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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不到回应的乌臻沉默了一会,门外响起了“啪嗒”一声。

像是有冰凉黏腻的□□贴在?了门上,用力想要挤进来。

乌臻的声音开始变形:“你?们能确定,身边的人都?是真实?的吗?”

片刻后,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屋子外面。

确定外面彻底没有声响后,三人才稍微松了一口气。虞念慈冲门口啐了一声,骂道:“业务这么低级,挑拨离间都?不会用!”

“好啦好啦。”江迟迟顺了一把虞念慈的毛,看见老式挂钟的时间即将走向十二。

屋内的灯不知何时,渐渐黯淡下来。

江迟迟很快做出?决定——

三人在?仕女?图卧室里挤一晚,看看这地?方会不会天亮。

卧室门“咔哒”一声关上,虞念慈顺手反锁。

昏暗不明的光线为卧室的家具镀上一层古旧的光,阴森森的冒着鬼气。

“我有种不详的预感,要是就这样等灯灭了睡觉,很快就是三具死尸。”虞念慈说。

“所以要留一盏灯睡,我们轮流守灯。”江迟迟将油灯放在?床头柜前?,确保能照到房间的大部分角落。

悠长的钟声再次敲响,第十二声结束时,所有的灯骤然熄灭。

在?黑暗笼罩卧室的那一刻,暖黄朦胧的灯光幽幽亮起。

油灯照亮了拔步床以及附近的一小片区域。

“我先守上半夜。”游宋看着只剩一半油脂的灯,拉过?椅子守在?床前?,“我们必须在?这盏灯彻底耗完前?找到出?去?的办法。”

江迟迟和虞念慈挤在?一张床上,暖黄的光流淌在?她?的眼?眸。

“为什么会有这盏灯?”她?轻声说。

“有这灯不好吗?”虞念慈一头雾水。

江迟迟缓缓摇头,“纸条、灯,都?是对我们有帮助的东西。”

“如果我们是已经入茧,茧的主人为什么要将这些东西留给我们?”

更诡异的是,每次发现新的纸条,很快就会触发相关的事件。

就像是猫抓老鼠,玩弄于鼓掌之间,在?老鼠得到喘息时再次开始捕猎。

江迟迟想不明白,虞念慈和游宋同样不解。

“算了,先休息保存精力。”江迟迟合衣躺下,强迫自己入睡。

明明心中装着许多事,本应该睡不着的,但几乎是刚躺好,江迟迟的眼?皮就沉重?起来。

在?彻底坠入睡梦着之前?,江迟迟无端端感受到,自己的发丝还有一点点潮湿的感觉。

朦胧萦绕着一点雨水的气息。

一点寒意顺着发丝,漫入了梦乡

痛……没有一寸皮肤是不痛的,那种腐烂的、一点一点被夺取生机的痛苦,但偏偏又无法死去?。

江迟迟在?这样的痛苦里睁开了眼?睛,但周围的一切像是蒙太奇,朦胧不真实?。

从她?的视角,只能看见天花板和聚集在?身边的许多扭曲的人影。

一丝天光从破洞的瓦房屋顶漏进来,他们在?窃窃私语。

耳边传来男孩骄横的声音:“爸,她?好臭啊,我都?睡不着觉了!”

江迟迟试探性想要动一动,身上的皮肤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剧痛。

然后,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叹息。

“……”他抽着大烟,不说话。

“还不死……命真大,长了两个脑袋就是不一样。”一个女?人的声音嘀嘀咕咕响起。

“别说了!还不是你?生出?来的东西!”男人一声呵斥。

“再放两天,都?被烫成这样了,放两天不死,丢井里去?。”

像是下定决心一样,男人这样说。

江迟迟耳边响起许多窸窸窣窣的声音,扭曲的线条缠绕成很多人影。

“痛苦吗和我们一起走吧离开这个痛苦的世界你?的灵魂会得到永宁神会赐予你?幸福”

他们发出?各种黏腻的诡异声音,嗡嗡作?响没有语序,诱使?她?一起沉沦。

去?你?大爷!江迟迟在?心里骂完,然后开始默背静心咒。

原本烂熟于心的经文变得晦涩难懂,她?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念,但不是错字就是顺序被打乱。

耳边的嗡嗡声越来越大像是要钻进脑子里,江迟迟下意识抬手去?挥开。

恍惚间,她?似乎听见了“咯吱”声和怒意冲冲的喊声,这些声音像是隔着无数重?纱朦胧不清。

“迟迟,江迟迟!”那道声音满是急躁,“睁开你?的眼?睛看看!!”

手背猛地?一烫,江迟迟下意识缩回了手,她?从重?重?幻梦中挣扎醒来。

她?的手还保持着缩回的姿势,离小楼大门的把手只有几厘米。

黑暗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江迟迟感受到了无数觊觎贪婪的视线,有许多东西正在?靠近。

其中一道最为强烈,来自于神龛的方向。

整栋小楼陷入黑暗的情况下,神龛依然泛着幽幽红光,三炷香烧成了两长一短。

两长一短是为招鬼。

灵光自指尖流淌,瞬间便成一道破魔符。

“九天九炁,下至幽冥,除邪斩妖,鬼绝妖形!”

涌来的扭曲影子尖啸着被消解,江迟迟往身前?撒了一把灵符,猎猎火光瞬间清出?一条路。

她?三步作?两步冲上楼梯。

无数鬼手从楼梯中伸出?,去?抓她?的脚踝。楼道两侧的墙面蠕动着,凸起一张张惨白鬼脸。

又是幻觉。

江迟迟无视着那些扭曲的东西,飞快跑过?楼梯,身后难以忽视的阴冷越来越近——

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头。

数张驱祟符反手贴去?,江迟迟肩上一松,她?冲进了还亮着暖黄烛火的卧室。

余光中瞥见,橘红火焰中似乎有一闪而过?的纤细身影,乌发婀娜。

卧室门被牢牢反锁,江迟迟吃力地?拖过?梳妆台挡在?门背后。

巨大的响声惊醒的游宋和虞念慈。

“我竟然睡着了。”游宋头痛欲裂,他狠狠揉了几下眉心,声音沙哑。

江迟迟喘着气坐在?床边,右肩阴冷发疼,寒气像是钻进骨头缝里。

她?三言两句叙述了刚刚的经过?,“梦里的东西引诱我下楼,差点把门打开了。”

“好重?的阴气。”虞念慈看见江迟迟肩膀上乌黑的手印,一脸凝重?施展祝由?术,连续三遍,才让着手印淡去?许多。

江迟迟甩了甩发麻的右手臂,说:“我想起来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就在?沈婉叫醒她?那一刻,江迟迟想起了出?发前?的所有事情。

她?们是来寻找五行土阵的

七声钟响,天亮了。

漆黑的窗外瞬间被天光占据,外面渐渐有了人声、喧闹声。

硬生生熬完了后半夜的三人都?不太好受,江迟迟吹灭了油灯,将它随身携带。

“出?去?看看吧。”她?说。

乌家镇笼罩在?柔和的朝阳,垂柳拂过?水面,小桥下流水潺潺。

挑着担子的挑夫经过?三人面前?,热情询问:“老板,买脆桃吗?包甜!”

粉白的桃子鲜艳欲滴,某一瞬间,竹筐里的桃子变成了无数肥美的雪白蛆虫。

只是一眨眼?,这恶心的一幕便消失了。

“迟迟,怎么了?”虞念慈担忧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眼?中的虞念慈眼?眶漆黑,爬出?了几只油光水滑的棕黑蟑螂。

江迟迟从黄布包里掏出?几颗糖快速嚼碎,然后摇摇头,对着脸皮要掉不掉粘在?骨头上的挑夫说:“大哥,和您打听个人,乌臻您认识不?”

