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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二区是自然人的地盘。”

白典还记得之前闲聊时提到过的情况:“搬过去,难道不怕遭遇歧视?”

“所以在搬迁时,他花重金托人把全家都注册成了自然人,当然是非法的。”

在绿医生的描述中,修改身份和这之后的生活都只是轻描淡写,不过白典猜测那或许并不是什么愉快的时光。理由是仅仅七年之后,他们全家伪造自然人身份的事情就败露了。

愤怒的自然人至上主义者烧毁了他的房屋,房子里还有他的妻子和尚未成年的孩子。直到警察赶到骚乱才勉强平息,可是男人的精神却在目睹妻儿遗骸的瞬间彻底崩溃了。

“事后为了安抚舆论,由第二区官方出面,将曾祖父送去了一所号称第三自然最好的疗养院,也就是东极岛。”

没有想到故事线会在这里收束,白典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脑海中陡然冒出一个曾经令他困惑不已的名字。

“毛刺槐……你的曾祖父,他在岛上遇到了毛刺槐?”

“那是他的主治医生。其实我也奇怪毛刺槐的书怎么会出现在老顾手上。不过你应该还不知道吧,那些年疯人院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绿医生垂下眼帘,注视着杯中浑浊的红黑色茶汤。

“毕竟在那个年代,那可是足以掀起自然人和量产人之间互相敌视、甚至仇杀的大事呢。”

很多人都知道,东极岛疗养院实际上是间疯人院。但是很少有人能够更进一步了解到,那个时代疯人辈出,其实和精神动物有很大的关系。

最初,慢慢觉醒精神力量的人类是没有精神动物的。他们的精神力以不定形的“混沌”状态围绕在身边,难以约束和控制。

但是某一天,某些人的精神力突然开始起了变化——它们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和轮廓,甚至开始表现出动物的特性。

而这些特性也反噬到了一些精神防御能力低下的人身上。他们开始产生妄想,认为自己是野兽,他们追逐吠叫,俯身四肢行走,饮血茹毛,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不雅行为。

当时的人们对于如何驯服精神动物一窍不通,甚至将所有类似的病症起了个名字叫“兽化症”,然后拟定了几条红线,一旦对上了标准,就统统送到各地的精神病院里去。

这其中,就有几百名病人被送来了东极岛,遇上了对“兽化症”充满了兴趣的毛刺槐。

“和很多坚持认为兽化症是一种退行性疾病的学者不同,毛刺槐相信那是人类即将进入下一个阶段的信号。但是他只想帮助量产人完成这种进化,而最好的实验动物,就是东极岛疗养院里的自然人——其中也包括了我的曾祖父。”

说到这里绿医生停顿了一下,脸上浮现出的,是混杂着自嘲与愤恨的扭曲表情。

“你知道毛刺槐做了什么吗?为了弄清楚兽化症究竟是肉~体还是意识的问题,他将受害者的意识从肉~体里剥离出来,灌输进动物的身体里,然后进行各种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活体解剖,甚至强迫他们与真正的动物繁殖……那些历经折磨大难不死的‘兽人’,有些会被丢进岛上的猎场供不知情者猎杀取乐,而它们的遗体,全都端上了打猎者的餐桌。”

“怎么能这样……”

发生在这座岛上的往事已经远远超过了白典认知的极限,他甚至开始怀念自己诞生的那个梦海世界——至少那里还没有如此疯狂的科技和人群。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所以,你的曾祖父他……”

“毛刺槐把他的意识封进了兔子的皮毛里,整整两年。”

绿医生苦笑道:“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明明应该是个人,却披着畜生的皮毛,吃着畜生的饲料;想要逃跑却被关在笼子里;想要哭喊却只能发出畜生的嗥叫……慢慢的,就连自己都开始糊涂了,分不清楚所谓的‘人生’,究竟是不是身为畜生的自己偶尔做过的一个梦……”

