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妙化玉章 无主之战(2 / 2)

问镜 减肥专家 15435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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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万腾山眼中,以之前刀蚁一战中神乎其神的指挥,九烟就绝对有资格指挥这些非论剑轩修士,更不用说还有一手星力加持——至于是不是阵图,并不重要。

他能够理解九烟的做法,但开了个好头,却不能收场,造成的影响,是相当恶劣的。一个受质疑的首领,又岂能领导一群骄兵悍将,血战连场,战意不失?

九烟做出这种姿态,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实在让人失望。

但万腾山更清楚,大战迫在眉睫,指挥的人选已经是换不得了!

他就下定决心,不管九烟拿出怎样的一个阵图,他都要全力支持,压服那些异样声音,但如果其中真的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战事真正起来,他就要领着剑阵,尽量保持距离,免得被坑害了进去。

万腾山都如此,其余人等更不必说。这就是临时组合的队伍,所必须面临的信任感和向心力极其脆弱的局面。

余慈非常清楚这一切,面对周围已经非常微妙的眼神,他不再说什么,手掌一翻,刚刚才收进去的铁八卦已经入手,这次,就是光明正大地呈现在人前了。

“簌”声微响,翟雀儿合起了折扇,目光在铁八卦和余慈脸上来回扫了几遍,脸上笑容淡淡的,缥缈难解。

余慈也往她这边看了一眼,就是这样的小动作,在几十对眼睛的注视下,也挑起了些敏感情绪,至少让人觉得,这一位当真不那么专注。

便有人在外围道:“就是这八卦阵盘吗?不说其品质如何,但凡这等严谨的阵势,都是利于防御,而不利于突击,大师究竟是要攻还是守啊。”

此人一听,就是行家里手,余慈的视线循声而去,一下子就捕捉到了目标:

“发话者何人?”

当下就有人昂然而出,其身形也不甚高,但赳然有丈夫气,也不惧各方的眼神,直接就道:“大宇门,左显振。”

“大宇门?林贤真是你何人?”

那左显振一怔,应道:“那是在下师弟。”

“原来如此。”

余慈又瞥了翟雀儿一眼,来之前,为防秘密泄露,翟雀儿虽依照允诺,没有杀了林贤真灭口,却将其禁锢在地层深处,动弹不得,时日长了,还是难以保全。

如今那秘道口已经没了意义,那位若再赔上性命,才真叫倒霉。

看在林贤真“面上”,余慈倒是比较客气:“大宇门寻龙点穴,阵图禁法,都是行家里手,我也是久仰了的,不过道友这回,未免为表象所欺。”

左显振一抬眉毛的空当,余慈手上的铁八卦,突然就形质扭曲,像是给烧成了铁水,完全变了形质,在掌心流动,却没有任何温度的变化,随即再次塑合,其主体呈圆形,中央微微凹下,似有嵌合之物,而周边如花瓣一般,连了五片,但每一片形状都不尽相同,哪还是原来的模样?

余慈是以心炼法火的神通暗运,直接改变了铁八卦的整体结构,周围修士哪知道里面的玄机,都以为是法器本身的作用,一时都是惊讶。

更玄乎的,还是阵图本身,在场的修士,大都是见多识广之辈,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图,甚至听都没听说过。

那“阵图”不用手拨,其自然悬空寸许,在掌心上方缓缓转动,五片不同形状的“花瓣”便似有灵性一般,不停振动,如蝶翼翻飞,极其灵活,看得众修士都呆了眼。

左显振向前靠了两步,伸长脖子往这边看,嘴里还喃喃说话,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余慈并不理会,看那“阵图”外沿“花瓣”中,有一片尖锐锋利的,停在前面,便道一声:

“詹道兄。”

“……大师?”

“你便引你的教众,聚于此尖锋所指方向,距离不即不失,不用理睬这边阵势如何运转,自去运行教中阵法便成。但此盘尖锋指向何方,你与教众,便要处于何方,若有相违,后果自负。”

詹基看那铁盘边缘突出的短刺尖锋,心中莫名地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只觉得莫名其妙,但九烟按照他的说法安排,也是给了面子,他不好多言,再应一声,便想退入人群中,纠合教众,看之后演练的效果如何,再做计较。

哪知九烟又是叫住了他:“詹道兄,你忘了一件事……”

詹基一怔,随即恍悟,将自家心神,分了一缕在短刺尖锋上,这样阵图运转,他就能及时得知。也在分出心神的时候,他又生出那似是而非的熟悉感觉,便摇摇头,暂时无法理解。

余慈随后就叫过端木森丘,让他报出整合的结果。

其实除了詹基这一边,加上少数几个刺头之外,端木森丘的工作还是卓有成效的,很快就将大致情况说了一遍,连带着众修士修炼的法门、擅长的手段、拥有的法器等,都有了一个粗略的统计。

