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实在是武德充沛。
科拉肯开始为自己感到担忧了,在衡量自己应该算是哪个阶段的人,试图和这三个反面案例对标。
之后的下场是挨一拳、还是断一条腿?
还是彻底送命。
科拉肯冷汗直流,就在过去的几天里, 他对沈皿盈做了一些事情, 还亲了一些嘴。
不能回想了,越回想越觉得自己罪恶实在深重,很快就会受到她友人的制裁。
那是沉皿盈的好朋友, 听起来关系还好得不得了, 他也不方便反击。打斗不是个好想法, 其他的迂回政策呢?
假如排除这些个人因素, 从两国关系出发的话也并不友好。
科拉肯选择专心当高达,闭口不提,等着沉皿盈保护他。
他或许应该再带一个菲尼克斯的, 菲尼克斯会说话, 至少关键时刻可以扔出去挨打。
沉皿盈双手抱胸,脸上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试图让自己显得更帅气一点,刚想再继续开口说点什么。
科拉肯迈开步子前进,四周高耸异常的景象随着抖动,晕眩感袭来,沉皿盈不再装酷了,慌张地弯腰搂住他的脑袋。
“她人很好的,至于加入研究组的事, ”沉皿盈努力抱住,帮舍友说好话, 拉近彼此的关系,“嗯, 应该是血脉觉醒了吧,毕竟美苏关系很差劲。”
舍友是支持派的另一研究头目,听学弟的口气,应该也没干好事。
沉皿盈反倒有点能明白舍友怎么想。
照这么发展下去,不出意外的话就会出意外,肯定是阿美会先自食恶果。
沉皿盈:“打个比方就是,你是德国人,如果有个机会能拿犹”
科拉肯:“先别说那危险的话。”
这是可以说的吗。他有点汗流浃背了。
老公哥接话忽地很迅速,讲话也忽地很顺,看起来是真的抱有趋利避害的决心,沉皿盈放过了他。
“所以,我的意思是,不可以根据他人的一面之言断定一个人哦。”沉皿盈点头,肯定,“保险起见,让我想想怎么说服她不杀你,也不把我关起来。”
科拉肯:“”
这不是评价得相当准吗。
沉皿盈从学长那里得知了数据所在地,给科拉肯指了目标实验楼。
或许真的把他当成了沉皿盈的坐骑,奇美拉们反应平常,没有攻击,一幅人与奇美拉和谐相处的诡异画面。
但沉皿盈安抚的话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科拉肯神经紧绷,时刻警惕她那个舍友。
目标实验楼到了。
实验楼的外墙掉了漆,稍显斑驳,有打斗过后留下的痕迹,两个人在楼门口停步,共同陷入了沉默。
斑驳的墙面上泼洒着血迹,显露出一个硕大的血印。
—— Die
猩红粘稠的液体弯弯曲曲地向下滑落,印在墙上,阴森可怖,犹如恐怖片照进现实。
她抿了抿嘴唇,试探着念出声:“爹?”
科拉肯:“?”
虽说英语对于大家来讲都是外语科目,但不是这么读的吧。
沉皿盈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宽慰科拉肯了。
“不是你想的意思,那个是,是摇滚涂鸦。”沉皿盈磕巴,“不要怕,我舍友人很好,她只是喜欢死亡摇滚罢了。”
说很好,如果没在和里面出现的奇美拉怪物对视后倒吸一口冷气、差点脱口而出“快跑”,就更好了。
沉皿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嘴。
那是一只拼凑成巨大蜘蛛形状的怪物,由尸块堆叠排列,没那么精巧细腻,却莫名透着冷峻与庄严。
它的高度足以与科拉肯平视,但它没有拼出头颅,科拉肯能够感受到被凝视的目光,只是不知道是哪个部分在与他对视。
难不成会是藏在里面的蜘蛛吗?
组成的部分太多了,每一块都仿佛来自不同的身体,找不出关键的主体,和科拉肯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他不知道如何描述这种感觉,只是不太对劲。
这是沉皿盈的舍友吗?
哪部分?
沉皿盈在努力辩解:“我带着高达回来了,我出去是为了找高达,毕竟你们都有,我也想要。”
并没有什么效果。
它怒气冲冲地奔跑了过来。
速度过快,人类无法跑过,科拉肯已经下意识反手去摸挂着的手雷,但它却逐渐步伐放缓,最终竟停了下来。
沉皿盈坐在高高的位置上,科拉肯看不见她此时的表情,但它却看得清楚。
它疑惑地原地踱步,不明白沉皿盈为什么一幅快哭出来的样子。
“你骗人,”沉皿盈先发制人,哽咽着指责它,“我试了,野韭菜根本就毒不死人,最多食物中毒。”
记,一次失败的自杀
实验楼内,大家相安无事地站在一起,气氛忽地友好了起来。
它被沉皿盈眼泪汪汪的样子弄懵,手忙脚乱地安慰,也顾不上去关注科拉肯的事情。
沉皿盈平复好了情绪,伸出手,给它介绍:“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放心吧,他不是美国人。”
(德国人。)
“是个哑巴,没法说话,挺可怜的,但为人善良。”
(不要暴露你的德式口音, Пожалуйста 。)
科拉肯心情复杂,现在情况很微妙,这种和怪物面对面的感觉很压迫,尤其还是社交场合。
怪物,社交,这两个词是应该联系在一起的吗。
沉皿盈踹了科拉肯一脚,小声提醒:“不要说话,你不是最擅长不说话了吗,好好发挥啊!”
科拉肯点头配合,不说话,他擅长。
可是他们一定要维持合体姿态吗。
沉皿盈坐得很起劲,像是借此证明些什么。
“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我现在有自己的小弟,2个2米高的雇佣兵,”沉皿盈拍胸口,不忘严谨补充,“虽然其中一个要靠穿增高鞋补足剩下的3厘米。”
说的就是你,菲尼克斯。
它抬了抬前肢回应,看着状态很稳定,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
很淡定,没有攻击的意思。
沉皿盈松了口气,小声:“我就说吧,和那只臭鸟说的不一样。”
最初的时候,舍友是对她看管得很严格,但渐渐就宽松下来了,不至于像学弟说的那样暴躁。
沉皿盈让它把自己拿下来,现在不是说闲话的时候,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刚才可没少说,科拉肯在心里默默发言。
沉皿盈说明了来意,拿数据,然后要离开了。
沉皿盈有些忐忑,科拉肯也跟着一起紧张,但它只是挥了挥前肢,有点像在告别,既没有否认,也没阻拦。
是不是有点好说话得异常了?