那是怎么样的一种孤独和绝望。

白典不想陷入这种消极的共情中,他捏了捏手掌上的伤口作为提醒,主动加快节奏。

“可他最后还是离开了东极岛,说明这种伤害是可逆的。”

“某种程度来说,的确是。”

绿医生点头:“可是伤害一旦产生,就永远无法被彻底弥补。你永远不会知道有没有遗症、伤口什么时候还会重新裂开。”

东极岛疗养院里的罪恶终于被人发现了,执法者闯入毛刺槐的秘密实验室,发现了最后一批奄奄一息的实验体,以及大量令人发指的研究资料。然而毛刺槐本人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包括我曾祖父在内的获救者陆续得到了新的身体。但是那些沦为非人的记忆始终阴魂不散,严重损害着他们的精神和肉~体。获救后至少有两三年的时间,曾祖父他一直处于类似神游的恍惚状态,记不起自己的过去和姓名。由于其他受害者都是自然人,他也被理所当然的认为是真正的自然人,还给了他一个新的姓氏,你知道是什么吗?就是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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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来温柔内敛的青年突然放声大笑,宽广的地下室里回荡着冰冷刺耳的笑声。

“就这样,我的量产人曾祖父终于成了名副其实的自然人兔先生。他回到了那个烧死过他妻子和孩子的第二区,得到了一间房子、一份工作,后来又娶了同是受害者的女人为妻,生下了我的爷爷。”

说到这里他又停了下来:“那你猜猜,他究竟有没有过上普通自然人的生活?”

“没有。是你说的,没有哪一种伤害能够彻底弥补,我猜这件事的后遗症很严重,甚至对你也产生了影响。”

“是啊,后遗症。”

绿医生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又变回了那个温文尔雅的人。

“原来自然人内部还分三六九等,我们家没钱没权没祖宗,体质差,还被认为血统不好、精神有问题,必须付出别人双倍、甚至三倍的努力才能勉强生活。就这样还要提心吊胆的,担心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会不会被别人抢了去。”

“所以……”

白典似乎想到了什么:“你毕了业之后没有工作,也是因为……”

“因为姓兔的人就是不配。”

绿医生苦笑:“你觉得我应该怪谁?”

“怪那些把人分做三六九等的人,怪毛刺槐,怪放火烧了你曾祖父房子的人,怪红眼病的量产人。”白典一口气报出了一长段记仇名单。

绿医生却摇了摇头。

“我首先想怪的是我的曾祖父和父母。我怪他们明明已经饱受折磨痛苦,却还是执意要把我也拉进这个泥潭。为什么别的孩子是生来享福的,而我却是生来受苦?为什么他们要我承担一代代压下来的重担?为什么我还要继承这个可笑的姓氏?这都是为什么?”

“但你还是愿意为了你的家人而去做错误和危险的事。”

“那又怎么样?他们更希望我做个逆来顺受的老实人,而且真心以为只要吃够了苦头和委屈,迟早会感动老天爷,善有善报。”

说到这里,绿医生做了一个深呼吸,起身将茶杯放回桌上。

“所以我决定了,以后还会寄给他们钱,但那个家我不会再回去了。我要亲手挑选属于自己的家人。”

他扭头看着白典:“我选中了你,我们一起展开新的人生怎么样?”

“谢谢,但还是不用了。”

白典不假思索地摇头:“我失踪几个小时了,卫长庚一定已经开始找我了。”

“那可未必喔。”

另一个人的声音冷不丁地出现在白典身后。

白典这才发现墙上藏着一道经过全息投影伪装的电梯门。一个与他简直一模一样的青年正推着担架床从电梯里走出来。

床上躺着一个人,用白色被单盖住了,被单上斑斑点点的血迹明显干涸。

白典的眼皮突突跳动了两下,仿佛预料到了什么,可他没有说话。

说话的是绿医生,他走到担架床边,掀起了床单的一角。

“小白你看,现在会担心你还在不在的人,只有我了。”