余慈握着记录用的玉简,稍一思索,便发了命令,将除去东阳正教修士以外的三十余人,分了四队,每一队八到九人,大致上是按照魔门东支、商合等早先合作过的修士,鬼厌和端木森丘等“自己人”,还有其他相对陌生的修士这么四类来分。

其中也有不少调整,但作为主力的长生真人,都没有变动,还把雷同豪请了过来,放在那队陌生修士中,以为镇队之用。在他入定之时,早先进入小五自辟天地中的叶池,已经自己出来,也给划入到鬼厌那队伍,以便照顾,如此正好是五队,对应五片“花瓣”。

除了东阳正教,自成阵势,只有其首领詹基一人分了心神在上面之外,其余所有修士,都被要求,将自家心神挂在各自对应的花瓣上,以便接下来及时接受指挥。

如此安排,自然被一些人暗斥为“故弄玄虚”、“旁门左道”,但不得不说,他一套一套的手段,确实很像那回事儿,散乱的心绪不知不觉间,又重新凝聚起来。

虽是一切因陋就简,等一切完毕,还是将近一刻钟过去,上空黑暗愈甚,万腾山不得不以目示意,现在必须要赶紧演练了!

余慈微微一笑,将“阵图”抛起,就那么悬在他头顶三尺处,紧接着,一团明光就在微凹下去的“阵图”中央亮起,其间星辰点点,便似一颗裹着星云的宝珠,瑰丽多彩,眩目至极。

众修士看着那星云宝珠,都看出来,那就是之前加持在他们身上的星光源头,如今虽还没有真正加持,看上去也让人心头一振。

余慈没有再多说,身形浮上半空,“阵图”开始无声旋转,五片“花瓣”不停变化方向,一开始众修士还没反应,但余慈伸手一指,端木森丘那边,就率先醒悟过来,一声呼啸,引着众修士不停换位游走。

一处动,处处动,在场的都是经过长年搏杀冒险的强者,除了最初还有些混乱之外,很快就步调协同,绕着余慈急速旋动,只是,就这样转圈儿,有效果吗?

很快他们就知道,也不只是转圈儿,“阵图”上五片“花瓣”的结构,远比想象中更巧妙,移动也要更复杂。

各片除了顺逆旋转,彼此的位置还能够交错,甚至是临时跳出,从上或从下方倒穿过去,嵌入另一个方向。

诸修士受“花瓣”的指挥,也是来回蹿动,上下翻飞。

这倒更像是杂技之流了……

但也在此时,众修士反而陆续来了感觉,其分化在“花瓣”上的心神,牵引着气机,合丝为股,绞缠如索,明显有了趋同的迹象,而在“花瓣”换位的时候,感觉更是清晰。

交错而过的两股“气机绞索”,就像是勾在一起的弓弦,摩擦弹动,嗡嗡作响,这种绞缠崩弹的势头,尽都传入“阵图”中央的星云宝珠之上,明显激发了里面蕴藏的法力,便由各个“气机绞索”牵引出来,分化到诸人身上,一个不漏,均受其加持。而且似乎还因为方向的不同,强弱有别,且在不停地置换之中。

这种加持,众修士已不是第一次感受到,但上回实是莫名其妙,不知道加持何来,不知机理何在,而如今明显地查觉其脉络,感觉自然不同。

且不说在实战中,这种方式效果如何,明眼人都看出来,其中运转的机制,实在是灵敏快捷到了极致,似乎那星云宝珠有着灵性,随时处理因方位、动作而出现的情况,以分配力量。

如此至少有一条,将非常节省,战斗的延续性要更强。

这期间,余慈也时常调整,且不是那种叫停之后,再行处置的模式,而是直接以通心之法,直接将指令打入心头,让受令者跳转到另外的队伍中,几次三番之后,众修士便感觉到,他们之前形成的“气机绞索”愈发地强韧,在空气中弹拨时,甚至呜呜有声,使人能够感觉到,这里面究竟蕴藏了怎样惊人的力量。

如此手段,使得之前没有经历过类似情况的修士,包括翟雀儿、詹基等人,都频频移转视线,想从中找出深层的玄妙,但实在难有所得。

“停!”

余慈在指挥之际,头一次叫停,众修士却是令行禁止,几十号人,齐齐停下,没有一点儿错乱。而已经成形的“气机绞索”,却没有能够马上停下,而是在虚空中连续弹荡,嗡嗡乱鸣,似乎要把某种力量汇聚起来,一发地轰出去,但总还是差了一点儿,未能成形。

虽有些可惜,不知那变化终为何物,旁边的万腾山还是连连点头,即使未经战阵,不知真实效果如何,但如此气象,和论剑轩的剑阵,也差不太多了。

“如今方知大师的手段。”

嘴上说着,为九烟造势,万腾山却是怀疑,这一手是不是就是那位“主上”的加持,刚刚那入定,莫不就是神游而去,向自家神主求援了?

