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种花
漩涡的另一头是一间黑房间,秋亦和虞观一起进去漩涡,到了房间时却只有他一人,而且全身灵力也被压制得不能调动,《无相锻体法》改造出来的伪装也一并卸下了。
秋亦有一瞬的无措,但很快恢复了冷静,安静打量这个房间。
屋内一片漆黑,一般来讲这对于能夜里视物的修士来说没有任何问题,但这间房中没有任何正常的家具陈设,没有门,也没有窗,四面墙壁封得很严实,皆是漆黑,像是一个小小的封闭黑盒子,看不见任何光亮。
——小黑屋。
秋亦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词。
在爱情相关的作品标题中,他经常看到这三个字,即便秋亦对这类题材不感兴趣,他也记下了这个高频词。
故事中的小黑屋作用是囚禁,而崇山书院的小黑屋作用似乎也大差不差。
秋亦走到房间边缘,敲了敲墙,坚硬的黑铁材质,敲击时听不见任何声音,墙壁上估计刻画了特殊的阵法灵纹,用以压制灵力、增强房间的封闭性。
黑房间中没有可以离开的地方,灵力被封锁,秋亦肉身也破不了黑铁。
他并不慌张,甚至趁此时机回忆梳理师尊和那条老黄狗的交流。
堕仙是第二劫之仙,虞观度过的岁月以万年计,他的人生漫长,但或许也是因为太漫长了,堕仙本人很少谈及他过去的事情,即便问他,也会被轻描淡写一句带过。
秋亦察觉到了一点点拒绝的意味,于是也保持缄默,但不委屈是不可能的——那可是他的师尊,他们是世界上关系最亲密的人,为什么他对他的师尊了解却那么少。
虞观不提,秋亦即便好奇心跟小猫一样抓心挠肺,也只能从侧面旁敲侧击德慢慢去了解他。
在方肃试探提问时虞观对答如流,书院老祖看来也和他相熟,一个自然而然的念头在秋亦脑海中产生:师尊是曾经在崇山书院呆过吗?他是崇山书院弟子吗?
虞观不在身边,他暂时得不到答案。
过了片刻,小黑屋一样的房间忽然突兀在墙壁上浮现了一道门,然后咔哒一声,铁门被打开,光从门外倾泻,书院院长柳湛站在门外,道:“出来吧。”
秋亦走出这个大概率是刑罚作用、内置机关没有真正启用的房间,却没有看到虞观。
“你那位白衣剑修同伴先离开了,他说你的决定就是他的决定,”柳湛道,“至于另一个红衣服的,他还在和副院长商议。”
“……”这还是虞观第一次没有等他,比起短暂分离导致的不高兴,秋亦心里先是一沉,“他离开东洲了吗?”
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柳湛一愣:“这倒没有,应该还在书院内,不过我也不知道具体位置就是了。”
秋亦松了口气,确认没有出什么石破天惊的大事让虞观离开,心情轻松下来:“你想和我说什么?说吧。”
柳湛确实是带着话来找秋亦的。
本来这不该是他和庆钟子来做,这点小事随便哪一个弟子来就好,但是老祖看起来态度还挺友好的,柳湛琢磨琢磨,决定看在老祖面上过来一趟。
柳湛:“你杀我院弟子,后又冒名顶替,联合同伴一齐蛊惑其他弟子。”
别看身为大师兄的方肃好像只对红香颇有微词,但秋亦和虞观真正动手杀了两个书院弟子,实际上情况比红香严重多了。
“是,”秋亦不否认事实,但是,“那两人主动伏击我和我同伴,想要杀了我们、抢走我们的东西,崇山书院要为了这样的人惩戒反击的我吗?”
