是有他们庇佑,一开始张合还在被人欺凌呢。
“张合,你个婢生子,你居然敢这么说我?”赵学海放开了捂着李章的手,准备上手去揍张合,“要不是有我,你是个什么东西。”
马成问也放开了李章,准备和赵学海一起动手,“我让你敢骂我们蠢货!”
李章不敢上前打人,却也是用眼神死死地瞪着张合,像是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展昭用手中的巨阙挽了一个剑花,逼退了上前来的两人,而后又将巨阙架回了张合的脖子。一连串的动作下来,也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罢了。
见到这样干脆利落的动作,白毓简直想为展昭鼓掌。她自从来了汴京之后,还没有亲眼见展昭动过手呢。不过到底场合不合适,她只能放弃了鼓掌的想法,但是这不妨碍她用眼神来给展昭加油助威。
加油,吓死这四个瘪犊子。
展昭尽管没有白毓的读心的能力,却也看出了几分她的意思,心下便只觉好笑。不过现在要恫吓他人,这笑意只能被他藏在心中了。
“说你们是蠢货你们还真的是蠢货!”张合被赵学海他们给气疯了,尽管巨阙剑的威胁还在,他却是忍不住破口大骂,“我刚才可是一个字都没有提到你们,这不过是那个贱。人的离间之计罢了,你们居然也相信?”
赵学海三人的神情一滞,好像,真的是这样?
白毓挑眉,说我离间,那我可不能白瞎了你的话。“之前有没有说你们蠢货是不一定,但刚才却是真的说了。他在气急之时脱口而出的,必然是真心话啊。可见他看待你们,真的是当蠢货来看的。”
她说话的时候语气凉凉的,十分气人。
至少赵学海、马成问和李章三人已经被气得够呛了,但是他们又有一种不知道生谁的气的感觉。好像应该是张合,但他是和他们一伙的。好像应该是白毓,但是他们惹不起她啊。
白毓说道:“去年的十月初十,休沐日,太学的祭酒和学政们都回自家去了,你们这些学子也得以休息。而你们四人,却在回程之时,偷偷藏了一个人进来。从去年十月到今年三月,几乎是整整半年的时间,你们可真是会藏人啊。”
她这话一出,当即四人的脸色都变了,全都死死地盯着白毓不放。尤其是张合,他的目光就像是淬了毒一样,好像要把白毓给弄死。
展昭当即给了他的腿弯一下,让他单膝跪下,“你最好收敛些你的目光,否则展某不敢保证你的眼睛是否还是完好的。”
如果说刚才展昭的威胁让张合怕死,那么现在他才是真正地恐惧。若是他失去了一只眼睛,那就是面容有残,就无缘科举了。前途尽毁,这比让他去死还要痛苦。
于是,张合只能收敛了自己的目光,也不敢计较此时自己单膝跪下的事情。只有先保全自己,才能以谋未来。
白毓和展昭这一番配合下来,赵学海四人的心思上下起伏不定,就连张合也无法控制他的心声了。这些心声全都一一入了白毓的耳朵,于是她也将死者的来历知晓得一清二楚。
被他们藏进太学的人,居然不是小倌,而是一个拥有大好前途的学子。
第34章太学纵火案14
白毓将来龙去脉在心中整理了一遍,而后告诉了包拯他们。
死者名为林清,是汴京城中一家私塾的一名学子,甚至已经有了秀才的功名。他虽然出身寒微,但是却是一身的儒雅气质,虽然面容有些过于昳丽,但是如此文采好又相貌好的学子,将来必然有大好前途。
如果,林清没有遇见赵学海四人的话。
他是在一次诗会上遇见这四个人的。但其实说来,那次诗会本不是他想去的,他是被他的同窗拉去的,而后他的诗引来了众人的称赞。当时他立在人群中央,一身的意气风发,昳丽的面容上带着笑意,很是动人。
而后,林清就被赵学海看上了。他还没有见过这样的郎君呢,很是叫他动心不已,而后就找上门,居高临下地说只要成为他的人,将来要什么有什么。
林清自己有才华,出人头地也不过是时日的问题,怎么可能会愿意接受赵学海呢?于是,他就把赵学海赶了出去。