不管怎样,这么一次蓄而未发的演练,直接封住了所有人的嘴巴,也把那一层怀疑的心绪,彻底压灭,万腾山这时才能说一句:

人心可用,前景可期。

但这个时候,也不是没有人心中奇怪。比如大宇门的左显振,他是阵禁大家,又恰好离九烟比较近,感应得十分深刻。他就觉得,演练之时,虽然气机牵引十分玄妙,各种移位,也自有其法度,但这里面似乎不是他常年所见的“阵图”模样。

是的,这其间对众修士的气机把握太过精细,给人的自主性也不太足够,和寻常阵图极不相同。

而且,因为离得近,他依稀就看到,“阵图”的五片“花瓣”上,原本除了金属的纹理,再无他物,可此时,却是爬满了细密的符纹,分明就是刚刚才生就。

他张了张口,却是什么都没说,不管怎样,九烟这种手段,着实是鬼神莫测,又颇为有效,他没那个必要,也没那个实力去置疑,闷头做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左显振垂下头去,却没有发现,位于最中央的余慈,往他的方向扫了一眼。

在布置阵势的时候,余慈肯定是需要以黑森林法门传导心意的,只不过他也是精力有限,像是翟雀儿、詹基这样比较敏感的,只是浅尝辄止,有的刺头,比如这左显振,就探究得比较深入。

“真不愧是大宇门的。”

左显振的实力,在四十多个修士中,并不出彩,但眼光确实独到。

余慈现在演化的阵势,绝不是什么“阵图”,而是假托其形的另一套玩意儿。

至于是什么,姑且称为之“符图”好了。

在五片“花瓣”上,在呈接“花瓣”的圆盘中,无数符纹正密集勾画,在最初的时候,完全不成形,但随着阵势的齐整、不断的微调,纠合了一根又一根“气机绞索”,每一根“绞索”,都使得“符图”上的符纹分形变得丰富,因为这些“绞索”就相当于勾勒的画笔,墨汁就是诸修士寄托上来的神识烙印。

余慈正是通过这种方式画符,符箓本身算不得多么高深,只是《上清聚玄星枢秘授符经》中,很普通的一个‘唤灵符’,是借助介质,与目标形成基本的共鸣。

真正玄妙的,是在唤灵符的内部,还有符与符之间,完全超出符箓本身的勾连笔画。

符符相连,连出了全新气象。

余慈深深吸气,稳固心神,也在此时,天空之下,又一声郁郁雷音扫过,沉闷的余波,就像是一个负重的巨人,在呻吟吐息。

万腾山往天上望去,随即瞋目大喝:“全体准备!”

如果看到天空中的景象,再去听耳畔的声音,人们很容易就会联想到一个不那么现实的画面:

在妖异的“灯笼”之下,在层层幽暗之后,一道巨大的门户正在开启,雷音就是门户轮轴的摩擦声,至于那余波,自然就是推门的力士其粗重的呼吸。

尤其是后者,一涨一落,一起一伏,时远时近,分明是符合呼吸的节拍。

其实,那是两处虚空截然相异的元气,在彼此交汇时,形成的潮汐现象,证明虚空的吞噬已经到了最末阶段,而经过长时间的适应之后,其对冲的力量已经削减到了某种程度,不会再形成剑园、北荒那样剧烈的冲击。

但如果小觑其中的力量,肯定会死得很惨。

若不信,就去看仅存的东华主峰周围,那一圈无声无息崩裂的山峰吧。

“潮汐”吞吐扭曲的力量,越往外扩,越是恐怖,之前没有到主峰上来的修士,在此力量下,根本找不到活命的机会。

而就是东华主峰上,在强大的潮汐力量压迫下,众修士也都是呼吸困难,气机运转受限,有的人肩颈脊椎都是咯咯作响,不自觉就弓起了腰。

这是“呼”!

而紧接着,力道就全面逆转过去,嘶啦啦的鸣啸声里,峰顶建筑被顺逆变化的力量扭碎,化为漫天烟尘,凝就灰黄色的土龙,直趋天外。众修士中也有压不住劲儿的,险些就给卷飞,还是旁边有人扯了一把,才幸免于难。

这是“吸!”

