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是谢拾青派的人,圈子里的几位都露出的放心的神色,表示会非常配合。
不清楚她身份的人,看到她们的反应,大概也猜测到,这一定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谢拾青看钟梓暖真的够烦,这人两辈子都一个德行,她迟迟不处理,是怕打草惊蛇。
钟梓暖只是一个前菜,钟璘背后的钟家才是正餐。
现在她失去了继承人的身份,在钟家已经什么都不是了,是该处理一下。
免得这人像个跳蚤一样,跳来跳去,惹人厌烦。
但最终查出来的结果,竟然不是她,而是学生会的一名成员。
钟宁惊了,谢拾青蹙着眉,很不满意这个结果。
问到罪魁祸首头上时,她嫉恨地冲着钟宁吐口水,“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仗着自己有钱,就能为所欲为吗!”
钟宁手忙脚乱地躲过口水攻击,茫然得像刚出森林的狍子,“我怎么了?”
“还装,还装!你敢说自己没故意勾引云蔚?”那人被保镖抓住,仍旧不依不饶地要扑过来,整个人简直疯狂了,像得了什么癔症。
钟宁人呆住了,大大的眼睛里大大的疑惑,“云蔚是谁?我不认识她啊!”
“你还在装什么!经院的公认女神,有谁不知道!”她恶狠狠地咬着牙,好像要从嘴里说出最令她反感作呕的话。
“十一月二十九号那天下雨,你还给她送伞,就在图书馆门口,我都看到了!还说你不是勾引!”
有了具体时间和地点,倒是好回想。钟宁翻阅着自己的记忆,“原来她叫云蔚。”
“我是看到这位同学没有雨伞,被困在雨中,着急回去,才把伞送给她,和你说的勾引有什么关系?我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钟宁大感冤枉,而且她宿舍里还有多余的伞,室友又把自己的借给了她,两个人撑着一个回去的,钟宁就索性把寝室的拿把伞也送给室友了。
一把雨伞而已,能值几个钱,真要勾引也不是这个法子吧,这不是开玩笑吗?
谢拾青正在门口等,一共也没有几步路,这事儿她还直接和谢拾青说过了,觉得自己又做了好人好事,心里还挺高兴的。
怎么到她口中,就成了勾引了,不要太荒谬!
“你没勾引,云蔚为什么会对你念念不忘的,她要去还伞,你为什么不收着,不是故意留给她当定情信物吗!”那人目眦欲裂,大喊大叫。
说出的话让在场的其他人都沉默了。
钟宁更是无话可说,“只是一把伞而已,她非要请我吃饭,还送礼物给我,真的没必要。我只是举手之劳,事实上,你不说这件事,我早就忘掉了。”
“我有喜欢的人,有爱人,已经订婚了,根本不会去勾引别的人。”
她斩钉截铁地说:“你自己胡乱臆测罔顾事实,还私下购买如此阴损的诱导剂,难道就没有想过后果吗?”
那人高声叫道:“我就要让云蔚看看你的真面目!”
有个人嘀咕道:“有你这么个暗恋的,唐云蔚真是倒了大霉了。”
钟宁在一旁,“啊?所以她姓唐,不姓云啊……”
得,感情人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既然真凶已经找到了,傅南霜就报了警,让警察把嫌疑人带走,进行审判。
几个家族的人一起强调,不要闹出去,就在暗处做,该坐牢坐牢,该赔偿赔偿,别让这件事传出去。
其他人也答应下来,保证守口如瓶。
只是出了这种事,游轮一周行只好被迫中止返程,大家都没有玩的兴致了。
傅南霜说:“我还是觉得是钟梓暖干的,她肯定牵线搭桥了。”
钟宁揉了揉脸,叹气道:“要是有联系,拾青一定会查到的。”
“就算这次真的不是她,那她也一定没安什么好心,指不定想着怎么给你下绊子呢。”
傅南霜翻了个白眼,“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你小心一点啊。”
“我知道啦。”
谢拾青来的时候坐的是直升机,回去的时候倒是一起跟着坐了游轮,大家在码头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刚上车没多久,谢拾青就接了一通电话,要去公司。
钟宁拦住她,自己下了车,决定打车回家,不曾想她也接到一个电话,也去了公司。
钟氏的商场出了重大危机。
能看出来这是一场蓄意搞事。
商场入驻了很多商家,国内国外的品牌都有,其中有一个牌子就暴雷了,她们家的经理在外网上发了很多带有歧视意味的言论,已经踩到了群众的底线,引起广大人民的一致对外。
正常情况下,一个品牌出了问题,应该是它自己遭殃,遭受抵制,可不知道哪儿来一股歪风,把祸水引到了商场上,说是钟氏不负责,在和品牌合作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仔细审查,是不是也赞同对方的观点?
这个大帽子扣下来,就有点严重了。
这样的危机,要是处理不好,对钟氏影响很大。钟宁还没这个本事参与进去,她是去看着学习的。
但奇怪的是,这个危机解决了,紧接着又来了一个,说消防不规范。
一个比一个要命,忙得人都要脚不沾地了。
钟家主这段时间每天阴沉着脸,开了不少员工。但犯错事的员工可以开掉,钟氏的口碑却难回,甚至还有阴谋论的,说这是故意推出来的替罪羊。
“临时工”、“不知情”
谢拾青最近也很忙,几乎天天都往公司跑。临近过年的时候下了一场薄雪,细细的如同碎盐的雪花,铺在地上薄薄一层,不需要第二天的太阳,自己就化掉了。
难得的雪景,短暂得像是昙花,可钟宁并没有和人一起看,谢拾青太忙了,她也太忙了。
甚至完全没注意到还下了雪,是看朋友圈有人发了照片,才发现的。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好惆怅。
晚上两个人终于聚在一起,吃了一顿延时很久的晚饭。
钟宁叹气道:“真希望这些事能尽快结束。”
谢拾青夹菜的手顿了一下,附和着抱怨道:“嗯,我也希望,最近好忙啊,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她低下头,去扒碗里的饭。
不忙是不可能的,针对钟氏的行动已经开始了,钟家主忙,是忙着解决问题,她忙,是忙着给钟氏制造问题。
真要到了不忙的那天,是她把钟氏搞垮吞并的那天。
不过,钟梓暖最近倒是消停了一些,不见她有什么动作。
这个人虽然性情狭隘又阴毒,可每次搞事的时候,尾巴总是扫的非常干净,根本让人查不到她。
谢拾青怀疑她从不亲自动手,都是唆使别人去做,这才能摘得干干净净。
而一个人只是内心阴暗的话,是不能判刑的。
要是能有什么把柄就好了。
她想了想,把目光投向了过去。就算现在熟练,不可能年纪尚小的时候,也能有这样的本领吧?
可惜钟宁不是原来的钟宁,谢拾青旁敲侧击地问过,发现她什么都不清楚,那就不能从她身上找突破口了。
真是麻烦,本来以为是很容易解决的人,没想到和泥鳅一样滑不留手。
都知道是她,却偏偏一点证据找不到。
谢拾青把目光挪给了乐溪。
既然这个找不到,就换一个好找的。
乐溪年轻的时候,可真是混不吝的纨绔一个,抽烟喝酒泡吧赛车一个不落,整天和人开派对,女友一个月就换一个,神奇的是钟梓暖一直都在她身边,两个人的关系非常微妙,像是朋友,又像是一对,可钟梓暖从来不管乐溪身边的莺莺燕燕。
要翻她的黑料那可就太多了。
谢拾青读着私家侦探给的调查报告,甚至有点想笑,这一份拿出去,简直是霸总剧情里经典的反派模板,就是那种专门等着被主角打脸的纨绔类型。
但这些黑料,攻击不到乐溪,她不是靠脸吃饭的。
她一行一行地听,忽然听到一个奇怪的。
在高中的时候,乐溪高二只上了半学期,就忽然出国了。
她在原来的学校学得挺好,为什么要走呢,理由也是空白的,难道是惹了什么事?被藏下来了?
第57章
乐溪突然出国,在国外待了一年后,回来仿佛大变活人,从以前的纨绔,变成了现在精明的样子,那些狐朋狗友们,都一一断了来往。
一个人翻然悔悟的可能性有多大?谢拾青更倾向于,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这点怀疑,在她想要查找原因,却屡屡失败后,达到了顶峰。
有人为掩盖的痕迹。
谢拾青对乐溪,是有迁怒在身上的,她和钟梓暖狼狈为奸是一方面,当年车祸,是乐家的司机为了接她,催得急,开得快,又酒驾,才酿成惨剧。
尤其是,乐溪出国的时间,她看了一下,正好是车祸发生后不久。
当时她骤逢大变,在医院住了好久,又忙着公司的事,听到警察说是结案了,罪魁祸首已经进了监狱,恐怕这辈子都出不来。
乐家对外说是管教一下不争气的乐溪,送到国外去了,也是合情合理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谢拾青再看到这个敏感的时间,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乐溪出国,车祸,钟梓暖和乐溪在一起,车祸后这人忽然不黏着自己了……
前一天的时候,钟梓暖还跑到她家里来,非要缠着她,不可能一个车祸,她眼睛坏了,这人就放弃了,订婚宴的时候还捣乱呢。
她的心重重一跳。
忽然想到,葬礼是钟家主办的,对肇事者的追责,也是她在负责。
那个司机,真的是凶手吗?
他从家里开车过来,沿途总有监控录像吧。
谢拾青赶紧命人去查,在一天后得到了结果——没有监控。
都是受损路段,监控全部都是坏掉的,要么就是新撞上的机器有问题,缺失了几个小时的录像,恰好包括这一时段。
会有这种巧合吗?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巧合!
谢拾青捂着脸大笑,几乎要笑弯了腰,要把心肺一起笑出去。
她不会查到什么的,时间过去了太久,又是老狐狸做的最后处理。
可真正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她的车祸,绝对和这两人脱不了干系!以钟梓暖的偏激,绝对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钟璘还是留有一点余地,倒不是谢拾青对她的人品肯定,而是这人不会让自己做出这样把柄很大的过错。
但她一定会顺水推舟。
现在想来,当时谢氏忽然崩盘,里面又有多少,是这位钟姨的手笔?亏她上辈子真的傻乎乎的,还信了钟璘的嘴脸,把她当成重情重义的好人,一股清流。
她的不设防,在钟璘看来,指不定有多可笑,多愚蠢,背后不知道嘲笑了多少回。
人家的手段早就使出来了,如果不是她侥幸活了下来,并且真的还有点本事,恐怕谢氏如今叫什么都不知道,哪还有她说话的地方。
比起这几个人用的手段,她现在还是太温和了。
……
年关到来,一直忙碌的人们总算能短暂休息一下,聚在一起过上一个年。
谢拾青和钟宁一起在钟家过的年,不知道怎么回事,钟宁总觉得餐桌上的氛围怪怪的,没有那种年味儿。
虽然大家聚在一起吃团圆饭,但是只有钟夫人一个人张罗着说话,感觉她好像也挺累的,因为根本没人附和她。
钟夫人:“今年的春晚怪有意思的,哈哈这个小品。”
沉默。
钟夫人:“对了,小暖啊,妈最近给你买的粉钻怎么不拿出来多戴戴,最近流行呢。”
钟梓暖:“不是很想戴。”
尴尬地夹菜,给钟家主夹了一筷子,“今天这个虾做的不错,你尝尝?”
钟璘啪地把筷子一放,起身打电话走了。
钟宁本来很不喜欢她的,都觉得这场面真的有点尴尬,钟夫人面露难堪,很快又调整好表情,强颜欢笑,殷切地打圆场:“她最近就是挺忙的,公司的事情嘛,来,拾青多吃点,把这儿当自己家一样,千万别拘束。”
谢拾青微微笑着说:“我都懂的,最近钟姨真的是辛苦了,好像有人故意针对一样。”
“快过年了,事情本来就多,希望年后能好好的,不会再这样辛苦了。”
——毕竟一座高楼大厦盖起来千难万难,想要推倒,可是非常容易的。
等她接手了钟氏,可不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吗?