赵学海本来就不是个好性子的人,当即暴怒不已,叫嚣着要让林清好看。而张合,却是提出了一个让赵学海根本就无法拒绝的建议。不仅如此,马成问和李章也被他给拉了进来。
张合和赵学海是一拍即合,但是李章虽然好色又不是个东西,胆子却不大,很是犹豫。而马成问则是因为性子优柔寡断,又总是不愿意自己承担后果,只要能够将责任推给别人,他就愿意去做。
于是,张合就拿捏了他们三个人的性子,说服了他们。他们四个人本来就在太学学舍之中一同享用过曾圭,男人之间狗屁一样的情谊就这么来了,他们还真的就相信了张合,也愿意配合他。
赵学海先是用自己的身份去找了林清,说是要给他赔罪,请他去樊楼吃酒,原因则是家中不能因他蒙羞。
若是他直接说要赔罪,林清自然不能相信,但赵学海说的理由却让他深信不疑。因为当今官家就是个帮理不帮亲的性子,赵氏宗亲若是惹事了,可没有好果子吃,整个汴京都知道的。于是,他就相信了,赴约了。
而后,林清在前往樊楼的路上被打晕带走了。他被掳进了太学之中,第一个晚上就被赵学海四个人给侮。辱了。为了不被发现,林清被喂了哑药,手筋脚筋被划断了,从此只能成为他们四个人的禁luan,在他们四个人的学舍之中藏着。
就像是白毓之前的猜测那样,只要他们每个人省下一些吃食,就足够养活一个林清了。他就这么一直被他们养着,不见天日。
这对于林清而言,还不如直接让他死了算了。可是,他却连死都不敢。因为和他相依为命的老父亲在赵学海四个人的手中,他有一次趁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以头撞墙寻死。不过因为李章回去学舍得早,他才没有死成。
而后,林清就收到了他的父亲的断手一只。他少时就是被父亲握着手写字的,怎么可能会辨别不出来呢?于是,他不敢死,只能为了父亲痛苦地活着,成为赵学海四个人的掌中玩。物。
他真的很想死,却怎么都做不到。至于说求救?呵呵,也不是没有太学学子发现些什么,却是因为赵学海他们,全都选择了沉默,还帮着隐瞒祭酒和学政。
太学在林清的心目中是读书人最向往的地方,但是这却藏污纳垢,令他痛苦不堪。前程被毁,雌伏他人,父亲被困,每一个都是林清的痛苦,太学也是如此。
他的隐忍,他的痛苦和他的反抗,不仅没有让赵学海四人失去兴趣,反而越发觉得兴奋,于是林清被虐待的次数就越发得厉害。有的时候,他们还会在他的身上施加刑罚,鞭子和藤条是最基本的了。
这些足以摧毁林清,但最是摧毁他的是,他发觉自己期待那个斋仆的到来。虽然他一来,自己就会被藏起来,但是他却可以不必应付赵学海四个人,可以放松些了。可是林清又觉得自己怎能变得如此卑劣,更是陷入了无法自抑的厌恶之中。
大概是一个月前,原本以为是自己得罪了别人才找来祸灾的林父,终于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他不想拖累林清,就自尽了。赵学海他们在从仆从的口中得知此事之后,一直瞒着,不让林清知道,否则他们怕看不住想要寻死的林清。
昨日是金明池开放之日,太学也放了假,他们四个人都出去玩了。谁知道回来以后就发现赵学海的学舍着火了,而林清也死在了学舍之中。他们当然什么都不敢说,但却有人能够看得见他们的心,将一切都揭开了。
“嘭——!”展昭当即给了张合一脚,将他给踢飞了出去。他摔在地上,半张脸都摔肿了,还吐出来了一颗夹着牙齿的血水。
“畜生!”展昭用厌恶的眼神看着张合,而包拯和公孙策则是垂下眼眸,当做看不见。
赵学海三个人被张合的惨样吓到了,尖叫一声就想逃跑。
他们不跑还好,一跑就让展昭想起他们的存在了。于是,他也给了这三个人一人一脚,他们摔在了张合的身边,和他一样的待遇。不过有的人摔到的是手,有的是脚,有的是头。
一时间,这四个人聚在一起,看起来狼狈极了。
不过包拯他们四个人却是无人同情他们,比起林清,他们这点伤算什么呢?