“乌臻?咱们镇子上没听说过?这个人。”

看着挑夫远去?的背影化为一堆四散的苍蝇,江迟迟脸色苍白开口:“我的幻觉变深了,大概和昨晚有关。”

游宋和虞念慈的表情凝重?起来。

“白天的镇子看起来还算安全?,先收集信息吧。”江迟迟又一次嚼碎了一颗糖。

她?踩在?地?面上,如同踩在?温热有弹性的水波中,地?面像一张巨大的人皮,血管的走向清晰可见。

不只是视觉,她?的触觉也出?问题了。

三人沿途打听镇子上是否有一位被烫伤且有两个脑袋的人。

奇怪的是,他们对这个问题谈及色变,都?含糊搪塞说没有。

江迟迟低头盯着地?面,眨眼?睁眼?间,地?面已经变成了蠕动缠绕的暗绿蛇群,踩上去?十分柔软,偶尔还有蛇缠绕她?的脚踝往腿上爬。

冰凉的鳞片在?肌肤上游弋,耳边不时响起各种呓语,在?她?耳边又笑又闹。

她?尽可能说服自己无视这些幻觉。

但江迟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精神状况已经有些糟糕。

不只是她?,虞念慈和游宋也开始出?现了同样情况,只是比她?次数少很多。

“那边有栋被烧的房子。”虞念慈忽然开口。

江迟迟抬头看去?,眼?前?的景象在?扭曲了数次之后,她?终于看清楚那栋小楼,从里到外烧得焦黑倒塌。

经过?的人们都?很是忌讳,绕得远远的。

游宋拦下了一位匆匆走过?的大婶,笑着询问:“姐姐,那栋楼是怎么了?我看大家都?很避讳。”

大婶看见游宋的脸,不耐烦瞬间消失,她?支支吾吾:“呃就是半年前?失火,烧死了一家人在?里面,想到就瘆得慌。”

游宋眼?中的大婶露出?白骨森森的牙床,他面不改色,递去?数张百元纸钞,“我们是来找故事灵感的,和我们详细说说可以吗?”

大婶吞了吞口水,搓了几下纸钞,左看右看才小声开口:“其实?,其实?那家人是遭报应被烧死的。”

据大婶口述,乌家镇从前?很穷,只是前?些年这里被开发商相中征地?才富起来。

而那家人,有五个孩子,前?四个全?是女?儿。

“因为生不出?儿子他们家天天吵架,他家婆娘不知道从哪弄来转胎丸,吃下去?之后,第四个还是女?儿。”

“一个长了两个脑袋的女?儿。”大婶缩了缩脖子,表情格外畏惧,“总之,第五个孩子终于是个男孩了。”

“那她?呢?第四个孩子?”虞念慈追问。

“她?那个孩子叫乌雪。”大婶轻轻叹气,“其实?是挺乖巧的一姑娘,就是脖子上多长了一个头,看起来太吓人了。镇子上没人待见她?。”

因为天生缺陷,乌雪刚出?生就被扔去?乱葬岗。但镇长是个热心肠,那会上头也查得严,坚决不让那家人抛弃孩子。

镇长愿意每个月给他们家额外的补助。

乌雪就这么艰难挣扎着长大,饥饿、白眼?、殴打都?是家常便饭。

直到乌雪十五岁,老镇长去?世,这种欺凌愈加明目张胆。

“后来,听说她?掉进刚烧开的水锅里,被烫得没一块好皮肉,拖了小半个月才断气的。”

江迟迟突然开口:“那家人就任她?这样死了?”

大婶说:“那会穷,她?家里那么多张嘴,没有钱也不愿意送她?上医院,哎”

大约是嫌她?晦气,那家人拿草席一卷,在?后山乱葬岗草草挖坑埋了。

没过?多久,镇子被开发商征地?,建起了小白楼,这件事渐渐被所有人淡忘。

直到乌雪死后第二年,那家人死于深夜大火,一家六口包括一条狗,悄无声息死了。

当天晚上,没有任何人听见起火声和呼救声。

从那之后开始,镇子死于意外的人多了起来。

溺死的、吊死的、摔死的死相千奇百怪。

镇子的人开始慌了,凑钱请来了十里八乡最有名的神婆。她?只一看就断定——

乌雪化为了怨气深重?的厉鬼,找整个镇子的人报酬索命来了!

神婆说要找出?她?的尸体一把火烧了镇压在?祠堂前?的大树下,如此?镇子才能平安。

但当众人去?找那个草草下葬的土坑,挖开一看,里面的尸体早已经不翼而飞。

神婆长叹一口气,连连说难办难办。

大伙又凑了一笔钱,神婆才终于开口。

“既然尸首不见了,那只能用她?用过?的东西替代。”

众人面面相觑,乌雪的家都?被一把火烧了,哪来她?的东西!

一个姑娘怯生生从人群里站出?来,她?递一个褪色的土气发卡。

“是、是乌雪送我的。”姑娘小声说,“之前?我帮她?提过?水桶,她?送给我的。”

发卡被镇压在?槐树下,神婆作?法一天一夜。

做完这一切,镇子真的和平下来。

大婶表示她?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神婆是哪天作?法的?”江迟迟问。

大婶回忆着说:“六天了,反正有一段时间了。”

江迟迟移开视线,不去?看大婶烧焦融化的脸庞。

一个怨气深重?的厉鬼,仅仅用生前?之物镇压远远不够,这样无异于饮鸩止渴,顶多能困住她?七天。

而现在?,是第七天了。

第67章夜雨乌家镇5

祠堂位于乌家镇南边,巨大的古榕树枝繁叶茂。

无数红线纠缠在枝丫间,坠着铜铃,风吹过铃音阵阵。

江迟迟一眼认出这是与缚鬼阵类似的镇压方式,布阵的神婆是位有些本?事?的巫师。

眼前的光影扭曲,晃荡的铜铃化为一颗又一颗风干的人头,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江迟迟视若无睹,跨过祠堂的门槛。

乌氏祠堂规模不?大,四处都是翻新过的痕迹,大约是镇子上的人发家后请人重修了一遍。

供台上香烛长明,黑压压的牌位上浮动着无数扭曲的影子。

江迟迟干脆闭上眼,问:“这里有异常吗?”

游宋和虞念慈将祠堂里里外外找了一圈,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不?合理。”游宋说,“既然乌雪被束缚镇压在此,不?会完全没有异样。”

江迟迟忍耐着贴住她后背呓语的幻象,尽可能保持着冷静,“所以?我猜测,乌家镇停留在了五月二十号这一天,我们在重复经历这一天的黑夜与白天。”

“五月二十号当夜,整座乌家镇神秘消失,因?为乌雪冲破缚鬼阵出来了。”

“想要看见真实的镇子,只有夜晚。”

虞念慈:“但规则上说晚上不?能出去唬我们呢?”

“不?,不?算是唬我们。”江迟迟说,“毕竟大部分规则都是正确的,它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把我们困在房子里。”

就?如同将人丢入凶兽遍地的斗兽场,划出一小?块安全区域,怯懦的人会偏居一隅,最终饿死、渴死、被吓死。

未知的观众藏在黑暗中欣赏这种丑态。

小?楼看似安全,但只有杀出去才能求一条生?路。

游宋的视线穿过祠堂大门,遥遥望向那栋不?起眼的小?楼,嗤笑一声:“我们今晚想要离开,怕是有人不?同意。”

毕竟蝼蚁开始反抗,故事?就?不?合幕后者的心意了。

幕后者会想尽办法阻止这一切。

白天的镇子找不?到更多的信息,三人决定回?小?楼养身。

推开大门,饭菜的香气幽幽飘出,桌面摆满精致的江南菜式。

窈窕的身影穿着淡绿旗袍,乌发松松挽起,露出一张婉约美人面。

红唇张开,将一筷子松鼠鳜鱼送入口中,乌臻对着门外三人盈盈笑道:“回?来了?快来吃饭吧。”

虞念慈咽下一口唾沫,手臂的寒毛倒立,压低声音:“这东西怎么进来了?”