他说:“我想书院要培养的应该不是这种怀着害人之心的弟子吧。”
崇山书院是大夏繁多书院中的一员,其和多数书院一样推崇仁德、守序、养圣人,书院院训是“先立己后治世”,要求弟子在生活点滴中修缮完善个人品德,养心正气。如陆五德、齐无义两人般主动去伤害别人,完全是违背了崇山书院的教诲。
退一万步讲,面对杀人者,反击又有何错。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秋亦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柳湛沉默片刻,没想到事情居然是这样的,眼中划过一丝沉痛哀悼,道:“……他们被兽性迷了心智,是我们崇山书院教导不当,对不起。”
崇山书院将那些为了自己而伤害他人的念头称为兽性、邪性,强调人要驯服兽性,不能被兽性掌控,而要成为兽的主人,在适当的时候放兽出笼、给予敌人不留情面的撕咬。
其中有部分和秋亦的思考相一致。
陆五德、齐无义的事情放下,柳湛道:“但你和同伴一起蒙骗蛊惑书院弟子、混入我书院的灵舟,我必须要给出一个交待。”
人在屋檐下,秋亦不觉得低头不让头被碰到有什么不好的,道:“你说。”
柳湛沉吟片刻,道:“你只是从旁协助,所以我不会给你苛刻的惩罚。既然你顶替陆五德的身份混上灵舟,那么你就继续做崇山书院弟子吧。不过你不会是外院弟子,而是负责杂务的杂役弟子。四年后,你去留随意。”
四年的杂役弟子。
秋亦目光闪烁。
柳湛以为他不会愿意。这种天才,总是心有傲气,哪里会甘愿做杂役身份,甚至对部分人来说完全是不可容忍的折辱,所以他提出了另一种方案:“或者你用灵石赎身也可以……”
崇山书院落魄后就越来越穷了,要是能换成灵石,大家也都会高兴。
他话没说完,秋亦道:“好,我做杂役弟子。”
柳湛:“……”
柳湛再三确认,秋亦脸上丝毫没有不甘、耻辱等情绪,他甚至、甚至还有点高兴?
做杂役弟子是什么高兴的事情吗?柳湛觉得荒谬。
秋亦又道:“不过我想要单独一间房间,与其他杂役弟子不住在一起,可以吗?”
柳湛道:“……行。”
书院空屋子还是挺多的-
书院管事带秋亦去他的新居看了。
崇山书院早年辉煌,后来落魄,很多房屋建筑也没有拆去,地盘又大,即便是杂役弟子也能自在的一人一栋小屋,往上的外门弟子、内门弟子则能够拥有一间独立小院,排名越高,分配的房屋灵力越丰沛。
秋亦收好管事给的钥匙与杂役弟子令牌衣物等,又耐着性子听完了他对于杂役弟子要做事情、任务的介绍。
等人走了,秋亦看了看四周,辨认了一下方向,向南边后山处迈步。
崇山书院建在山头上,附近大大小小不少山峦,不过比起秋亦过去在虞观洞天中所看到的那些巍峨山脉比起来,显得像是一个个高大一些的土包。
现在是秋季时令,山上青葱鲜绿不少已经泛起了枯黄,半折倒在路边,但草木依旧繁多,野草能有半个人高,昨夜下过雨,泥土还湿润着,微风吹拂过脸颊,鼻尖能嗅闻到淡淡的花香。
这座后山似乎少有人光顾,野草总是挡路,天色早早黑了,秋亦也没带什么照明工具,就依着月光,顺着上一个人没有遮掩留下的脚印向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他又走过一个陡坡,看见了人。
秋夜,草木枯黄,寒露深重,月光凛凛,白衣的少年剑客站在枯枝败草之间,他的神情冰冷,气质凌冽,但是看向秋亦的时候又很柔和,如同霜月化作流水。
秋亦不由得想起自己很久以前说笑的“妖精”。
或许是因为他此刻被蛊惑得有点头晕,简直像是书生撞见了妖怪。
如果师尊真的是志怪故事中的妖精,他想,一定是很凶很厉害、杀人不见血的那种。
虞观向秋亦走来,他比两手空空、全靠修炼后眼神好的秋亦好些,手上提着盏不知道何处来的灯,光芒莹莹,能照亮周身。
他走近了,两人对视。
秋亦道:“我还以为你走了。”
“没有走。”虞观握住弟子的手,带他往上走,秋亦乖乖顺着他的力道上去。
虞观用通讯玉盘给秋亦发消息了,不然秋亦也找不到这里来。
但他心里还是有怨言——没有由来的,有些不讲道理的,还是有怨言和委屈,秋亦憋了半天,低声道:“你、你下次再离开要和我说一下。”
“好,”虞观答应下来,还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他态度太好,秋亦更羞耻愧疚了:“我是不是管太多了?”