“呼吸”交错,力量越来越强,整个东华主峰的山体结构,也发出濒临崩解的怪音。

这时候,万腾山一声厉啸,随他啸音一起,峰上峰下,八个剑阵齐齐亮起,共计二百余位的剑修,已经是论剑轩在东华山脉最精华的力量,但其中还丹修士也占了四分之三以上,剑阵给了他们强大的力量,也是他们维系生命的唯一手段。

万腾山身形慢慢升起,看看似稳定,实则每一瞬都要耗费相当的力量。他视线扫过所有的剑阵,表情冷漠,心里却还是闪过一个念头:

能活着回到灵纲山的,能有一成吗?

这是他最后一个杂念,随后,冷澈的眼神直指九烟方向。

那边,非论剑轩修士已经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不用多说,就按照之前的“阵图”安排,结阵自保,悬空的“阵图”之上,星云宝珠已经弥散开来,形成一幅径长逾丈的星图,将星力加持到每个人头顶。

也因为光芒太过绚烂,众修士只凭肉眼的话,已经看不到“花瓣”如何移位,只能是凭借分化过去的心神进行锁定。

这个时候,余慈的指挥则是中规中矩,五片“花瓣”就像是被微风吹拂的风车,缓缓转动,阵中修士仅仅是缓步绕行,就足以支应。

在天地虚空“呼吸”之际,衣袂飘扬,飞沙走石,四十多人围成一圈儿,缓步而行,与外界环境的节奏殊异,体现出“阵图”超凡的控制力,又像是进行某种宗教仪式。

有些知道九烟“根底”的,就怀疑这是不是他敬奉主上的某个做法。

当然,绝大多数人都将其视为热身和蓄力的手段,只等着真正的大变到来。

人们都看不到,在星图的遮掩下,“阵图”中无数符纹就像是暴雨过后的雨林枝蔓,疯狂蔓延生长。原本的五个“唤灵符”,早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整个“阵图”,已经形成一个结构复杂,符形众多,窍眼不计其数的“大符”。

但这种符箓,催运起来,消耗的力量,就是长生中人,都要吃力。

换句话讲,这是个严重不符合“实用”原则的残次品,若真拿出来用,朱老先生会从九泉之下跳出下,狠抽他的屁股。

当然,事实上它只是余慈依照四十多名修士的气机、神识烙印等,以“唤灵符”为基础,临时描摹出来的“草稿”。

接下来,按照常规之法,就是“叠窍合形”。即将符箓中多余的窍眼重叠,减少元气的出入消耗,增加其实用性。余慈不弹此调久矣,但扎实的基础还在,本身的修为、见识又大有长进,做起来,思路清晰,从容不迫。

不过在此同时,他却是严格按照“阵图”的最初结构,以“花瓣”、圆盘的结构限制,分成六部分,为止甚至不惜破坏已经交界处已经成形的符纹分形。

“花瓣”的转速之所以如此之慢,正是余慈抽丝剥茧一般,将“交界处”的符纹分形拆开的缘故。

目前已经见了一定的效果,只可惜,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喀喇喇”一串裂响,便似响在所有人心上。

岩隙由小而大,瞬间就从东华主峰的半山腰处,斜着撕裂开来,擦过峰顶之下,将山峰斜切成两半。恰在此时,潮汐力量迸发,山峰上下在分离之后,又狠狠地撞在一起,刹那间,山峰上下所有的建筑尽都倾颓,内部洞府、秘室等等,也都化为废墟。

在此之前,八座剑阵,还有余慈这一组人马,倒是都飞了起来,让过了这次震荡。可看着呼啸飞溅的碎石岩体,这一刻,不少人心中都回想起之前九烟的一句话:

“守在哪儿?”

事实就是,他们完全没有任何凭依,连落脚地都是奢望,有的只能是自身的力量。

便在东华主峰崩解之际,高空宫阙之中,忽有数百道灰黑烟气,四面散落,每一道烟气中,都是成千上万的天魔、眷属、外道等。

随便抽出来一支,都足以让这边的修士头痛,但由始至终,没有哪一道烟气过来,而是顶着潮汐的压力,投向这已经彻底没有了上下四方之分的茫茫虚空边缘。

每一刻都有几十上百个魔头,被潮汐绞杀,可随着它们落到预定位置,铺展开来,这边的修士便明显感觉到,潮汐的冲击力在缩小!

余慈和端木森丘这样的人物,感受得更清楚:

虚空结构开始稳固,一众魔头,正以一种暂时难以理解的方式,将多方交错的虚空环境稳定下来。

这片特殊地带,正由域外天魔掌控。

而众人头顶,又一道墨色烟气垂流而下,这回,却是正正朝他们来了!

“走!”

万腾山厉喝出声,余慈则是将相同的意思直接打在“阵图”中每个修士心头。

从他们这边看,墨色烟气中,没有天魔的实体,混沌未明,流溢盘转间,就如一头张牙舞爪的凶蛟,扑杀过来。下一刻,翟雀儿、詹基等魔门修士都是发声示警:

“注意,是万化魔域!”