江迟迟微微吸了一口气,表情平静走入了小?楼。

桌面杯盘狼藉,密密麻麻的蟑螂抖着触须钻出,蛆虫在腐烂的食物中蠕动,乌臻的红唇外是扭动着半条蜈蚣。

她正“嘎吱嘎吱”咀嚼,满脸愉悦。

乌臻笑盈盈看向江迟迟,说:“雨停了,本?来想带你们出去逛逛,没想到你们起得这么早。我做的都是本?地菜式,来尝尝合不?合胃口。”

一颗眼珠子随着她说话掉进盘子里,瞬间被蛆虫包裹。

“我们在外面吃过了,还吃不?下。”江迟迟听?见自己冷静开口。

乌臻颇为惋惜,筷子插入眼球,溅出粘稠的汁液,她说:“可惜了,这么大一桌子菜呢。”

看来拒绝她并不?会触发规则,江迟迟想。

游宋扫了一眼指向十二的挂钟,“逛了一上午有点?累,我们先上楼休息,你慢慢吃。”

三人一步步走上楼梯,直到上楼也没有遇到阻拦。

江迟迟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往下望去。

她对上一双被纯黑占据眼眶的曼妙眼眸,乌臻坐在餐桌,冲她笑得红唇弯弯。

江迟迟收回?视线走入卧室,锁好门后和队友迅速检查了一番,发现蒙住壁画的布不?知何时掉下来了。

仕女?抱着一枝硕大牡丹,盈盈半开,露出中间雪白的花蕊,同样是一张美人面。

“靠,这花昨天不?是这样的。”虞念慈有点?瘆得慌,捡起布再次牢牢蒙上,还贴了几张灵符。

江迟迟靠在床头轻轻揉着眉心和太阳穴,忍着耳边纷乱无序的呓语,说:“乌臻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来亲自盯着我们。”

游宋有些担心江迟迟的状态,解下腰间的山鬼钱递给她,“戴上这个试试,你脸色太难看了。”

古朴的山鬼钱编绳缠绕在手腕上,那些纷乱的呓语和随时冒出的幻象淡化了许多。

“好多了。”江迟迟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今晚出门的时候,看看乌臻有什么反应,尽量别起冲突。”

三人如今状态都不?好,能不?正面对上是最好的。

讨论了今夜的行动计划,三人开始轮流休息。

窗外的日光由?亮至暗,渐渐化为沉沉夜色,淅淅沥沥的雨声砸落。

悠长的钟声响了六次,夜晚六点?整。

江迟迟从光怪陆离的梦里满身疲惫醒来,虞念慈已经打开了卧室灯,暖黄的灯光下家具的线条时不?时扭曲着。

鬼魅低语似有似无萦绕在耳边。

山鬼钱的作用变小?了。

客厅里回?荡着咿咿呀呀的戏曲声,乌臻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正在演一出西厢记。

“醒了?饭菜都给你们留好了。”她冲三人露出盈盈的笑。

“有伞吗?我们出去找个东西。”江迟迟朝她问。

乌臻似有些惊讶,满眼关心道:“你们要出门?外面在下雷雨,很危险呢。”

“不?过,你们一定要出去的话,我也没办法。”乌臻从电视机柜里拿出两把伞递给江迟迟。

江迟迟接过伞,不?动声色道谢,与队友一起拉开了大门。

冰凉风雨扑来,浸湿了门槛。

两把伞撑开,江迟迟手中的油灯散发着融融暖光,只能照亮两人的油灯如今要照三个人,有些勉强。

没有被烛光覆盖的部分渐渐冒着寒气。

滂沱大雨打在伞面,落在地面,再溅到三人身上。

江迟迟护着摇曳的烛火,迅速朝祠堂的方向走去。

幽长的街道漆黑一片,镇子被笼罩在嘈杂的雷雨中,长街仿佛没有尽头。

走了好一会,江迟迟隐隐在雨幕里看见了暖色的光。

她与同伴纷纷加快脚步,朦胧的光芒越来越近——

敞开的大门内灯光融融,乌臻站在门口,笑盈盈问:“东西找到了吗?明天再找也不?急,快回?来吧,淋了雨会生?病的。”

他们又回?到了那栋小?楼。

江迟迟与队友交换了一个眼神,收伞灭灯踏入了门内,湿漉漉的水泽打湿了客厅地板。

乌臻微微皱眉,似乎有些头疼,“雨水都进来了——”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眼中倒映着流光剑影,雪白的剑身穿过她的胸膛,持剑的少女?目光坚韧。

“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诛鬼!”游宋和虞念慈同时喝道,诛鬼阵筑成?。

乌臻雪白的脸扭曲变化,最终一点?点?惨叫着灭去。

小?楼没有任何变化,江迟迟的心一沉,这是他们预料中最糟糕的结果。

他们无法彻底杀死乌臻,因?为她是整座镇子的化身,只有破了这个茧或这场巨大的幻象,才能出去。

但现在,连小?楼都无法离开。

“这里设了鬼打墙,法阵应该在二楼。”

只有先把小?楼的法阵破了,他们才能看见真正的镇子。

雷声与急促钟声骤然响起,视线忽然黑了下去。

烛火瞬间亮起,灵符在黑暗中炸开橘红的花,三人不?再有所顾忌,径直冲向了那扇紧闭的大门。

在巨力猛踹与雷符猛砸下,紧闭的门轰然倒下。

烛光漫入门后的房间,虞念慈瞪大了眼睛,没忍住骂出声来。

“他大爷,什么也没有啊!”

整个房间无窗,空荡荡的没有任何痕迹。

黑暗中有更多窸窸窣窣的动静涌来,江迟迟手中的油灯正在剧烈消耗。

游宋立刻道:“就?在这里,只是被隐藏起来了!”

藏起来了江迟迟飞速思考,能藏到哪里?哪怕是里世界,也应该有一个入口,入口在哪?

身后的队友不?断斩杀黑暗中涌来的鬼影,汗珠密密渗出在江迟迟额头。

电光火石间,她急促地说:“念慈,镜子!”

“镜子?”虞念慈一愣,用桃木剑挑开一道鬼影,虽然不?解但依然掏出包里的化妆镜抛给江迟迟。

小?楼里的镜子会招来恶鬼,而?镜子一直也被视为连接阴阳的器物,江迟迟赌房间真实的样子就?在镜子中。

巴掌大的化妆镜被江迟迟拿在手中,对着空荡荡的房间缓缓转动。

镜子里的世界完全不?同。

镜子中折射出来的房间,是一个阴森的灵堂模样,墙上摆满了黑压压的牌位。

地面流转着暗红色的法阵,中央堆着一个白骨堆砌成?的灵塔。

在供奉牌位的桌上,有一尊眼熟的神像。

和楼下神龛中的十分相?似,虽然没有五官却能感受到一种餮足的情绪。

江迟迟准备将镜子摆在地面时,她猛地瞥见镜子中的门外,静静站着一个少女?,正阴恻恻盯来。

她身上缠绕着很多黑色的、游弋的线条,脖子旁边有一个圆圆的赘生?物,上面有皱巴巴的五官。

似乎注意到江迟迟的视线,她裂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

但只是一瞬间,镜子里的少女?消失了。

江迟迟意识到,那是真正的乌臻,或者该叫她乌雪。

流光剑挥下,伴随着少女?冷冽的声音。

“太一夭冲,火光万里,符到奉行,不?得留停!”

太一雷咒成?,雷声轰鸣劈落,几道天雷直直劈入镜面。

镜子与眼前的一切都一起破碎,烧焦的横梁要掉不?掉,瓢泼大雨冷冷砸在身上。

他们一直都在乌雪曾经的家里,那栋被烧焦的房子。

一抹红影出现在江迟迟面前,沈婉的语气前所未有凝重:“快走,这里是大妖编织的幻梦,你们停留的时间太长了!”

在幻梦中停留越久,越难脱离幻梦。

江迟迟突然明白过来,因?为鬼打墙法阵存在于小?楼,导致沈婉一直无法进入。

“擅长编织幻梦的大妖”游宋握着玄铁剑的骨节发白,“据我所知,只有一个。”

玄鬼座下第一大妖,罗陀。

传闻真身是九头恶蛟,凶名昭著。

三人一鬼匆匆踩着腐朽的木头下楼。

烧至残缺的客厅墙上多了一副壁画,是一幅乌雪的黑白照,正在森森凝视着她们,脸上露出了微笑。

“去哪呀?

照片中的嘴唇一张一合,“出去玩怎么不?带上我呢?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

一双手从黑白照片中伸出,扒在相?框上,一点?点?把自己的身体拽出来。

如血嫁衣瞬间和乌雪缠斗,沈婉头也不?回?冷声喝道:“去找幻梦的起点?!”