“掳劫他人,毁人前途,害人姓名,淫。乱太学。”包拯冷冷地看着赵学海四人,“本府必将一一上奏给官家,奏请官家处置你们。”
“不,你不能。”赵学海捂着好似断了的右手,满脸惊恐,“我是赵氏宗亲,你不能……”
“本府拉下马来的赵氏宗亲却也不少。”包拯冷笑一声,“你不过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赵学海猛地一滞,而后想起来了官家都无法阻止的那些被处置的赵氏宗亲。不,不!
“至于你们……”包拯看向张合、马成问和李章三人,“你们也将被审判。尤其是你,张合,你身为主使,更是罪不容诛!”
“呵呵呵……”也不知道张合是疯了还是说什么,他居然笑了,“我们又……没有杀人,包大人……也……杀不了……我们。”他因为没了一颗牙,也因为肿起来的半张脸,说话断断续续的。
不过因为他那不可言说的自尊心,他吐出来的字倒是听得清楚。
“对,我们没有杀人,没有!”赵学海猛地清醒过来,“我们只是命人砍了林父的手腕而已,他是自尽的,与我们无关。”
“是啊,我们没有杀人啊,林父死的时候,我们还在太学之中呢!”
“没错,学政们都可以作证的。”
张合却是用厌恶的眼神看着这三个蠢货,说的什么命人砍的,就应该说是他们的仆从擅自做主,为了讨好他们才做下的。如此,他们脱罪的可能性就更高了。
这帮子蠢货,当真是……哼!“我们可……没有侮。辱……林清,他是受……伤,我们……照料罢……了。”
白毓看了张合一眼,心想他都已经这样了,还在想着如何为自己脱罪,心理的确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何大厨要是也像张合这么难搞的话,当初的案子可就难办多了。
不过……白毓挑眉,“你们是没有杀林父,却未必没有杀林清。林清的身上是有功名的,你们依旧要……”
“我们怎么可能会杀了林清。”性子最是暴躁易怒的赵学海当即就反驳了,“我们还没有玩过瘾呢,曾圭根本没有林清带劲,我们可舍不得杀了他。”
张合恨恨地闭上了双眼。蠢货,果真是没救的蠢货!
赵学海猛地清醒过来,他说错话了,他不该这么说的。他对上包拯的眼神,吓得浑身一抖,整个人彻底瘫软在地上。
白毓笑了,有的时候她还挺喜欢赵学海这种人的,因为只要刺激一下,他就会很配合了。“我劝你们最好将事情都交代清楚了,这量刑的时候,主使和从犯的刑罚可是有区别的。”
她脸上的笑容带着恶意,明明白白写着她就是在挑拨离间,“你们刚才也见识过了,即便你们不说,我也能知道。我这是在给你们机会让你们说,好自我赎罪呢。”
“我说我说。”最胆小的李章受不了了,哭着喊着要说真话。
张合当然不能让李章破坏了自己最后存货下来的希望,当即就想冲上去捂住他的嘴。
不过展昭的速度比他还要快,出手如电,点住了他的穴道,令他不能动弹不得。
“你说吧。”白毓看向李章,“对了,我可是能分辨你说的是真是假。若是说了假话,罪加一等。对吗,包大人?”
包拯点头,“确实如此。”
原本准备撒谎,将事情都推到别人身上的李章顿时身子一僵,“我……”
“我先说,我先说!”最害怕承担责任的马成问横里冲出来,“我们的文章都是买来的,或者抄来的。谁要是不肯卖给我们或者不肯给我们抄,都要挨一顿打。轻者在家养伤,重者右手被废。这都是张合教我们的,真的!”
李章见马成问说了,自己也赶紧说了,“太学中那些寒门学子,要是敢不服从我们,都会被我们针对,被我们逼得离开太学的人也不是没有。”
白毓冷哼了一声,“你们这是在避重就轻。”
第35章太学纵火案15
虽然刚才马成问和李章已经见识过了白毓辨识人心的能耐,但心中却依旧还是存着侥幸心理的。他们不想自己做的恶事重见天日,于是就避重就轻地挑选了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事情来说。
但是,依旧被白毓一眼看穿了。
白毓说道:“若是你们还是如此,那么……”
“我说我说,我们之前打死过一个仆从,但他是卖身给我们李家的,真的。”李章连忙说道。
那是他们一次夏日炎炎觉得无趣的时候,便拿了弓箭来玩,可是弓箭也无聊,赵学海就说得有猎物才行。张合就提议用人做猎物,更有意思。
于是,就有一个年轻力壮的仆从被他们四个人用弓箭射死了。他们也不觉得有什么,死的不过是一个仆从而已,反正赔点钱就好了。
包拯愤怒不已,“即便是卖身与你们的仆从,那也不是你们可以擅自决定他的生死的理由,你们究竟将大宋律例置于何地?”