钟宁对钟氏的危机,是束手无策,她是顶级新手,但上限再高,等级就摆在这里,实在够不上真正满级的战场,只能帮忙维持一下秩序,在场外加油呐喊。
偏偏两个地方,都不是她能参与的。
吃过一顿复杂的饭,钟宁和谢拾青回别墅,松茸高高兴兴地出来迎接。
它已经彻底长成一条大狗的模样了,毛发顺滑柔软,奔跑起来就像是卷了一层铅色的云。
她们两个人站在一起,可松茸只对钟宁撒娇,尾巴转的像风车,嘴里嘤嘤地叫唤,仿佛热水壶烧开了。
钟宁笑着揉了几把狗头,本来是要进屋的,可松茸拽着她的裤腿不让走,非要在外面玩雪。
“拾青,你先进屋吧,我陪它玩一会儿就回来。”
谢拾青歪着头,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
钟宁笑容无奈,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鼻尖、嘴巴,都亲了一下,催促道:“快回去,外面冷,别感冒了。”
今天外面下了小雪,比初雪要大一点。
风城隔三差五就会下一场小雪,没有北方的厚重,却也能给建筑盖上一层白纱。
而松茸最喜欢的玩法,是让人团一个雪球丢出去,它跳起来咬。
不得不说,最近的高压环境,真的让钟宁都觉得累了,身体累,精神更累。
每天都跟着跑来跑去,网上的舆论愈发极端,热搜一个接一个的上,怎么也压不住。看到那些发言,那些铺天盖地的负能量,还有公司过分紧张几乎要把钟宁冲垮了。
也就回家的时候,见到谢拾青,能补充一点能量,但也要宽慰她,安抚她因忙碌而不高兴的情绪。
和松茸在一起的时光,到成了纯粹的,可以喘息的时间。
这个世界真的不能没有狗狗。
这场雪很粘,双手一合,就能揉成一个雪团。钟宁围好围巾,和松茸玩了半天,出了一身的汗。
她就算体力再好,也比不上狗啊。
松茸还在蹦蹦跶跶的,钟宁一屁股坐到地上,喘着粗气,“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又一场雪静悄悄地落下,松茸见状就不拱她的手,去叼雪花吃。
钟宁仰头望着天,大雪从天上泼下,天地一片白茫,她甚至有种倒错的空间感,
要是人心都能和雪一样干净就好了。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她真的好累好累了。
学习着不感兴趣的知识,还要努力学到最好;处理着从未了解过的问题,遇到各种人类的黑暗面,真的好难,想快点结束这一切。
当初想得很好,把钟梓暖挤下继承人的位置,她也的确是做到了。
可然后呢?
钟氏这个大摊子,岂不是就这样压到她头上来了?如果她现在就撂挑子不干,钟梓暖分分钟就能重新回来。
她只是让这人暂时失去了竞争力,而不是彻底永久的。
好像一步踏入了泥沼,以为自己能顺利出去,谁曾想越陷越深。
偏偏责任感让她做不到半途而废。
钟宁也是人,不是什么神仙,也不是永动机,她照顾了所有人的情绪,谁能来照顾她呢。
在雪地里躺了一会儿,她拍了拍脸,嘀咕道:“好了,不要在这里自怨自艾的,抱怨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坚持一下,你可以。”
冰凉的雪花落到脸上,凉得人一激灵的同时,也是最好的降温剂。
她一个翻身坐起来,捧起一把地上的雪花。
十几分钟后,钟宁快速跑进屋里,哈哈笑着,“拾青,你猜我带什么回来了?”
谢拾青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松茸玩丢的网球?”
“哈哈哈,不是啦!”钟宁扑哧一下笑出来,被冬天冻得通红的脸,此刻就像是高兴的红晕,她快速小跑着过去,牵起谢拾青的手,“给你摸摸。”
“你的手好冰啊。”
钟宁牵上来的那一刻,谢拾青被这温度惊了一下,随后被引着碰向了一个更凉的东西,“这是什么?”
圆圆的,上面小一点,下面大一点,她忽地笑了一下,“是雪人?”
“猜对了!”
小小的雪人没有水瓶高,围脖还是薅松茸的毛做的。
钟宁吻了一下她的额角,“新年新气象,拾青,公司的事情一定可以顺利解决的。”
她话语里的企盼和祝愿是那么真挚,谢拾青一瞬间有点不敢面对。
钟宁真的爱她,这世上再没人比她清楚,眼前的人,究竟有多炽热完美的爱。
可是她越完美,就越让人坐立难安。
谢拾青学会了坦诚,但她的天性,却让她在引颈就戮的同时,一只手牢牢拽着自己的缰绳。
她只坦白最无关紧要,并且同样修饰过的一小部分,展示冰山在海面上的一角,绝口不提海水里,还藏着多么冰冷幽深的秘密。
哪怕钟宁再三强调,包容了她表露出的每一个阴暗的小心思,她也不敢和盘托出。
而且有时候,一件事如果错过了最佳的开口时机,再想要说,就有些难了。
谢拾青反复告诉自己,不是她不愿意说,而是没找到机会。
就这样,短暂的冬天过去,第一场春雨到来的时候,谢氏娱乐公司,差不多已经吞并掉了伊甸娱乐的半壁江山。
对钟家和乐家的针对,她是双线进行的。
毕竟钟氏的事情再忙,也不能让她忙起来,她得给自己找个合适的理由,长时间地泡在公司。
相比较钟氏,伊甸娱乐的把柄更好抓,这个公司才是真的尾巴一堆,随便抓都能找出一堆黑料来。有上辈子的记忆,谢拾青只要把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一股脑爆出来,就够伊甸娱乐吃一壶的。
排在最前面的,就是税务问题。
再接下来,就是潜规则问题,还有阴阳合同啊,业内霸凌,排挤新人。
粉丝的力量是无穷的,竞争对手挖的坑,更是一个接一个。
毕竟伊甸娱乐也是很有实力的公司,签了不少艺人和演员,谁不想分一杯羹,白捡一次泼天的富贵?
谢拾青开始落井下石,就有人跟上,但她是最先动手的,也是第一个抛橄榄枝的人,凭借着良好的口碑,和最大的公司体量。
最终吃了个盆满钵满,几乎近一半的人,都让谢氏娱乐挖走了,还不用赔多少违约金。
因为她们最开始签的合同,本来就是不合法的。
谢拾青赚了一回,就开始把目光继续投向钟氏,
伊甸娱乐只是一个开胃小菜,经过好几个月的铺垫,她终于要开始吃正餐了。
其实对付钟氏,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困难。因为一旦开始动手,总有别人跟上,也想要撕下来一口肉吃。
钟氏的垄断地位,实在持续太久了。全国一二线城市,都有它的商场,而且是最大最好的一个,品牌形象深入人心。
而且商场里有最好最高端的影院,也是人们看电影的不二选择。
但就像鲸落一样,它的坠落,只会喂饱一大群跟在后面撕咬的小公司们。
谢氏则要占据大头。
人人都说,娱乐圈赚钱,特别能赚钱,可谁也不知道,它究竟赚多少,也不清楚,谢氏的流动资金,到底有多少?
只是《月球救援》这一部影片,在全球都取得了最好的成绩,奖项拿到手软,给谢拾青赚回了差不多五十亿净利润,还不算各种衍生周边这些东西。
要知道,周边产品,才是不断收割利润的金镰刀。
在钟氏的小股东们纷纷跳车,抛售股票时,谢拾青迅速将它们都收拢到了一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钟氏的股东大会上。
彼时钟宁还对此一无所知,她的课程比上学期要紧很多,上午下午都有课,每天都很忙,一周只能来公司待半天。
谢拾青的动作隐秘又迅速,等到钟璘意识不到不对劲的时候,她们两个人所持有的股份已经是一样的了,各占据了35%。
在股东大会上,谢拾青出现的那一刻,钟璘的脸色瞬间大变,死死盯着她看了很久,才一字一句说道:“原来是你。”
“钟姨,几天不见,身体还好吗?”谢拾青笑容款款,语气很关心的样子。
钟璘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好不好,难道你不清楚?”
“钟姨年纪大了,也该到了退位让贤颐养天年的时候,我今天来,就是特意请钟姨休息的。”
谢拾青面带微笑,语气和风细雨的,像是说什么好听的话,却让钟璘双眸微眯,面色阴沉如墨。
她冷笑一声,“我们两个持有的股份相同,你恐怕没资格说这种话吧。”
“外面已经没有散股了,你是不是跳得太急?庆功太早了?”
谢拾青一只手半搭在腰上,另一只胳膊抬起,向后招了招手,方助理便抱着一个文件夹走上前来,把它放到了长桌上。
红色的旗袍仿佛胜利的象征,和她的红唇一样,带着逼人的气势,“钟姨不妨先看看这份文件。”
钟璘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伸出一只手打开文件夹,赫然就看到了最上面的一行大字《股权转让书》。
她迅速翻到后面,看到了上面的签名——钟宁!
钟宁竟然把自己8%的股份转给她了!她是不是疯了!
一时之间无数阴谋论在钟璘的脑海中骤然炸开,一个接着一个地跳出来。
“我现在持有43%的股份,是钟氏的最大股东了。”她微笑着推了推墨镜,“从即日起,公司的上上下下,都要听从我的调遣。”
“那么,现在来召开股东大会,小方,把企划案发下去,关于钟氏如何度过这次危机,以及未来如何发展,我有以下内容要说。”
谢拾青游刃有余,侃侃而谈,她没有要钟璘的位置,而是在长桌的另一边搬了个椅子坐下。
股东们默契地起身,移动到了另一边,更靠近她的方向,真是充分说明了,权力才是最终解释权。
连末尾也能变成首位。
钟璘冷冷看着这一幕,心中无数念头翻腾不休。
谢拾青是什么时候开始对钟氏下手的?她知道车祸的真相了吗?钟宁又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是不知情者,还是帮凶?
她的确是个很有本事的,早在车祸后,力挽狂澜的那一刻起,钟璘就深深知道,这人是非常强劲的对手。
其实以钟氏的规模,已经做到了全国顶尖,世界前列,可人心的贪欲是永无止境的,能涉猎更多的产业,赚更多的钱,谁会不想呢?
何况谢氏当时的情况,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不能怪她动了心思。
毕竟哪有东西送到嘴边都不吃的道理。
可没想到这条鱼是活鱼,不仅没吃到,被它逃了不说,还跳起来扇了她一巴掌。
不管在场的股东们到底是什么心思,对于谢拾青的计划书,表现得还是很和谐,都出声赞同,表示这份企划非常完美,一定能解决好我们现在的危机。
对谢拾青这位新董事长恭喜了一番后,她们便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
只剩下谢拾青和钟璘两个人。
“章奇也被你拉拢过去了?”钟璘哼笑一声,“我真是想不到。”
“章阿姨和钟姨关系很好呢,早年一起打拼,到现在感情都还很深厚,我还在电视上看过你们两个的采访。”谢拾青轻笑了一声,像是唠家常一样,用怀念的口吻说,“那时候真是意气风发,两个人多默契啊。”
她话音一转,“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个公司,就成了钟姨你的一言堂了,章阿姨渐渐退出了决策圈,只拿分红,这是怎么了?”
钟璘表情不变,没有说话,下颌线却绷得很紧。
谢拾青又笑道:“不过这些都是陈年往事,也没什么好说的,钟姨你觉得呢?”
现在问那些“你什么时候开始设计想要钟氏”这种问题,已经毫无意义了,这个在商场浮沉了几十年的人,仍然保有着自己的体面。
她唯一想不明白的只有一件事。
“钟宁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身份?”
谢拾青原本自若的神情忽然僵了一下,钟璘的眼力如同最老辣的鹰隼,她噢了一声,挑了下眉,“她不知道。”
这是个肯定句。
钟璘绝不承认,自己竟然可以在一个人身上看走眼两次。她从前看钟宁是烂泥扶不上墙,没想到这人自从订婚后不知道是不是打通了任督二脉,竟然变得和从前截然不同,有聪明脑袋,却又不乏仁义,是个走煌煌正道,却能坦然面对腌臜手段的人。
她真以为自己捡到宝了。
或许这人就是忽然开窍了呢。
但她只能接受,自己看走眼一次,不可能在同一个人身上,栽两次跟头。
看了谢拾青的反应,钟璘不由得大笑了两声,口气是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风凉,“据我观察,她好像很喜欢你吧,总说我是个无情的人,对待感情从不认真,没想到你也不遑多让,不愧是风城最成功的企业家。”
“她知道你拿了她转让的股份,是为了抢夺她的公司吗?”
她哼笑一声,“说到这儿,我还真好奇,你是怎么说服她把股份转让给你的。”
这两段话直接戳到了谢拾青的痛脚,也戳到了她最害怕的地方。
钟宁对这些事,一无所知。
她现在还在上课,甚至自己和她说,今天要开会,大概率要晚一点回来,却没告诉她,开的不是谢氏的会,而是钟氏的会。
钟璘笑得更夸张了,“真是没想到,我真是没想到……”
她讥讽的言语像是一根刺,一根手指粗的针,骤然扎进了谢拾青的太阳穴里,搅动着她的脑袋,迅速划破名为理智的保护伞。
她的面上迅速浮起一层怒气,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你有什么好笑的,有什么好得意的,偌大的钟氏葬送在你手里,被我一个年纪轻轻的后背收入囊中,不觉得很可笑吗!”