三人顶着倾盆大雨奔跑在街道上,油灯早已耗尽,无数的鬼影从雨幕中钻出。

山鬼钱失效,江迟迟眼中的世界彻底堕入光怪陆离

幽暗的天幕乌云重重。

寒风凛冽刮在黑白无常脸上,范无咎的心高高悬起,只敢偷偷抬眼看眼前那道鬼气森森的身影。

“江灵师天资过人,准能平平安安的。”范无咎小?心翼翼开口,那可是敢劈鬼王寝殿的主,实力是多么强横。

“老大,江会长把拍到虞灵师的车的监控都发过来了,确定是在这里消失的。”谢必安公?事?公?办汇报,“江会长说要亲自过来帮忙找江灵师。”

一簇幽蓝冥火从苍白指尖燃起,在四周巡视一圈后回?到燕无歇掌心。

他阖眼细细感受,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妖气。

“罗陀。”燕无歇的眼眸倏地阴沉下来。

范无咎和谢必安悬着的心瞬间坠崖。

那可是罗陀啊!不?知有多少灵师和鬼修曾丧命在他的幻梦中。

“那、那那”范无咎舌头打结,还不?等?他说完,玄色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老大!老大!”他对着空气大喊,“需不?需要江会长来啊?”

谢必安敲了他脑袋一记,表情凝重担忧,“如果连老大都解决不?了的事?,来一万个江会长又有什么用?”

他长长叹息一声:“只希望江灵师进入幻梦的时间还不?太长吧”

否则,他们这位鬼君怕是会彻底疯魔

流光剑刺出。

扭曲的鬼影化为了仙风道骨的长须中年人,他被一剑贯穿胸膛,眼神依然慈爱。

“你把你爷爷杀咯。”耳边鬼魅低语痴痴笑道。

“闭嘴!”江迟迟咬牙抽回?剑,回?腕朝周围扫去,几声凄厉尖啸响起。

雨水顺着发丝淌下,落进眼睛里,刺刺生?疼。

下一刻,雨水变成?了无数翠绿小?蛇,落了江迟迟满身。

冰凉的躯干在她裸露的肌肤上爬行,滑腻作呕。

全是幻觉!江迟迟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像是要守住理智的最后一道防线。她在雨幕中杀出一条路,一步步朝祠堂的方向走去。

暗红的雨水流淌在她脚下,江迟迟下意识朝源头看去。

游宋半跪在地上,玄铁剑断了一截,左手的衣袖空荡荡的正在源源不?断涌出鲜血。

贪婪的鬼影不?断靠近他。

“你要去吗?说不?定是假的呢,全都是骗你的~”耳边尖利的笑声喋喋不?休。

江迟迟用力握着剑,只犹豫了一瞬间,雪光劈开沉重雨幕,无数扭曲的鬼影被拦腰斩断。

“迟迟,快去前面,念慈她”游宋压抑着痛苦,声音颤抖。

“念慈怎么了?”江迟迟的心瞬间悬起,匆忙追问。

游宋抬起头来,清俊的五官在雨水中融化流淌,他的声音满是笑意:“她死了呀。”

冰冷的手钳住了江迟迟。

又是一声尖啸,江迟迟握剑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她的手腕一片乌青,阴冷钻入骨缝般绵绵刺痛。

耳边的窸窸窣窣的笑声再次响起:“你看,我都告诉你他是假的。”

“嘻嘻嘻不?过,你的朋友是真的死了哟,被你当成?鬼杀掉了。”

江迟迟充耳不?闻,不?断挥剑砍下,无论来者长了一张什么面孔都毫不?留情。

玄衣鬼王深情款款朝她张开手臂,江迟迟一剑捅进心窝。

虞念慈趴在地上攥住江迟迟的衣角,她反手削断对方的手臂。

沈婉告诉她乌雪已经被解决,她找到了幻梦的起点?,江迟迟数张雷符甩去。

耳边的尖笑与谩骂吵得她太阳穴突突跳起,一张又一张熟悉的脸死在她的剑下、灵符中。

古榕树沉默站在雷雨中,银白闪电惊现,短暂照亮了镇子。

繁茂枝丫间,神婆布下的红线早已褪色,铜铃锈迹斑斑。

一个又一个干瘪腐烂的人头晃晃悠悠,随着大雨晃动。

江迟迟拖着一身雨水跨入祠堂,她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面容温柔的姑娘双手交叠躺在地面,身下是瑰丽诡谲的幽蓝法阵,点?点?幽光在空中飘浮。

她的腹部开了一道口子,源源不?断的鲜血渗入法阵。

“念慈”江迟迟喃喃喊道。

婀娜多姿的身影从江迟迟背后走出,她站在法阵旁,笑盈盈的。

“灵师祭阵,最是坚不?可摧了。”乌雪扬起红唇,“现在杀了我也无济于事?哦。”

“是吗?”江迟迟幽幽开口。

流光剑带出一簇血花,淅淅沥沥的鲜血从掌心落在地面。

少女?直视地面的尸体,脚踏罡步,高声喝道:“雷火速起,电雹速奔,千千截首,万万剪形”

“顺吾者生?,逆吾者倾。稍违吾令,如逆上清!”

流光剑笔直刺入尸体的眉心,她面露厉色。

“破!”

耀眼灵光重重荡开,幽蓝法阵寸寸碎裂。

地面只余一具表情极其痛苦的尸体,浑身皮肤溃烂,脖子旁边有一个赘生?物,如同一颗婴儿头。

江迟迟身后传来一声像是痛苦又像是解脱的悲鸣。

正在与游宋和沈婉纠缠的乌雪身形一点?点?虚幻,她双眼含泪,满腔不?甘和怨恨嘶吼。

“神明会惩罚你们!永堕噩梦!”

祠堂中的尸体瞬间随风化为齑粉。

虞念慈的手还停留在齑粉上面,满脸茫然,眼泪还在收不?住往下掉。

在江迟迟眼中,尸体是被献祭的虞念慈;在虞念慈眼中,尸体是被献祭的江迟迟。

身后的游宋和沈婉斩完最后几道鬼影。

由?始至终,队友都在江迟迟的身后,为她清出了一条无忧的后路。

虞念慈抹了一把白掉的眼泪,喃喃开口:“结束了?”

江迟迟猛地咳出一口血,昏暗不?明的视线中,那尊没有五官的雪白神像似乎在微微扭动。

“没有,镇子还在。”她轻声说。

平地惊雷骤然炸开,风雨大作。

祠堂中的神像一块块龟裂,视线中的整座天地都在旋转消融。

江迟迟脚下一空,跌入了未知的深渊。

第68章夜雨乌家镇·完

江迟迟闻到了阳光的味道?。

睁开眼时,温柔的阳光从病房的窗洒进来。

一对中年夫妻喜极而泣,搂着她不?断重复:“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越过他们的肩膀,床尾站着位气质温和的老者,脸上满是慈爱的笑。

“迟迟,怎么不?说话,是头还?疼吗?”女?人温柔抚摸她的脑袋。

头疼?江迟迟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脑袋,缠了厚厚的绷带。她的头钝痛起来,记忆如打?碎的玻璃。

“我我怎么了?”她问。

男人叹气答:“你出车祸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事是正常的,医生说会慢慢好起来的。”

阳光模糊了三张同样关切慈爱的脸,江迟迟下意?识觉得冷。

直觉催促着她离开这?里?,但刚要下床就被阻止。

女?人说:“医生说得多躺着休息,乖乖的啊。”

江迟迟从上午等到傍晚,中途昏昏沉沉睡了几觉,越睡越难受。直到男人和老者去打?饭,女?人去卫生间,她迅速拔掉针管,光脚下床。

推开雪白的病房门,走廊亮着幽冷的白炽灯。

偶尔有?几位病人和护士经过,他们面?容雪白,行走时板正无声。

江迟迟冲入了停在四楼的电梯,果断按了一楼。

显示板的数字不?断跳跃,“叮”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

“真不?乖啊,为什么不?听爸爸妈妈的话。”