余慈已经知道,魔门体系中,高等级的大阵,都称之为“魔域”,一般此类阵势,都是要在本不适宜的真界中,开辟出天魔、外道等存在的环境,再发挥其威能,就像九宫魔域一般。

只不过,九宫魔域鼓捣出了八帝魔主,这万化魔域,又会是什么?

从目前来看,他们还只是在魔域的边缘,其真正布置的方位,应该还在九真仙宫之中。魔域的功用,似乎是将无形有质的天魔,拟化为种种攻伐利器,应该还会有幻术的手段,毕竟天魔也是此中的行家里手。

但此中真正重要的信息是,天魔的攻伐,不再是一窝蜂,而是以阵势运化,就像刀蚁一样,如此自然使众修士压力大增。

而能够主控这样的阵势,应该有一个核心,才能运化无碍,但余慈之前,并没有发现特别出挑的反应,或者只是一个纯指挥“魔才”?

墨色烟气横空数十里,挥击而至,直接把八个剑阵,还有余慈这边的队伍全扫在其中。

万腾山瞥来一眼,余慈正好也看过去,两人有了一个交流,紧接着,相对而言,聚拢比较密实的剑阵倏然分开。

八个剑阵各有玄机,但又形成了一个大剑阵,万腾山便为总控剑阵者,分合之间,就像是一个开合的巨爪,勾着烟气的边缘,随即四面飞散,将烟气撕裂开来。

剑阵散开,倒是把余慈的队伍显露出来,因为这一队修士,就是八个剑阵的核心,至少是在核心位置,和当初与刀蚁大战时,一模一样。

之所以是这样的安排,是因为万腾山也明白,按照大战刀蚁时的情况,余慈肯定会如此,何必再多言?让那些非论剑轩的修士占据核心位置,确实是比较省心,只要能够跟得上节奏,反而不会干扰剑阵的运转变化。

当然,万腾山作出这个决定,归根结底,还是对余慈指挥能力的信任,现在,就是其指挥下的队伍表现自身价值的时候了。

论剑轩剑阵,将那一条天魔烟气撕裂,但终究还有剩余。

照理说,这队修士是有足够的时间避开的,然而作为剑阵的核心,这里一动,整个剑阵都要跟着动,整个节奏必将乱套,这就限定了他们的活动空间和应对方式。

注定了要硬碰硬地干一记!

看着烟气挥落,其中汇聚了巨量天魔的合力,又有魔域运化,纵然被八个剑阵撕裂了大半,威力衰减,“阵图”中多数人仍不免有些紧张,若按照他们本能,早就四面开花,以求趋避了。

但“气机绞索”已成,就有一个提醒和束缚,而且余慈恰在此时,加快了众人位置的变化速率,渐渐稀薄的空气中,又传来弓弦摩擦的“嗡嗡”之音,其中所挑动的巨大力量,给他们以起码的信心。

力量传导至中央星图,一直跟在余慈身边,揪着发髻玩儿的小五,有点儿奇怪地看了眼,那本是她“四极天星神禁”的显化,悉具自足,不假外求,目前只是为诸修士提供星力加持和保护,一些威力极大的禁法,都还保留着。

但“气机绞索”的合力,通过“符图”传导进来的时候,明显形成了一个外来的刺激,诱导神禁的恢宏之力“做点儿什么”。

小五记起余慈的吩咐,并不阻止,顺着它来。

刹那间,四极天星神禁中的巨力,化为强劲的洪流,而花瓣、圆盘上的符纹,就是引流的水渠。

直至此刻,余慈勾画已久的符箓,才显化出它真正的功能。

如果按照“四极天星神禁”的正常禁法运转,瞬间爆发的威力,足以瞬间气化一个步虚强者,重创长生真人,要比目前的势头暴烈得多。

但经过符箓的分化引导。分在每个人头上,再算上折损,就弱了很多,但更加灵活。

这些力量与加持的星光防护一起,依附在众修士身外,与之气机勾连,随着余慈“他心通”的指令下达,分列的五队修士,在轮转换位之时,一声呼喝,极有层次感地先后出手。

每一队内部的发动,都是同时;而队与队之间,却都有短小的间隙。

内部发动时,八九个人受“气机绞索”的驱动,对时机的把握非常到位,再加上各人加持的力量份属同源,不自觉就受到影响,等到发力之后,才发现一众人等,竟是自然而然地使出了共鸣合击。