第034章 白典大魔王

白色床单被掀开了, 露出一张毫无生气的、青白色的面庞。

白典微微摇晃了两下,勉强站住了。

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只持续了两三秒,但他的心脏却在一直下坠, 像是要沉没到看不见阳光的深渊里去。

鼻腔中的酸涩化作尖锐的痛楚朝着眼眶扩散,他咬牙忍住,一边提醒自己现在还没到崩溃的时候。

他将视线重新转向绿医生, 甚至假装没有看见担架上的那具尸体。

“你刚才还有一半话没说完。那些水母是怎么回事,这座岛上还有什么秘密。”

“小白,你可以伤心难过,没关系的。”

绿医生却反过来安慰他:“卫长庚是个不错的人,只可惜他不是我们的同路人。”

“我也不想做你的同路人!我只想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典一口气哽在喉咙里,终于是发泄了出来。

“你们杀了这么多人,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事情不都明摆着吗?!”

赝品白典用一种尖锐刺耳的声音夺过了话题。

“我们也是受害者,只不过被做成了海洋生物。当年那些蠢货警察只顾着解放陆地上的受害者。至于我们的存在…只有毛刺槐那疯子一个人知道!”

白典冷漠地看着他:“可毛刺槐自杀了, 就在你们面前。你第一次袭击我的时候,我在你的脑海里看见了。”

“用不着你提醒,这事我一辈子忘不了!”

赝品白典一拳砸在担架床上。

“那个恶魔,我们恨不得一刀刀把他活剐,却又比谁都期望他能活着…他躲到海底的密室里,我们哀嚎着哀求着拍打着窗户希望他能说出真相…可他却对着我们割断了自己的喉咙!从那往后,再没人知道我们成了水母, 没人知道!没人知道!!”

偌大的地下实验室里回荡着他的哀鸣。

“你知道吗……他给我们挑选的是一种几乎永生不死的水母。第一个五十年,我们想变回人类, 重新长出双手拥抱亲人;

“第二个五十年,我们努力记住人类的语言, 渴望倾诉孤独和痛苦;

“第三个五十年,我们一边不停提醒自己是人类, 一边开始寻找机会刺伤下海游泳的人,希望毒素造成的濒死状态能激发彼此的精神交流;

“而现在,我们已经不在乎自己究竟是什么东西,我们只要复仇!要发泄!要让所有人都尝到我们这一百五十年来的痛苦!”

“然后你们终于遇见了发配到岛上的绿医生,身为受害者后代的他,愿意帮助你们重返人间。”

白典根本不去看他,就好像彼此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你们把这间地下实验室的位置告诉了绿医生,让他利用非法行医的人脉在这里准备好了仪器。可是打印人体的原材料非常昂贵,况且你们也需要合法的身份,方便离开岛屿之后尽快融入社会——于是你们就想到了杀人。”

“没错。”

赝品白典又恢复了傲慢的姿态。

“我们决定慢慢处死岛上哨塔里的人。把尸体分解还原成打印所需的基础物质,再重新制造出和死者一模一样的容器。然后,我们就能取代死者的身份,回到陆地上去做我们想做的事。”

白典朝他看去:“去年离岛之后杀死了富商的那个人,其实已经被你们给替换了。所以那个富商威尔斯是你们的仇人,他应该和毛刺槐有关系。”

“这你就误会了。”

赝品白典嗤笑起来:“杀死威尔斯的那个人本名叫李察。论辈分也该算是威尔斯的祖宗了。威尔斯今天的家业,就是当年他的祖辈从李察手上抢过来的。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很多……他们偷走了我们的财富和身份,是下贱无耻的小偷、死不足惜的刽子手,他们中的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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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都是我们今后的目标。”

不想看见自己的面孔被仇恨所扭曲,白典再度垂下眼帘。

“绿医生。”

他问那个瘦小的青年:“你也觉得杀死那么多无辜的人是天经地义?”