男人和老者提着饭盒,雪白的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慈爱笑容。

江迟迟死于窒息

噩梦,死亡,惊醒。

江迟迟陷入了这?样的循环。

在不?知经历了多少次幻梦后?,她坠入了一片狭窄的黑暗中。

思维混混沌沌,江迟迟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只知道?自己还?活着。

以一种极其痛苦,随时会消散却又被强行吊着一口气的方式活着。

过了很久,江迟迟才勉强适应这?种痛苦。

她似乎被困在了某种容器中,她听见了容器外猎猎的风声。

以及鬼怪们的哀求声,哀求过后?便是恐怖惨叫。

日月无声轮转,风声停歇了,偶尔江迟迟会听见繁华的闹市、潺潺流水、夜深人静的虫鸣、大雪簌簌落下

外界的声音不?断变换,唯有?鬼怪的惨叫与琴声不?变。

流水般的琴声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响起,这?是江迟迟最舒服的时候,她甚至可以小小的睡一觉,暂时摆脱那种将死不?死的痛苦。

江迟迟不?懂,容器的主人究竟是有?多恨她,才想?出这?样折磨人的办法。

她从未听过这?人开口,一次也没有?。

所以江迟迟猜,这?人是个哑巴。

他们像两?只相依为命的孤魂野鬼,走过无数的春雨冬雪。

直到有?一天,她听见了一道?温润的声音,含着微微笑意?,似乎这?天地间没有?事值得他挂怀。

“违逆天命强留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青年说,“不?出七日,就会彻底消散。”

“除非——你能杀进酆都鬼王殿,将那云梦泽抢过来。”

江迟迟微微一晃,装着她的容器似乎被交到了青年手中。

苍白的肌肤摩挲着瓷器,一点一点描摹。

“等我。”沙哑至极的声音响起。

像是很久不?曾开口说话,声音滞涩。

所有?的声音都寂静下去,没有?了琴声,江迟迟的痛苦与日俱增,直到最后?,她已经分不?清楚自己究竟算死去还?是活着。

隐隐的,她似乎听见了一声叹息。

“别等了,他不?会回来了。”青年说。

是吗可不?知道?为什么,江迟迟总觉得,他最后?回来了。

于是她艰难挣扎着,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伸出手。

一丝天光撕裂黑暗泄进来,一只手紧紧握住了她。

黑暗像破碎的万花筒,寸寸碎裂坍塌,温柔朝阳洒落,笼罩着陈旧腐朽的祠堂。

许许多多幻象中的记忆叠加,江迟迟的太阳穴被挤得突突跳,耳边仍在嗡嗡作响。

她大口大口喘气,浑身都在止不?住颤抖,生理性的眼泪沾湿了眼睫。

像被雨水打?湿的蝴蝶翅膀,美?丽而脆弱。

环在她腰间的手忽然收紧,她跌入了弥漫着冷淡气息的怀抱。

苍白修长的手指穿过散落的乌发,顺着她的脊背轻抚。

燕无歇知道?无数种可以让她好受一些的灵符法咒,这?些他曾信手拈来,但如今束手无策。

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是鬼非人。

破碎的神像中滚出一只血红的草扎人,被幽蓝冥火灼烧,脸上痛苦的表情十分逼真。

江迟迟在重叠的衣襟中闻到了一点幽微的香气。

百濯香,百濯而不?散。

惶惶不?安的心像终于找到栖息之地的漂萍。

怀中的少女?攥着他的外衫,声音喃喃:“燕无歇。”

“迟迟。”他将怀中的人拥得更紧,“我在这?里?。”

江迟迟努力平复着自己过于急促的呼吸,轻声问:“我们是不?是很早以前就见过?”

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又收紧了一点,但江迟迟等了许久也没得到回答。

“嘶迟迟,我这?脑子快——”身后?传来虞念慈戛然而止的抱怨声。

她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一幕,嘴唇都在颤抖:“炸了。”

游宋头晕目眩从地上坐起,正要长舒一口气,猝不?及防看见燕无歇以及他怀中的江迟迟,一口气没提上去咳得死去活来。

而门外的沈婉倚着祠堂腐朽的大门,悄悄嗑了一个瓜子。

多大点事,她早就知道?了。

江迟迟浑身一僵,双手抵住眼前的胸膛往外推。

但没推动。

她生出几分羞恼,低声斥道?:“放手!”

环着她的手臂颇有?些不?情不?愿松开。

江迟迟微微吸了一口气,转头面?对身后?的队友,意?料之中的对上了两?张木然的脸。

沈婉在两?人后?面?嗑瓜子,地上已经掉了一小堆瓜子壳。

虞念慈伸出两?根手指,然后?碰在一起,诚恳发问:“你们谈上了?”

江迟迟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便传来低沉的声音。

“目前还?没有?。”

她扭头怒目而视,拾起流光剑就往外走,“先处理一下镇子上的怨鬼们。”

乌臻杀了整个镇子的人,又将他们的鬼魂困在此处,不?赶紧收容一旦逃窜到周围城镇就糟了。

“哦哦。”虞念慈后?知后?觉想?起来还?有?正事没办,和游宋一起跨出祠堂。

祠堂外已经没有?了乌家镇,天光落在一片残垣废墟中。远处有?一座歪倒的门楼,上面?隐隐能看见乌家镇三个字。

大雾弥漫在门楼外,幽幽铃声由远及近。

黑白无常一个手持哭丧棒,一个手持引魂铃,玄铁链拖在身后?。

“诸位灵师辛苦了,镇子上的怨鬼让我和老白收拾就行。”范无咎看见还?活蹦乱跳的江迟迟,笑容无比灿烂。

游宋生出几分怀疑,这?两?位鬼差出现的是否有?些太及时了。

有?顶头上司在,黑白无常办事效率奇高,三两?下便把所有?怨鬼给捆了起来。

腐朽不?堪的祠堂轰然倒塌。

江迟迟在一片废墟中隐隐看见了暗红色的法阵在流转生辉。

“五行土阵?”她用?流光剑挑开了砖土碎石,露出法阵的一角。

游宋蹲着研究了一会,点点头,“的确是,之前祠堂里?的那个法阵不?过是障眼法,为了掩盖五行土阵的存在。不?过我们闹出这?么大动静,玄鬼那边肯定知道?我们在查这?件事了。”

“那干脆给它破了?”虞念慈跃跃欲试。

江迟迟看着被砖石掩埋的法阵有?些头疼。

一道?淡漠的视线落在了正在送怨鬼过往生桥的黑白无常身上,他们瞬间打?了个激灵。

范无咎秒懂了自家老大的意?思,一脚把某个慢吞吞过桥的怨鬼踹到桥的另一端,然后?火急火燎拉着谢必安冲来。

“这?法阵真是歹毒!”他疾言厉色斥责,“我和老白也来帮忙。”

两?位鬼差运用?鬼力埋头苦干,不?一会就将祠堂废墟清理干净,露出庞大的法阵。

压在阵心的依然是一尊血红的玉貔貅。

虞念慈目瞪口呆,这?还?是那不?给好处就不?帮忙的黑白无常吗?

三人花了些时间,合力将五行土阵破去,流光剑笔直掷出,血玉貔貅碎开之刻,红光彻底黯淡。

阵碎时,某种恐怖的力量瞬间反噬。

燕无歇淡漠抬手,汹涌的阴气将阵法的反噬扼杀在源头。

渡化一个镇子的怨鬼,又破了一个五行阵,冥冥之中拯救了附近城镇的人。

跃动的金光浮现,渐渐没入江迟迟和队友体内。

功德滋养着亏空的身体,三人的倦容都淡了许多。

虞念慈抛着手里?的超跑钥匙,目光从江迟迟和燕无歇身上巡过。

“解决了,咱们现在回去?”

江迟迟正要点头应好,一道?阴影遮住了她眼前的天光,头顶传来的声音低而柔。

“迟迟,我有?话同你说。”

虞念慈望天叹气,然后?和游宋对视一眼,眼中同样是无奈。

两?人默契上车,空着的后?排突然多了一道?红影。

“把我送回守初观,谢谢。”沈婉红唇弯弯。

她要回去玩财福,才不?要在这?里?碍别人的眼。

红色超跑远去,化为小红点消失在国?道?上。

流光剑回鞘,江迟迟抱着剑抬眼看燕无歇,态度客气疏离:“鬼君要说什么?”