“实话告诉你吧,刚刚来的股东,有五个都是支持我的,剩下两个保持中立。”
“钟璘,亏你掌控钟氏几十年,竟然连一个站你的人都没有,做人做成你这个样子,事业失败,家庭失败,人生失败,你还有什么脸面笑?”
被她的话一刺,钟璘也破防了。她不在乎家人,不在乎爱情,唯一想要的就是事业,却输给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勉强维持的体面立时就绷不住,像一层玻璃一样碎掉了。
谢拾青是玩弄人心的高手,能抓着她的痛点不松口,钟璘有着同样的本事,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得意什么?还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不当董事长,我也有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对公司仍然有话语权。你呢,呵,骗了钟宁,啧啧啧,一腔真心错付,她可还没染上商人利益至上的味儿,眼里揉不得沙子。”
“谢拾青,你还是想想自己该怎么办吧!”
“像你这样的人,迟早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众叛亲离就是你的宿命!”
谢拾青完全被戳中心中潜藏最深的恐惧,她瞬间竖起防御机制,像个刺猬一样露出浑不在意的状态,冷笑一声:“钟宁?呵,玩玩而已,你真以为我在乎她?”
被桌面遮挡的手死死扣住大腿,她的面上却显出嘲弄的姿态,“钟家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她也不例外,你要是以为能凭借这个就攻击到我,真是大错特错了!”
“钟璘,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别抓着自以为的把柄不放了,我可不像你。”
她斩钉截铁地说:“我,根本没有弱点,你真是想太多了!”
————————
谢拾青:你是个失败者!
钟璘(破防):你没有人爱!
谢拾青(破防):你才没有人爱!
钟璘(得意):我根本不稀罕,你输了!
谢拾青(咬牙):我也不稀罕,你才是想多了!
第58章
谢拾青一通抢白,她装得倒是像模像样,可惜最开始的那一瞬间极为短暂的僵硬,还是让钟家主看出了端倪。
人下意识的反应是做不了假的。
猝不及防下,暴露的总是最真实的想法。
钟宁固然真的喜欢上了谢拾青,但她也不是白白的单相思,不是一头热。
她是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位,竟然也有爱上人的软心肠。
钟璘自觉胜了她一头,一个成功的人怎么会被爱情这种东西牵绊住脚,与此同时,一个小小的报复念头,在她的脑海中徜徉。
她故作一愣,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你以为我是在攻击你?拾青啊……再怎么说,我也是一个母亲,钟宁是我的女儿,商场上的事情,技不如人,我认了,但你用这样下作的手段,去伤害她的感情。”
钟家主眼底微湿,像是真的在为自己女儿的遭遇而痛心,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
她半弯着腰,仿佛一下就老了,岁月的痕迹爬上她的眼角眉梢,肩膀垂下的那一刻,才有一种,她也不再年轻,不再意气风发的感觉。
“钟氏既然到了你的手里,就好好经营吧。”
钟璘起身,步伐缓慢地走出办公室。
她怎么会甘心把自己一辈子的心血拱手让人,一山不容二虎,除非她死了。
刚出门,她就让人把刚刚的监控画面拷贝了一份,让人发给了钟梓暖在公司的心腹。
她的这个女儿,办事能力一般,但拉拢人的手段,却是顶尖,在公司里找了不少和她一条心的员工。
钟家主都知道,但是没有干预,现在不就派上了用场?
她离开公司,却没有真正束手就擒,而是找到管家,找到自己真正的心腹们,让她们抓紧时机,迅速清理掉那些要命的把柄。
钟梓暖……这个不争气的女儿,就留作承接谢拾青怒火的靶子吧,反正她本就是罪魁祸首,用来转移视线再好不过。
这么多年,她给她提供了这么多资源、金钱,甚至帮忙藏下车祸的真相,现在也到了该索取回报的时候了。
钟家主眸光冰冷,眼中不见半点对血脉的温情。
钟梓暖收到消息的时候,内心的震惊用天崩地裂来形容,都显得不太够。
钟氏最近焦头烂额,她也是要跟着上火的。就算钟宁成了继承人又如何,没谁规定有了这个名头,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但伊甸娱乐也是火烧眉毛,自顾不暇,这摆明了是一场针对性的围剿,钟梓暖引以为傲的小手段,是应对不了这种大危机的。
她束手无策,只能干看着。
她也有课,收到消息的时候,放在桌面的手机亮了一下,钟梓暖瞥了一眼,就看到最上面的一条——【出大事了!!!】
心脏重重一跳,她把手机挪到书页中间,点开了消息。
【刚刚谢总过来,以43%的股份压过钟董,当了新的董事长了!!天呐,好突然,我有个朋友不是方董的秘书吗,听她说,谢总是用计要了钟宁手里的股份,才能有这么多的】
【你看监控,我去,好大一个瓜!】
【怎么办啊,钟氏不会这就易主了吧!】
钟梓暖彻底呆愣当场,脑子里好像有一个交响乐团在在奏乐,又像是办了一场水陆道场,直敲得她脑仁轰隆轰隆的,像是被扔进离心机里转了几百圈。
谢拾青成了钟氏的最大股东了???
那她是什么了?她成什么了?以后还有努力争继承人的必要吗,钟家都废了啊!
她蹭地一下站起来,拿起手机就冲出了教室,根本不管同学和教授诧异的目光。
监控画面非常清晰,她的母亲质问谢拾青,谢拾青讥讽回击。
怎么是这么一段?她还以为是股东大会的场景。
正皱眉的时候,对面又发了消息过来,【谢总好像对钟宁真动感情了,咱们把这个视频给钟宁发过去,怎么也能让她不痛快!】
钟梓暖也是人被打击懵了,她辛辛苦苦,努力了十几年,自从知道自己是钟璘的女儿,就一直在为继承钟家的活,却没曾想,打败她的不是钟宁,而是谢拾青,一个外来者。
那可是钟璘啊,无所不能的钟家主,她心目中跨越不过的高山,帝国一样辉煌的钟氏……竟然就这样,成了谢拾青的东西。
被情绪一激的钟梓暖,转手就把这段视频发了过去,“小宁,谢拾青靠着你给的股份,让钟氏易主,这件事你知道吗?”
“我们就算再怎么有龃龉,身体里也淌着相同的血,你竟然帮一个外人!”
“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看看她又做了些什么?”
钟氏最近出的事太多了,大多数人已经有了视觉疲劳,不愿意再关注这方面的消息。
钟宁同样在上课,收到消息的时候,她还在专心往笔记本上记知识点,骤然亮起的屏幕在她的眼眸里投出一个亮点。
自从撕破脸后,钟梓暖就不跟她说话了,也不维持那种姐妹情深的感觉,看她的目光总是阴恻恻的,像是藏着数不清的恶毒计谋,在她流脓的黑心里酝酿。
但奇怪的是,这段时间,她并没有遭遇什么。
想来是钟氏最近风雨飘摇,让她也停下了针对的步伐?
那她突然来找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钟宁不明所以地把手机挪过来,解锁屏幕,就看到了此生最不想看到的噩梦。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很长一段时间内,钟宁的大脑都是空白的,眼前也是白茫茫的一片,似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钟家主在生日宴会上,宣布她成为继承人,就转出了8%的股份给她,让她可以名正言顺地参与公司事务,明确她的身份。
过了没多久,谢拾青向她索要这8%的股份,并说拿谢氏的股份来交换,这是联姻都会有的环节,钟宁没有多想。
只是她的股份转过去很快,谢拾青要给她转自己股份时,却遇上了一点麻烦。
碰上例行抽查了。
于是就耽搁了下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点股份,有了这样的用途。
视频里,钟璘的表现或愤怒,或急切,或悲痛,钟宁只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视线牢牢锁定在谢拾青的身上。
监控的录音有一点失真,画面却很清晰,明晃晃地映出她的不屑一顾。
——玩玩而已。
那些眼泪,那些拥抱,那些亲吻,都是玩玩而已吗?
钟宁不愿相信,她也不想相信。
谢拾青难道不爱她吗?她们一起散步,一起相拥而眠,今早分别的时候,还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这不是爱吗,这是演出来的吗?
比起这句话,钟宁更不愿深想的是谢拾青的隐瞒。
她暗中收购钟氏的股份,肯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必然筹谋了很久,可是她什么都没说,故意瞒着自己。
早上离开的时候,她说去开股东大会,没想到是钟氏的股东大会。
在她蚕食钟氏的时候,每天对着自己这张脸,和她亲昵交谈,听她说公司最近遇到的困难,甚至还帮忙出谋划策……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
觉得自己会阻拦?还是压根不在乎她的想法,所以没有告知的必要?
钟宁以为,自己已经了解了这个人,她们的感情愈发浓厚,谢拾青的心理状态也在一点点变好,愿意向她倾诉自己的想法。
真的有点自作多情。
她没有回钟梓暖的消息,也没有上下一节课。
钟宁开车回到家里,拿了松茸的牵引绳,“出门溜溜去吗?”松茸冲她摇摇尾巴,高高兴兴地跟在后面。
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碰见管家,她神态自然地说:“我带松茸出去散散步。”
管家还帮忙拉开车门。
“谢谢。”钟宁冲她笑了一下,转动车钥匙,引擎低低响动,她脚下踩住油门,把车开了出去。
……
谢拾青来到钟氏公司,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去搜一遍钟璘的办公室保险柜,停下之前所有针对钟氏的行动,让人盯着热搜。
她不想要这件事过早曝光出去。
她……
这件事要如何和钟宁开口呢?
谢拾青不清楚。
但是她勒令了所有人,都不许把这件事告诉钟宁,能拖一会儿就是一会儿。
钟宁应该会原谅她的,她会的。
这场易主的股东大会,开得其实非常低调,底下的员工还不知道这件事,除了几位股东和她们的首席秘书了解以外,这暂时还是一个秘密。
谢拾青出现在钟氏大楼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她和钟宁订婚的事不算秘密。
只是钟璘的一番话,说得她心烦意乱,本就有些忐忑的心情更添烦躁。
就在这时,她接到了一个电话,来电方是她请的私家侦探,调查车祸事项的。
“有线索了?”她迫不及待地追问。
“有了!”对方的话语中暗含兴奋,“当时的时间段虽然很晚,但风城的大街上永远有人。我本来已经不抱希望,在搜索相似照片的时候,忽然搜到了一张当年路人发在网上的自拍照。”
“背景是湖西路的路标,湖西路离车祸只有两个路口。”电话里的声音急促起来,“我在这张照片的背景里,看到了一辆跑车。”
在谢拾青骤然屏住的呼吸中,对方沉声说道:“拍到了驾驶座,有些模糊,但绝对不是那个司机,而是两个年轻人,我把照片发给你。”
证据!
她苦求不得的证据,就这样送到面前来了?
谢拾青简直要高兴疯了。
她看不到照片,可身边的方助理能看,后者辨认后,给出了她心目中的那个答案,“是乐溪开车,副驾驶坐的是钟梓暖。”
照片上有日期,有时间,足以证明,当年的车祸真正凶手到底是谁。
谢拾青彻底亢奋起来了,照片不是伪造,就算是钟璘抛出的诱饵也无所谓。
她既然要转移压力,给出的自然是真实信息。
她的双颊缓缓晕开一抹艳红,勾起的红唇比盛开的玫瑰还要惑人,如同毒藤般散发着致死的魅力。
“在报警之前,我要和她们先聊一聊,去,去把这两个人约过来。”
办公室门外的秘书得到了新上任董事长的吩咐,以钟璘的名义联系了她们两个。
一个小时后,她们一起来到了钟氏大楼,推开了董事长办公室的门,看到的却是谢拾青。
两个保镖把门关上,守在了前面。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钟梓暖完全不顾自己的形象,在场的几位,也没谁需要她维持女神感。
“怎么是你在这儿!”
乐溪看这个吞了半个伊甸娱乐的罪魁祸首,同样是满面憎恨,她的公司也受到了牵连,资金链断了,亏了好大的一笔投资。
谢拾青却笑了,“叫你们来,是想让你们看一样东西。”
方助理把打印出来的照片,举到了两人面前,她们视线一扫,脸色纷纷大变。
没谁会认不出自己,哪怕模糊了再多,也能看出那是自己的五官轮廓。
谢拾青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铁证如山,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我手里的线索,不止这一份。”
曾经找起来如大海捞针的东西,短时间一个接一个地跳出来,这绝不是巧合,但确确实实是她需要的。
断尾求生也好,弃卒保帅也罢,这两个人注定是被丢出来挡枪的。
乐溪冷冷道:“你手里有证据,不报警,是想私了吗?”
谢拾青诧异地仰头,“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当然是来听一听失败者的哀嚎的。”
唇边笑意转冷,她厉声道:“两个杀人犯,畜生不如的东西,难道还想维持什么体面吗?逍遥法外了这么久,很得意是吗?”
