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翁父、二叔、三叔都听得明明白白,这哪是数落翁泉海,这是在给翁泉海评功摆好啊!翁泉海更是惊奇,他好像才认识这个他并不心爱的女人!
翁父想不到葆秀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只好就坡下驴说:“你俩的事先放放,我跟你二叔、三叔都饿了,先弄点吃的吧。”葆秀抹了一把眼泪做饭去了。翁父收起祖先画像,让跪着的翁泉海起来。
翁泉海回到卧室,龇牙咧嘴趴在床上,葆秀一边给他敷药一边说:“你说你非得顶着那口气干什么?咱爸那么大年岁了,老小孩小小孩,得哄着。”翁泉海说:“我也是一时上了脾气,把不住嘴了。可那些话早晚得说,不说这事完不了。”“你说了事就完了?我看就是打得轻。”“总之说完就轻快了。葆秀,今天这事多亏你。你要是不帮我解围,就咱爸那脾气,不把我打死也得扒一层皮。”
葆秀一笑:“我是告你的黑状呢,恨不得咱爸把你打趴下才好。”翁泉海也笑了:“你不用嘴硬,我全明白。”
葆秀说:“你那么傻的人,能明白?我是怕咱爸把你打残了,我还得照看你。好了,起来吧。”翁泉海起身穿上衣服说:“咱爸他们都回屋了?你出去望一眼。”葆秀抿嘴道:“你躲一时还能躲一辈子吗,爷俩的事,没要命的仇。”
翁泉海忽然有了依赖感,说道:“我要是喊你,你可得马上过来帮忙。”他从卧室走出来,朝周围望了望,又走到门口,朝外望去。见院里没人,才朝书房走去,推开书房门,老父坐在桌前闭着眼睛。翁泉海刚要关门,老父睁开眼睛说:“要进来就进来,这是你家!”翁泉海走到桌前说:“爸,您要是累了,就回屋睡会儿。”
翁父问:“想明白了?看明白了?”翁泉海说:“爸,您说的我不懂啊。我该说的都说清楚了,中西医就得结合……”
翁父打断道:“我说的是葆秀!多好的媳妇,满眼睛装的全是你,你可得对人家掏心掏肺,实心实意啊!我老了,也活不了几年了,医的事,我管不了你,也帮不上你,你有多大本事就使多大本事吧。家的事我得管,要不我抱不上孙子。”
翁泉海说:“爸,您看我都年过半百,孩子也不是说要就能要上的。”“能要上就要上,要不上也没招,我就当是个念想了。”翁父站起朝外走去。
皓月当空,秋风习习。高小朴想出去买点东西,翁晓嵘从东厢房走出来,也要跟着他出去。葆秀提着菜篮子从院外走进来问:“你俩这是要去哪儿啊?”“我帮您拿。”高小朴接过葆秀手里的篮子朝厨房走去。翁晓嵘说:“妈,我回屋了。”葆秀望着二人的背影自语:“怎么?都不出去了?”
翁泉海刚进家门,葆秀迎头就说:“你回来就没动静,可是我想听琴了,说话不算数?”“怎么不算数,弹!”翁泉海说着就要去弹琴。葆秀一把拽住翁泉海笑了:“开玩笑呢,有这句话就行。”翁泉海摇头说:“谁知道你哪句真哪句假!”
葆秀盯着翁泉海问:“哎,你觉得那个高小朴怎么样?”翁泉海说:“我身边这几个年轻人,顶数他机灵。江湖走出来的人,野性。”“那就是不中你的意?”“你这话什么意思?”
葆秀说:“我看你没收他为徒,随便问问。”翁泉海说:“你也不是不清楚,我不会轻易收徒的。”
葆秀说:“我看高小朴和翁晓嵘挺好的?”翁泉海奇怪了,问道:“话留一半是什么意思,你倒是说清楚啊?你看到什么了?”
葆秀说:“没看到什么,就是那俩孩子挺熟悉的。在一个院住着,出来进去的,能不熟悉吗?没毛病。”
不光葆秀,就连翁晓杰都看出姐姐对高小朴有意思,就试探着说:“姐,我问你个事,你觉得高小朴那人怎么样?我怕看错人啊!”翁晓嵘反问:“妹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翁晓杰故意低下头说:“就那意思呗。姐,你就说他到底好不好?”翁晓嵘说:“好啊。”翁晓杰说:“好就行,那我就放心了。”
翁晓嵘问:“你喜欢他?”翁晓杰笑了:“我不喜欢啊。你不是喜欢吗?”