明明是他们最担忧的环节,进展得反倒最顺利,令人超乎预料。
沉皿盈表情有了细微变化,看了它一眼,很快又面色如常,和科拉肯安排任务,告诉了他数据所在的房间号。
分开行动,他去拿数据,沉皿盈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和它去拿别的东西,顺便告别。”沉皿盈解释。
科拉肯有些犹豫,但沉皿盈态度坚定认真,他想起对方的来意,视线在她和怪物之间打转,还是点点头,快步跑着去找数据。
沉皿盈转过身,和科拉肯走去了相反的方向。
她没有说谎,她确实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去把日记毁尸灭迹。
那东西就像你和闺蜜的聊天记录,什么精彩的发言都有,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发现。
导师已经以身示范,成了个颇有教育意义的反面案例,沉皿盈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沉皿盈恶狠狠地攥紧拳头,撕碎,烧了,不然她不放心。
“还有啊,这里看起来很钢铁堡垒,但一个核弹扔下来就没了,他们又不是没扔过。我还是觉得快跑比较好。”
它亦步亦趋地跟着,听沉皿盈念念叨叨地讲那些听不懂的话,安静地守着。
沉皿盈在某间实验室门前停步。
往常每次推开,屋内总吵吵嚷嚷,大家手里拿着各种试剂、满脸严肃,看起来很忙碌,其实全在摸鱼,被导师眼尖发现了挨个训。
瞄见她在门口偷偷观望,一众师兄师姐眼前一亮,频频向训人中的导师使眼色,想尽办法让他赶快离开。
想想就好笑。
沉皿盈伸手推开,再次回到了熟悉的实验室,日记偷偷藏在了某个小角落的抽屉里。
尸体早都被蜘蛛奇美拉们偷走,屋内空荡荡,只剩地板、墙面和天花板上溅到的暗红痕迹。
惨遭学校退货,沉皿盈那天来实验楼找舍友,想在离开前和她告别,约着去外面吃顿饭。
沉皿盈站在实验室门口,乖乖等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很平常。
结果冲出来的却是个怪物,飞奔着将她掳走,躲到了外面去。
等再回到校区,里面已经换了一番景象。
她想要救回来大家的解药,发了疯的学习和尝试,几乎要住在实验室里面。
实在没有进展,沉皿盈缩坐在角落里消沉。舍友变成了奇美拉,没有了语言功能,就默默地挤在她的旁边,捧着她的脸安慰。
然后啪嗒一声,掉一根胳膊。
扭头捡起,安上,啪嗒掉下,沉默,一脚踹飞,改为找新的黏合。
踹很好,力度很大,沉皿盈坐直身体,不敢消沉了。
从抽屉中拿出日记本,却没顾得上立即处理掉。沉皿盈在旁边坐下,扭头望向它,试图寻找到属于[她]的那部分。
初代奇美拉不像之后的版本,原有人类的部分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它歪着身子,学着该有的样子,挤了过来。
之前是舍友哼唱俄语歌哄她,现在变成沉皿盈依靠着蜘蛛奇美拉,给它唱喀秋莎。
但它似乎不懂这首歌背后的含义。
就像不懂沉皿盈为什么突然在哭。
不懂野韭菜是怎么回事。不懂想离开有什么需要阻拦的。不懂为什么一定要看科拉肯不顺眼。
沉皿盈有了个糟糕的猜想。
古希腊传说中,忒修斯归还时所搭的船被雅典人留下,做为纪念碑。年份逐渐变得久远,船的木材也逐渐腐朽,雅典人便换上新的木头替代。
直到整艘船的木头都被换过。
那么,这艘船还是原来的那艘船吗?如果不是,它又是从什么时候不是的?
忒休斯之船,一种悖论。
不声不响,潜移默化,细水长流地失去。
它疑惑地点点她的肩膀。沉皿盈泣不成声。
如果她不回来说再见,她会内疚。可她回来了,却发现只剩下了茫然和难过。
想要好好告别的人,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不见了。
她竟然没有发现
“我希望,即使在最窘迫和罪恶的年代,我们也永远不要分离。”
第97章
沉皿盈运气很好, 具体体现在刚来到学校的各个方面上。
——随机抽签选导师,抽到了个让在场老师们表情复杂的。
名字出现的瞬间,老师们交头接耳,疑惑这个名字怎么也在名单里,是系统卡了bug吗?
沉皿盈乖巧又疑惑地等着,看老师们同样疑惑地一番操作、现场拨打电话联络当事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有在心里感慨他们的办事效率是不是有点问题。
老师们确认没有bug, 并且更改无果, 彼此对视了几眼, 似乎在思考对策。
随后,走出了一个代表,拍了拍沉皿盈的肩膀,说之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去问他们。
虽然办事效率低下, 但人还挺好,沉皿盈当时天真年轻, 并没往自己导师的问题上想。
后来发现导师他第一次带学生,而且又忙又会压榨, 把人当牛马使唤。
——随机抽签选舍友,抽到个让在场同学们倒吸冷气的。
名字出现的瞬间,负责组织的学姐们表情微妙,窃窃私语,疑惑这个名字怎么还在,是拿了旧版的名单吗?