先不说虞观是他的师尊,轮不到弟子来管教,就算是普通朋友的交际好像也不会要求这么多。
据说太过强硬地束缚勒紧另一方对一段关系是有害的。
秋亦以前不知道自己原来还有这种讨人厌的地方,但如果虞观在意的话,他可以试着想办法改正一下这种不太正确想法。
虞观一手提着灯,一手握着秋亦的手,以一种奇异古怪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然后道:“没有。”
顿了顿,他又补充:“我说过,你可以再贪心、再幼稚一点。”
秋亦松了口气,看来像他这样弟子要求师尊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一段路很快到了头,秋亦被虞观带着,走得很稳,他道:“对了,师尊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虞观扬起唇角,像是一个真正的、丝毫没有经历过岁月风霜的少年人,提灯的光照亮了他的笑容,竟然显得有一丝活泼,他带着秋亦站定,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看。”
看什么?
秋亦的目光从师尊的笑容移向山坡之下的盆地,彩色的世界在少年漆黑的眼瞳中绚烂绽开。
瑰丽的深蓝、紫红、青绿、橘黄色互相糅杂流动,美丽的花海像是一片从星空坠落至人间的星云,微风吹过,花海摇曳起伏,宛若星云在呼吸,皎白月光之下,部分细小的花苞在馥郁的花香中绽放、伸展每一片柔弱的花瓣,当它们完全绽开时,花蕊处亮起星星点点的白光,像是一颗颗星云中沉浮的星子。
二十多万年来,这些花在这里繁衍壮大,一代又一代,在无数的四季轮转中形成了一片无论是谁都要称赞一声的漂亮花海,又奇迹般地被当初埋下第一颗种子的人看到。
——为什么要来这里?
虞观回答他的弟子说:“想请你看我种的花。”
第062章苦甘花
手上忽地传来一股力道,秋亦措不及防、毫无防备地被师尊带着跌落星云花海之间,柔软的花海铺在地面上,即便是跌落下来也一点不痛。如梦似幻的色彩将少年拥了个满怀,花瓣像是烟花一样轻飘飘崩开旋飞,花茎被压得弯腰,垂下花首,秋亦茫然地起身,纯白的灵光、缤纷的花瓣落在他的衣襟与发丝上,又随着他的动作而滑落,他乌蒙蒙的眼睛中点点星星般的白色灵光,像是星河与梦在流转。
虞观笑意犹在,帮弟子取下一片落在他一缕鬓发间的花瓣。
秋亦扑下身上的灵光与花瓣,小心翼翼地看脚下,不敢再招惹这些一言不合花瓣飞旋的花:“这是什么花?”
虞观道:“苦甘花。”
秋亦记下这个有些奇特的名字,他赞叹道:“很漂亮。”
二人在苦甘花海中待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月色如同水银一般流淌,花海静谧地绽放摇曳,幽香传出很远,耳畔是清风与不知名小虫的短促叫声,谁都没有说话,心神沉浸于安宁的此刻。
秋亦觉得即便千载过后他再回首,这一幕依旧会鲜活浮现在他眼前。
离去时,秋亦回首又看了一眼那片美丽的花海,和师尊一起踏向黑暗的小路,他问:“它们会盛开多久呢?”