性质迥异的先天罡煞在震颤中,找到了共鸣的节奏,又经过加持力量的转换揉合,声响沉闷,撼动肺腑,却几乎没有杂音,一听便知,已经将彼此的干扰降至了最低。

而队与队之间出手的先后,则是近乎完美地弥补了轮转换位消耗的时间,使五只队伍外放的罡煞共鸣合击,就在虚空中进行了二次绞缠融会。

依然没有冲突,依旧还是共鸣。

声音更低沉了,就像是大地深处的波浪,而四十余位修士的合力,则已经超出了部分虚空区域容纳的极限。

作为五股力量共鸣交汇之地,侧前方的虚空为之颤动,由透明的波纹划出一片径逾十丈的扭曲之地,挥来的烟气正好碰撞到这片区域之上,听着就是一声轻爆,气势汹汹的天魔烟气,当即被拦腰截断,而分裂的两段,也在随后,被急剧扩开的震荡绞散。

只这一瞬间,不知灭杀了多少天魔!

有门儿!

众修士中,有人狠狠握紧了拳头。

这样的合击,算不上什么“气势喧天”、“雷霆万钧”,然而他们能够感觉到,自己发出的每一份儿力量都用得到,每一缕气机都落得实,虽然各人、各队的力量乍看上去强弱悬殊,犬牙交错,但到最后,却又是紧密相扣,严丝合缝!

那种谐振共鸣、恰到好处的滋味儿,分明是恢宏巨力,却给人以不可思议的精致感。

这种感觉,不具备让人纵声高呼大笑的狂野氛围,却同样拥有令人咬牙跺脚,心里发烫的振奋之力。

“好!”

主控剑阵的万腾山高声喝彩,百里皆闻。逆势之下,他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提振士气的机会。其实也不用他说,近乎完美的一击,使得四十多位修士瞬息之间就为之心气飙扬,而分离的剑阵也回拢过来,重新将他们包在核心处,而这一回,感觉和之前明显不一样了。

天魔烟气并不是只此一条,万化魔域的手段也不是仅此一个,但只要此后的激战中,每一击都能达到这回的七成水准,也能有千军辟易的效果。

击破了天魔烟气,二百多位修士依旧是合聚成九阵,抗住渐弱的潮汐,不快不慢,向潮汐力量源头,也就是两界甬道飞过去。

万化魔域似乎没有扩张的打算,依旧是紧守九真仙宫,对众修士也没有倾力来攻,只是挥来几道天魔烟气,又或是刮过一波妖风,飞落一片“骤雨”,其间当然都是天魔幻化而成,强度不算大,但连绵不绝。

“它们的力量,绝大部分都放在镇压潮汐,维持虚空稳定上,长住的打算很明显。”

万腾山不惜额外花费力气,隔空传音,和余慈交流,他的意思也很明显,就是想要和余慈尽可能多地达成默契和共识,为以后的苦战做准备。

只不过,余慈的目标又岂是仅此而已?

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绝大部分心念,都是集中在悬浮的“符图”之上。

五个“花瓣”和中央圆盘的符箓结构已经分开了,差不多恢复到了最初布置的状态,但每一处符箓,都有了很大的不同,所谓的“唤灵符”,早已面目全非。甚至因为队伍的差别,各自也都不同。

虽说是分离开来,窍眼符形还是非常复杂,毕竟是勾连着几十号人的心神烙印和相关气机。

可在实战中,余慈发现,激烈的冲杀对抗中,其实真不需要面面俱到,找一个相对习惯的、简单的、更容易和同队中人发生共鸣的方式或节奏就可以。

战斗就是最好的调整根据。

面对呼啸来去的天魔烟气、骤雨、妖风等,威胁无处不在,阵中修士根本没有玩花样的可能。而且前面的共鸣合击,也让他们吃到了甜头,自然都是往那个方向走,自然而然地,就有了默契,为了保持这个默契,变化当然是越来越少,相应的威力则越来越大。

这也是真正的“阵图”一贯的要求,就算是论剑轩这样擅用剑阵的宗门,也绝不会允许阵中的剑修,随心所欲,与整个阵势脱节。

随着时间推移,众修士的节奏愈发地趋同,很多符纹分形,成了冗余的存在。余慈干脆利落地将其抹去,余地也越来越大,心神自然更加灵活,叠窍合形的效率也在提升,几十上百的窍眼被他叠在一起,使符箓结构越发地合理,极大地省了力气。

这就是一个由此及彼,由我及他,来去往复,流转不息的结构关系,一处滞重则处处滞重,一处搞活则则处处皆活,由此形成了良性循环。

也因为这种局面变化,深知“内情”的翟雀儿在天魔烟气纵横时,依然频频回望,美眸中盈满了疑惑。

但这时候,余慈已经没功夫理会她了,“符图”的良性循环本身,就有着巨大的惯性,不只是余慈对其进行“叠窍合形”,与之同时,其惯性反过来又推着余慈向前,向他昭示了一个已经超出了前期设想,更加完美而奇妙的前景。

渐渐的,“符图”的六个基本结构上,再也没有特意从各个符箓上引出来的“连线”,但相应六个符箓却是通过各自的符纹分形本身,连缀在一起,气机互通,便如纵横交错的水渠之网,洪流冲下,处处通达。

接下来……

余慈正要进一步施为,忽有不少修士的心念蹿过来,形成了清晰的信息流:

“论剑轩还是要去救同门!”