想?了想?,她补充道?:“寝殿先欠着,以后?会还?的。”

想?到那金灿灿的寝殿,江迟迟的心就在滴血,当时该少劈两?道?的。

见她像只警惕的刺猬,燕无歇眼中染上笑意?,伸手轻轻拂去她发丝上沾染的尘埃。

“啪”一声,他的手挨了一下,被打?开了。

燕无歇对上了江迟迟怒气冲冲的视线,天光落在她的脸庞上,连气愤都显得如此明媚生动。

然后?,伸手将她拥入了怀中。

江迟迟气得脑子嗡嗡作响,连推带搡,但手臂像铁箍一样牢牢不?放。

“你个王八蛋——”她破口大骂。

燕无歇俯首,黑发落在她的肩头,两?人的发丝缠缠绕绕。

“迟迟,我来回答你之前的问题。”

怀中的少女?瞬间安静下来。

漆黑的眼眸幽幽,喉结滚动了几回,玄衣青年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我在很早以前,就见过你。”

第69章灵师试炼1

铅灰积云遮蔽了日光,山间多?雨,细雨斜风簌簌。

果然如此,江迟迟想。

她手掌用力往外推,终于挣脱了这个强势的拥抱。

冒着寒气的雨丝飘在脸上,江迟迟抬眼看燕无歇,“所以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

什么父母求来的玉坠,报恩,都是谎言。

一柄黑伞为江迟迟挡去了细雨,燕无歇与之对?视,眼眸幽幽。

“是。”

冰冷的手忽然攥住了江迟迟的手腕,艳色薄唇勾起弧度,眼眸却如夜色浓稠,沉郁得仿佛永远化?不开。

“因为比起你恨我,”燕无歇病态地摩挲着腕间那一小块肌肤,“我更怕失去你。”

江迟迟下意识觉得不安,用力把手往回抽,扣在腕间的手指纹丝不动。

“迟迟。”眼前的青年?低声轻唤,音质惑人。

江迟迟跌入了一双绮丽的红眸,勾魂摄魄,诱她坠入深渊。

“与我结契吧。”他的声音轻柔到像是在蓄意哄骗。

只不过是一瞬间的恍惚,江迟迟腕间便落下了一寸长的殷红印记,无法单向解除的同心契。

回过神来的江迟迟盯着手腕,气?极反笑,简直想把掰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装了什么。

她咬牙切齿,“堂堂酆都鬼王竟然靠脸来蛊惑人?”

“这身皮囊能入迟迟的眼,是我的荣幸。”他长睫低垂,含着几分淡淡笑意。

江迟迟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忍住拔剑的冲动,她冷着一张脸说:“我不会因为同心契就特意避开危险。”

灵师的生死从不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们?随时可以为苍生牺牲。

燕无歇:“我知道。”

江迟迟生出几分烦躁,语气?不善:“知道还结同心契,说不定我哪天就死了。”

“迟迟。”燕无歇向前一步,两人间的距离忽然缩短,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成鬼吗?”

成鬼者?,必有深重执念。

江迟迟下意识想要后退一步拉开距离,燕无歇的话让她动作停滞。

“因为你。”燕无歇凝视着她,“我的执念是你。”

“我们?有过很?长的过往。”他轻声说。

春雨,夏荷,秋霜,冬雪。他们?曾共度了无数个四季,曾经是那么亲密无间,彼此?信任。

燕无歇抬手想要触碰那张柔软的面容,指尖从侧脸滑过。

江迟迟躲开了。

“和我?”江迟迟摇头笑起来,“燕无歇,你所喜欢的,究竟是眼前的这个我,还是你记忆里的那道影子?”

“你在看我的时候,想起的是谁?”

“我没有从前的记忆。”江迟迟清醒得有些残忍,“在没有彻底想起来之前,这份好我不能要。”

她扬起腕间的印记,再次询问:“你真?的不解?”

燕无歇久久凝视着她,神情阴郁固执,他语气?果断:“不。”

“那好。”江迟迟点?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她已经劝过了。

她提着流光剑转身往乌家镇外走。

黑伞始终寸步不离笼罩在江迟迟的头顶。

“我要回家了。”江迟迟礼貌提醒,“今天没有邀请客人的打算。”

“我的寝殿塌了。”青年?语气?淡然,似乎不懂知难而退四个字怎么写,“江灵师不打算负责吗?”

“呵呵。”江迟迟冷笑。

当初那几道天雷就应该往燕无歇头上砸。

“况且,西洲市与桃溪镇的五行阵还未破。”他的语气?公事?公办,“此?处闹出这样大动静,玄鬼不会轻易让你们?破了这两处阵法。”

西洲市和桃溪镇的五行阵,必然派了鬼将驻守。

“灵协中不是废物就是朝三暮四之徒,派不上用场。”

燕无歇弦外之音很?明显,他派得上用场。

面对?地图炮攻击,江迟迟拳头硬了,但燕无歇说得很?对?,五行阵破阵决不能找灵协的人协助。

越明朗的死太过蹊跷,他本可以在老吴醒来前直接走,但却偏偏要回到灵协打开紫衣收容组的大门,简直是明目张胆告诉所有人自己是叛徒。

临死前,越明朗告诉了她乌家镇的线索,虽然这里险象环生,但的确是五行阵所在的地方。

像是一个被?推出来转移视线的幌子,江迟迟想。

想要彻底解决掉所有的五行阵,仅靠她和游宋虞念慈三人太过异想天开。

虽然理?智上知道,燕无歇帮忙是最优解,但这种被?拿捏住的感觉让人异常不爽。

江迟迟脸上的不高兴几乎要溢出来。

见身边的少?女绷着一张脸,唇角平直,燕无歇补了一句。

“今晚想吃什么?”

江迟迟又过上了有一日三餐的生活。

从燕无歇口中,她了解到罗陀是一只恶蛟,走的并不是正常的修行路子。

他靠吸食痛苦情绪修行,在古时候恶蛟现世,所到之处哀鸿遍野。

不过,现在他的方法高明多?了。

在阳间收拢了一大批狂热的信徒,由这群信徒为他寻找合适的畜牧场,提供源源不断的痛苦。

乌家镇是信徒献给?罗陀的畜牧场之一,乌雪献祭灵魂,化?为厉鬼,心甘情愿替“神明”引来一批又一批的人,榨干他们?所有的痛苦情绪后再杀掉。

江迟迟对?这位受尽苦难,至死都被?蒙骗的女孩感到惋惜,因为献上了灵魂,她连过往生桥的机会都没有。

西洲市接连下了几场大雪,江北大学推迟了开学时间。

江迟迟有了一个漫长的寒假。

在燕无歇的协助下,费了一点?功夫,她和队友顺利将桃溪镇和西洲市的五行木阵与水阵破除。

老吴醒来后养了一段时间终于康复,她邀请了江迟迟到家里吃饭。

主?要是为了恭喜江迟迟在灵协年?会中评为十佳,继承了流光剑。

老吴在家时很?随意,没有在外那副干练精明的模样,鲨鱼夹将头发卷起,便能炒出一桌子好菜。

“老吴,紫衣收容组现在谁在带?”吃饱喝足的江迟迟顺口问了一句。

老吴盘腿坐在沙发上,想了一会才想起来,“因为老越他的事?,灵协内部正在严查灵师的所有信息,已经陆续清理?了五个人。”

“审查一时半会结束不了,就让那个叫曲澄的年?轻人先暂代组长了。他背景干净,就是资历差了点?。”

江迟迟脑海里闪过一张有些模糊的年?轻面容,她记得这个叫曲澄的人是越明朗的麻将搭子,那晚越明朗叛变,他晕在电梯里,捡回了一条命。

“我听?说——”老吴剥开一个橙子,语气?饶有趣味,“你主?动请缨去给?酆都鬼王送了年?节礼。”

“咳咳咳”江迟迟正喝着茶,一口呛进气?管里。

老吴给?她递了一半橙子,打趣道:“我看鬼王对?你格外优待,往年?灵协送去,只有被?扔出来的份。”

“只是因为达成了合作。”江迟迟义正言辞开口。

“是吗?”老吴慢悠悠掰下一瓣橘子,“我还听?说,大年?初一那天,鬼王内殿被?几道天雷劈了。”

江迟迟:“”

她用手里的半个橘子堵住了老吴的嘴。

老吴被?塞得满嘴鼓鼓囊囊,抬手敲江迟迟的脑袋,轻斥:“没大没小。”

“你也?成年?了,交什么朋友我本不该过问。”老吴表情正经起来,“不需要我重复,你也?知道鬼王是什么样的人物,不要给?自己招惹上摆脱不了的麻烦。”

“知道了,我有分寸的。”江迟迟拉着老吴的手臂撒娇般晃了晃。

“哼,你有分寸。”老吴嗤之以鼻,“不说这事?了,开学之后就是灵师试炼大会,你想报名吗?”