“太好笑了,竟然到我面前装起来了,叫你们过来,就是为了骂一顿,让我多出一口恶气!”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钟梓暖崩溃了,她抓狂地揪着自己的头发,不敢相信藏了好几年的秘密,竟然就这样被揭露了出来。
车祸刚发生时的那几天,她提心吊胆,生怕被人知道了真相,可警方很快就把司机定为捉拿归案,案件拍板的那一天,她兴奋地掩饰不住。
知道谢拾青成了个瞎子,她不仅灭有悔改,还觉得当时应该让乐溪再提速的,怎么没直接把这个人撞死呢。
一个瞎子,一个废物,她可不愿意谢拾青留在自己心里的印象,就是这么一个无能的场面。
“是我撞的你,怎么了,你难道不该死吗?”
从钟梓暖嘴里溢出断断续续的尖锐笑声,“多傲慢啊,你那种目中无人的样子,看了真想让人把你狠狠撕碎,从高台上拽下来摔死!”
她的眼眸疯狂,憎恨与嫉妒在其中盘旋,像是有乌黑腥臭的毒水,正在她的血管中汩汩流淌。
“你还拒绝我,拒绝我的人,有什么活着的必要!”
当然是死了最好,死在最得意的时候,既然不能属于自己,那也绝对不能属于别人,死了是最干脆的。
成了瞎子,钟梓暖还很遗憾,可谢拾青就是谢拾青,哪怕眼盲,也是别人拍马都比不上的本领高绝。
“你有什么好得意的,抓到我又如何,你这辈子永远都只能当个瞎子!”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她在哪里,哪里就是人群的焦点,世界的中心,所有人的目光就要投过去,为她惊叹,为她欢呼。
这就是钟梓暖想要成为的样子。
羡慕与恨,关注与厌恶,化作扭曲的爱意,这真的是爱吗?还是不甘和嫉妒酿造出的鸩酒,毒害了一个人的心智,扭曲了她的精神?
谢拾青的脸彻底冷了下来,片刻后,她的唇角重新勾起,“你当着自己未婚妻的面,说这种话,恐怕有些不合时宜吧。”
乐溪悠闲地坐到沙发上,甚至还翘起了二郎腿,仿佛自己不会被抓似的,“没关系啊,我不介意。”
她耸了耸肩,“反正我和她在一起,也只是为了钟氏而已。”
钟梓暖崩溃的表情一僵,脑袋像是生了锈,一寸寸转过去,呓语般说:“你不爱我?你竟然不爱我?你是骗我的??”
乐溪冷漠道:“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钟梓暖抓狂般尖叫,扑上去狠狠给了她两个巴掌。
就要这种场面,谢拾青欣赏聆听了一会儿两个人狗咬狗的指责,互相揭短的抱怨,才多少有了一点舒爽的感觉。
听了一会儿她就觉得有点腻了,实在是钟梓暖的分贝太高,对她的耳朵伤害太大。
谢拾青百无聊赖地起身,让助理报了警,她不耐烦再听下去了,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忙。
她离开的身影,还是吸引了钟梓暖的注意,她疯了一样扑过来,被保镖快速拦住,不让她近前一步。
钟梓暖破防一样大笑,头发凌乱得如同鸟窝,“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钟宁已经知道你骗她股份的事了,哈哈哈哈哈,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谢拾青脸上倦怠的神情一瞬破裂,“你说什么!”
她厉声道:“你干了什么!”
看到她情绪不稳,钟梓暖哈哈地笑弯了腰,“与其问我干了什么,你怎么不问问自己都做了什么好事呢?”
谢拾青近乎惶恐地跑出办公室,拨通钟宁的电话,响铃了,铃声响了很久。
这彩铃还是她给钟宁挑的,很欢快的一手英文歌,节奏清晰,鼓点密集。
可谢拾青今天听来,只觉得鼓声扰人心神,让她烦躁不堪,恨不得直接掐断。
怎么还不接,为什么还不接!
接电话接电话接电话啊!
嘟了一下,铃声中断,听筒中传来浅浅的呼吸声,“拾青,怎么忽然给我打电话?”
钟宁的声音听上去非常平静,还带着一点疑惑。
谢拾青即将脱口而出的道歉停在了舌尖,钟梓暖说谎了?她没告诉钟宁?不然她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呢……
太平静了。
“怎么了?”她久久不吱声,钟宁又问道,语气是很关切的,“出什么事儿了吗?”
“你……你下课回家的时候,能不能买一份五福园的烤鸭回家,我突然想吃了。”谢拾青心跳如鼓,近乎屏息般轻声细语地说。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了车鸣笛的声音。
“哈哈,真巧啊。”钟宁的轻笑声从听筒中传出来,“我本来是带松茸出来玩一玩,散散步,突然听到有两个人说烤鸭,就馋了,现在正在开车去五福园的路上呢。”
谢拾青悬着的心渐渐落下,顿了顿,有些迟疑地问:“你今天有听到什么奇怪的消息吗?”
“什么消息?”钟宁疑惑地笑问,“拾青,你怎么今天怪怪的,不会是瞒了我什么吧?”
“没有!”谢拾青矢口否认,说完才觉得自己反应的速度太快,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又拼命找补道,“好吧,被你发现了,其实是我偷偷给你买了一辆新车来着,让傅南霜看到了,害怕她提前告诉你。”
“怎么突然给我买车?我有车呀。”钟宁惊喜地问。
“就只开一辆怎么行。”谢拾青狠狠松了口气,用有些娇气的口吻说,“而且过两天是我们订婚半年的纪念日嘛,我想送个礼物给你。”
“好吧好吧。”钟宁失笑,“那我也得想个礼物了。”
“啊,绿灯亮了,我先开车,拾青,回家再聊哦。”
钟宁挂断了电话。
谢拾青虚脱一样踉跄了几步,差点直接摔到地上,细密的冷汗从她的额头沁出,脸色苍白得仿佛经历了一场夺命的疾跑,“你去……”她气喘吁吁地说,“去赶紧买一辆新车,要最新款,黄色的。”
一直保持沉默的方助理嗯了一声,“我现在就去。”
钟宁的事情优先级排在所有事的最前列,她转头就走,谢拾青默认了她的做法。
谢拾青从未觉得如此惊慌失措过,简直比上一次管家说钟宁搬出别墅还要紧张,心脏几乎要撞断肋骨,直接跳出去。
她深知这件事不能一直瞒着,一定要说出去,可怎么说,又成了一个难题。
她给管家发了消息,让她看到钟宁回家,就向她报告,然后赶紧投入到整合钟氏的行动中去。
时间仿佛一瞬间就过去了好几个小时,有谁拨动了时钟,腹中再一次传来饥饿感时,谢拾青下意识问了一句,“几点了?”
旁边人回答:“六点二十三。”
已经六点多了?
怎么钟宁还没回家?
谢拾青的心跳漏了一拍,一种莫名的直觉仿佛电击一般击中了她的天灵盖。
她再次拿起手机拨打钟宁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
第59章
风城靠近大海,江水同海水相连的地方,宛若一个半开的扇子,风城就是扇坠上的珍珠。
钟宁驱车路过密集的集装箱,路过货轮如白浪般的船身,海鸟的羽翼从她的车窗前擦过,一瞬掠向天际。
这个季节是游玩的淡季,海风冷得像刮骨的刀,卷动她的短发,一些游客裹着厚厚的外套,在临海大桥上漫步。
钟宁把车停在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松茸跟在她身边。海岸线绵延无际,像是流动的时间。
耳边海水哗啦啦上涌又落下,拍打在礁石上,掀起一片银色的泡沫。
她什么都没想。
一种疲累如同雾气般包裹了她。
认真想来,自从她莫名其妙到了这个世界,好像大部分决定都是被周围的环境推着走,她不得不去这样做,只有少数几个想法,是真正自己喜欢并想要去实施的。
人是社会动物,是群居动物,只要在这个世界上生活,就难免要和同类打交道,受旁人的影响,去更改自己的念头。
那么她呢,她在被情感的洪流裹挟住时,有没有穿好救生衣,来确保自己没有溺毙的风险?
钟宁无法回答。
她为玻璃花房加了一个小小的门槛,便自以为能挡住所有风霜雨雪,真正到洪水来临的那刻,才发觉低矮的门槛拦不住任何东西,甚至率先断裂,碎块要头一个砸到自己身上。
真累啊。
钟宁低头看着鞋底陷进沙子里。
她在做无用功。
松茸格外安静,没有撒欢四处要玩,只是用一双冰蓝的眼眸注视着她,随后轻轻舔了舔她被海风吹冷的手背。
泪水蓦然冲出眼眶,在细沙上留下两块小小的湿痕。
但很快,这点滚烫的热意,也被海风吹冷,冻成冰凉黏腻的两道水痕,凝固在面颊上。
钟宁不想走了,她直接坐了下来,坐到沙地上,松茸坐到她怀里,没过多久就用鼻子拱她的手心,去叼牵引绳。
她已经走得和偏僻了,四周都没有人,钟宁就解开了松茸的束缚,“要去玩吗?”
她低声说:“去吧。”
灰白与淡棕相间的皮毛像是一颗小小的星子,它落到水边,又返回原处,还带回了一样东西。
一个圆润的白贝被它叼在口中带了回来,松茸呜呜叫了两声,不断地用鼻子去蹭钟宁的手,把这枚小小的贝壳,放到了她张开的手心上。
日暮低沉,天边也泛着一抹冷色的蓝。
云彩不会觉得蓝色是忧郁的颜色,它们飘在天上,被日光镀上颜色,被月光染上颜色,但还是自由自在的。
钟宁怔怔地望着坠入海面的太阳留下的最后一抹霞晕,看着它像是被海水同化,渐渐转为灰蓝。
忽然,好几个凌乱的脚步声从后方响起,她没有回头,声音却越发靠近。
一道身影突然扑到她的脚边,红色的裙摆散开,像是一朵落下的山茶。
“宁宁!”山茶花说。焦急和惊慌爬上她的面容,泪水和鬓角的汗水混合在一起。
“你怎么……宁宁,你……”
谢拾青彷徨地挨上了她,碰着她的脚腕,可却什么都不敢说了。
不敢问她为什么拉黑自己的手机号,不敢问她为什么独自一人来到海边,不敢问她到底怎么想的。
“拾青,你来了。”钟宁微微笑着,像一个漂浮在海面的幽灵,发出轻飘飘的呓语。
“我真冷啊,拾青。”她说,“我不知道,春天也可以这样冷。”
谢拾青又惊又恐,几乎要被她吓坏了,吓死了。
这是怎么,她是怎么……
“宁宁,你不要吓我啊!”她语无伦次地说,“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我知道自己错了,不该瞒着你的,我只是害怕,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不要这样啊!”
“你骂我好不好?宁宁……”她手忙脚乱地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磕磕绊绊地披到钟宁的身上,“穿衣服,穿厚一点,这样就不冷了。”
“我们回家吧,好吗?”谢拾青绞尽脑汁地说,“家里,家里还有烤鸭,五福园的,你不是也想吃吗?我叫人去买了,宁宁,和我回家吧,好不好?”
她的话语充满了哀恸,哭腔比海浪的声音还要大。
钟宁慢腾腾地调转视线,落到她狼狈的脸上,柔顺漆黑的发丝沾了沙子,沾了汗水。
她像一位落难的公主,一只折翼的天鹅,仍有着魔魅的吸引力,像一个漩涡,有着华美的外表,让人忽视了危险的本质。
“你知道吗?你真的很漂亮,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个只看外貌的人,可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
钟宁抬手,轻轻地抚过谢拾青的侧脸,将她凌乱的长发顺到耳后,指腹蹭掉她脸上冰凉的泪珠,“我真的很喜欢你,拾青。”
“你是我第一个爱上的人。”
“回家吧。”钟宁说,“走吧,天快黑了。”
谢拾青完全愣住了,呆住了,本能让她快速接上了钟宁的话,“好,好好,这就走,宁宁,我们这就走。”
钟宁站起身,也顺带着拉她一起起来,弯腰帮她拍掉身上的沙粒,又把肩膀上的外套脱下来,重新披回她身上。
就好像……好像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们还和从前一样相处。
可这种“正常”反倒让谢拾青更加惊慌失措。
钟宁变了吗?当然没有,她的性格坦坦荡荡,一览无余,也一往无前。既然她没有变,她的心软仍旧有自己的限定范围,又怎么会对自己欺瞒的行为视而不见呢!