这次没人想去确认,一群学姐们稍作酝酿, 派出了个代表拍了拍沉皿盈的肩膀,说实在不行, 晚上可以去找她们睡。
在出国前,沉皿盈特意学习了一下当地文化,对外面的开放有所耳闻。
外国大姐姐上来就说这种话,气氛稍显暧昧,沉皿盈有些紧张,这是在邀请搞女同吗,刚见第一面进展就如此迅速,是不是太快了。
自由恋爱真是自由,可是她爹咪很封建的,可能不会同意。
然后发现并不是那个意思。
沉皿盈从学姐们那里听说了些舍友的故事,讲得怪可怕,总结就是那个人脾气恶劣难相处,用阿美的话来讲,is so mean。
尚且不知晓其中是否有夸大其词的部分,但胜在绘声绘色,搞得沉皿盈无比忐忑,缩着脖子敲门,不敢冒然进屋。
然后,在看见屋内舍友的长相后,彻底忘记了一切。
脾气恶劣难相处不是舍友的问题,一定是她们还不够努力。
硬朗的线条,搭配的却是柔和的五官,高挑的学姐冷冽地望向门口,和沈皿盈对视。
不知道第一次见面怎么称呼,沉皿盈思考了几秒,自信地喊了一声达瓦里氏。
关键词正确,舍友诡异地沉默了片刻,见沉皿盈提着行李箱不是很容易,想了想,还是伸出了援手。
沉皿盈的评价是,人还怪好的。
第一步,生活磨合,彼此适应。
两人年级不一样,课程不同,不在同一个教室,上课时间经常错开。
相安无事地过了一阵子,习惯了彼此的生活节奏,女孩子的友谊就是很简单,不知不觉就亲近了起来。
沉皿盈喜欢粘着漂亮舍友走,有课时结伴去教学楼,没有课就看着时间,去接舍友下课回来,顺路一起约去食堂吃饭。
看见外面突然下雨,也会散着步去送伞。
独自的舍友身边多了个存在感强烈的女孩儿。
或许是愈发相熟,习惯潜移默化,舍友下课后没有立刻走掉,偶尔也会来接她。
一起生活的时间久了些,某些小问题也显露了出来,沉皿盈似乎明白其他学姐们的评价从何而来了。
舍友有时候会焦虑症发作,那段期间脾气暴躁,口气也有些凶,只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沉皿盈缩脖子避开,努力降低存在感,坐在床上拿着手机搜索应对办法,
遇事不决,赛博问诊。
百o医生说,一切小症状都会直通死亡,不能放任患者持续犯病,最好让患者转移注意力,平复情绪。
明白了。
沉皿盈又给酒馆的同事们发消息询问,想寻求一些方案。毕竟他们都是一个国家的,老乡更了解老乡。
她看着屏幕点头,大概有了想法,从床上爬下去,背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到了舍友旁边。
舍友皱着眉,语气不善地问“怎么了”,刚抬起头,发现彼此的脸靠很近,然后话就被堵了回去。
大家都低估了那群同事们的事业影响,以及他们的报复心。合理怀疑店长还记恨当时挨的打。
但确实成功转移了注意力,舍友用惊恐又微妙的眼神看着她,摸着嘴,处于一种突如其来的震撼之中。
沉皿盈已经转身走回了自己的桌子旁,挎起了小篮子。
里面装的工具和种子叮当作响,沉皿盈指向门外,热情地问要不要一起去种菜,放松一下心情。
舍友僵硬摇头,目视沉皿盈说着“好吧,那给你留点独处时间哦”出了门,有些手抖地关掉了电脑,并陷入了新的沉思。
说起来,刚才,她在焦虑些什么来着。
算了,已经不重要了。
沉皿盈推门回来的时候,舍友还在用异样的眼神盯着她,沉皿盈低头看了看自己,沾了一身土,还以为她是嫌脏,想了想后主动邀请,问要不要一起去洗澡。
舍友拒绝了,但她看起来似乎不再那么焦虑紧张,沉皿盈放心了不少,在心里感慨毛子哥们真是天才。
唯一的后遗症就是舍友总盯着她瞧。
盯着她迷迷糊糊睡醒、洗漱,盯着她笑眯眯挽着自己胳膊的手,大脑飞速运转。
太亲昵了,同学们都用那样的眼神看她们。
沉皿盈也纳闷,解释说在我们国家,这样贴贴很正常呀。
一些女同震撼。
这老家封建吗,这老家一点也不封建,这老家实在是太开放了。
同学们半知半解,哦,那在俄罗斯也很正常吗?
Нет ,并不。
晚上,舍友躺在床上,目视天花板,继续思索那想不明白的问题。
沉皿盈偷偷瞄近边的窗户,她白天听同学讲了校园恐怖故事,遭受到了异样的精神攻击,很怕会看见个竖起来的兔耳朵,然后被兔头人抓走生崽。
沉皿盈裹着被子瑟瑟发抖,还是没忍住坐起身,试探地问舍友,可不可以一起睡。
又不忘补充,她洗过澡了,身上不脏。
舍友沉默了。不是这个事。说好的两个恐同大国呢。
直女,直接喜欢女人。
恐女,恐怕女人不喜欢自己。
当时舍友睡觉搭子是ak,也不怕突然走火。忽地换成了个人,她开始有些怕走火。
舍友抓住被子,酝酿了许久,还是问了:我们是什么关系。
沉皿盈:当然是友谊长存的同志呀。
舍友:哦。这就是友谊吗?
沉皿盈:这怎么不是呢。
你说的有理,应该还是文化差异的问题。
总之,从这之后,莫名其妙的发生了变化,导师默默看在眼里,依旧会时不时请沉皿盈喝美式,旁敲侧击,你们是?
沉皿盈挺胸:我们是走同样道路的同志,是比友情还要更深的感情。
导师:完了,是女同。
沉皿盈伤心了,男频小说里面也这么写,而且写得比这还有羁绊,怎么不见你们说是男同,只说是兄弟情?
别问了,不然她就给教务处写邮件,说你们discrimination(歧视)。
在外两年,沉皿盈和舍友相处时间最多,住在一起,有点像家人。
换彼此的衣服穿,坐在一起吃饭看剧,躺在一张床上聊天,直到迷迷糊糊地睡着。
情人节时,舍友站在教室外等她下课,穿着一身利落的风衣,手里拿着一束向日葵。
苏联的国花,象征阳光与希望。
''就像你一样。 ''
''我一直很想带你去看我们的向日葵。 ''
只一束稍显单薄,一大片才足够灿烂耀眼。
人是复杂的多面体,在不同的场景、对待不同的人,展现出不同的一面。
沉皿盈看见的与研究工作无关,是他们最生活化、最放松的一面。
正因如此,才无法割舍,无法理解。
为什么要做这种研究,为什么要发生这种事。
沉皿盈用手背擦眼泪,抬头瞧身边的蜘蛛,即便只剩下了奇美拉,也还是想好好和它告别。
“我要走了。”她说。
它探出前肢,轻轻拍了下她的头,知道了。
“我要回家了…”沉皿盈努力咬着嘴唇,抽泣着呢喃,句子断断续续,“我想回家我好想回家”
—— [想要和别人制造羁绊,就要承受掉眼泪的风险。 ]
小时候,爹咪如是说道。
他当时拿着本《小王子》,看得津津有味,沉皿盈怀疑他单纯是在读句子。
但说话时,他的神情却显得认真又怅然,忽地低头看她,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
当时沉皿盈年纪小,不懂那么多,只是隐约觉得他怅然的对象是自己,似乎很孤单,便想用最质朴的语言安稳他。
小沈皿盈天真无邪:放心吧爸爸,你应该会死在我前面。
爹咪感动坏了:真是让人含孝九泉,但讲得好,就是要这种强大的心态。
皿盈,使器皿充盈。
我希望你无论何时,都能稳稳地盛住,不会狼狈地摔倒。
“爹咪…”
眼泪擦也止不住,模糊了画面,忽地有一角出现了抹红。
一双红布鞋出现在门口,静静地摆着,如同正在向内守望。
沉皿盈眨着眼睛、不想眼泪再掉下来,蜘蛛又点了点她的肩膀,示意她向窗外看。
她被引开了目光,从地上爬起来,看向窗外。
实验楼下,尸体在地面挪动,尽数散开,又重新汇聚在一起。却没有变成更可怖的奇美拉怪物。
它们拼出了一个个向日葵。
忒休斯之船,尽管物质更换叠代,但总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无形的力量使沉皿盈重新站直,她攥紧手,深呼吸,抹了一把眼泪,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
沉皿盈快步朝门口跑,准备去找科拉肯汇合,好能尽快离开这里,却在踏出门的瞬间与拐进来的男人相撞,好险跌倒。
男人伸手搀扶了一下,沉皿盈抬头,瞧见了三个狗头。
沉皿盈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角,抿起嘴,委屈指责,感觉被骗了:“你骗人,真相一点也不好。”
三头犬手里拿着导了数据的u盘,低头,看见她哭得妆都花了。
也不知道这一刻都想了些什么,他沉默了一会儿。
“是的。确实如此。”他轻声。
沉皿盈反应了过来,茫然地松开手,似乎不应该在这里看见他:“你怎么也在这里,科拉肯呢 ?”