虞观淡淡回答他:“今夜过去就会全部衰败了。”
秋亦道:“花期好短。”
又漂亮又短暂。
“不,”虞观道,“是因为我见到了它们。”
苦甘花会等到种下苦甘花的生灵看到它的花朵后衰败、死亡,第一株苦甘花是少时虞观埋下的种子生根发芽,一片的花海也由此而生。二十多万年后,虞观再一次见到它们,它们的生命便已经走向了最后的倒计时。
秋亦觉得可惜。
他又想起虞观被塑造成空旷雪域的洞府,觉得虞观好像不是那种喜欢栽种、呵护花朵的植物爱好者:“当时师尊你为什么想要种花呢?”
虞观道:“苦甘花会根据人对自身经历的情感而开出不同的花,即苦花和甘花。我偶然得到花种,有些好奇。”
遥远的时光之前,山峦未成、低谷未现,这里还只是一块普通荒地,少年虞观种下了那颗平平无奇的种子,他对自己目前为止的人生没有怨恨,也没有喜爱,不由得好奇自己会得到什么样的花,会是苦花与甘花各一半吗?
“那开出来的是苦花还是甘花?”隔了很漫长的时间,他的弟子向他提问。
虞观只是道:“既然被你看见了,那就是甘花。”-
回到屋中,秋亦将钥匙分了一把给虞观。虞观接过后将蒙了一层灰的临时住宅清理了一下,秋亦则被他赶去修行。
不知道是否是刻意安排,卧房里摆放了两张床相对,各占了一半空间。秋亦很是满意,坐到一张床榻上,取出剑鞘中安分了许久的昭时剑放于交叠的双腿之上。
剑上那道划痕已经留了一个月了,秋亦拂过昭时剑,它仿佛也知道秋亦接下来要做什么,喜悦地发出一声铮鸣。秋亦腰间,乾坤袋自动敞开,郑润所用的玄阶中品黄铁链锤、一些提升法宝品质作用的各色灵香尽数飞出。
这些材料被包裹在灵力塑造的光球之中静静漂浮在空中,灵光闪烁,黑暗的屋子也被照亮。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它们会被秋亦一个接一个地投喂给昭时剑,然后再被炼化吸收,成为昭时剑摆脱黄阶,晋升玄阶的台阶。
包裹青蓝紫三色灵香的光球首先被牵引,昭时剑坚硬的剑身上漾开水波,光球没入其中,璀璨的白光绽开。
虞观无声无息进来,丝毫没有惊动沉浸于提升武器的弟子,他看了片刻,将窗户打开,薄凉月色与晚风一齐流淌入屋内,屋外被虞观刚刚布置下的阵法也已经启动,无人能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流逝,天际的昼阳永恒不变地升起,第一缕日光透过窗户,落到凝神静气秋亦身上,也落到他膝盖上的剑上。
此时大大小小光球已经尽数消失,昭时剑剑身上的划痕消失于无形,它通体散发着一种含蓄内敛的银白光芒,子夜般漆黑的剑柄上,似叶脉又似日光的纹路像是花朵一样生长、绽放,秋亦的手再一次拂过剑身,银白的光芒随着手拂过而彻底收回剑内。
昭时剑沉寂下来,看上去又是平平无奇了。只有握住时,方能感受到这把黄阶中品的剑之中蕴含着磅礴的能量、有惊天动地的变化悄然发生。
秋亦呼出一口浊气,将昭时剑收起。
等到昭时剑彻底消化完,应该能晋升玄阶。
这段时间内,以防能量流逝,秋亦最好不要再动用昭时剑。这对秋亦来说无疑是危险的,所以他在灵舟上一直未让昭时剑晋级,就是担心会有需要杀敌的时候。
现在他是崇山书院的弟子——虽然只是杂役弟子——背靠大树好撑腰,影楼刺客就算追到这里也要先突破其他人围截,秋亦比较放心。
简单用法术洗漱了一下,秋亦与虞观一起用完了不知道哪里来的、约莫是虞观动手做的早膳,感觉坐了一夜的心神都被治愈了。
辰时还未过,秋亦拿出崇山书院身份令牌看了一眼,作为杂役弟子,他每日都有需要完成的任务,今日便是清扫古拙院。
秋亦想起什么,问虞观:“师尊,你也成了杂役弟子吗?”