随着“阵图”使用越来越频繁,众修士对九烟“他心通”的指挥之术,也越发地习惯,有些脑子活的已经知道,如果集中注意力的话,其实可以通过这种“心神联系”,和九烟发生一定的信息交流。

而这一刻,明显同样感觉的人很多。

因为在周围,论剑轩的剑阵,已经调整了前进的角度,与两界甬道的入口,也就是潮汐力量的源头,发生明显的偏移。看势头,则分明是要往天上宫阙而去。

这可要一头撞进已成就“万化魔域”的魔窟去了。

余慈不得不再分出一点儿心神,看外间局势和虚空变化。

随着“潮汐”的显化,虚空吞噬的进程,他倒是发现,之前对虚空结构的解读,还是有些瑕疵的,在总体结构上,出现了一个谬误:

两界甬道并不是“拐了个弯”,从九真仙宫经过,而只是将九真仙宫作为一个工作的平台,通过这一处所在,对之前的单向甬道,如今的两界甬道施加影响。

甬道本身,仍然是“平滑顺直”,无时无刻不在吞吐着巨量的元气和相应法则,一时不得消歇,里面绞缠作用的力量,令人失色。这时候被吸进去,就算有三方元气护持,余慈也不敢说真的就万无一失,更何况……

如果九真仙宫真的是目前所见的这种情况,更要小心,它有超然之位,又能施加影响,在外面使一记损招,甬道里面的都要完蛋。

当然,两界甬道初立,天魔那边也要投鼠忌器,不可能肆无忌惮地发动。这些个情况在脑中打了个转儿,余慈却是发出信息:

“无妨,咱们去宫门口转一圈儿,谅那些魔头也无可奈何。”

用这种方式说话,鼓舞士气,非他所愿,但论剑轩的意志无可移易,鬼神剑、祁白衣、道华真人、胜慧行者,这都是极其强大的战力,失去了也当真可惜。

必须要说,余慈目前的威望,着实是有了巨大的提升,此言一出,那些“刺头”竟然没有一个提出异议的,顺利得让人吃惊。

可紧接,余慈就不这么想了。

剑阵裹着一众修士,一洗之前不紧不慢的节奏,轰然直冲九真仙宫。可在他们头上,一团积雨云似的厚云铺开,其间分明有强绝的力量酝酿。

下一刻,云气散开,但其间显化的黑压压一片刀蚁军阵,却是让绝大多数人,猛地窒息。

刀蚁成群,长生陷阵;刀蚁破千,阵斩地仙。

域外流传的一些歌谣词句,未必精准,却绝对是某种情绪的体现。当成百上千的刀蚁,以其种群特有的严整阵势,逐步推进,倾压而来之时,就是性子最强横的人物,都要在心底绕一圈儿念头——是不是避其锋芒更好些?

可如今这两百余名修士,却连转动类似的念头,都成了奢望。

因为那一片害人的“积雨云”,离他们实在太近,前面风雪烟气交叠的情况,也让人形成了定式,一时都没有想到,之前还是缠困干扰为主的对手,突然就掷了如此杀招出来。

万化魔域更深的变化还没有体现,但其幻法,已经把所有人都带到了坑里去!

太近了!

最多不过四五里的距离,扑面而来的凶横魔意,使得刚刚做出突进决定的万腾山,包括出口豪言的余慈,刚出口的言语,都是照头封了回来。

已经起速的剑阵,根本刹不住势头,而强行避让的话,就要有被刀蚁军阵拦腰砍断的觉悟。

至于正面冲突,就算二百余位修士结阵的实力称得上坚强,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地仙、神主以下,还没有能把成阵的上千刀蚁瞬间击垮的力量,只要被绊处,事情就要糟糕,而反过来,刀蚁军阵倒是有这样凶横的爆发力。