“你再多待一阵子就会知道,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天经地义。”

绿医生依旧语气轻柔。

“规矩和道义是由多数人制定的,可我天生就是被排斥的少数派。所以我需要更多更多的家人,而他们是我的选择。”

“别跟他废话,下一批材料差不多也该到了。”

赝品白典打断了他,同时一手朝白典的肩膀按去,却被白典满脸厌恶地躲开了。

赝品白典冷笑道:“怎么,想打架?听说你会复制别人的能力?那你知不知道我的能力是什么?”

白典没有理他,依旧看向绿医生:“我可以和你走,但是有两个条件。第一条,不许动卫长庚的遗体,也不许任何人变成他的样子。”

“好,我答应你。”绿医生点头。

“第二个条件。”

白典指向那个剽窃了他容貌的家伙:“我不许他继续用这张脸。”

“喂!这轮不到你做主吧!”

赝品白典高声叫嚷起来:“我喜欢这张脸,它已经是我的了!还有卫长庚也是,我们不是还要拿他的身份干大事吗?!”

说到这里,他突然骂出一句脏话,扭头对着空气大声斥责:“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子正忙!”

似乎是有人通过辅脑向他汇报了什么,赝品白典突然脸色丕变。

“悬崖那边出事了!”

他看向绿医生:“虎鲨他没死!”

绿医生动了动嘴,却一个字都没说出口,反而将目光投向了白典。

————

时间倒退到十五分钟之前。悬崖顶部的安全屋里,一场以一敌众的战斗正剑拔弩张。

鲜血从甩棍上滴落,缓慢而均匀。火棘以此作为节奏调节呼吸,集中注意力观察四周的状况。

短短几十秒钟,他已经迅速规划好了进攻的路线。他有自信只用五分钟就能撂倒离他最近的五个人。但是更远处的那七八个人,似乎有些棘手。

而且如果他推测得没错,在通往温泉的木门后面,应该还有不少敌人正在伺机而动。

这场战斗光靠他一个人难有胜算,但是他顾不了那么多,总之先干再说!

火棘心随意动,他的哈士奇立刻扑向了一名对手。与此同时他健步上前,将尖锐的甩棍顶端捅进了另一人的腹腔。

四分三十秒,五名对手如预判中那样纷纷倒下。但是远处那些预判之外的家伙们却并没有退缩。

眼看着他们即将发起第二次冲击,火棘听见窗外的雪地上响起了熟悉的引擎声。

那是一架雪鹞,径直朝着安全屋的窗户撞了进来,“轰”的一声巨响之后尘渣四散飞溅。

只见厚实的原木墙壁上竟然开了一个大洞。那雪鹞撞飞了几个来不及躲闪的家伙,而驾驶者则以一个前滚翻安全着地,手起刀落砍掉了一个倒霉鬼的胳膊。

变生肘腋,除去火棘之外的众人无不目瞪口呆。直到那人掀开了头盔,露出一张几近毁容、甚至还装了一枚电子义眼的面孔。

“虎鲨?!”

躲在壁炉边的李温严失声道:“你不是已经……”

虎鲨冷冷地看了看李温严身旁那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赝品。

“你们的确亲手把我推下了悬崖,也的确亲眼看我摔在了礁石上,但那些都是我让你们看见的东西。想要弄死我,你们几个还不够格。”

李温严的脸色在惨白和铁青之间切换,最后还是忍不住发问:“你是怎么知道我不是……”

“你是蠢货。”

虎鲨将刀刃指向他:“而真正的李温严是个怂货,逃跑之后根本不可能再回头救我出去。”

话音刚落,突然又是“砰”地一声巨响——赝品李温严身后那扇通往温泉的木门莫名其妙地炸开了,滚滚浓烟之中依稀可以看见有人横七竖八地晕倒在地上。

“你们废话怎么这么多啊?再不抓紧,老徐那个畜生就该跑路了。”

坐在厨房里的蓝时雨伸了伸懒腰,顺手把微型炸弹的控制器丢在桌上。

“是赝品老徐那个畜生。”火棘纠正他。

————

地下实验室内。

绿医生拦下了气势汹汹的赝品白典,平静地与白典四目相对。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他问。