柳湛的说法是他的决定就是虞观的决定。
虞观道:“是。”
秋亦有几分微妙的心虚。
他把天上的霜月拽下来,结果让霜月陪着自己来尘埃里打滚。
如果继续细究发散,那么无论是洗手做羹汤,还是当杂役弟子,好像都是因为他。
师尊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形象完全是被他这个弟子一手败坏的——
秋亦意识到这点,心里发虚,稍稍移开目光。
虞观洞若观火,就算不知道秋亦内心想法的具体内容,也能大致看个七八分。
“秋亦。”他忽然唤了一声弟子的名字。
秋亦手抖了一下,眼睛睁大,看向虞观,仿佛有电流顺着意识窜入心脏、四肢,激起一阵战栗。
虞观很少、很少喊他的名字。
这说起来有点离奇,但事实确实是如此。虞观本就相对而言比较少言寡语,与秋亦说话时,又总是单独的、离得很近的,用不上正式的喊名讳。
虞观接着道:“你无需在意,我虽然是你的师尊,但现在更是你的同伴。”
少年人扬眉,稍稍靠近些让秋亦看自己的样貌,银灰的眼眸像是一不小心便会深陷进入的厚重积雪,他提醒道:“至少,过去身是这样,过去身是为了这个而来的。”
“……”
秋亦看着对方与自己同样年轻、略带青涩的脸庞,迟钝地点了点头。
虞观微笑,又告诉弟子一件事:“而且我以前也做过崇山书院的杂役弟子,现在只不过是又回头再做一回。”
之前的困惑刹那得了解答,他的师尊以前果然来过崇山书院!
秋亦想了片刻,忽而又皱眉道:“我有师祖吗?是崇山书院的吗?”
虞观伸手点点弟子的额头:“没有。”
“你没有师祖。”他道。
只有我-
虞观要去的地方是崇山书院的藏书阁,他先带路将秋亦送到古拙院院门口,然后才与秋亦道别离开。
院门四角屋檐翘起,屋檐下挂着写着“古拙院”的牌匾。秋亦拿出弟子令牌,让外面拦着的法阵感应好后几步穿过阵法,踏上台阶,伸手推开院门。
这里似乎久久无人来了,庭院荒芜,一株粗大的菩提古树遮蔽了道路,紧闭的正屋透着没有生气的冷清,青砖地面上堆着厚厚的一层落叶,几乎让人无处下脚。朱红瓦檐下,一只熟悉的老黄狗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口吐人言:“你好啊,小家伙。”
它的声音就像是外表一样苍老。
秋亦昨日才看过它瞬间压制红香的战斗,即便对方是熟悉的土狗样貌、和自己师尊好像是旧识,他也不敢大意,下意识地绷紧神经:“你好。”
似乎只是想要简单地打声招呼,老黄狗阖上双眼,没有再说话。
秋亦安静地做自己的事情。
院落很大,使用除尘诀太消耗灵力。这个时候,那些战利品格外好用,秋亦抬手取出几道清风符,灵力注入,天地间的阵阵清风响召而来,卷起灰尘与落叶,火符化作火焰将垃圾烧毁得一干二净,接着水符清洗地面,最后再次以风符吹干庭院。
一整套流程下来,也不过半盏茶功夫。
老黄狗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眼睛里流露出一点蠢蠢欲动,它开口道:“虞——堕仙反正在散养你,你要不要干脆来我们书院?”