白毓来了这个世界才知道,这里根本就不能随意打杀杖杀家里的仆人,那都是电视剧乱演的,是小说瞎写的,至少在宋是不行的。即便是卖身的仆人,那也是由朝廷来管束的,根本不可能随意处置他们的性命。
所以,赵学海他们是触犯了宋律的。
“还有,蒋学子家中有一本孤本,我们要看他却不肯,而后就被我们抢来了。”
“张合说蒋学子的学问不错,将来若是出仕了可能会报复,于是我们暗地里让人打瘸了他的腿。”
“还有还有,赵学海上次看上了一个卖果子的小娘子,那个小娘子不肯为妾,于是我们就一同去她家中,把她……额,那个了。不过我们赔钱了,真的,她的父母可是收下钱了。”
“对啊,后来她自己上吊,和我们无关啊。”
听着马成问和李章一个一个地交代,张合心里恨得滴血,若是可以,他真的会扑上去咬死他们的。不过不用张合了,因为赵学海已经扑上去和他们打成一团了。
“你们光说我了,你们又是什么好东西。每次做事情喊你们都磨磨蹭蹭的,但是最享受的人就是你们。不管是林清还是小娘子,都是你们下了狠手,把他们弄的没有一块好皮。”
“我不是好东西,你们是吗,啊?”赵学海一边打人一边往外爆,“马成问你看起来窝窝囊囊的,却强行染指了你爹的妾室,还让你娘把人给弄死了,是不是你,是不是?”
“李章你看起来胆小,但是每次到最后玩的最开心的就是你。射杀仆从之后,你还拿你的庶弟试了一下,后来还给人扔进了粪坑了。就因为找不到人,你的父亲还真的以为你的庶弟被拐子拐走了呢。”
“说我们,说我们,你们有什么资格说我。”马成问和李章一边打回去一边大骂,“你连自己的庶弟都不放过,你才最不是东西。他虽然是庶出,却也是赵氏血脉,你们同根同源,你才最不是东西。要不是他聪明,跑到了八贤王的身边献殷勤,早就被你得手了,你还说我们?”
“不对,明明都是张合的错。”被两个人碾着打的赵学海想起了张合,“要不是他撺掇我们,我们最多就是抄别人的文章,再调。戏一下小娘子罢了,我们可没有想要做这些的。”
“对,对,对,是张合啊,是他的错啊。”马成问停了下来,而后朝着张合扑了过去。
“没错,是他,是他。”李章也是。
赵学海更是不落人后。三个人压着动弹不得的张合打,不过因为他们刚才就打成一团以至于都受伤了,暂且打不死人。
是以,包拯他们都冷眼旁观,根本没有要阻止他们的意思。很快,张合就被打得鼻青脸肿。按照白毓的话来说,那就是他亲娘来了都认不住出来的程度。
“你们……你们……”
正打得起劲的三个人猛地停下来,一回头就看见了自己的父亲在门口站着。他们的面色铁青,手按着自己的心口,好像下一刻就要晕厥过去了。
“爹,你……怎么来了?”
“爹,我……”
“父……父王……”
三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看向了包拯。
包拯冷着一张脸说道:“你们四位的父亲实在是担忧你们的安全,认为太学着火便不是安全之地,想接你们回去。本府虽不能让你们回去,却可以通融一下,让他们进来看你们。是以,他们早上就来了。”
赵学海四人的脸色顿时煞白。他们虽然害怕包拯,却好像不如何畏惧。反而是在看到了自己父亲的时候,畏惧如虎。
一旁的白毓开口说道:“对了,他们从你们开始自爆的时候,就在门外等着了。所以,你们说的话,他们都听见了。”她想了想,“不对,你们掳劫秀才并且侮辱秀才,害得人家破人亡的事情,他们还不知道呢。”
她说话的时候语气带着几分凉意,像是暮春深夜里吹过的风,让人整颗心整个身子都冷了下来。
“逆子,逆子啊!”