翁晓嵘伸手抓翁晓杰,她闪开身笑着说:“姐,你别火啊,我支持你!”翁晓嵘说:“你支持我有什么用?”
“终于说实话了,你就是喜欢他。”翁晓杰笑着跑出去。翁晓嵘追她。俩人从东厢房跑出来,被翁泉海碰上,他问:“你俩干什么呢?”“我找我妈有点事。”翁晓杰说着进了堂屋。
翁晓嵘欲回东厢房,被翁泉海叫到书房问话:“你俩怎么回事?”翁晓嵘说:“我俩闹着玩呢,没事。”
翁泉海语重心长道:“晓嵘啊,你和你妹妹都不小了,姑娘家得稳当,哪能疯疯癫癫的。咱们翁家是正门正派,凡事得有规矩。说得远点,就包括你们的婚姻,也要讲门当户对,不能胡来。”
翁泉海想不到,他会被一个记者敲诈。那记者让翁泉海看一张照片,照片上是“西餐厅内,岳小婉给翁泉海摘嘴边面包渣”的画面。
记者说:“翁大夫,您是大名人,而岳小婉岳小姐也是大名人;您成家了,而岳小姐单身一人,你俩这样不妥吧。我把您请到这来,全是为了您好。”
翁泉海气愤道:“有话直说,请不要因此玷污岳小姐的名声。七天之内我把钱全部付清。你要想拿到钱,这件事你得保密,绝不能告诉岳小姐;照片不能露出去,如果你背信弃义,我必会鱼死网破!”记者诡笑:“没问题,钱能堵嘴。”
翁泉海回到家里,赶紧关上门,打开衣柜门翻找着。凑巧这时葆秀进来了。翁泉海忙问:“你怎么回来了?”葆秀说:“这话问的,我还不能回来了?”
翁泉海关上衣柜门解释说:“不是,我听说你买菜去了。”葆秀说:“出门忘带钱,你翻什么呢?”“想换套衣裳。”“你这衣裳不是今早刚换的吗?”“是啊,今早换的,可……可穿着不怎么舒服。”“还长毛病了。”葆秀说着走出去。
贪婪的记者用同样方法敲诈岳小婉。岳小婉说:“这件事你不要再跟翁大夫说,所有钱我出。只是这事若传出去,你一毛钱都得不到。”
记者说:“我全听您的。七天之后,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照片,到时拿不出钱来,或者动了其他心思,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七天以后,记者掏出照片和底片,放在桌子上。岳小婉把一张银票交给记者。
记者以同样的方法把照片和底片给翁泉海放在桌子上。翁泉海从怀里掏出银票。这时,葆秀闯进来,她拿起照片看,然后放下照片一言不发地走了。
葆秀回到家里有气无处发泄,就从厨房里往外扔东西,于是,碗啊、盘子啊、水舀子啊、菜刀啊,一个接一个地从厨房里飞出来。接着就是锅碗瓢盆摔碎的声音。翁泉海站在旁边并不阻止,只是说:“事出有因,我都跟你讲明白了。我也是被奸诈之人逼迫,才走此下策!你还想怎么样?”
葆秀说:“你慌慌张张翻衣柜,我一看就有名堂!把家里的钱全拿出去,问过我吗?”翁泉海说:“这事我怎么问你啊?”葆秀说:“那是你心里有鬼!”
翁泉海说:“葆秀,不管怎么说,这事已经过去,你砸也砸了,这一篇就翻过去吧。你还想接着折腾?”葆秀哈哈大笑。
翁晓嵘和翁晓杰认为,爸爸和妈妈不和,就是岳小婉造成的,姐俩商量好,要“收拾”她。这天,她俩来到岳小婉家门外,见门外停着汽车。不一会儿,岳小婉和女用人从家里出来要上汽车。翁晓嵘把一碗水泼在岳小婉脸上,岳小婉猛地捂住脸惊声尖叫。
司机跳下车,跑上前来大声呵斥:“你们要干什么?”翁晓嵘和翁晓杰指着岳小婉齐声高喊:“臭不要脸!”警察跑过来问清事由,要把姐俩带走。岳小婉问了姐俩的姓名就说:“警察先生,我认识这两个姑娘,我们之间有些误会。您忙您的,让我们自己解决吧。”警察走了。
岳小婉让姐俩到屋里说话。二人跟着岳小婉进了客厅。
翁晓嵘一点也不怯场地说:“我爸为了赎回照片,跟我妈打起来了,这都是你造成的!”岳小婉说:“都是我不好,给你们带来这么大的麻烦,我向你们道歉。我保证从今往后,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你俩可以走了。”
女用人说:“小姐,那个人的心是真黑啊,来了个两面敲诈。翁大夫要是提前跟你说一声就好了。”岳小婉苦笑,她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夜晚,翁泉海走进正房卧室,葆秀躺在床上,她见翁泉海进来,就翻身面朝里。翁泉海说:“葆秀,你别这样,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的。”葆秀说:“我想的跟你是一样的。我都明白,树大招风,是那个记者有意害你。另外,岳小姐给你做翻译,你请她吃饭,也是礼尚往来。还有你倾家荡产赎照片,是为了怕玷污岳小姐的名声,其实你俩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就是朋友。我不知怎么了,脑袋一热就犯了糊涂,没吓着你吧?”