散养……这个词确实精准。
秋亦道,“我现在就是书院的杂役弟子。”
老黄狗:“杂役弟子还不算是正式弟子,往上的外院弟子和内院弟子才真正算是崇山书院的一员。”
秋亦不为所动,道:“可要再往上走就需要选择一位老师了。”
少年身姿挺拔,双目澄澈,语气诚恳,强调道:“我只有一位师尊。”
老黄狗摇了摇尾巴,晓得他的意思了,不再劝他,但是提醒道:“他已经太久没来了,现在杂役弟子也能修行外篇,你虽然是因为意外而来,被惩罚做四年杂役弟子,但是书院不会对你有什么特别的限制,你记得去藏书阁看看。”
“他”是谁不言而喻。
秋亦能感受到老黄狗的善意:“谢谢您。”
他转身要离去,一回头,就见大门不知何时敞开了,虞观站在门口,微微笑着。
第063章外篇心法
有点意外之喜的感觉。
秋亦下意识也对虞观露出笑容,走到他面前:“你没走吗?”
虞观看他,而后缓缓颌首,笑容收起,语气平平:“它都要抢人了,我又怎能离开。”
果然听到了。
老黄狗心想:真上心啊。
怎么也想象不出来当年那个冷漠的少年居然会在多年后对另一个人这么上心,难道小道传言说长者总是难逃溺爱弟子一辈是真的?
它年纪比虞观还大,此时被虞观看着,感觉有些不大自在,舔舔嘴唇,尴尬地默默地进了屋:“不和你抢。”
虞观给它留了面子,不置一词。
他对秋亦道:“现在不止招惹人了。”
秋亦:……
秋亦说:“师尊不要挤兑我。”
从古拙院离开,秋亦道:“外篇是什么?”
“崇山书院的心法简化阉割版本,全称是《三圣道解注释外篇》,全篇原为天阶上品心法,后来在第二劫末丢失了关键的几张内页,品阶下滑成了天阶下品。外篇只有玄阶下品,不过对神识的修养很有好处。”虞观道。
秋亦思索,原来是专门作用神识的高阶心法,怪不得当时红香蛊惑起方肃会那么困难。
心法可以兼修多种,既然老黄狗都特意提醒了,秋亦便与虞观一同往藏书阁去。
一路僻静,此时正是崇山书院弟子上课的时间,除了杂役弟子外,外面少有人行走。偶尔能碰见的外院弟子或是内院弟子三两结成小队,全副武装从致行堂走出,往书院外去。
就像每一个势力一样,崇山书院不会白白养着学员,杂役弟子有每天必须要完成的活计,外院弟子、内院弟子也有每月必须要完成的强制性任务。除此之外,还有一套已经运用很久的奖励制度,除了强制性任务之外,崇山书院弟子每接取并完成一个任务,都可以获得一定的贡献点,利用贡献点他们可以兑换书院内的各种资源。
秋亦看了眼外观漆黑深沉的致行堂,在昭时剑晋级完成之前,他暂时是不会离开这个安全壳去外界的,不过或许会有其他任务适合他。
藏书阁位于学堂正后方,行过林园拱桥,再穿过一排排庭院屋宅,就能看到立于山头之上的四层楼阁。其与致行堂的冷沉风格截然相反,通体由砖瓦红木搭建而成,屋顶铺就的是黄色、青色、蓝色等多色交织的琉璃瓦片,枣红柱梁上雕刻着莲花、菩提、笔墨等纹路,古色古香。
普一进阁,首先见到的便是一位拿着晶片雕刻的福态老人、一位看起来是领了在这里值班任务的年轻外院弟子。
虞观将令牌给那位弟子看过,往书阁内部去。
而秋亦留下来,将身份令牌递过去,道:“我来取外篇。”