“孽障,你不是我的儿子。”
“从今而后,你被赶出张家了!”
赵王爷看着自己的儿子,想到马成问他们说他还想沾染自己的亲弟弟,又想到了官家的性子,当即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半晌,他才睁眼看向包拯,“你是故意的。”
包拯面上恭恭敬敬地朝着赵王爷行礼,“王爷恕罪。”
“恕罪?呵呵。”赵王爷苦笑了两声,“是本王该去向官家请求恕罪才是。”一个不好,他们一家子都要遭殃的。
另外三人猛地一哆嗦。他们刚才光顾着为自己孽子而痛心了,却忘记了官家的存在。此事一定不能……他们猛地看向包拯,而后也都颓然地低着头。
没有人能够让包拯退让的,官家都不能,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几位,探望的时间到了,还请离开。”展昭说道。
这四个人哪怕想要留下来交代些什么,也不敢在包拯的面前强行留下,不然怕他的折子上写的更难听,届时他们要更倒霉。于是,他们只能恨恨地看了包拯一眼,而后转身离开了。
“债多了不愁,”白毓看着如丧考妣的几人,心中却是没有半分同情,“你们之中到底是谁杀了林清,是谁放的火。如实招来,还能够有挽回的可能。”
啊呸,根本不可能,她说这话就是骗他们的。什么挽回,给他们挽一条绳子上吊还差不多。
“我们没有杀林清,真的。”赵学海此时浑身的力气仿佛都散去了一样,“也没有放火。那是我们的学舍,我们不会傻到毁了的。”
“这话是真的。”李章点头,“我们都没有杀林清。”
马成问揉着自己的手臂,“也许是曾圭杀的,可能是他发现了林清的存在,所以心生嫉妒吧。”
公孙策说道:“曾圭有人证,他没有动手的时机,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林清的存在。”曾圭他只求好处不求情分,怎么可能会对林清起了嫉妒之心呢?
这个马成问,为了给自己脱罪当真是随口胡来。若非他们有白女官,可辨别他们话中真假,那么事情就要费一番周折了。
“可是我们真的没有杀了林清啊。”赵学海三人什么都认下了,就是没有认下杀了林清的事。“也许是张合做的?”
“也不可能。”他们自己又反驳了,“我们家中的仆从都无法擅自进入太学,根本不可能听从命令杀了林清。而张合一整天都和我们在一起,也没有杀人的机会啊。”
赵学海三人不是不想把罪名都推到张合的身上,好让自己身上的罪责少一点。但是他们现在十分畏惧于白毓的能耐,根本不敢撒谎,只能说实话。
“那么,林清到底是怎么死的呢?这火又是谁放的呢?”白毓喃喃自语道。
原本以为马上揪出了张合这四个人,很快就能够结案了。结果他们四个人牵扯出了一堆别的案子,但却都和太学纵火案无甚干系。
这支线任务都给做完了,怎么主线任务却没有动静呢?白毓疑惑。
展昭想到了一种可能,说道:“也许林清是自尽的,火也是他放的。”他活在那种地狱之中,怎么会不想解脱呢?
“自尽?”包拯摇头否决了这个说法,“林清的手筋脚筋都被划断了,怎么可能自尽呢?”
“这未尝不可能。”白毓的意见和展昭的一致,“包大人,手筋脚筋断了是去年十月的事情了。若是伤得不是非常严重的话,不是没有自愈的可能。虽然无法恢复如初,但是想要做点什么,应当还是没有问题的。”
公孙策问道:“但昨日你们都检查过了,林清乃是死后被焚烧,如何放火呢?”
“延时装置?”最爱看某个推理类节目的白毓下意识说道。
“那是什么?”