而那些话,简直就像是临终告别才会有的回光返照。
谢拾青无法自控地哆嗦了几下,她紧紧攥住钟宁的手,觉得自己好像是被绑在断头台待死的囚犯,铡刀就悬挂在头顶,可她看不到,无限被拉长的感官,每一道细微的声响都仿佛死亡来临的宣告。
她屏住呼吸,精神如同凌迟。
“冷了吗?”钟宁关切的声音响起,“很快就上车了。”
“……你不要这样啊,”谢拾青近乎哀求地说,“宁宁,不要这样,我好害怕。”
“我不生气的。”钟宁说,“有什么好怕的呢。”
谢拾青焦躁地咬住下唇,牙齿死死扣着殷红的唇瓣,几乎要咬出血来。
“我会解释的,宁宁,我都会说的。”
“没关系。”钟宁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你不要慌,没关系。”
多么神奇的一个吻,像是强心剂一样注入了谢拾青跳动频率濒临崩溃的心脏。
或许钟宁真的原谅她了呢?
她无法自控地想,或许、或许钟宁真的不怪她了呢?毕竟她这段时间的表现很不错不是吗,她们之间已经有了信任的基础,只要她好好解释清楚,一定会没事的。
人总要想一些对自己有利的事情,才能在压垮精神的境况中,获得一丝喘息的空间。
可她想要解释的时候,钟宁却用食指抵住了她的唇瓣,“我现在不太想说这个,过段时间再聊,好吗?”
她的话语是多么平静,语气是多么温柔,谢拾青并没有听出什么异样来,便自觉地给钟宁找好了借口——她心情不好,需要平复的时间。
这是完全合乎逻辑的。
谢拾青反复催眠自己,冷静,钟宁还肯和她回家,也愿意和她交流,说明这件事绝对可以圆满解决。
“都听你的,宁宁。”她说,“我都听你的。”
钟宁微微笑着,以指腹做笔,细细描绘着她的眉眼,仿佛是要将这张脸永远记进脑海里。
一路上她没有开口,谢拾青有心想说点什么,因为太安静的环境,实在很恐怖。
可是她又胆怯,不敢说。
本来找到车祸凶手,是一件很值得庆祝的大好事,而且还一鼓作气收拾掉了乐溪和钟梓暖,简直是双喜临门。
可她完全不敢分享。
要怎么说呢?
要说她们,就离不开钟璘,更离不开钟家,她的胆子是长到了天上,敢在这个节骨眼说这个。
一路上都没说话,回到公园附近的家,对坐在一起吃了晚饭。
“我今天想回楼下住。”放下筷子后,钟宁说道,“我想要自己冷静两天,好吗?”
谢拾青哪儿敢说句不,殷勤又谄媚地说:“可以的,可以的,宁宁,你想睡哪儿就睡哪儿!”
钟宁又说:“我想和松茸一起睡。”
谢拾青殷切地把狗推过去,“它心里可高兴了,正巴不得和你一起睡呢!”
“谢谢你,拾青。”钟宁叹息着,走过去抱了她一下,“我缓一缓就好了。”
“我理解的,我都懂的!”谢拾青快速又小心翼翼地说,“你什么时候想和我聊,我一定第一时间过来。”
“嗯。”
钟宁带着狗离开了。
房门打开又关上,她走了好一阵,谢拾青才重新跌坐回沙发上,面上神情变幻,好似打翻了调色盘,什么情绪都有。
“把其她的人都按住,别让她们过来打扰钟宁,知道了吗?”
会原谅的吧。
她说了要缓一缓,就是想要沟通的意思。
会原谅的吧。
谢拾青焦躁不安地啃着手指甲,不断重复这句话,喋喋不休地给自己心理支持。
松茸是一只很聪明的小狗,也足够敏感,敏锐地察觉到主人的情绪,一整个下午它都非常安静,默默地陪伴着钟宁。
钟宁仿佛抽离了自己的精神,她的七情六欲都飘在半空,只有绝对冷静的理智还存留于胸,指使着她的每一个行动。
来到这里这么久,不知道算好还是坏的一件事——她也学会用虚假的面具对人了。
怎么可能不难过?怎么可能平静?
她遭遇了挖心剜骨一般的折磨,难道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吗?
楼下她的家里,是没有监控的。谢拾青尊重她的个人空间,在这种“小事”上,她为了坦诚,不会说谎故意隐瞒。
钟宁给傅南霜打了个电话。
钟氏易主的事,在有些人的耳朵里,传得可是很快的,傅南霜自然在这个范围内,是以她接到钟宁的电话,内心的感受用复杂来形容都显得单薄。
电话接通后嗯了半天,愣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钟宁率先打破沉默,“你能帮我办两个手续吗?”
傅南霜怔了一下,“什么手续?你说。”
钟宁一字一句道:“退学和出国的签证,包括宠物托运的。”
“你要出国?!”傅南霜惊得一嗓子就叫了出来,她蹭地就从床上坐了起来,“不是,你和谢拾青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钟氏的事你知道吗?”
“……我和你一样都是今天才知道的。”钟宁垂眸,盯着床头柜放着的猫咪摆件,低声说,“你也知道,我其实对钟氏并不感兴趣,也不想要。争夺继承人的身份,完全是为了她。”
“这件事你一点都不知情吗?”傅南霜眼珠子都瞪大了,旋即又冷笑一声,“也是,拿别人的东西,怎么会让主人家发现。”
“我还以为这个人也就是商场上手段狠了一点,没想到真的是里里外外都不是好饼,浑身上下连根汗毛都是脏的!她怎么有这个脸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好了……好了,别说了。”钟宁疲惫地打断她,“你能帮我吗?”
“一天之内,保证办妥。”傅南霜说,“但是学你也不上了啊,要不改成休学吧……好不容易考上来的,为了这么一个臭人,咱不值得耗费自己的大好前途。”
“就休一年,散散心,好不好?实在不行就转出去嘛,转冬城去,那儿冬天下大雪,可漂亮了。”
“要不春城大学也行,四季如春,环境可美,花不间断的。”
她一连说了好几个国内的大学,然后又开始说国外的,喋喋不休,钟宁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听你的,休学,就办休学。”
“……以后的事,就以后再说吧。”
“好嘞。”傅南霜拍拍胸脯,“我办事,一向靠谱,我看看……你明天来上课吗?要是上课,最后一节课结束前肯定把签证给你,要是不上课,咱们就约个地方见面?或者我送你家里来也行。”
“我去上课。”钟宁轻声说。
她要伪装一切如常,当然要去照常上学,这样才能让谢拾青放下心来。
“唉……也真是的。”傅南霜憋了一肚子的脏话,但是顾忌着钟宁的情绪,还是没有说出口,“明天我过来接你一起去学校吧,放学以后要不要和郑瑄她们再聚一聚?”
“不用接我啦。”钟宁唇边的笑意,总算带上了一点真情,“我没事,真的,算是解脱了。”
“到时候给你寄特产。”
傅南霜叹气道:“我不用特产,就希望你能高兴点。”
钟宁低低应了一声,“我会的。”
她也不是没遇到好人,只是交付了最多真心的那一个,一直辜负她的心意。
先爱上的人是输家啊,她本来不以为意的,现在才知道是至理名言。
钟宁拍了拍床上的空位,松茸看了看她,不用吩咐就主动跳了上来,把毛绒绒的脑袋搁到她胳膊上。
“还是你好。”
她揉了一把狗头,“松茸天下第一好。”
狗比人好,至理名言。
第二天她照常去上课,走之前还和谢拾青一起吃了顿早餐,分别的时候,吻了她的额头一下。
这有什么难的呢?
不就是隐藏起真实的想法,端出一副虚伪的假面来吗。人人都能做到,她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钟宁漠然地坐进车里,拧动钥匙。
面对一个,一直欺骗自己,让自己心伤的人,有什么好愧疚,好犹豫的呢?
傅南霜做事一向很靠谱,尤其是朋友的事,世界上绝没有比她更靠谱的人了,钟宁都没有出面,也不知道她怎么办到的,又用了什么人情关系,中午的午休的时候,就带着办理好的所有证件,来食堂和钟宁见面,把东西交给她了。
“休学这个事儿,你还是得和校长见一面。”她无可奈何地说,“她非要见,不然不给你办,我也是没招了。”
“可以见,吃完饭就去吧,校长有时间吗?”钟宁倒是不抵触,她让傅南霜帮忙,是以为这件事要拖很久,可她实在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每在这个城市多待一分钟,她就多煎熬一分钟。
“我问问。”傅南霜拿起手机按了按,过一会儿说,“有,就在办公室呢,吃完了我陪你去。”
风城大学的校长,是一个很有文人气质的中年女性,戴着一副银框眼镜,望过来的眼眸沉稳而包容,仿佛充满力量,有种大地一般的厚重。
“你要休学,到底是什么原因?我需要了解清楚。”
钟宁想了想说:“我家破产了。”
校长的眼眸微微睁大了一分。
学生可能不知道她的具体身份,只知道她家里有钱,校长自然清楚钟宁是谁家女儿,破产?
虽然钟氏最近风雨飘摇的,新闻她也看了很多,但不至于走到这一步吧。
钟宁思考了一番,又补充道:“不是破产,但是也差不多。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事,我是一个心态脆弱的人,没有办法承受,想休学一段时间再回来。”
……心态脆弱,无法承受。
校长静静看着她,她静静地凝视着校长,前者叹息道:“你非要休学,我也拦不住,一个心思不放在知识上的人,就算有再聪明的脑袋,也学不进任何东西。”
“一年?”
钟宁点头,“一年。”
或许不用一年,她就能知道自己接下来到底想怎么走了。
她现在的心太乱了,完全没有办法思考,只想远远地走开,远离扰乱她的根源,让自己恢复安宁。
“不论什么困境,都是人生的一个过程,一个阶段,不要想着自己被它困住了,向后看,你的生命很长,现在的难题,放到以后再回首,只是小水洼罢了。”
校长不疾不徐地在文件上签字,苦口婆心道:“同学,不要困在当下。一个人做什么都不是虚度年华,耗费光阴,唯有沉浸于负面的情绪当中,才是真正损耗了自己的生命。”
“我会走出来的。”钟宁颔首,眸光真挚,“谢谢校长。”
所有的手续都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办好了。
下课以后,钟宁回到家里,像个没事人一样和谢拾青吃晚餐,虽然话不多,但这个反应是很正常的。
谢拾青欲言又止,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但是最终还是都憋了回去。
她把那张银行卡,在临出门的时候,放到了门口的鞋架上。
里面是谢拾青给的钱,这些日子又添了不少。
钟宁没有半点留恋,放下后就转身离开了。
她一直没睡,等到后半夜十一点多,和松茸一起下楼,开车来到了机场。
傅南霜就等在这里,等着送她,郑瑄几个人也在。
她们都绝口不提钟氏的事情,也不提谢拾青,就好像她这次出去,就真的只是玩一玩,逛一逛。
傅南霜笑着说:“我给你发旅游攻略了,看到没有?有几个必去的景点还有餐厅,一定要去,真的好吃!”
钟宁回道:“我都看了,一定会去的。”
郑瑄也说:“玩得开心点,对了,外面的人很开放,也挺保守的,要是有人请客,绝对是看上你了。”
她一副担忧的表情,大家都知道是因为什么担忧,可她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离开过视线的东西,酒还是食物,都不要碰啊。先请个保镖跟着保护自己,千万注意安全。”
钟宁都一一应下,“我会的小心的。”
“快去检票吧,唉……等过段时间放假,我就去找你一起玩,两个人结伴才有意思。”傅南霜一脸不舍地说。
“我会想你们的,一定寄特产。”
钟宁牵着松茸,什么行李都没拿,只背了一个小包,里面装的是她的各种证件和手机充电器。
她定的是宠物友好航班,可以给宠物买一个座位,钟宁直接选的是头等舱,有小房间的那种,她和松茸一起睡完全够大,这就不需要额外再买一个位置了。
凌晨的机场依旧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钟宁在贵宾休息室歇了一会儿,吃了夜宵,给松茸也喂了一点吃的,在登机之前,又带着它上了厕所。
选择宠物友好航班的人,不是携带宠物的,就是喜欢这些毛绒绒的人,见到漂亮精神的松茸,每个人都要多看几眼,有外向的,甚至会走过来问,可不可以摸一摸。
钟宁每次都看向松茸,让它自己决定。
头等舱的空间很宽敞,把小门拉上,就是独立的空间。钟宁给松茸戴上耳罩,趴到窗边去看外面黑沉的夜色和跑道两旁的闪灯。
忽然一个震动,引擎巨大的轰隆声响起,飞机开始启动,加速,最终一个上提,离开了地面。
离开了风城。
第60章
夜晚的风城,像是一个琉璃闪烁的美景,霓虹的灯光将城市渲染得五彩缤纷,宛若只出现在梦境的幻景。两座高高的螺旋双子塔直冲天际,光芒大放,几乎像是另一个世界才会有的建筑。
钟宁着迷一般,痴痴地望着地面的景色,随着飞机越升越高,风城也慢慢变成一个小点,被夜色掩盖住了。
她和乘务员提前说过,不需要主动来提供服务,有需要她会说,已经过了十二点,到了该休息的时间了。
飞机会在第二天八点半落地,这段时间正好可以睡觉。
但钟宁躺在小床上,搂着松茸,却迟迟无法入眠。
她睡不着。
这算是一种逃避的行为吗?