灵师试炼,每三年?一度,所有灵师都可以参与。

与怨鬼一样,灵师之间也?有等级区分,分为白袍、黄袍、紫袍,朱袍。朱袍之上,称为天师。

世间灵师不到万人,天师仅有不到十个。

不曾参加过,或者?在试炼第一重就被?淘汰的灵师属于白袍。

江迟迟如今就是白袍,老吴是朱袍。

“想去。”江迟迟毫不犹豫点?头。

见她态度坚定,老吴讲解了许多?关于试炼的内容与规则。

灵师试炼在灵尊羽化?登仙之地西山进行,西山之巅有一座七层浮生塔,塔内蕴含了万千玄妙世界。

每一重考验的内容各不相同,老吴着重讲的是第七重。

“灵师不仅要斩来世,也?要断前尘。第七重考验的内容有关于你的前世,但怎么才算通过我也?不清楚,因为我失败了。”老吴语气?有些怅惘。

“能到第七重的灵师少?之又少?,能清醒着出来的更是寥寥无几。传闻通过的人,有机会得到灵尊真?传。”

“你只要尽力而为,不要勉强。”

江迟迟心不在焉回到守初观,因为不断回想老吴的话,一头撞在了大门上。

“嘶。”她倒吸一口冷气?,眼泪差点?掉出来。

沉重的漆红大门缓缓打开,青年?一身松绿衣袍站在雪地中,左耳坠一枚红珊瑚珠,长长红穗落在肩头,与浓墨般的乌发交映,昳丽妖异。

自从不需要伪装身份后,他穿衣服便随心所欲起来。

江迟迟觉得简直像在家里养了一只开屏的孔雀。

但很?难不承认,这张脸不偏不倚长在了她的审美上。

“在想什么,连路都不看了。”

苍白的手握着伞柄,挡去了零落的飘雪。

江迟迟踩过清理?完积雪的台阶,以不经意的口吻答:“老吴说,开学后有灵师试炼,我报名了。”

身旁的青年?脚步一僵,握着伞柄的手指骨节发白。

“最近鬼蜮忙吗?”江迟迟问。

“还好。”

两道身影穿过正殿,走过中殿前的小广场。

风雪中,少?女的声音染上几分笑意,“既然不太忙,那之前说的话还作数吧?”

江迟迟指的是燕无歇提出要亲自教她的事?。

薄唇抿得平直,青年?的面容笼罩着几分幽幽烦躁与阴郁。

“作数。”他答。

燕无歇体会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江迟迟满意地笑了,她脸颊边泛起浅浅笑涡:“这次我不会偷懒了,一定会非常认真?学。”

毕竟,她的目标可是闯到第七重呢。

第70章灵师试炼2

西山终年积雪,朔风凛冽。

金壁琉璃塔尖白雪皑皑,流动的七彩华光氤氲缭绕。

七声肃穆青铜钟声响过,浮生塔大门缓缓打开,门后白茫茫一片。

身穿灵师袍的灵师们接连消失在门后的一片茫茫之中。

在踏入前,江迟迟忽然?转头望向?不远处的雪松。

积雪的苍翠青松下,有一道玄红相间的身影,也在遥遥望向?她。

“走啦迟迟。”虞念慈拽了江迟迟一把,“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不详的——”

虞念慈的嘴被?蓦然?堵住,江迟迟捂着她的嘴,笑容里带着几分威胁。

“给我说点吉利的。”

两人的身影一同?消失在门内。

当所有挑战浮生塔的灵师进入,大门缓缓闭合。

试炼为期七天,期间失败的灵师会被?提前浮生塔提前送出。

塔前有一块巨大水镜悬浮在空中,进入塔中的灵师名字依次浮现其上,目前无人有积分。

肆虐的风雪呼啸,西山之巅陷入了永恒的寂静。

与山巅不同?,西山脚下建了栋三?层大楼,是灵协的分部之一。

大厅间热闹极了,一块投影屏上正实时转播水镜的排名情况,不少灵师远道而来,专程来看这次试炼。

另一块则实时监控进塔灵师的魂灯。

一盏又一盏的青铜烛灯上用红绳系着木牌,每一盏灯代?表着一位灵师的生死。

但浮生塔皆为幻象,极少有灵师丧命在内,点魂灯也只是走个流程。

“来!下注了,买定离手?!这局压第一重积分最高?的是谁!”

众人一听,纷纷凑热闹开始下注。

这次进去的基本都是灵师学院的学生,已经参与过的灵师们都不太愿意再去一次。

无他,实在是这浮生塔太折磨人了。

况且,什?么黄袍、紫袍只是听着好听,不涨工资,大家都不愿意费这个劲去争。

老吴跟着压了十万,全部压在了江迟迟身上。

喧闹的声音从一楼传到二楼,顺着门缝传入整洁的休息室。

休息室墙上同?样有两块投影屏,虽然?开着暖气,但屋内弥漫着阴冷寒意。

江松清看向?单人沙发上的青年鬼王,他支着下颌,面无表情看着投影屏。

隐隐的喧闹声让他微微皱眉。

江松清解释楼下正在设局下注,他说:“多半是在赌哪位灵师第一重积分最高?。”

“您要下一注吗?”他试探性问。

燕无歇指尖一抬,一叠金引落在桌面。

“全部压她。”

眼前的茫茫白光忽然?散尽,温柔的水声流动。

江迟迟站在莲台之上,天地间只有脚下莲台与无边无际的清澈流水。

点点金光浮动在水面上,距离有远有近,但都无法伸手?抓住。

两个由金光书写的遒劲大字浮现在江迟迟眼前——

修心。

金光书写的字散去,化为了一炷点燃的香。

限时版贪吃蛇,江迟迟了然?盘腿坐下,迅速进入了入定状态。

意识入水般铺开,她在冥冥之间感受到了许多浮动的金光。

江迟迟尝试去触碰,那些静止不动的光点像受惊的鱼儿四?处游弋。

变成了困难版限时贪吃蛇。

但这难不倒江迟迟,她最近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每天雷打不动修心两小时。

坚韧的意识迅速捕捉游弋的光点,接连吞下。

一个、两个一片、三?片

幽微铃音回荡,江迟迟蓦然?睁开眼。

原本密集的光点被?她吞去大半,只剩零零星星几点。

金光凝成的香燃尽,一道石板路从水面浮现,通向?不知处。

江迟迟觉得有些惋惜,都是功德,没全部吃完太可惜了。

她下意识舔了舔嘴唇,踏上了石板路。

江迟迟不知道的是,山脚下的灵协分部炸锅了。

众人盯着投影中的水镜,这里的名字排序按积分实时更新,如?今高?居第一位的是江迟迟。

就?在一小时前,江松清拿来厚厚一叠金引,压了这位小江灵师。

但谁不知道,这是替酆都鬼王下的注。

每一重都按百分制计分,江迟迟第一重拿了九十五分,刷新了灵协近百年来的记录。

“这位小江灵师不得了,年纪轻轻道心就?这么坚定。”有人感叹道。

但这些都与江迟迟无关。

石板路的尽头是一座高?耸入云的青山,看不见尽头的台阶绵延至云端。

第二重,炼体。

江迟迟哀嚎般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开始爬台阶。

浮生塔中每一重都是特殊的小世界,不会饥渴也不需要睡眠,但其余的感受都在。

比如?,累。

江迟迟双腿颤抖,豆大的汗浸湿了衣服,累得头晕眼花。

她看了一眼仅到一半的蜿蜒长阶,只想就?此长眠,炼体是她最差的一项。

这不是来选拔灵师的,是来选拔爬山冠军的吧!