白毓回道:“就是利用一些东西,让起火的时间在人死之后。”
包拯听了,点头道:“这似乎也不无可能,只是依旧需要证据。”
公孙策说道:“昨日就已经将尸首运送回开封府了,两位仵作解剖过后,我们就会知道结果了。到底这林清是怎么死的,就可以知晓了。自尽和他杀,总是不同的。”
“起火的学舍还是要再查一遍,”展昭开口,“或许能够找到无暇所说的那个什么延时装置。若真是如此,那么便可以知道真相如何了。”
第36章太学纵火案16
展昭和白毓又回到了烧毁的学舍之中,开始检查这里是否有什么奇怪的痕迹。而他们还带着马成问,因为此时的他最是配合,也因为这里是他的学舍。
学舍里面多了什么东西,或者少了什么东西,他应当是知道的。至于赵学海三人则是已经被关押起来了,由王朝他们看守着。
“你看看这里多了什么,少了什么。”白毓看了马成问一眼,“若是你不听话,或者你做不到,就由赵学海来。你应当知道,做的越多,才越是好。”
她在言语间暗示马成问,如果他做的足够好的话,就可以获得减刑。不过这只是她在骗人罢了,像马成问这种连人都不是的东西,根本就不会后悔,更不会反思自己的过错。
他现在看起来惶恐又听话,只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被家族放弃了,包拯不可能会放过他们。马成问怕死,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希望自己能够活下来,所以才如此配合。
要是真的放过了他,他不会变成一个好人,只会是一个行事更为谨慎的恶人,直至再一次被抓。所以,欺骗他,白毓的心中没有半分负担。
“是,是,是,都听白女官的。”马成问当真以为自己能和赵学海他们不同,想着自己一定要表现好,准备冲进学舍之中找出什么不同来,好让自己脱罪。
初见白毓的时候,他还看不起一个混迹在男人中的小娘子,但是这两天下来,他却是真切地明白了一件事情。开封府人人都是惹不得的,包拯如此,展昭如此,这个白毓也是如此。
尤其是她那双眼睛,仿佛能够看得清他们肮脏浑浊的内心,让人不由得从心底感到害怕。不,不是好像看得清,她根本就是看得清。否则她如何知道林清,如何辨得清他们的谎言?
马成问现在从心底深处害怕白毓,恨不能好好表现,让她看见自己是有听话的。
不过他才刚迈进学舍,就被展昭给抓住了后脖领子。
“展大人?”马成问整个人一缩,看着很是可怜。
不过在场的人都不会可怜他,他若是可怜了,含恨归天的林清算什么,那个被他们欺。辱以至于自尽的小娘子算什么。他们这些人,才是真的可怜。
展昭冷着一张脸,“动作慢些,轻些,若是弄毁了什么东西,那就换人来。”
“是,是,是,听展大人的。”马成问缩了缩脖子。
展昭放开了手,“跟在我们后面。”
“是,是,是,学生一定跟着二位。”马成问用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瞧着畏畏缩缩,可怜极了。
白毓看了展昭一眼,再瞅了瞅自己的手。这个马成问,给他们衬托得像是恶毒反派一样,真想给他来一个头槌。不过算了,还是案子重要。
展昭昨日已经将这里检查了一遍,不过当时他大多将心神放在尸身和有无人逃走的痕迹上,是以并无什么特别的发现。今日再仔细检查,蛛丝马迹都不放过。
他停在了博物架前。学舍中起火的地方是博物架,这里原本应当摆着许多书,烧起来自然快。
马成问跟在展昭的身后,瞪大了双眼仔细看着,生怕错过了一星半点能叫自己脱罪的希望。“这……”他有些不确定。
展昭说道:“你有什么疑惑尽可说,对与不对,我们会判断。”
“这里原本是博物架,摆了一些书。”马成问的手指着地上的一块地方,“但我和赵兄都不是爱读书的人,我们摆上去的只有太学要用的书,需要的时候拿下来就是。这些灰太多了。”
“你烧过书,所以知道一本书的灰烬大概有多少。”白毓说道。
马成问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在读书人最是清贵的汴京,烧书是一件天理难容的事情。他们私底下敢烧书来取乐,但若是说出去了,是要被指着脊梁骨骂的。便是死了,坟茔前都会有人来骂。
他没有想到自己只是说了这么一句,白毓就敏锐地察觉到了。果然,开封府的人都不容小觑。
白毓却没有在意马成问如何,她蹲下来查看,而后看见地上有一处有些奇怪,手上垫着帕子,伸出手想看看是什么,却撞上了另一只手。她微微抬头就看见了展昭,对着他笑了笑,“展大人,你看这是什么?”
她的态度自然,展昭却是有些不自在。不过他掩饰得好,无人发现。他仔细去看地上的那一块,“好像是油?”