和他对上视线,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沉皿盈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但手腕却被立即拷住,手里的笔记本也被抽走。
一阵烟雾顺着窗户喷撒蔓延进来,外面响起了螺旋桨的声音,印有政府标识的直升机在外喷洒毒气,击退了想要冲过来的奇美拉。
沉皿盈眼皮越来越沉,一阵晕眩袭来,意识断线,不受控制地向前倒下。
三头犬将她揽在怀中,摸了摸她的脑袋,冷静宣布:“抱歉。你被捕了。”
第98章
沉皿盈做了个梦。
画面有点久远, 灰蒙蒙的,记不太清了,那应该是她和爹咪搬到城里之前的事情。
说起来, 也是因为那个契机, 爹咪为难地深思许久,才萌生了搬去城市的念头。
哪里的人都很多,但至少城市里面活人多。
很小很小的时候, 她和爹咪在一个比较偏僻和落后的乡下生活。
沉皿盈当时年纪还不大,应该是才懵懂着记事的年纪,对老家的印象也是人口没那么多的村子。
这个印象持续了很久, 直到长大她也一直误以为从小和爹咪生活在那里, 一切最开始的地方。
但又似乎不是。
暂且在村子里安家落脚,爹咪外出学习如何融入人类社会, 小沈皿盈就在院子里自己玩, 偶尔好奇地望向不远方的深山,总感觉那边很熟悉, 闭上眼,依稀还记得些模糊的山路, 就好像在里面住过一阵子。
眼尾上挑的棕发少年扒着土墙,从墙边探出头,瞧见沉皿盈爹咪不在,笑得眼睛眯起,问她要不要去山里玩。
小沈皿盈摇头:妈妈爸说了, 不能和陌生人走。
棕发少年:那我现在是你的保家仙,我们不是陌生人了。
小沈皿盈:保家仙是什么东西?
棕发少年:不算陌生人的东西。
小沈皿盈:太好啦, 去山里玩!
沉皿盈喜欢有小动物的地方,但山里似乎不止动物多,还有没见过的人在,棕发少年带着她挑好欺负的挨个拜访,四处瞧瞧,反手一变,还摸出了不少瓜果零食出来。
真是一个快乐的下午,她看了一些风景,认识了一些陌生长辈,还从他们那儿拿到了一些零花钱。
晚上回了家,沉皿盈捧着零花钱,兴奋地给爹咪示意,讲述今天下午的奇妙之旅。
爹咪在木椅上坐着,撑下巴垂眸瞧,看见了一大把圆形纸钱。
拜访是掘坟,零食是贡品。
抱歉,孩子,这钱现在还不能用。
邻居当时也在,提醒说这是撞了脏东西吧,随即摇头感慨,说什么孩子才这么大,要是脏东西见多了不利于健康成长。
而且这里的环境也不适合接受教育,时代变了,你为什么不考虑一下九年义务制教育呢,往上还有十二年和十六年版本。
学,学无止境。
邻居是回来探亲的大学教师,擅长端水,意思是他唯心和唯物主义各自参半,没有明确的倾向。
但很明显,他把爹咪当成了迂腐的旧时代男人,很是感人肺腑地讲了很久教育的重要性。
时代变了,爹咪动摇了。
邻居走后,爹咪问沉皿盈:是谁带你去的?
小沈皿盈:一个棕头发的小哥哥,屁股后面有一条毛茸茸的黄色尾巴,哼着歌的时候甩来甩去。
哦,那只死黄鼬。
这地方是不好,缺少管教,什么东西都有,还不好好掩饰会暴露的部位。
黄鼬摆手,不在乎。用不着收起来,那个小笨蛋年纪小,想不到其他方面的。
事实证明,就算沉皿盈长大了,也依旧想不到那方面,她只会看着尾巴欲言又止,然后把他当成一个癖好奇怪的家伙。
长着黄鼬尾巴的少年,变成了兔子头的青年
奇怪,怪不得她接受得很迅速,没什么感觉,原来是小时候就见识够了吗。
总之,爹咪还是决定搬家了,不止出于孩子成长问题,或许同时也有一些对现代生活的好奇心。
破土路的分叉口,站着个身穿古旧长衫的男人。
带有腐败厚重气息的衣摆被吹得忽闪作响,狂风大作,他依旧像钉在地面上那样立着,长发在背后系着,静谧又没有活人气,目视前方,身后是黄昏将过的暗沉天色。
出现在农村里,这画面会有些可怕。
但出现在城市早上七点半的地铁上就没关系,因为一整个车厢里的人都赶着去上班,每一个都死气沉沉,没有活人气,面色灰败,像死了一样。
甚至还能显得他面容愈发俊俏,保养很好。
这,就是大城市的包容性。
但沉皿盈偶尔也会怀念乡下的日子,偶尔会做回去的梦,自己站在小院子里晒太阳,看见爹咪回来,兴冲冲地展示手里又一把零花钱,问他到底什么时候能用。
爹咪不说,沉皿盈正失落着,忽地肩膀搭上一只手,颇有异域风情的斯拉夫姐姐低头看她,说,现在啊。
肩膀上又多出了另一只手,阴郁脸的俊俏青年点头应和,又一顿,抬头看向前方。
前面有河有桥,还有熬汤的老奶奶,戴着金丝边镜框的导师端着一碗黑漆漆的美式,腰间挎着教师专用麦克风,把声音无限放大。
导师说,到了这里也不要松懈,我有109个文件等着你处理。
沉皿盈顿时惊醒,神色慌张恐惧,脱口而出:“不要啊,都已经不是你的学生了,凭什么这样奴役我,地上就算了,地下凭什么也不讲劳动法!”