翁泉海见葆秀如此深明大义,内心既愧疚又感动。
葆秀嘴上说理解了翁泉海,但是,内心深处还是过不去那个坎,于是就做出家里人感到离奇的怪事。
全家人坐在桌前吃,葆秀来吃饭,穿一身大红的新旗袍,还化了浓妆。吃过早饭,葆秀到诊所前厅擦抹桌案,她换了一身大绿旗袍,浓妆艳抹,头上还戴着花。上午,翁泉海给患者切脉,葆秀婀娜多姿地走进来给翁泉海倒茶。晚上,葆秀在厨房炒菜,她烫着时髦的发型,穿着白衬衫、背带裤。
没多久,翁泉海发现葆秀居然破罐子破摔,开始吸毒。
这天,翁泉海和老沙头坐着黄包车来到一家大烟馆内,俩人快步走进烟馆,见葆秀正躺在烟榻上吞云吐雾。翁泉海上前一把夺过烟枪说:“快跟我回家!”葆秀哼唧着说:“我不走。家里没这舒坦。”
翁泉海说:“你疯了吗?”葆秀眯着眼睛说:“疯了早去大街上跑了,还能被你逮到吗?再说你名气那么大,医术那么高,身边怎么会有疯子呢!”
翁泉海一把抓住葆秀的胳膊,葆秀和翁泉海撕扯着高喊:“快来人啊!救命啊!”烟馆打手跑过来吼道:“干什么!给我住手!”
翁泉海松开葆秀说:“这是我夫人,我要带她回家!”葆秀喊:“我不认识他!”
翁泉海说:“葆秀,你别闹了,走,咱们回家说。”葆秀躺在烟榻上不动。老沙头和翁泉海两人硬把她架出烟馆,上了黄包车回家。
夜晚,葆秀躺在床上,背对着翁泉海。翁泉海坐在床上说:“你抽大烟,不是作践自己吗?还要不要命了?哪里想不开有疙瘩,跟我说说行吗?你能不能说句话啊?你想急死我吗?”葆秀说:“困死了,你能不能别絮叨了?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别再让人抓到把柄。”
翁泉海说:“你还有完没完了,我都解释清楚了,你还让我怎么办?葆秀,你再这样下去,就没命了!”“我死了也不用你管!”葆秀说着用被子蒙住头。
翁泉海、翁晓嵘、翁晓杰坐在桌前准备吃午饭。翁泉海说:“叫你妈来吃饭。”
翁晓嵘说:“叫了,她说不饿。”
以后几天,葆秀面色蜡黄地坐在堂屋当门,一针一线做着装老衣裳。翁泉海拿起装老衣裳走进厨房,要把衣裳塞进灶坑。葆秀上前抢夺衣裳,翁泉海拦着葆秀:“还做装老衣裳了,你想死吗?”他拉起风匣,把装老衣裳塞进灶坑烧了。
为了让她戒毒,葆秀被绑在床上。葆秀挣扎着,可挣脱不开。翁泉海端着药碗进来坐在葆秀身旁说:“药煎好了,喝几服就能把烟戒掉。”他说着用小勺盛药递到葆秀嘴边,可她紧紧闭着嘴。
翁泉海说:“你已经人不人鬼不鬼了!”葆秀说:“我就想做鬼!赶紧放开我!”
翁泉海无奈道:“你难道让我跪下求你吗?”葆秀冷笑:“行,你跪吧。”
“我跪了,你喝药行吗?把大烟戒了行吗?”翁泉海起身欲下跪。葆秀知道,男人膝下有黄金,我自己有错,怎能让他下跪!高声喊道:“不可!我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