“没有直接证据,只有各种间接推理和直觉……有些事,只有你能做到。”

白典回答。

“你始终坚持认为另一个我只是幻觉,甚至还想出了一套‘精神污染’的鬼话来自圆其说。可我曾经是个法医,了解很多种幻觉的表现形式,绝对没有哪一种能像我所体验到的这么真实。起初我也产生过自我怀疑,觉得是不是我对这个世界了解不够。但是卫长庚帮我请教了陶首席,陶首席非常肯定地说,我的精神领域绝对没有被人入侵。”

说到这里,白典转头去看躺在白色床单下的男人,目光暗淡。

“确定这一点之后,我立刻又意识到了两个新的问题。第一,水疗室里的监控为什么只拍摄到我一个人。第二,为什么会有人长得和我一模一样。

“关于第一个问题,我也是几天前才得到了实证——为了证明失踪的哨兵有可能藏在虎鲨的仓库里,老徐出示过仓库附近的监控录像,那里面拍到了一段完好无缺的篱笆。可事实上,在我去谷仓探望火棘的那天,已经不小心撞断了那段篱笆。所以我猜测,水疗室的监控应该也被动过手脚,而水疗室归属于医务组管辖,最有条件替换监控的人,还是你。

“至于第二个问题,卫长庚说可能是因为打印我的时候程序被老徐中断,导致基因数据残留在打印机中,事后被人盗走并二次打印。还记得我和他从深海渔场赶回来的那天差点迟到吗?并不是因为我晕船,而是我们去检查了生物打印机。

“遗憾的是,有人事先抹去了打印机里的所有操作记录。不过卫长庚查看了实验室的用电记录。在我转入水疗室的第二天,的确有人打开过生物打印机,执行了某些并不十分耗电的任务——比如说拷贝一份数据。而这又引发了第三个问题。”

一口气说到这里,白典终于停下来看了看面前的两个人:“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我猜你的第三个问题是:为什么只偷走数据而不直接执行打印。这说明岛上或许还有其他的生物打印机。”

绿医生顺着他的思路继续。

“不过就算有了仪器,打印所需的生物耗材还是昂贵的管制物品。卫长庚一定告诉过你,4号卡牌那三百万点积分的价格有三分之一都是成本费用。所以你就有了第四个问题——生物耗材是从哪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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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长庚提醒了我,除了使用成品耗材之外,打印机还能回收成品——就像回收打印前用于测试的哪吒那样。于是第五个问题:被回收的成品从何而来?”

白典抬眼看向面前的两个人,目光中再没有任何迷惘。

“所以不仅是老顾,你们应该早就挖走了墓地里所有的遗体,然后拿它们来打印你们的新身体。”

第035章 大骗子卫长庚

人死不能复生, 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即便是在当今世界,人类已经能将生命玩弄于股掌之中,却依旧没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从死亡到来的那一刻开始, 循环断裂、细胞凋零,肉~体朽坏。即便付出高昂的代价修修补补,绝大多数的遗体也不再适合被重新灌入意识。

不过, 将遗体分解还原成基础物质,再依照留存下来的编码重新打印新的肉身,却是更加方便可行的选择。

有钱人选择用这个技术来永葆青春和永生,而另一些人则用它来达成复仇的第一步。

地下实验室里阴湿寒冷,绿医生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才意识到杯中的液体已经凉透了。

“所以,你们弄明白了五个问题。然后又做了些什么?”