因为不想面对,所以选择不沟通,不交流,直接走掉。
钟宁幽幽叹了口气,把下巴搁在松茸毛绒绒的狗头上,搂紧它热乎乎的身子。
就算这是逃避,是胆怯的行为,她也认了。
当要遵循的美德和个人感受产生了冲突,她选择后者,何况这也不犯法,人还不能为自己多着想一点吗?
她是真的不想听,也不想谈了。
谢拾青一定会道歉,会撕心裂肺地哭,说一些她多么不容易,又有多少苦衷的话。这个人的舌头太厉害了,钟宁真怕自己听过以后,就会直接心软。
可心疼一个伤害自己的人,难道不是对自我本身的背叛吗?
她的手里,有八位数的存款,其中有不少都是钟璘给的。这部分钱,钟宁收的心安理得。
可能在有钱人眼里,这些钱根本不算什么,小钱而已。但它足够钟宁衣食无忧且不工作地过上一辈子。
就旅游吧,多走一走,多看一看,修复自己受损的心。
她也不是孤身一人啊,还有松茸陪着她呢。
钟宁什么都没拿,没带,把所有的过去和联系都抛下,但她实在不能把松茸也丢下。
小狗暖融融的,像个火炉似的,似乎抱着它就能驱散所有寒冷。
听着飞机轰隆隆的引擎声,她慢慢睡着了。
六点多的时候被舔醒,松茸超级小声地嘤了一下,它想要上厕所。
神奇的是,这一觉她睡得非常踏实,根本没做梦,有种神奇的解脱感。
甚至有种哲学思想上的平静,就好像整个人都超脱了。
钟宁微微笑着坐起来,尽管只睡了几个小时,但觉得精力非常充沛,她安抚地揉了揉松茸的耳朵,起来伸了个懒腰,按了下呼叫铃。
没过多久,一位黑色皮肤的乘务员走过来,敲开了她的小门,用温柔流利的英语询问了情况,接着就把松茸牵走了。
钟宁则起来洗了把脸,镜子里的脸神色瞧着有点倦怠,眼神却很清明。
拍了拍脸,松茸被空乘又送回来,对方柔声细语地问:“您现在要用早餐吗?”
钟宁感受了一下,她其实不饿,但还是点了下头,用同样流畅的英文问道:“它也有早餐吗?”
“有的。”空乘说,“有干粮,罐头和生骨肉,您想要哪种?”
“生骨肉。”钟宁说,“但是不要有牛肝,它不吃。”
空乘非常有礼貌地记下,请她稍等。
松茸好像还被擦过脸了,四只爪子也泛着一点点的湿意,应该也是被简单洗过。
真不愧是头等舱,待遇就是细致。
没用多久,早餐就被送了过来。她的是浓汤,牛排,甜点,松茸的是一盆肉搭配几种蔬菜。
空乘帮她布置好早餐,又拉了一个小桌出来,放松茸的饭盆。
过了一会儿,她又过来把餐盘都收拾走,帮忙将被子什么的都弄好,柔声提醒半个小时后就要降落了。
其实这个城市,是钟宁打开手机随便选的一个,看哪个时间合适,就选了它。
不过她在这个世界,哪儿都没去过,所以去哪儿都是一样的新奇。
刚一下飞机,不用等着拿行李,钟宁过了海关,就先去搜了哪儿有宠物医院,她要给松茸换一个芯片。
现在的芯片挂的是谢拾青的信息,她可以找到定位。
她应该已经起床了吧,可能也给自己发消息了?钟宁不清楚,她已经把谢拾青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删掉了。
宠物医院的需要预约,但加钱永远是最好的提速方式,只是松茸未免要吃一点苦,打上麻药。
小手术,小创口,没用上多久就结束了,就是麻药还需要缓一缓。
但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彻底切断了联系,自由了。
走出宠物医院,往来的都是异国容貌,钟宁牵着狗狗,见到了她请来的保镖兼导游,一个红发碧眼,高挑健美的女性,钟宁自觉身高不矮,可她仍要高过她一个头。
保镖穿着简单的灰衣灰裤,运动风,短袖下露出的胳膊肌肉线条很明显,蜜色的皮肤,像是一块焦糖巧克力,腰间的挎包也是鼓的。
“您好,我叫米歇尔。”
她的笑容,就像是这座城市的天气一样,有着温暖爽朗的氛围。
“你好啊,我是钟宁。”
……
谢拾青这两天睡得其实不够安稳,她怎可能睡得踏实的,这件事不解决,就好像脖子上勒着上吊的绳子,只有脚尖踩在凳子上,一个不稳,便容易踏空。
可钟宁的表现,多少还是给了她一点安慰。
让她能稍稍稳一下,想一想自己的说辞。
习惯了和钟宁一起睡的日子,每天醒过来,身旁没有人,她总觉得空落落的。
谢拾青压低眉眼,一大早醒过来就很不高兴,洗漱完去给钟宁发消息,说早餐已经准备好了,等了十来分钟,也没有回。
是,是不想一起吃饭吗?
她咬了下嘴唇,又发了一句,还是没有回应。
是不想说话?
风水轮流转,她如今也体会到了冷处理是什么滋味。
谢拾青坐立难安地又等了一会儿,实在待不住了,决定下楼去找钟宁,冷战也好,不想说话也好,起码她要当面听到,而不是这样干等着。
自从经历过这人一言不合就搬出别墅的举动,她实在害怕她又搬走了。
她有楼下的钥匙,来到门口却没有直接开门,而是先敲了几下门。
没有声音,没有回应。
谢拾青忽然觉得有点心慌,她匆忙从兜里掏出钥匙,想要插进门锁里,却半天摸索不到正确的位置,还一个手滑,把钥匙直接掉到了地上。
“快!还不快帮我开门!”她抓狂般冲身旁的人喊道。
保镖赶紧把钥匙捡起来,打开房门,像是背后被火烧着了,谢拾青头一个冲进去。
安静。
她的耳边好安静,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没有人走动的声音,洗漱声,说话声,甚至连狗的声音都没有。
“……钟宁在这里吗?”她扶着墙,仿佛要站不稳似的,手指紧紧扣在墙面上,指尖都泛白了。
保镖进去找了一圈,房间里空无一人。除了茶几上放着一根录音笔,下面压着一张纸。
纸上写着——“请拿给拾青,里面是我想对她说的一些话。”
保镖把纸条和录音笔都拿起来,走到谢拾青身边,低声说道:“房间内没有人,所有的东西都还在,我在茶几上发现了这个。”
她把纸上的内容念了出来,又默默将录音笔放到了谢拾青的手里。
随后非常体贴地走出去,把门关上了。
谢拾青握着这支笔,冰凉的笔身仿若一把匕首,径直插入她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撕扯般的剧痛。
她是什么呢,是即将被肢解的做成标本的昆虫吗?是最该死的罪人吗?
她靠着墙,一点点滑到地上,很长一段时间内头都是晕的,没办法思考。
没有原谅……钟宁根本没有原谅我……
是我想的太美。
我以为她态度和善又温情,就是一个和解的信号,殊不知,这是送去安乐前享受的最后一点快乐,是藏在美味里的毒药。
她这样做,只为了麻痹我。
谢拾青深深吸气,就好似有什么捂住了她的口鼻,让她无法汲取空气中的氧气似的。
手指颤抖着,她几次三番拿不住录音笔,让它滚落到地上,再不顾形象地趴下来找。
一次磕碰撞到了开关,钟宁的声音从中传了出来,谢拾青瞬间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就这样跪在地上,大气不喘一下。
“你听到这份录音,应该是在早上吧。早上好,不知道你昨晚睡得好不好。”
钟宁的语气非常平淡,平淡到了一定程度,就是冷淡,是冷漠。
她的话里还带着很浓的气音,就好似随时随地都在叹息,每一个字里,都包含着心中的一缕惆怅。
“我走了,离开风城,离开这里。我承认这是很不负责任的做法,只是现在也没有什么需要我负责的,所以就原谅我的自私任性吧。”
“我已经没有办法,在这里再待下去了。”
“拾青,我真的很爱你,哪怕到现在,我的感情还是没变。但我不能和你再继续下去了,很奇怪,其实我曾经想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可从未想过,我们有一天真的会分开,事情走到这样的地步,不是你的问题,我想也不是我的问题,只是我们不太合适。”
谢拾青一下扑倒了,好似有谁瞬间抽走了她的脊椎,让她直接瘫软到了地上,浑身无力,一种晕眩的反胃感突然出现,像是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胃,用力挤压。
可是却没谁将她扶起,焦急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录音仍在不急不缓地播放。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我不应该把我的观念,强加到你身上,让你来适应我,现在回想起来,也许是我做错了。我在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底色,妄图做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想要像上帝一样重新塑造灵魂,岂不是痴心妄想?”
“你一直是一位很优秀的人,有自己的想法和坚持,以及超出常人的毅力和能力,希望你的事业能走得更远,人生永远光辉灿烂。”
“不是啊……”谢拾青哽咽着喃喃,她的眼泪汇聚成一个水洼,足够深,足够让她溺毙,“不是这样的……”
她真的干呕了出来,不知道是因为钟宁话里的夸赞,还是她毫不留情的决心——她已经决定彻底抽身出去,并干脆利落地斩断了两人的联系。
“如果可以的话,或许要麻烦你和母亲说一下这件事,我自愿脱离钟家。或者不说也可以,她迟早也会知道。”
“就这样吧,希望你今后一切顺利,别再来找我了。”
谢拾青从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剧烈的抽泣,却在声音刚出现,响起的一瞬,立刻止住了。
她像倒在暴风雨到来的船上,船身晃荡,时而飞起,时而下沉,海面与天空似乎连在一起,雨水仿若弹幕,将她的躯体穿透,将血液冲刷,只留下被冰冷浸泡的空洞。
我死了吗?
谢拾青蜷缩着,牙关紧紧咬住,喉咙里咯咯做响。
我要死了吗?
这是噩梦还是地狱,不然她怎么会听见这样的话?比最锋利的匕首还要伤人,割得她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最担心的噩梦终于降临到了现实,她做了错误的选择,自以为能天衣无缝地隐瞒住,沾沾自喜地只考虑当时,不考虑未来。
这就是她收到的恶果。
是她应得的报应。
保镖过了一段时间回到房间,就看到雇主倒在地上,仿佛触电一般抽搐,惊得她赶紧就叫了救护车,把人背下楼,同时开车往医院去赶。
谢拾青的手仍旧死死攥着那根录音笔,哪怕是陷入惊厥和梦魇,也没有松开。
彼时的钟宁刚醒,正沉浸在迎接自由的心境当中。
她虽然出了国,但是什么都没买没带,只要有钱的话,所有东西都可以重新购置。
解决完芯片的事以后,钟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订酒店。
“先去哪儿呢?”她伸了个懒腰,看向米歇尔,“我第一次来,你有什么推荐的景点吗?哪儿都行,我没有时间限制。”
这位焦糖一样的美人不加思索地说:“这里比较有名的景点一个是毕叶尔歌剧院,最近演出的是《汉密尔顿》;罗菲河畔,散步的好地方;中央大街,逛街购物的好去处;还有约里德博物馆,临海沙滩……”
她像是报菜名一样一连串说出一堆地点,几乎把这里能玩好玩的都说了一遍,一看就是提前做足了功课。
最后问道:“您想要大概什么类型的?我再为您挑选。”
钟宁是在等松茸做手术的时候联系的安保公司,开门见山,要求做事最认真,口才也最好的,不在意价格。
于是她就等来了米歇尔,后台能看到资料,好评率在五颗星,是最优秀的一位保镖。
事实证明,她的确很棒,有备而来。
钟宁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想了想,“先找个地方吃饭,下午去逛街吧,我得买点东西,不然晚上都没有牙刷用,晚上去看歌剧,还能买到票吗?”
米歇尔掏出手机,“票已经卖光了,但是我应该能为您买来一张内场的,许多演员手里都有一些给亲友的票。”
钟宁讶然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人脉还挺丰富的。“那就麻烦你了。”
米歇尔是开车来的,她主动拉开车门请钟宁上车,等她系好安全带坐稳后,才走到驾驶座,“请问您喜欢什么口味的菜?”