白毓用帕子搓了搓那块痕迹,而后放到了鼻间嗅了嗅,“好像是菜籽油。”
“我知道我知道,这个我知道。”一心想要表现的马成问说道,“太学的厨房隔半个月就会买菜籽油,因为我们觉着荤油做菜难吃。”
太学的学子有部分出身不错,嘴巴也挑剔,不喜欢荤油做的菜。虽然太学供给学子免费的餐食,但也有小灶,学子可以花钱点菜。正是因此,厨房才愿意买菜籽油回来做菜。马成问他们四个人就是花钱点菜的人,是以他才会知道太学之中有菜籽油。
展昭起身绕着只剩一点骨架的博物架看了一圈,又在学舍之中转了好几圈,“学舍之中,但凡是容易起火的地方,似乎都倒了菜籽油。不多,却也足以令火势快速蔓延了,那个人倒是聪明。”
正是因为每一处的菜籽油都不算多,再加上昨日他们都将注意放在了尸身上,这才没有注意到。
白毓起身,点头说道:“怕火势不够旺盛,搬了书来博物馆,还倒了菜籽油,的确是聪明。只不过,没有用对地方。”
“如此,点火的人可能就不是林清了。”提到林清,白毓的心里还是有些闷闷的,“他的手筋脚筋都被划断了,哪怕这半年多来好一些了,但最多就是能够做一些小动作。他无法去厨房拿到菜籽油,也无法搬来许多书。”
林清能自我了结,但是菜籽油和搬书绝不是他能做得到的。
展昭转身看向白毓,“可有找到你说的装置?”
白毓摇摇头,“看来真凶另有他人。”
“到底是谁呢?”展昭和白毓回到了包拯的面前,将他们的发现告知了他。至于马成问,他被带走和赵学海他们关一起了。
开封府的人对他们也是厌恶至极,再加上开封府向来不怕得罪任何权贵,所以他们将这四个人关押在了柴房。他们还把他们给捆得严严实实的,不让他们动弹。
难受?那就对了。好待遇不是给畜生的。
包拯等人就装作不知道此事,任由赵学海他们被捆着。他们的心神都放在了点火的真凶身上,哪里有心情去关心他们呢。
公孙策说道:“仵作写的尸格送来了,林清确实死后被焚烧的。”
白毓问道:“他的死因是什么?”
公孙策的眼神带着不忍,“他的心口处扎了一根钢针。”
白毓浑身一个激灵,不由得问道:“很痛吧?”
“于他而言,是一种解脱才是。”在她身边的展昭说道。
白毓叹息了一声。
“钢针,菜籽油,书。”包拯的眉头紧锁,“展护卫,去查一查,看是否有人买了钢针,太学之中可有人的书遗失了,又是谁能够拿走厨房的菜籽油。三者若是有重合,那个人应当就是杀人纵火的真凶了。”
“是。”展昭领命,转身而去。
“包大人,我要不要再去看看那些太学学子?”白毓问道。她今日才看了四个人呢,还能继续看,
“不用了。”包拯却是一口就回绝了,“白女官今日不宜再看下去了。本府和公孙先生去询问一番,若是有人有异样,会留着那人的。”他的意思就是把人押着,明日再给她看。
白毓想说她可以的,但是对上包拯不容辩驳的眼神,只能蔫蔫地点头了。她在展昭面前敢讨价还价,但是在包拯的面前却是不敢造次的。也不是说他对她不好,而是那种不敢跟长辈顶嘴的感觉让她偃旗息鼓了。
公孙策见状,心下觉得好笑。
原本以为要查这三件事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谁知道包拯和公孙策还未曾将剩下的太学学子问完话,展昭就已经回来了。而他口中吐出来的那个人名,也让在场的人惊讶不已。
“曾圭?”白毓瞪圆了双眼。
“是。”展昭点头,“那钢针在铁匠铺子里放了许久,缝针太粗用不上,其他的用处也找不到,一直没有人买。那铁匠原本都要融了做别的了,在三日前却是有人去买了。是以那个铁匠记得很清楚,说是一个长相清秀的郎君,身上的衣裳是太学斋仆才会穿的样式。”
在太学之中,长相清秀的斋仆只有曾圭一人。而且他是斋仆,只要用外出采买的名义,想要离开太学并不是难事。
展昭又说道:“我回来太学后翻找了记录,曾圭的确在三日前离开过太学。”
“他是斋仆,要帮着做事,拿到菜籽油也不无可能。”公孙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