“然后,我们去了深海渔场。”

白典继续回忆:“一半是真心不想再被老徐的手下打砸骚扰, 另一半则是出于好奇——老徐在渔场出的事,老顾又在渔场捡到半本怪书。反正去哪儿都是去,不如顺势看看有没有什么收获。”

“你们发现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你们把整个渔场都打扫得很干净,卫长庚没发现任何有效线索。所以他问我:在什么情况下,老徐的跟班会放着重伤的老徐不管,优先将意外现场打扫得干干净净。”

白典顿了顿,抬眼去看一旁的赝品白典。

“我的答案是:在现场有大量血浆、组织, 甚至尸块的前提下,为了避免让人发现被害者已经死亡, 而不得不清理现场。”

“啊,所以那个时候你们已经猜到活着回来的老徐是假的了。”

绿医生又叹了口气, 表情却显得愈发释然:“让我猜一猜,当时的你们应该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我有问题, 所以你们决定试探我。”

“没错,因为赝品老徐他明显是想要联合虎鲨对付我们,而我们必须尽快破坏这个同盟关系。所以我让卫长庚故意编造出了老徐和虎鲨是地下情侣的谣言,让你信以为真。如果你和赝品老徐的确是一伙的,那么你们就会意识到,拉拢虎鲨的行为很有可能已经引起了虎鲨的怀疑。”

“然后你们还请蓝时雨测试了一下这个谣言的结果,让他假装不知情,说服老徐对付虎鲨。”

“没错,正因为你相信了我们放出的谣言,误以为虎鲨已经看穿了赝品老徐的真面目,所以你们必然会放弃与虎鲨结盟,转而优先除掉虎鲨。至于手段——就像你们自己设计的那样。不过我的确没料到李温严会临阵脱逃,然后直接被你们替换成了赝品……我猜那应该就是你们的备用方案吧,用他来暗杀虎鲨。”

“的确是,所以提前打印出来了。”

绿医生苦笑着点头:“只是没想到一下子就被虎鲨给识破了,想不到那家伙也有点脑子。”

“你不该轻视虎鲨,他比你们以为的有城府多了。卫长庚说他其实是‘回复系’的哨兵,身体回复速度是正常人的一百倍。可他一直刻意隐藏这项优势,甚至不惜以毁容并失去一只眼睛的代价作为伪装。实话实说,如果不是故意想要引诱你们上钩,那种简单的栽赃陷害根本奈何不了他分毫。”

事已至此,似乎所有的谜团都已经揭开。绿医生依旧保持着异乎寻常的平静,只是低垂着头,像座墓园里的石头天使。

又过了一会儿,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竟噗嗤一声轻笑出来。

“第一次被捕的时候,我妈来看守所看我。她责怪我违法犯罪,妨碍了弟妹的前途。我只觉得她懦弱、愚昧、不知反抗,是一只披着人皮的兔子。可她却说,我们这种弱小的底层人类本来就是兔子。哪怕竭尽全力咬人一口,也不过成就了一句‘兔子急了也咬人’的笑话。要想改变这种不公,唯有付出几代人的努力,在隐忍中进步、慢慢长出自己的肌肉与声带……可我的短视,却让他们一直以来的努力付之东流。”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自嘲地笑了笑。

“我以前不懂,现在虽然心有不甘,却好歹算是明白了。我只是个自大又急躁的兔子罢了。”

接着,他又朝白典看过来。

“你才是这座岛上最可怕的人。如果能够和你做家人,互相帮助互相扶持,那应该是一种幸运。”

“没有这种可能。”

白典将目光移向白色床单盖着的遗体:“我唯一的家人已经被你们害死了。”

绿医生轻轻一笑:“我很抱歉,但我可以保证他的死亡是有价值的。”

伴随着这句话,背后墙壁上的电梯又是一阵轰鸣。大门打开,赝品老徐连轮椅都不坐了,领着寥寥几个手下弟兄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

“蓝时雨那小子是个二五仔!虎鲨也没死,他和火棘打散了我们的人。现在暂时被我们甩在了门外,天知道还能撑多久!”

“别慌,我们还有底牌。走,把他们引去‘那个地方’。”

绿医生撇下白典走向柜子,取出一个手提箱交给赝品白典,然后掀开墙上的防护罩,在内部的触摸屏上按下一串数字。

伴随着一阵机械传动声响,一艘圆盘形的潜水器从洞穴顶部徐徐降下,飘浮在巨大的水池中。

与此同时,水池边那两尊巨大槽罐底部的闸口也被打开了,伴随着水位下降,两只水母也相继消失在了白典的视野中。

他们准备逃跑?不对,绿医生说他们还有底牌…白典正寻思着应该想些什么办法拖延住他们,忽然发现老徐伸手指了过来。

“这小子怎么办?是杀了他?还是一起带走当人质?”