“ ”
挣了一下,没挣脱开。
沉皿盈眨了眨眼,还没太反应过来,视线缓缓在四周打量,屋子是现代风格的审讯室,自己则被绳子绑在椅子上,并不是梦里的地狱场景。
绑得很有实在感,把人拉回了现实,沉皿盈竟因此松了口气。
好可怕,在河对岸看见了死去的导师。
那到底是什么河,忘川河吗,他们为什么要出现在她老家的老家?
诶,对啊,她怎么就没想到呢,联系爹咪让他想想办法,万一能把舍友导师和学长他们的魂招出来呢。
他们做了这么多不道德的研究,正常走流程估计也是下地狱,不如中途抓走。
到时候准备一个小坛子,把他们放进去好像画面有点不对,有点邪性了。
抱歉。不要急,她再想想办法。
屋子站着个看守的工作人员,见沉皿盈醒过来,他拿着对讲机说了下情况,放下后也并没有要和沈皿盈搭话的想法,稍作颔首,表示稍后会有女性审讯大师来,然后开门走了出去。
女性。那会一边审讯一边给她做美甲吗,那她说不定什么都会交代。
沉皿盈又试着挣脱,但整个人和椅子绑在了一起,手和脚都被捆着,手法专业,比当初的科拉肯更有绑匪作风。
她惆怅,怎么这情况没有分给科拉肯,科拉肯就好忽悠多了,只要喊一声老公哥,他什么都会做的。
沉皿盈摇摇脑袋,好再清醒一些,昏迷前的画面停留在校区教学楼,但这里明显不是。
科拉肯当时在楼里拿数据,他人呢?还有菲尼克斯他们呢?
情况突变,她很没底气,有点担心。
门再次被推开,沉皿盈忐忑地抬头,被称为女性审讯大师的家伙走了进来,熟悉的三只狗头,张嘴就是你好。
女性审讯大师,指的原来是对女性,并不是拿着美甲箱或皮鞭的大姐姐。
沉皿盈很失望。
哥,怎么敌方审讯是你。
三头犬关上门,随手拽了个椅子过来,拖到沉皿盈前方,把椅背朝向她,悠悠反方向跨坐了上去,下巴枕着胳膊,胳膊垫着椅背上边缘,无声地和她对视,倒是没急着先说话。
政府今天没再派来突击小队,不是因为没到时间,而是已经安排了行动的成员,比如说他。
队友主动接近原来是别有目的,一下子就变成了大人的肮脏世界。
沉皿盈难得表情这般微妙复杂,三头犬看在眼里,猜她一时半会儿估计没法接受现实,可能会内心崩溃,很快就要哭喊着辱骂他,
毕竟事情发生得突然,三头犬体贴地给沉皿盈留出反应时间。
“按照惯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三头犬问。
沉皿盈:“竟然不是龟o缚,嘴里也没被塞穿过的内裤,你们的下限原来还没掉到那种地步,让我有点出乎预料,说实话,还有点感动。”
三头犬:“”
这孩子真是见多识广。
沉皿盈:“拷问拷打都可以,但以防弄脏房间,我能先上个厕所吗。”
上个厕所,然后趁机溜走吗。
三头犬:“拙劣的借口。不行。”
沉皿盈:“我说真的,今天光顾着行动了,都没来得及去厕所。而且你可以有些卫生意识吗,无菌环境很重要的。”
三头犬:“没关系,其实我不介意那种。”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呢。
沉皿盈哑言,只能恶狠狠评价他是糟糕的大人,算了,也不是特别急,还可以再等等。
“科拉肯呢,”沉皿盈试着打探,努力向前探身子,“还有菲尼克斯,他们还活着吗?”
三头犬希望她能明白,是他来审讯她,不是她来审讯他。
他无情否认:“你们是笨蛋吗,这可是政府,你们的临时小队速度怎么可能会比政府快。甚至还想背着政府搞事情,要是成功了,写进小说都没人相信。”
他的态度听起来好坚决,沉皿盈垂下头,像被训过一样,神色落寞,又不说话了。
按照三头犬丰富的工作经验,被审讯方应该尖叫,哭闹,辱骂,不配合审讯,誓死不从。
但沉皿盈又抬头看他,故意装可怜,抽泣,拉长了尾音:“爸爸。”
三头犬:“ 拜托你先不要那么喊。”
沉皿盈撇嘴,果然是个心口不一的男人,说好的[我看你就像我女儿呢]。
是的,是有一点。
“我帮你卸了妆,之前的哭花了,”三头犬指了指她的脸,“对了,这是你的日记本。”
他反手掏出了个本子,应该是想递给她。
沉皿盈欲言又止,她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接。
目光落在三头犬手里的笔记本上,那明显是个非常糟糕的东西。
不想回忆的事物。
沉皿盈开始了尴尬的左顾右盼,借此显得自己好像很忙,但她是被抓的倒霉蛋,绑起来了,没有可忙的。
三头犬体贴地放在她的膝盖上,希望能给她一些安全感。
沉皿盈深吸一口气,别开视线,盯着地板:“ 你看了吗。”
三头犬也别开视线:“没。”
怀着[成年人的体贴]这般心情,选择了善意的谎言。
抱歉,看了。
出于好奇心,翻开看了一遍,差点以为是什么下流段子合集。还好看了,不然就真的拿给研究组了。
这孩子,怎么什么话都敢写。
懦弱无助的纯情小女孩写下了一整本的虎狼之词,尺度之大,成熟男人三头犬看了都沉默,捏着眉心,想要删除这段记忆。
低情商:你太变态了。
高情商:你是个当审讯的好苗子。
遭受的伤害太大,沉皿盈彻底绷不住了,嘴一抿,还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三头犬伸胳膊,帮她擦了擦眼泪,事情倒也没有沉皿盈想象的那么糟,解释:“其实”
门又被推开,打断了三头犬的话。
“不好意思,来晚了,我也是审讯官。”
又一个高大男人突然走了进来,男人戴着口罩,露出了上半张脸和米金色的头发,朝他们腼腆地笑了笑。
米哈伊尔看着沉皿盈,比了个OK的手势,一幅很高兴的样子:“今天我们三个哦~”
三头犬:“”
沉皿盈:“骗人的吧。”
米哈伊尔有些伤心:“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也是有工作的,啊!”