“不要太甜。”钟宁说,“嗯……最好是有本地特色的、宠物能进的餐厅,吃过饭以后,我再把狗送回酒店。”
“好,了解了。”米歇尔颔首,很快念出了好几个餐厅的名字,请钟宁挑选。
钟宁以前还是出过国的,但是很少彻底放松着出去玩很久,毕竟她还是有一点事业心,或者说责任心,惦记着直播的工作,最多只是请一周的假期,出去玩一玩,一年也去不了几次,基本都是在国内。
去国外还是高考结束后去的,和几个约好的同学一起,也不知道家里人当时是怎么放下心的。
比起那时候的青涩,她现在已经非常淡然了。
到了餐厅,钟宁给自己点了一份套餐,给松茸也点了一份,又让米歇尔选,游玩期间,产生的食宿费用她是全包的。
餐厅不算安静,也不算热闹,能听到一些交谈声,等待菜品上来的途中,一位食客坐到了钢琴旁边,按下了琴键。
第一个清脆的琴音发出来后,所有人都自觉闭上了嘴,因为她演奏的是一首非常出名的情歌。
另一个女生走上台,拿起旁边的麦克,加入其中唱了起来。
她们两个对视,含情脉脉,面上的笑是欢快的,羞涩的,爱意从一个人的眼里流淌到另一个人的眸中。
谢拾青也会乐器,她会钢琴。
这个追求第一的人,即便眼盲了好几年,仍能记得琴键的位置。
她能做到盲弹。
在钟宁夸了一个明星弹琴很厉害很好听的三天后,她就拉着她去了琴房,掀开久久不用的琴盖,盲弹出了这首曲子,甚至更流畅,情感更充沛。
日光照射在她的面容上,她微微闭着眼,显得那么骄矜,脸上写满了“快夸我”。
钟宁为这个人的醋劲哭笑不得,说了一箩筐的好听话,然后她们拥吻,就像是台上的这对情侣,那么甜蜜,仿佛世界上没有什么人、什么事可以将她们分开。
她们之间所拥有的,正是爱啊。
钟宁对此深信不疑。
她无数次想过她们的结局可能不会圆满,在她也感到患得患失,觉得自己或许无法治愈谢拾青,无法承担起肩上的重担时。
可每次,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像一个偷偷摸摸鼓出来的阴暗蘑菇,在角落里生根,它永远只能活在潮湿的地方。
名为爱的阳光就会发现这个死角,将温暖和炽热的情感撒过去,让它化为飞灰。
她有爱啊,不是吗?
有奇迹,谢拾青变好了,她真的在改变不是吗?
餐厅里的众人欢呼,鼓掌,为这对爱侣献上善意的祝福,她们或老或少,每个人都是真心实意的。
钟宁却忽然坐不住了。
她突然站起身来,冲到卫生间,对着马桶反胃似的呕了好几下。
什么都没吐出来。
钟宁失魂落魄地洗手,拿水泼了好几把脸,抬头看着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得仿佛像个鬼,没有一点血色。
她就知道了,自己并没好。
那些情绪正堆积着,没有办法发泄出去,像是淤堵的水管,平静是一种假象,一个自我保护的错觉。
水珠顺着她的下巴滴到洗手池里,宛若一滴坠落的泪珠。
也好像永远不会再好了。
这是什么爱?
这也叫爱?
钟宁紧紧抿着唇,抽出洗脸巾把水擦干,默默回到自己的座位。
“失恋有什么治愈的方式吗?”她无精打采地用叉子拨弄着盘子里的食物问道。
“喝酒。”米歇尔说,“我通常喝酒,把自己喝得大醉,和好朋友痛哭一场,大骂前任,一套流程下来会好受很多。”
“这样啊……”钟宁有些恍惚地说,“那就喝酒吧。”
她扯了扯嘴角,笑比哭难看,“我没什么骂人的力气了。”
而且也不会骂人。
“那把晚上的行程改成酒吧?”米歇尔询问道,“刚失恋的时候总是很难过的,您要是不嫌弃,我可以讲讲我失败的感情经历。”
钟宁递过去一个有些好奇的眼神。
“我有一个在一起很久的女朋友,我是alpha,不知道您有没有看过我的简历,我有三年从军的经历,当时一颗子弹击中了我的腹部,让我丧失了生育能力。”
她说着,用手在小腹上比了一下,“我的女朋友是个beta,而且她主张丁克,并不介意我不能使人怀孕,我们两个是从朋友开始做起,认识三年后,才在一起,恋爱了五年。”
“退役后,我就做了保镖的工作,一次出差回家,本想给她一个惊喜,提前回来,买了戒指打算求婚。”
“然后,开门的时候,我听到了做i爱的声音。”
米歇尔讲述的时候是非常平静的,甚至脸上还带着自嘲的笑意,“我是挺抓狂的,她们两个竟然一个比一个平静,甚至那个人还大摇大摆地去冰箱里拿啤酒喝。”
“您知道我的女朋友说的分手理由是什么吗?”
钟宁完全被勾住了,下意识追问道:“是什么?”
米歇尔说:“她说她想要个孩子,甚至反过来骂了我一顿。”
“唉,我还做过侦察兵呢,都没发现枕边人出轨了,而且她们还是在我的房子,我的床上面做的。”
钟宁一脸唏嘘,又兼伤心道:“你也是个可怜人,来,干杯。”
米歇尔就端起酒杯和她碰了一下,“这事儿过去两年了,您看我现在已经不在意了。”
“伤心和难过都是暂时的,没什么创伤是时间治愈不了的。”
是这样吗?
钟宁的眼前又滑过谢拾青的脸,想起她的眼泪,她甜蜜的爱语,无情的背叛。
时间也能治愈她吗?
第61章
A城是一座以热情、开放、自由闻名的城市。
以往钟宁带着松茸走在街上时,总能收获许多惊叹和想摸的眼神,但国人含蓄,只有少部分人会主动过来询问,或者小声夸上一句“你的狗狗真好看啊!”。
走在这里却不同,每走几步,都能听到一句夸奖,“goodgirl”之类的话,听得松茸也翘起尾巴。
从前钟宁喜欢前者,但她现在更需要后者,需要巨大的积极向上的正能量,来驱散她内心的阴霾。
她需要笑脸,需要夸赞,需要善意,就好像是在通过这种方式,来补充自己曾经拥有的特质。
谢拾青像菟丝子,用她看似柔弱的外表,牢牢缠住了钟宁,现在她终于挣脱出来,却也是伤痕累累。
大街上有许多举止亲密的爱侣,钟宁不会像午餐时那样过激,可视线每每扫过,都要快速移开,就好似那不是什么甜蜜的小情侣,而是什么有毒的东西,刺眼的,可怕的。
她或许永远也不会再爱上别人了。
她以前是多么懵懂无知啊,虽然知道爱有好的一面,也有差的一面,但仍旧心怀侥幸地认为,自己一定能遇到前者。
幸运不会总是眷顾她。
钟宁沉默地拨开视线,承认自己是一个胆怯的人。
她不想也不愿再去尝试了。
下午的逛街时光还是很顺利的,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真的需要花钱,买点什么东西,获得的快乐和平时购物并不相同,有一种别样的爽快。
衣服,裤子,鞋子,首饰,化妆品。墨镜买了五个,帽子买了十个,戒指也是,当场就给手上戴了三枚,耳钉也换了新的,从都到脚都替换了一遍,有配送服务的,就让店家直接送到酒店里去。
还给米歇尔买了一块手表,款式简约大方,价格也非常美丽。
这位保镖跟过很多有钱人,深谙和她们相处的方法,当雇主想要送礼物的时候,不要推拒,收着就完事了。
礼物的价格在她看来很贵,在人家眼里就只是随手一送,就好像她不会在意请别人吃一顿炸鸡。
然后,钟宁去染了头发。
把头发一整个都染成了蓝色,配上绿色的挑染,发尾带着一点卷,看起来又洒脱又自由,配上她现在显得有些冷淡的眼神,和从前的自己,仿佛是两个人。
甚至还把指甲涂成了黑色,这就是要保持单身的意思了。
做头发用了很久的时间,等她意犹未尽地折腾完自己,已经到了半夜。
这时候的大街上,就没有白天那么安全。
钟宁便和米歇尔一起回了酒店,让服务员送餐过来。
松茸嘴里叼着新买的网球回来迎接,一整个下午,它都有人陪着,陪它玩,守着它睡觉。
它是一只胆子不算小的边牧,也许受到生长环境的影响,松茸虽然也很粘人,喜欢吃醋,但是胆子倒是很大,和陌生人在一起也不会慌乱,很适应人多的环境。
但它对钟宁投入了极大的关注和关心。
钟宁也知道为什么,松茸是很聪明的小狗,对情绪的感知非常敏锐,它纵然不能理解分手和失恋,但能感受到悲伤与痛苦。
晚上的时候,她们还是一起睡的,米歇尔睡在外面的套间。
第二天,钟宁睡了个自然醒,在酒店吃了早餐,她看向米歇尔,轻声问道:“这里有做极限运动的地方吗?像是跳伞,蹦极这种。”
米歇尔是个全能的保镖,也是最佳的导游。
她约了跳伞的专业团队,而蹦极最好玩的地方,不是在这里,而是在临市。
只有跳伞也可以。
这项运动,就不方便带着松茸一起了,把它暂时寄养在狗狗乐园里,钟宁和米歇尔坐上了直升机。
舱门大开着,距离地面越来越高,风也越来越大,钟宁望着澄澈如洗的蓝天,忽然说了句:“也许我是猝死的。”
直升机的轰鸣声太响,她还是用的中文,米歇尔没听清,露出询问的表情,大声道:“您说什么?”
钟宁回了一个微笑,摇了摇头,说:“没什么,真期待啊。”
她没玩过这些东西,最保守的跳楼机也没试过,有些太刺激了。
她是个很注意安全的人,也不想让家里人担心,所以从来不去玩过于刺激的项目。
直升飞机很快到达了指定高度,所有的注意事项都讲过了,米歇尔自己就会跳伞,是她带着钟宁,没要工作人员来。
两个人一起挪到舱门旁边,前胸贴着后背,像是一对连体儿。
注意事项早在地面上就讲过了。
钟宁扶着舱门往下看,地面像是浓缩的色块,抬起头来,云层似乎触手可及。
真高啊。
人在高处的时候向下看,大脑会有产生一种跳下去念头,其实是自我保护机制作祟,因为跳下去会死掉啊,所以理智就告诉身体,该离这里远一点了。
很难说跳伞是在满足心中的毁灭欲,还是克服求生的本能。
钟宁向前一倒,平平地摔了下去。
耳边的风声是那么激烈,坠落带来的失重让她手脚发软,天地万物一齐失了声,她像悬浮在水中,只有下坠。
无止境的下坠。
如果这时候解开安全扣,她会不会直接掉下去,会不会就这样回到原来的世界?
这念头在钟宁的脑海里翻滚不休,但她的手没有动。
这样做太不负责了。
松茸怎么办,它只是一个狗狗,没了主人,会流浪的。米歇尔呢,完美的职业生涯,遭受了巨大的污点,可能再也接不到工作了,跳伞的公司又要怎么办,这是纯粹的无妄之灾。
她要是就这样掉下去,尸体也很难处理吧,场面一定很难看,对搜查人员来说,视觉冲击力也很大。
到了该打开降落伞的时候,钟宁还是拽开了它,一道向后的巨力拉住了她,让她又向上飘了一下,才慢慢下落。
碧绿色的草坪一望无垠,像是一块松软的抹茶蛋糕,她大概就是一块白色的巧克力,缓缓落到了上面。
她的心跳很快,最快的时候有一百出头,但解开降落伞的时候,脸上却是带笑的。
“真刺激啊。”她说,“蹦极和跳伞是不是差不多呢?”
毕竟两者都是从高处往下跳,跳伞似乎还要更高一些。
“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钟宁满面笑容地坐车回到市里,接回松茸,晚上也没闲着,去酒吧蹦迪了。
很畅快啊,头顶是爆闪的灯光,DJ在台上打碟,身边的每个人都在舞池里尽情跳舞,释放自己,米歇尔就守在她旁边,让她也可以无所顾忌地放纵。
要是让以前的朋友看到,估计会以为她疯了。
她甚至还冲到舞台上,去唱了一首歌,收获了无数的口哨和欢呼。
也有来搭讪的,全都被米歇尓挡住了,没有人能靠近钟宁身边。
混合的鸡尾酒喝着很甜,实际最容易醉人,钟宁不管不顾地连灌了好几杯,走出酒吧的时候,脚底就开始打晃了。
米歇尔架着她的胳膊,扶着她往车边走。
可没走几步,钟宁就向后一拽,“我不想回去,我想吃冰淇淋。”
一句话中英混杂,语调飘忽,要不是米歇尔也学了几年中文,还真搞不懂她是什么意思。
正好不远处就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钟宁非要自己去买,她就只好扶着人往那边走。
买了一支草莓圣代,钟宁握着甜筒,舔了一下,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
“好冰啊……”
她大哭,泪水像决堤的河冲出眼眶,“好冰啊,怎么会这么凉……为什么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仿佛有致死量的悲痛从她的身体里爆发出来,在一瞬间就淹没了钟宁的灵魂,抽走了她身体里所有的骨头。
钟宁如坠冰窟,整个人哆嗦着,牙齿格楞楞地打颤,只是被米歇尔牢牢拽着,才没有直接摔倒在地上。
她歪倒着喃喃:“我没有爱你吗?难道我没有爱你吗!为什么啊,我真的不懂……你要我怎么样!”