白典原以为答案肯定是后者,然而赝品白典却大声提出了反对意见。

“有我在,根本就用不着这家伙!到时候你们拿我冒充他不就得了?别说那群人隔着老远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就算查dna都未必能有结果!快点杀了他!我来动手!”

说着,他又摸出那柄割断过卫长庚脖子的匕首,朝白典刺来!

白典怎么可能坐以待毙,急忙侧身躲过攻击。然而还没等他站稳,另一个人又抄起木棍扫向他的后颈!

这一次白典已经来不及躲开,情急之下他唯有抬起手臂防御。但是木棍并没有砸落下来,反而在半空中变成了一支熊熊燃烧的火炬。

不仅如此,另外三个试图偷袭白典的人身上也突然着了火,他们齐刷刷地哀嚎着,扭头朝水池跑去。

火光映红了白典原本惨白的脸庞,也让他的眼眸中有了光。

他睁大了眼睛,看见不远处那个蒙着白床单的人从钢丝床上坐了起来。

“……吵死了,死都死不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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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慵懒地抱怨道。

白典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他感觉自己的心尖上突然绽开了一朵全宇宙最最美丽的花。

“卫……卫长庚!”

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干脆放声大喊:“你没死?你还活着!”

下一秒钟,白色床单滑向地面。一个毫发无伤的卫长庚打着呵欠站了起来。

“当然没死了,死了可就听不见刚刚那么精彩的自首了。”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赝品白典无疑是所有人中最震惊的。毕竟他曾经真切地感受到卫长庚颈动脉中的热血喷薄而出,还亲自将卫长庚的尸体带回实验室,怎么可能连活人和死人都分不清楚。

但诡异的是,卫长庚非但完好无缺地出现在眼前,浑身上下甚至看不到半点血迹。

“傻瓜,那才是真正的幻觉。”

面对那张和白典一模一样的脸庞,卫长庚也发不出什么脾气来。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但只有白典立刻看出了重点:卫长庚原有的七枚耳钉中缺少了一枚。

“小白刚才说得都挺好,只是有一个小问题需要纠正——最顶级的幻术完全可以做到‘以假乱真’。难道就没人好奇过我耳朵上的这些耳钉吗?其实它们每一枚都是一道幻术屏障。你以为割破了我的咽喉,事实上只是击中了屏障放出了幻像……很不错的设计对吧,毕竟是顶级幻术大师的代表作。这样的假死我还能重复六次。”

卫长庚像个带货直播似的滔滔不绝,白典却听得云里雾气,不过“幻术大师”这四个字倒是让他想起了某个曾经有过“一夜之缘”的人。

但是他并没有急于求证,因为又有两个人挥舞着棍棒向他冲来。

“呼”地一声,白典面前突然腾起了高达两米的金光——那竟是一圈火墙将他团团围住,为他挡住了攻击者的脚步。

另一边,卫长庚已经走到了赝品白典的面前,右手五指旋动,玩弄着一朵莲花似的火焰。

“哦对了,每破坏一枚耳钉,我就会多解封一种能力。要不要试试七种全开是什么感觉?”

他自问自答:“不过还是算了,你不配。”

赝品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倒是真白典一边咳嗽一边大声抱怨:“卫长庚!我看你是想先烤死我对不对!”

“哎呀,歹势歹势!”

卫长庚急忙拈了个响指,环绕着白典的火圈应声熄灭。

白典怀疑自己的眉毛和头发都被火焰燎到了,浑身上下一股焦糊味,嗓子更是熏得干涩难受。他正准备责备缺心眼的哨兵几句,可刚一抬头却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心背后!”