光顾着和他们说话,一个手滑,拿着的工具箱不小心掉在了地上,零零散散掉出一堆十分不明的工具。
细长的金属棒闪烁着异样的光泽。
第99章
沉皿盈被迷晕, 带回基地。
三头犬和米哈伊尔返回基地,进行审讯。
菲尼克斯随新组队伍行动,中途隐匿身形,有另外的打算。
王老板在校区后门望风, 注意到了突然出现的直升机。
他通风报信发到一半,忽地瞧见沉皿盈养的那只小白兔子跑来找他求助,见势不妙便紧急离开后门, 准备去做另外的补救措施。
这之中, 缺少了一个人的身影。
——科拉肯在执行任务。
科拉肯大步快跑到了目标地,具体过程有些复杂,总之动用了一些专业知识,做了一些努力,终于成功导出了那份不知道真假的数据。
他看不懂, 准备之后拿给沉皿盈确认, 但却忽地听见了不明的直升机声响,待急忙赶到约定汇合的地方, 已经没了沉皿盈的身影。
她身上定位器的位置不断移动,逐渐偏离校区区域。
不止是沉皿盈,鸟园里领头的鹦鹉和菲尼克斯他们也不见了。
没了领头的压制,加之楼内蜘蛛奇美拉倒下,其余的奇美拉不再遵守原有的区域划分,混乱地开始了争抢,校区内一片修罗场景。
兔头人提着血腥的斧头,怪鸟漫天尖叫,湖里的鱼怪爬着上岸
怪物乱斗之中,科拉肯找了一圈队友也没收获,面无表情地站着,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这种心情。
人呢。
除了沉皿盈是真出了意外,他要么是惨遭其他人遗忘,要么就是被他们无情地坑了。
这个行业实在是冷漠。
科拉肯开着食堂门口的货车,全靠一身实力,硬是从校区闯了出来。逃脱路上消耗了不少火力,他没立即就追踪着定位走,至少要先补充一下火力,找点帮手和后援。
科拉肯思索了一圈,最终还是出现在了那个酒馆门口。
酒馆很不正规,一方面是营业内容,另一方面是私藏装备。
酒馆员工们的精神状态还是那么好,科拉肯给留下的印象分外深刻,店长见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终于想开了,要来做鸭了吗!”
科拉肯:“不。我来求救。”
求救,这个词很严肃。
一群人不再摸鱼喝酒,顿时把科拉肯围绕在中间,目光全部落在他身上,等着他继续发言。
无形的压迫感袭来,科拉肯差点大脑短路,但现在不能浪费时间,他攥紧拳头,社恐肾上腺素激增,几句话说明了来意。
店长上下把科拉肯上下打量了一遍,倒是没做过多的犹豫,迅速切换成了专业组队模式,要求一起行动。
坐在开往基地的车上,科拉肯酝酿了一会儿,开口道谢:“谢谢你们帮我。”
鸭店比某些同行更有人文关怀,科拉肯很感动,这种感觉很亲切,有点像之前的同事们。
所以他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吗。
店长:“没你,只有她。除非你想开了来当鸭。”
科拉肯:“没事了。”
看来,在社交这个领域上,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科拉肯垂眸,又想到了沉皿盈,一直都有很多想从她身上学习的。
她和同事们的形象差这么大,但关系却这么好,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感人的经历。
“因为她很可爱啊,我们喜欢可爱的东西。”店长猛踩油门漂移,顺便杀死了社交,“哦,不同于你们那种要进监狱的喜欢。”
科拉肯:“ 没关系,我不是美国人。”
这倒是提醒了店长他们。
车子在距离基地还有一定距离的位置停下,店长打开了侧门,选择赶德国人下去。
“情况紧急,这样,你冲动一点,先去前面送死,我们则在后面冷静一点思考方案。”
分工明确,后座一片附和。
科拉肯沉默着下了车,要收回那句[鸭店更有人文关怀]的话。
没事的,负重越野是必修课,十几公里的距离就像热身,可以跑过去。
他要尽快把人救出来。
前方基地。
第一次任务失败后,科拉肯和菲尼克斯来过,想谈一谈辞职不干的事,没能成功,但好在让他记得内部的构造。
科拉肯来之前就在学校做了些准备,他扒了政府小队成员尸体的衣服换上,试图混入其中,扮演一个惨遭落下的倒霉蛋。
基地工作人员一般不记得雇佣兵们的长相和身形,也很有遗落手下的前科,按理来说,这个办法不是不可行。
但也会出一些意外。
科拉肯的身形实在太显眼了,工作人员别的不记得,但对这体型却分外印象深刻,看着落单赶回的小队成员皱眉,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熟悉的身高。你是科拉肯?”
“ ”
到底为什么。
“我不是。”科拉肯从嗓子里挤出这句话,面罩下的表情拘谨,目视前方的空气继续找话,“他不爱说话。我喜欢说话。真的。你好吗。我很好。很高兴认识你。”
另一边。
沉皿盈和三头犬的目光落在地面上。
不明的物件太过显眼,甚至非常凑巧地飞到了他们的正前方,他们很难不投去注视。
“啊抱歉,我会好好消毒的,毕竟是要用在”米哈伊尔一脸愧疚,把它从地上捡起来,“对了,在这之前,要先上个厕所吗?”
沉皿盈眼前一亮,小鸡啄米那样点头,太好了,他看起来很有卫生意识,甚至还有点体贴。
要不说大家住得近、关系好,就是和那个三头犬不一样。
见状,米哈伊尔说着“等一下哦”,又去低头翻工具箱,然后拿出了一片便携式厕所。
三头犬捏住眉心,沉重地闭上了眼。
米哈伊尔:“你想放在哪里?”
沉皿盈:“非要这里吗哥。”
米哈伊尔:“我们会背过身的。”
有点人文关怀,但是不多。
沉皿盈:“我又没有那种感觉了,你收起来吧。”
“好吧。既然准备就绪,我们就开始吧。”米哈伊尔也拽了个椅子过来,很板正认真地坐下,似乎真的要开始他的审讯工作。
如果他手里没握着地上捡起来的东西就更好了。
不是说会消毒的吗,那还拿着它干什么。
一下子被两个审讯官围住,两个高大的男人近在咫尺,沉皿盈缩了缩脖子,皱着脸,转着眼睛思考如何自救,但这情况下很没底气。
米哈伊尔在思考从哪里开始。
“放心吧,我会很温柔的,尽量不伤到你,”米哈伊尔安慰,瞄见了沉皿盈膝盖上的本子,若有所思,“所以要先从当面念出日记开始吗?”