“你还说爱我。”
仿佛想起了什么笑话,她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先是短促的哼笑,随后逐渐加快,变成一连串的哈哈大笑,眼泪顺着鬓角浸润发丝,让她狼狈得像是从水里刚捞出来。
“哈哈哈哈……爱我,真好笑啊,听到没有,她说爱我,哈,真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这就是爱啊,原来这就是爱,我真的学会了。”
刚买好的圣代掉到了地上,钟宁怔愣愣地看着地上的冰淇淋,那团粉色的冰淇淋正面朝下,摔成了扁扁的一团,脆筒咕噜噜地滚到了马路上去,沾满了泥土和灰尘。
她的哭声一下就停住了。
“……我好想回家啊。”
钟宁恍恍惚惚的,像是说出一段最朦胧也最隐秘的呓语。
“我想回家了。”
下一瞬,翻涌的酒劲彻底淹没了她的意识,钟宁的头一歪,彻底昏睡了过去。
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头痛,头痛欲裂,仿佛有谁拿着斧头对她的脑袋径直劈下,还留着凶器插在头上。
“呃啊……”
她捂着额头,慢腾腾地坐起来,但失败了,直接又倒了回去。
一直趴在床脚的松茸嘤嘤叫着跳了下去,用爪子压下门把手,打开房门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米歇尔端着一个杯子进来,把她扶了起来,“这是醒酒茶,喝一点吗?”
钟宁拧着眉,就着她的手坐起来,“什么?我昨天竟然喝那么多吗?”
醒酒茶的味道实在不怎么样,她还是端过来一口气喝了半杯。
“我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昨晚没耍酒疯吧?”
她的记忆只停留在跳舞的时候,后面发生什么完全不记得了,但奇怪的是,心里莫名觉得很舒畅,好似什么大石头被挪走了。
米歇尔:“没耍酒疯。”
然后用非常简短的语言,把昨天她干的事说了一遍。
钟宁:……
这不叫耍酒疯什么叫啊!
她很想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但是想想也没什么必要,倒也不用这么在意自己的形象。
“我失恋了。”钟宁说。
“看得出来。”米歇尔回答,“您要让酒店送早餐吗?”
她好像完全不把昨天的事当成一件很奇怪或者稀奇的事,人人都会失恋啊。
钟宁被感染着,心情莫名地平静下来。
她握着杯子,突然来了一股倾诉欲,“我的女朋友,我和她已经订婚了。她是个很优秀很有能力也很漂亮的人,看起来非常完美。”
“不瞒你说,我是一见钟情。但是,她有一点心理上的问题,没有办法付出信任。”
钟宁低下头,小口小口喝着醒酒茶,“我想了很多办法,想治愈她的内心,她看起来也像是有所好转,但后来证明,我完全是做无用功。”
米歇尔沉默了一会儿,“您想听听我的看法吗?”
“你说。”
“这种人就像黑洞,不要以为自己的光芒可以盖过它,填满它,黑洞只会吞掉所有的光。唯一的办法,就是远远躲开,哪怕只是看到它,离它近一点,黑洞也会把你抓住。”
米歇尔仿佛一个过来人,“不要靠近,就是最好的方法。”
钟宁苦笑,“我就是太自信了。”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来,揉了揉脸,“谢谢你昨天带我回来。”
“歌剧的票还能有吗?”她眼眸微亮地说,“我想看点高兴的。”
“有。”米歇尔说,“我这就去买。”
第二天,她就离开了A城,去蹦极,去玩跳楼机,去游乐园看了花车和烟花秀,去潜水,去坐热气球,去动物园喂了老虎,最快乐的一件事,是去水族馆的时候,一只白鲸坏心眼地从水面冒出来,喷了松茸一头水。
哈哈,给松茸气得破口大骂,给钟宁笑得前仰后合,然后她也被喷了一口水。
其实旁边是有提示牌的,说这头白鲸喜欢偷袭,钟宁看到了,假装没看见,她觉得很有意思。
“你能出差吗?”钟宁问米歇尔,“我想延长雇佣期限。”
她现在多少理解了一些人为什么舍不得请来的住家阿姨,或者一个管家要用一辈子这种做法,好的助理,全能型人才,真的是可遇不可求,让人想要一辈子拥有。
这一周里,她所有的行程,大大小小不论什么事,都是米歇尔一手安排好的,而且也不管她有多少突发奇想,这位都能当场满足,毫无怨言。
很奇妙的是,明明是雇佣关系,她作为雇主,出钱的一方,得到这种细致且无条件包容的服务是理所当然的。
她竟然觉得很感动,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仿佛回到家的安心。
或许是因为在这个世界,这个陌生的,需要她靠自己努力生活的世界,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让她肆无忌惮地提出要求,可以不讲道理地站在她这一边,并且不需要她付出什么东西。
钟宁也知道,她花了钱的。
或许是因为终于离开了无处不在的压力吧。
她再也不用担心会不会被识破,忧虑自己能不能回应别人的感情和期待,为了一个承诺而奔波,耗费心血,没日没夜地使用自己的大脑,压榨精力和体力。
好像慢慢放下了重担,再一次找到了生活的乐趣。
她来到第二个国家,开始用相机和无人机拍摄来记录自己的生活,直播游戏的账号挂上了暂时停播,归期不定的公告,只是不定期会在群里抽几个粉丝,免费帮她们抽一抽卡,还有几位一直在帮忙维持秩序的房管,钟宁也有帮忙。
她从前所有的账号都停用了,在外网新建了一个号,把自己旅游的日常放上去。也不剪辑,不加配乐和字幕,想说话的时候就说一说,不想说话的时候就只放风景。
是完全的随心所欲。
这种爱看不看的风格,莫名其妙地就吸引来了一批粉丝,称这才叫真的沉浸式旅游。
意外是发生在一个偏远的地区。
其实已经这个地方离城市已经很远了,风景却很好,大自然景色优美,钟宁是租了一个房车来自驾游的,从一个城市开到另一个城市,然后她在路上,遇到了一位看起来很窘迫的小姑娘。
她晒得很黑,头发梳成两个辫子,衣服是不合身的,很肥,上面还有几块布丁,脚上踩着一双凉鞋,带子是断掉后用绳子穿起来绑好的。
钟宁看到她从山上跑下来,停在路边招手,手里拿着一束花。
钟宁让米歇尔停了车,降下车窗,“怎么了?”
小姑娘额头上有一点汗水,衣服上却没什么污渍,布料已经洗的有些发白了,还有的地方起了毛球和抽丝,
可她身上出奇的干净,只有握着花束的手上沾着一点绿色的草汁。
“买花吗?”她问,操着一口口音非常浓重的英语,神情是很局促不安的,“都是我从山上刚摘的,一束只要一约米。”
折合下来就是两块钱。
少女从她手里捧着的花里抽出来一束,黄粉白的搭配,还有绿叶做点缀,捆花茎的绳子是不知名的草绳,看起来很柔韧。
“你多大了?”钟宁问。
她没说别的话,米歇尔就已经开始掏钱包了,她身上有放一部分现金,钟宁特意去银行提出来的,方便直接付账。
小姑娘黝黑的脸上带着一点被热出来的晕红,“我十五了。”
十五?
外国人瞧着年纪其实要比国人要大一些,饶是钟宁往大了去猜,也只以为她是十三,她太瘦了,浑身上下没有二两肉,像是一根细竹竿。
“这些花我全要了,你叫什么名字?”钟宁的眼里难免带上了一点同情,她又回身从小冰箱里拿出水果和面包装满一个塑料袋,又拿了一瓶水递过去,“渴不渴?先喝口水吧。”
“叶赛莲娜。”小姑娘更局促了,她的眼里有渴望,却还是摆了摆手,“我……你们只有两个人,两束花就够了。”
“我不是白买花的。”钟宁的面上带着温柔的笑,她的目光更是柔和,“你告诉我最近的镇子离这里多远,好不好?有没有加油站,这对我非常重要,花和食物是答谢你的报酬。”
只是问路而已,哪值得这么多东西呢,可叶赛莲娜很想要这些水果,她们家里一个月也吃不上一回,更何况这些松软的白面包了。
踟蹰了一阵,她说了镇上的位置,距离这里只有十二三公里,加油站就在边上。
钟宁把装得鼓鼓囊囊的袋子递出去,眸光明亮,“拿着吧,这是你应得的。”
叶赛莲娜接过袋子,眼底有点湿意,把花递过去的时候,说了好多句谢谢。
钟宁特意提醒道:“要快一点吃,一周之内就吃光,现在天气很热,放久了会烂掉的。”
说完她对这小姑娘拜了拜手,就继续上路了。
这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S国刚刚结束战乱没多久,这里的人都有一种淳朴感,有着对生活和生命的热爱,战乱让这片土地贫瘠,却浇筑了她们永不服输的脊梁。
钟宁走在小镇上,拿着相机,录下了每一个热爱生活的人的笑脸,吃了一顿非常有当地特色的烤肉,老板走过来问她是哪儿的人,在得知答案后,还主动又送了好些菜过来,并说明是免费的。
晚上散步的时候,非常巧,她又遇到了叶赛莲娜,她拿着一个小小的塑料盒,站在街上左顾右盼的,看到钟宁以后,双眼迸发出惊喜的光芒,举起手拼命地摇。
叶赛莲娜快步跑过来,气喘吁吁的,“我以为要找不到你了。”
她举起手里的盒子,“这是我妈妈做的苹果派,谢谢你。”
钟宁也很惊喜,更有些感动,她只是随手给了一点东西,一袋水果能有几块钱呢,再加上买花的钱,也没超过一百块。
真的没想到这个小姑娘会到镇上特意来等她。
苹果派已经凉了。
她在镇上停留,也是突发奇想,临时打算的,万一不停,叶赛莲娜岂不是要苦寻一晚上?
“你吃过晚饭了吗?”钟宁接过苹果派,揉了揉她的脑袋。
叶赛莲娜明显怔了一下,“还没有……”
“真巧,我也没有,你是在镇子上住的吗?知不知道这里哪家店最好吃?我正愁不知道去哪儿呢。”
叶赛莲娜就领着她来到了一家餐馆,里面的人的确很多,领到以后她就要走,手腕却被钟宁一下拽住了,“嗯,我们国家有一句古话,相逢即是有缘,一起吃吧。”
听了她的话,这个小姑娘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我不是想吃饭的,妈妈在家里做了饭……”
“我也不是无缘无故请你吃饭的呀,”钟宁笑着说,“你看,路上人这么多,我们在店门口拉拉扯扯的多不好,多影响老板生意,来都来了,不如进来说吧。”
等叶赛莲娜被拽进来的时候,她还是懵的,没有经历过“来都来了”这句话的统治力,像个小羊羔似的,不知怎么就坐到了椅子上。
钟宁看她应该也不会主动点什么菜,就自己做主点了六道菜,放下菜单后说道:“其实,我是想找一个本地的导游,带我好好转一转,你对这里熟悉吗?”
“这边只是一个小镇,没有什么景点。”叶赛莲娜摇摇头说,“要到伊哈布,大城市,才有好看好玩的。”
钟宁话音一转,“你是不是上过学的?你的英语说得很流畅,非常棒。”
小姑娘点了下头,“上到初三,后来就再念了,交不起学费。”
她的神色非常平静,仿佛不觉得不能继续念书有什么可惜的,又像是早就过了悲伤的时刻,彻底接受了现实,是一种麻木的平静。
钟宁望着她的眼眸,看着她被太阳晒的黝黑的脸,她忽然笑了,“没关系啊,我就想先在这里逛一逛,看一看大自然的景色,不急着去市里。何况我的本地话说的不好,又不是所有人都会英文,你就做我几天的导游吧,好不好?不然我买东西都不知道付多少钱。”
这是一个积极向上,热爱生活的女孩儿。钟宁没有经过太多的深思熟虑,就决定给她一点帮助,当然,不是无条件的给予,而是需要她付出自己的努力来交换。
就这样一点点找回对生活和生命的热爱吧。
这个世界本来就应该很美好,不要让一时的痛苦,去遮蔽她往后漫长的人生。
谢拾青不配。
她不配在她的生命中耽误太久的时光。
————————
钟宁(背上行囊):我要过我快快乐乐的日子,再也不要想起这个烂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