两阵相接,一个不好,这一场突围大战,怕是刚刚开始,就要结束了。

没有避让的机会,没有缓冲的空间,乌沉的刀浪便如倾泄的天河之水,轰然而下。

电光石火之间,万腾山显出论剑轩嫡系弟子的手段。

八个剑阵,竟是在此短促的时间内,将其中六个调整到位,呈雪花六出之形,小阵而成大阵,又有寒魄之剑意贯穿,在与刀蚁阵势正面碰撞之前,簌簌雪落,百里冰封。

他一上来就拿出了剑阵界域的神通。

而另外两个较为边缘位置的剑阵,则是险险地擦过蚁阵边缘,稍有远离,就向内画弧,显然是要在双方正面对撞之时,给蚁阵一个“两肋插刀”。

然而,论剑轩剑阵变化迅捷,刀蚁大阵也不逊色,其并未拿出什么奇险之举,而是利用了自家数量上的绝对优势,在凝成刀浪大潮,冲击而上的同时,分出两队,阻挡肋部的剑阵突击,循规蹈矩,却也是令行禁止,从容不迫。

非论剑轩修士位于核心位置,一时间还未接敌,看着前上方倾压而下的黑潮,能保持心神稳定者几稀:

“妈的,要撞上了!”

“顶住,顶住啊!”

“还往前送死……”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真正能脱口出声的修士,终究还是少数,三两句几乎没意义的话语,很快就被空气中骤转尖锐的崩音压过,这一刻,所有加入“阵图”的修士,都觉得自家全身气脉抖动起来。

他们已经越来越熟悉这种情形,初时并不以为怪,只是紧张地依旧按照“花瓣”的指引,变化方位,以应对很快就要到来的冲击。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种抖动的幅度,远远超过了之前各次幅度的总和,气机绞索甚至发出濒临崩溃的“嘎吱”怪音。

怎么了?

刚闪出类似的念头,星图之中,三垣星域,北斗七星次第点亮,由于速度快,就像是一道光波流过,随后,轰隆雷鸣,在音波扩散的时候,一道笔直的空白区域,呈现在前方蚁阵正中央,从前端一直撕裂到阵中,然后才被更胜钢铁之躯的刀蚁中军挡下。

中军碎肢横飞,体液成雾,而刀蚁前阵,则被硬生生撕成了两半,中间“空白走廊”宽逾三丈,之间一应存在,尽都气化。

“这是谁……操,是老子干的?”

某个莽汉的脱口而出的脏话,正是此时“阵图”之中,所有修士的心声。

“哇噢!”

这时候最吃惊的是小五,小姑娘对自家神禁的能耐,当然最清楚不过。

四极天星神禁的“北斗雷”,在正常情况下,绝没有那么强,但在余慈“符图”的控制下,分明是有了一个蓄积的过程。

之前加持在众修士身上的星力,在“北斗雷”发动之机,骤然回流,反加持在上,四十多个修士,最弱的都是步虚中阶,承载力极高,就像蓄水的大库,之前多次加持,没有用尽的力量,加在一起,就是算上折损,也极其可观。

北斗雷发,威力超出正常水准何止十倍!

只是,留给他们惊讶的时间已经消耗干净了。

前方已经短刃相接的刀蚁、剑阵,被这样强横凌厉的攻击惊得一滞,也将最后一个调整的机会错过,眨眼的功夫,乌沉刀浪与冰雪世界对撞。

事实证明,在交战之时,界域的存在,确实有抢占先机之能。

前方刀蚁阵列的千尺阵线上,无数冰峰林立,寒气透骨,阵线最前的刀蚁,转瞬便被界域中流转的剑气寒潮冻结,绞碎,化为漫天雪粉。

阵线中央,宽逾三丈的口子,几乎就相当于阵线长度的十分之一,更是一个绝大的破绽,使得蚁阵所发的乌沉刀浪,都难再起势,交战刹那的冲突,众修士这边占据了绝对优势。

但下一刻,因为北斗雷的轰击而生出混乱的刀蚁中军,竟然就是强行扭转了势头,铺天盖地的刀浪从后排涌起,推挤前潮,层叠而生。

对于众修士来讲,是振奋人心的共鸣合击,对刀蚁而言,就如呼吸般自然。其锋利如刀的触角铮铮而鸣,刀气森森,顷刻千层百叠,又有暗潮漩流,横亘其间,居高临下,便如大海倾翻,轰然而落。

大潮之音,轰然而鸣,百里千里亦难消融,处于剑阵核心的众修士,都觉得耳中鸣啸,眼前发黑,更不用说与之正面冲突的冰雪界域中,那些论剑轩修士。

余慈至少看到了十多个剑修,哼都没哼一声,便被透过界域传至的力量,震成粉碎,还有更多的人驭不住剑,倒翻而下,显然也不得活。

一个对冲,刀蚁那边固然是损折了超过一成半,论剑轩处,在比例上,则要更加惨烈,只一下子,超过五分之一的修士已经没了。当然,死去的大都是还丹修为,主力的损失相对来说,要少得多。

而就在此当口,追着浩瀚潮音,雷鸣声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