这种难道不会伤得最深吗,他怎么恩将仇报。
沉皿盈低下头,卑微请求:“还是用你们原本的残忍的手段来吧,我撑得住。”
米哈伊尔:“那就这个吧。”
沉皿盈向三头犬投去求救的目光,仔细想想,成熟圆滑的男人其实没什么不好,她想申请换一个审讯官。
自从米哈伊尔进来,三头犬就没再开口说过话了,他有点头疼,没料到竟然还有个人掺和进来。
三头犬接收到了她的目光,开口:“那个”
米哈伊尔:“闭嘴。”
三头犬:“好的。”
好果断。
沉皿盈:“爸爸,我真是看错你了。”
眼瞧米哈伊尔伸出了胳膊,关键时刻还是得自救,沉皿盈慌张地拱着腿,试图让日记本向下滑动,好趁机夹住,不让米哈伊尔拿走。
被绑的人没有灵活度可言,米哈伊尔轻飘飘地抽走了日记本,笑得无辜,在沈皿盈惊恐的注视下随便翻开了一页。
但他没有自己看,沉皿盈艰难地眨眼睛,日记内页突然凑到了自己的眼前。
这人不会要她自己念吧?
“没有那么残忍啦,”米哈伊尔对她很友善,也算是网开一面,“我可以通过瞳孔的倒影看到,想趁机试试这个技能有没有退步。”
“但是你不要闭眼睛哦,不然就真的要转过来念出声了。”
是威胁。
沉皿盈眼睛干涩,睫毛颤抖,内页上的文字清晰可见,笔迹熟悉无比,全是以往不成熟的发言。
他翻了一页:已知一个小圆盒可以装两根长棍泡芙,由此可得两个可以装四根,三个可以装六根。
沉皿盈:“其实我那天是在帮店里想情人节包装方案。”
节日促销,一个甜品盒子30美元,套装三个甜品盒子100美元,主打一个大赚特赚。
促销方案的事情怎么能说是诈骗,你如果好奇,你也会买。
他又翻了一页:我同时和八个男的结婚但不领证。
沉皿盈:“其实我那天是在听刑法课案例。”
遵纪守法,从我做起,学习法律知识人人有责。
他又翻了一页
好了,你不要再翻了,后面是涂鸦,画面比文字更有冲击力。
沉皿盈咬着嘴唇,悲愤又羞愧地流眼泪,时不时抽搭两下,可怜兮兮地求达瓦里氏放过她,终于知道什么叫燃尽了的感觉。
米哈伊尔合上日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拿着手里的东西问:“那你应该知道吧,这东西怎么用?”
这个男人是恶魔。
问的好,三头犬垂下眼帘,眼神下意识落在沈皿盈身上,安静了几秒,随即又不自在地缓缓挪开。
门再次被推开,小队的新上司走了进来,抬头就看见里面混乱的一幕。
上司诧异又纳闷:“你们做什么了,人怎么搞成这样了。”
三头犬:“我还没开始审。”
上司疑惑:“我没说要审讯啊。”
空气凝固了,三头犬缓缓扭头,看向了米哈伊尔,这个事情要从他那儿说起。
“抱歉,我记错对象了。”米哈伊尔敲了敲头,随即看向工具箱,后知后觉地诶呀了一声,“箱子也拿错了,这个是三头犬的箱子,我要拿的是化妆箱来着。我说这个怎么看起来不像化妆工具呢。”
第100章
所以,你刚刚是真的在问那东西什么用途吗。
沉皿盈哑言,感觉自己被玩弄了,很快就又一顿, 似乎抓到了他话中的一些细枝末节, 你说这个工具箱是谁的?
沉皿盈扭头看向三头犬,目光暗藏一些无法形容的情绪,没有说多余的话,但看得人抬不起头。
这种感觉应该就和被当众念出日记差不多。
三头犬默默地站着,回避她的目光,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怪不得这箱子越看越眼熟, 他也彻底明白过来了, 这一切又是米哈伊尔的手笔。
为了不把女孩儿吓到,维护一下自己的形象,当然同时也没想对她用刑,三头犬其实压根就没有要拿出来的意思,过来之前给放在了其他的屋子里。
这人真会拿错, 三头犬怀疑就是故意的,毕竟现在沈皿盈已经开始对他视线闪躲, 明显把他当成个玩很大的人了。
体贴的长辈形象不复存在。
这个职业对形象伤害太大, 三头犬考虑要转职了。
“抱歉,我还没有弄完, ”米哈伊尔站起身,准备去拿真正的化妆箱,顺便把另外两个人也赶了出去,“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好好聊天,等收拾得整齐了再开始吧~
上司捂着额头,谈话对象被绑着、还满脸泪痕,这和预想的友好交涉画面完全不一样,他也跟着头痛。
一定是开门方式不对,上司听进去了米哈伊尔的提议,准备过一会儿再来。
三头犬还没找到机会和沈皿盈解释,依旧坐在那里,本想在这个空档期间留下,余光却米哈伊尔正侧身笑眯眯地看着他。
“ 为什么我也要出去?”他们两人工作组合,三头犬也能留下化妆,米哈伊尔离开期间,他还可以监视沉皿盈不要逃走。
沉皿盈双手双脚都绑着,投去了看傻子的视线,她怎么可能逃得开。
这要是科拉肯或者菲尼克斯那种专业人士,那也就算了,他们的职业技能丰富多彩,随身携带的小装备千奇百怪,极限逃脱不算什么。
可她只是个无辜的女大学生,学校里没教这种,老师没讲过啊。
米哈伊尔:“因为我是你上司。”
三头犬:“好的。”
审时度势,能屈能伸,职位的压制实在太大,很怕下一秒就出现舔皮鞋的画面,沉皿盈又见识到了大人们的肮脏世界。
目的不明的三个男人出了门,门关上,没一会儿又打开,这次米哈伊尔提了个正常的化妆箱。
米哈伊尔在沈皿盈身边坐下,抽出湿巾给她擦脸,目光专注的样子倒是正经,看起来很迅速地切换了任务状态。
不是做美甲,但也没差多少,沉皿盈现在搞不明白这群人到底想什么了。
盯着箱子里的化妆品瞧,种类竟然比她自己的都多,沉皿盈有些震惊,他们怎么什么都有。
化妆期间,最不适应的就是安静,沉皿盈好奇搭话:“你不会给我化成俄罗斯套娃吧,就是那个,红彤彤的脸蛋。”
“这么不信我的手艺吗,我好歹也干过侦查,化妆是必学课哦。”
沉皿盈若有所思,菲尼克斯也说他是侦察,他该不会也学过吧?他们这行实在是太全面了。
泪痕已经擦得干干净净,米哈伊尔放下湿巾,转而去拿其他的瓶瓶罐罐:“好像发生了很多糟糕的事情,难过就要哭出来,憋着对身体不好哦。”
顺带一提,他其实没有通过瞳孔倒影辨认内容的技能。
米哈伊尔只是随便找了个好哭的契机。
说实话,让她看看她自己写的日记而已,应该不足以悲愤到因为日记而哭
沉皿盈慌张地左顾右盼、不自在地眨眼睛,米哈伊尔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意有所指地拉长尾音,开始不确信了。
“刚才借着被你们调戏的契机,其实已经难过地哭出来了,真情实意那种。真的。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不要看了。”
别看了,搞得她好想像导师那样原地去世。
“难过是当然的,但现在不是该难过和崩溃的时候。”沉皿盈清了清嗓,有些紧张地问他,“菲尼克斯和科拉肯怎么了,还有我的学弟?他们还活着吗?”