刚才冲去水池边灭火的家伙躲到了潜水器边上,手里拿着一支或许是枪支的武器,已经瞄准了卫长庚。

下一秒爆鸣声响起,却是那支“枪”在持有者的手里炸开,腾起一朵小小的黑云。那人的手上和脸上顿时血肉模糊,疼得在地上打滚。

“不自量力。”

卫长庚拈了一个响指,又立刻扭头去看白典:“刚才这一下帅不帅?”

白典却没有心思去夸奖他——就在卫长庚分神对付持枪者的时候,绿医生、赝品白典和老徐,以及余下的几个人已经跑向了潜水器。

于是他也追了过去,希望至少能够逮住一两个人,再问出水池下方的水道通向何方。

眼看目标已经触手可及,却没料到赝品老徐扭头朝他开了一枪。

子弹并没有直接瞄准白典,却让他身旁的某样庞然大物发出了崩坏的悲鸣。

白典循声望去,瞬间脸色惨白——被击中的是那个浸泡着无数尸骸的罐子!

说时迟那时快,巨大的透明罐体从被击中的部分迅速崩裂,黄绿色的刺鼻液体夹杂着尚未融解完全的尸骸,如决堤一般喷涌而出,朝白典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卫长庚已经按住了自己的耳钉,可还没来得及揪下就看见白典一个舍身飞扑再接前滚翻,躲到了大水池的边沿,浑身上下毫发无伤。

再看那些被尸解液“洗礼”过的地面,正嘶嘶作响,冒出刺鼻白烟。

而这时的绿医生还有那群赝品已经趁乱逃进了潜水器,伴随着一阵汩汩翻滚的水泡,消失在了冰凉幽暗的水池深处。

“怎么办?”

白典扒在水池边向下看:“不会一直通向大海吧?”

“不可能。”

卫长庚非常笃定:“就那个小破潜水器,一百五十多年前的报废科技,还想出海?别做梦了。”

白典张望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动静,又开始思考新的可能性。

“对了!他们好像还有一张底牌…应该就藏在离暗河不远的地方…这附近还有哪些水系?是湖?还是入海口……”

“你还愣在那里干啥?快过来再想啊。”

卫长庚打断他:“难道还要我过去接你?”

白典好歹停下了思考,却直愣愣地盯着卫长庚,既不说话也不行动。

见他一脸委屈不爽却憋着不说的模样,卫长庚迟疑了片刻,冲着白典张开手臂。

“……来爸爸抱抱?”

“我是你爸爸!”

白典啪地一下就炸了:“你这个混蛋!连我都瞒着!我是真以为你死了!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我也没想到他会来色~诱我啊。”

卫长庚摊手做无辜状:“全都是临场发挥,你不觉得假死这个点子真是赞爆了吗?刚才那个赝品的表情……”

他说了一长串话,白典却只听见了第一句。

“什么?他色……”

“放心,当然没得逞了。我跟你一张床上睡这么久,早就对你这张脸产生抗体了。”

不知为什么,白典越听越觉得“抗体”这两个字非常膈应。

“……别说了!先出去和小雨他们汇合。”

说着,他扶着冷冰冰的栏杆,要从水池边站起来。

却在这时,池水中竟探出了两条长长的触手,一左一右将白典牢牢地卷住,触手上似乎还带着许多细密的尖刺,戳在白典厚厚的冬服上,发出噗嗤噗嗤的怪声。

白典根本来不及害怕,他只觉得身子猛然一轻,整个人就被触手给拖进了冰冷刺骨的池水里,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第036章 章鱼保罗的故事

“白典!!!”

卫长庚脸色丕变, 他紧跑几步,越过满地横流的尸解液,冲到水池边。

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漆黑幽邃的深池之中已经看不见白典的踪影。

两分三十秒——这是卫长庚为白典预估的生还极限,一旦超过这个时限,即便白典没有因为失温而冻僵, 多半也已经开始窒息。

事实上,这个时间很可能还会更短一些。

情况虽然紧急,但水下状况不明,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