水镜中,已经陆续有名字消失。

魂灯不灭,但名字消失视为放弃。

爬到最后,江迟迟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躯体,像一具人魂分离的尸体,还在机械运动。

只有一个念头还在支撑她前进。

必须走到第七重,她要知道从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迟迟恍惚重复着抬脚迈步的动作,眼前的景色已经变成了模糊的色块。

下一步骤然?踏空,她跌入了一片白茫茫中,温柔的金光修补她过度劳累的身躯与精神。

水镜中的名次产生变化,江迟迟由第一跌至了第六名。

第一变成了江千雪。

第三?重,灵符。

好不容易爬上山的灵师们一睁眼,已经在一处阴森森的高?台上,台下是无数垂涎欲滴的恶鬼。他们不断涌动试图爬上来,将人撕碎分食。

有无形的屏障阻拦着他们。

高?台上只有一张桌案,一叠空白灵符,一杆笔,一罐朱砂与一碗墨斗汁,以及一尊青铜香炉,燃着一柱由金光凝成的粗壮计时香。

很显然?,在香燃完时,台上的人要画出足够对?付恶鬼的灵符。

烧掉一个计一分。

有人直接捏碎了刻有自己名字的木牌,放弃试炼。

有人对?天破口大骂:“我艹,这破香最多燃三?小时,给我三?天也画不出这么多!!”

灵师画符往往需要宁静场合,有些人甚至要焚香沐浴才能达到最佳状态。

一时间,许多参与试炼的灵师崩溃了。

江迟迟探头看了一眼高?台下的恶鬼,并没有感受到浓烈的阴气,便?确定了这些都是浮生塔内的幻象。

她坐在桌案前,认真思考了一番后,开启打印机模式。

江迟迟只画五雷罡咒符。

不为别的,因为这道灵符一次性引来的天雷最多,属于大范围群体攻击,简直是为台下的恶鬼们量身定制。

每过一重,身体与精神的损耗都会恢复,所以江迟迟画起来毫无顾忌。

最后一张空白灵符被?潦草的鬼画符填满,江迟迟草草抹了一把唇边渗出的血,开始无聊地敲桌子等香燃完。

如?果每一重都这么简单就?好了,她长长叹了一口气。

半小时后,香燃尽,无数天雷轰然?落下,成片银光炸开。

水镜中的名字又被?刷去一半,江迟迟再次占据榜首。

江迟迟顺利来到第四?重,落在了熟悉的木桩上。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高?矮不一的梅花桩。

一道剑风猛地扫来。

她的动作比脑子快,下意识抽出流光剑挡住无人操纵却招招凌厉的剑。

江迟迟从剑招中感受到了一点熟悉。

梅花桩上的雪白身影不断腾转跳跃,剑如?流光挥出。

这一重考验灵师的剑术与反应力,剑式虽凌厉却无杀意,在来回交战数百回合,江迟迟找到一丝破绽,将无主之剑挑飞,顺利过关。

第五重,幻象。

水镜中的名字仅剩最初的三?分之一。

这一重中有无数构造的虚幻场景,人妖鬼混杂,在计时结束前,要从中找出仅有的十个鬼并收容,极其考验灵师的观察力。

一旦找错,积分倒扣。

幻象中的鬼物?巧言令色,极其擅长伪装。连经历了罗陀幻梦的江迟迟也看走眼了两次。

一时间,水镜中的积分升升降降。

最终,江迟迟的名次居于第二,江千雪后来居上,掰回第三?重中落后的分数。

江千雪向?来不会产生多余的怜悯之心,收鬼时异常果断,十只鬼她一个也没抓错

阴冷的风幽幽吹过,九位年轻灵师聚集在小镇入口。

九人互相对?视,发现都是熟悉的同?学院的同?学。

“就?我们几个过到第六重?”说话的圆脸男生叫谈玄,满脸惊讶。

毕竟,这次一起参加试炼的还有不少黄袍灵师,甚至还有两位紫袍,想超越自我成为天师。

江千雪冷淡开口:“第一次参加试炼的在第六重会被?分到一起。”

至于已经参与过的,会被?按实力分至不同?的小世界中。

一行墨迹逐渐显现在空中。

【白为喜,红为煞。百鬼夜行,夜不点灯。】

【在鸡鸣前收容簋镇中所有的鬼怪。】

“这是要我们竞争又要我们合作啊。”游宋微微挑眉。

个人积分肯定是以收容的鬼怪数量计算的,但通过第六重的条件是全部收容。

江迟迟提出建议:“谁发现的鬼怪谁来收容,分三?个队伍走?”

游宋和虞念慈自然?是赞成的,江千雪和张见山思考一会后也点头了,谈玄是最后一个点头的。

剩余的三?人虽然?是同?学,但都是大一学生,和她们并不熟悉,出于名次的考量,决定要分开走。

毕竟,只有前五名才有资格进入第七重。

小镇诡寂无人,街道落满了爆竹红纸和白色纸钱,风一吹就?纷纷扬扬。

一道蠕动的影子贴着墙闪过。

流光划过,鬼影被?钉在地面,江迟迟收到了第五只怨鬼。

两只大红灯笼在风中摇曳。

虞念慈搓了搓鸡皮疙瘩,说:“红为煞,夜不点灯。这家人门口挂着红灯笼,怕不是里面闹了一堆鬼呢。”

“那可得去看看。”游宋刚收了两只,有些意犹未尽。

说话间,一道身影小跑着进入了大门,是单走的其中一个人。

三?人沉默。

“有人去了,继续找吧。”江迟迟摇头叹气。

三?人抬腿正要走,一声掺杂着惊恐的尖叫响彻小镇。

“啊啊啊啊——”

惨叫声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灵协分部一楼的灵师们正凑在一块搓麻将,打得热火朝天。

因为赢得太多被?赶下桌的贺晋慢悠悠点了一根烟,扫过两块投影屏。

水镜中只剩下不到二十个名字,其中一道化为光点消散。

正是他教的大一学生,天赋好,就?是性子有点傲。

“这小子,能闯到第六重,也不错了。”他深深吸了一口烟,顺便?扫了一眼监控魂灯的页面。

点燃的烟“啪嗒”掉在他鞋面上。

代?表那位学生的魂灯已经熄灭。

他的脑海一片空白,浮生塔中一切都是考验的幻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人出事??

“魂灯”他的声音被?淹没在嘈杂的麻将声中。

垒起的麻将被?猛地推倒,清脆落了满地。其中一位灵师很是不满:“老贺,你抽什?么风,我这都快糊了!”

贺晋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灵协分部。

“有一盏魂灯灭了!是我的学生!!”

灵协分部召开了一场紧急会议。

许多人强烈要求立刻打开浮生塔,把里面的灵师接出来。

江松清的衬衣纽扣一丝不苟扣到最上面,金框眼镜后的眼睛依然?沉着严肃。

“浮生塔只能进,不能出。除非里面的灵师捏碎木牌主动离开。”他说。

“三?分钟前,总部发来消息,红衣收容组的两位红衣失踪了。”

全场灵师满脸骇然?。

两位红衣,把在场的几位天师都送进去才能勉强应付。

但,天师无法进入浮生塔。

四?位上了年纪的老者站起身来,开口的是一位女性,花白的头发盘成髻。

“里面的都是灵协未来的希望,我们都是老家伙了,愿意去走这一趟。”

四?位都是灵协中快要退休的紫袍灵师。

江松清的脸色越发沉重,他缓缓摇头。

“现在有两位灵师出事?,都是学生。说明这两位红衣是被?故意放到他们身边的。”

众人的脸色难看起来。

哪怕紫袍灵师进去,也不可能在第六重和学生们分到一个小世界。

只有初次进塔的人,才可能和他们分在一起。

江松清手?中的钢笔几乎要这段,他咬着牙,声音低而清晰:“来不及了,就?算进去也来不及了。”

“两个红衣”有人喃喃自语,“等过进去的人到第六重,都什?么时候了,几个学生怎么撑得住?”

这是一个死局。

能对?付红衣的灵师进不去,能进去的灵师都是学生,去了也是送死。

“散会。”江松清站起来,一向?笔直的背佝偻了几分。

他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来到了二楼那间休息室。

房门开着,里面却空无一人。

西山之巅,浮生塔前。

玄红相间的衣袍下,一只苍白的手?重重叩动华光四?溢的塔门。

风雪愈发肆虐,无名之音苍茫响起。

“叩门者何人?”

“酆都鬼王,燕无歇。”

“既为鬼,为何叩门?”渺茫的声音含着几分承受的威压。

无尽的风雪吹起如?墨长发。

“隐门第十九代?弟子燕无歇,前来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