“如果已经死了的话,尸体还在吗?没有尸体的话有什么留下的物件吗?”
抱歉,她人还被绑着,自己的前途不明,实在做不了太多,但尽量让大家入土为安。
入不了土的话,没关系,还有衣冠冢。
感天动地队友情。
沉皿盈的问话一句接一句,听起来很精神,米哈伊尔笑眯眯,让她放心:“他们很好,说不定很快就能见面了。”
沉皿盈沉痛:“不会是地下相见吧。”
米哈伊尔化妆的手一顿,怀疑起自己的语气:“你好悲观啊,我说话难道很像反派吗。”
沉皿盈:“抱歉,主要是这方面经验比较丰富,而且我比较擅长做阅读理解。”
他那听起来不像是地下相见的口吻,沉皿盈松口气,放心多了,有了去关注其他的力气。
“只是化妆而已,又不是真审讯,那为什么还要把我绑起来。”沉皿盈挣着绳子,感觉很没人权。
米哈伊尔想了想:“你晕倒的时候软趴趴的,不好化妆啊。”
沉皿盈:“那把人放下,那平躺在床上不就好了。”
“会有种给死人化妆的感觉。”米哈伊尔一脸吃惊,觉得可怕,“而且,[床]这个单品太危险了,看起来会像是职场骚扰。”
谢谢你这么为她着想,绑起来就不像骚扰了吗等等,确实不像,像职场工作。
沉皿盈不反驳了。
妆化得差不多,米哈伊尔收起工具,倒是没急着离开,他在衣服口袋里一摸,指腹捏了朵小花出来,展示给沉皿盈看。
椭圆的暖黄色花心,分散长着柔软的白色花瓣,像个带着洁白翅膀的小太阳。
“洋甘菊,这是现在俄罗斯的国花。”米哈伊尔将小花别在她的发间,眉眼柔和了下来。
对生长环境有强大的适应性,具有旺盛的生命力,因而能够在田野、林间以及城市的各个角落中广泛绽放,他在这里也能找到。
在逆境中隐忍,苦难给予人力量。
像洋甘菊一样活着,变成他人眼中的向日葵。
这对沈皿盈有别样的意义,她抿起嘴,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道谢:“我心情好多了,谢谢你。”
“那就好,”米哈伊尔点头,化妆加工后的女孩儿精致得像个瓷娃娃,他思索了几秒,又摸了摸口袋,“那我们可以试试这东西了吗?”
一个熟悉的细长金属棒。
感动的心情戛然而止,沉皿盈沉默了,嘴角抽了一下,差点没能说出话:“ 你为什么留着这东西。”
“因为好像很有趣的样子,所以应该用在哪里?我一直都很好奇三头犬的工具来着,难得有机会拿到。”
怀抱着不该有的求知欲,米哈伊尔捏着金属棒,对着她一一衡量,还是觉得奇怪:“都不太匹配啊。”
米哈伊尔不解,用其中一头怼了怼她的脸。
沉皿盈向后缩,动作写满了小心,很不想和它直接接触:“请把那不堪入目的东西拿得离我远一点。”
金属棒顺着向下滑,戳来戳去。
沉皿盈:“请不要这样对我。”
米哈伊尔:“到底用在哪里?”
他难不成真的很好奇。
眼见着这不知道有没有用过、有没有消过毒的东西在自己身上停留,沉皿盈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
“这样吧,”沉皿盈稍作让步,努力缩着脖子躲避,提出了新的解决方案,“你把你的长棍泡芙拿出来,我来拿你实践一下就知道了。”
说不如做,实际演示一遍,他说不定会理解得更透彻。
米哈伊尔把金属棒放在了沉皿盈的口袋里,就像是送了个礼物,他当做没有听见刚刚的发言那样,面色如常地提起了化妆箱。
沉皿盈极力挽留:“来试一下吧,用不了多久时间的。”
米哈伊尔工作已经做完了,可以离开了。
沉皿盈:“比划一下也行啊。”
沉皿盈:“等等,不比划了,你还没有给我松开绳子!你放心吧,我800米可以跑6分钟还半死不活,我是绝对跑不出这里的。”
基地里面各个都是人才,8公里跑只算开胃菜,跑得快,说话还好听,她超爱待在这里的。
米哈伊尔停下,差点把这个事情给忘了。
他凑近去解绳子,顺便又说了几句话:“虽然我会帮忙,但是有关你究竟想留在哪里,还是等之后你们聊完再告诉我吧。”
“聊?”沉皿盈疑惑。
“这就要从三头犬说起了呢,他去和上司交涉了一会儿,然后达成了上司和你私下聊的结果。”米哈伊尔解释,具体还是留到上司来说,想了想,又在她的口袋里塞了张基地地图,笑眯眯,“你说不定会需要。”
“对了,你的包就在椅子上挂着。”
把事情都交代完毕,米哈伊尔悠悠地走出了门。
沉皿盈忽地转头,小挎包水灵灵地挂着,一个椅子多种用处,显得他们特会利用工具。
她有点纳闷,为什么自己才发现,这群人打的是什么主意,怎么和想的不一样,没有严刑拷打的剧情吗?
一想到要和他们的顶头上司私下聊,沉皿盈不自觉地坐直,竟然有点紧张。
又是解绑,又是化妆,搞得好仔细和认真,不会是什么潜规则的走向吧?
上司推门进来时,沉皿盈姿态拘谨地坐着,还在内心挣扎。
队友们生死不明,现在来的又是总管这片的上司,但她还没想好要不要为了他们努力一下,比如说出卖一些身体和灵魂,之类的。
抱歉,可能是大家的情谊还不够深厚吧,她迟疑了。
上司在沈皿盈对面坐下,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沉皿盈更紧张了,在想要不要告诉他,其实还有个更有姿色的队友。
外国不是男同多吗,为什么不能让菲尼克斯来。
终于看见真人了,上司莫名感慨,但也有些疑惑:“为什么妆容是俄罗斯套娃风情?”
沉皿盈:“他打腮红了对吧。”
上司:“他打了。”
乡村的,质朴的,花里胡哨的,高饱和度的。
沉皿盈松了口气。
稳了,这张脸的色彩摆出来,对面肯定立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