年轻弟子看了一眼秋亦身上新换的杂役弟子服,接过令牌,提起毛笔在上头划了两笔,墨色渗入令牌消失不见。他从身后的书架上取出一本蓝皮封面的崭新书册,与秋亦先前递过去的身份令牌一齐拿给秋亦:“这是拓本,无需归还,六个时辰之内会自动焚毁。书上有禁制,别动想要透露出去的歪脑筋,否则会死得很惨。如果有看不懂、不理解的地方,可以在上课的六个时辰之内去学堂旁听,或许能对你有帮助。”
秋亦收下:“多谢。”
年轻弟子笑起来,道:“你是新来的弟子吧,我们书院虽然小,但是大家人都不错,氛围也好。你好好努力,攒足贡献点后可以来这里学习新的功法,争取早日升为外院弟子。”
秋亦只是笑了下。
崇山书院的普通杂役弟子想要离开需要缴纳一笔不小的贡献点,相当于是签了卖身契在书院,这样的情况下,选择晋级成为外院弟子、内院弟子是杂役弟子最佳的路径。但是秋亦不需要,他只要呆满四年便可离去,他不会在这里停留-
走出藏书阁,秋亦摸了摸腰间的乾坤袋,丝质的面料柔软冰凉,几句话的功夫,乾坤袋中就多了一本玄阶下品的心法。
虽然秋亦修行的功法品阶基本都不低,但须知,一般金丹境界修士多的是手中功法最高级别的也就只有玄阶下品的,混得再惨些,元婴初期可能都没有一部玄阶上品功法。修真界的资源向来是僧多肉少。
“杂役弟子也免费发放玄阶下品心法,奔着这一点来的人应该不少,崇山书院会变得兴盛起来吗?”秋亦道。
刚刚他从那名年轻弟子口中了解到,这项规定是这三十年内才拍板执行的,当时崇山书院凄惨到讲学先生和学员加起来也不过百人,执行这项规定后才吸引来不少新鲜血液,情况渐渐有所好转,看起来真的有几分繁荣的样子。
他们已经快要走到学堂,闻言,虞观看向立于学堂之前的三位面目模糊的高大石雕。
在他还是个和除了年纪轻些好像无数普通低境界修士再没有什么区别,没有丝毫名气、默默无闻的低境界修士时,虞观曾远远见过他们在学堂之中讲学,地涌金莲,菩提静心,密密麻麻的学子快要挤满了书院,连他这个只是路过扫尘的竟也无意间得了馈赠。那时候崇山书院规模比现在还要大得多,连统御东洲的神朝也不敢轻怠,现在被喊做老祖的老黄狗还只是只捉蝴蝶的幼崽。
虞观道:“或许吧。”
“假若盛会上有崇山书院的核心弟子取得较好的名次,干涸的气运也会再生的。”-
回到屋内,将门窗关好,秋亦取出拓本,神识漫进,右手翻开第一页。
在神识的感知中,《三圣道解注释外篇》散发金光,如同薄薄树皮一般材质的内页上细密的文字浮至空中,如同一只只游动的蝌蚪。恍惚之间,有一位持着书册、面目空白的年轻人立于面前,如同老友一般与他侃侃而谈三圣之伟业、三圣之妙语、三圣之主张。他谈得越多,他手中的书册越是古朴厚重,年轻书生像是秋亦打开拓本一样翻开书册,莲花、菩提、笔墨幻影如同水里的鱼一般鲜活跃出纸面,又像流光一样转瞬消失无形。
即便观念相差再多的人也要有几分动容,多一分理解,而秋亦对人对事的态度与三圣的想法吻合众多,他被书中之言引起共鸣,像是江河接受湖泊、海绵吸收水分一样无比自然地便理解吸收了那些晦涩的文字。
书册无风自动、一页页翻开,文字一段段浮出,倒映在秋亦的双眼之中,倒映在秋亦识海的湖面之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没有面目、但给人以熟悉、温和之感的年轻书生恋恋不舍地停下论述,微笑着向秋亦点头致意,他的身影消失,“啪”一声,翻到了尽头的书籍合拢。
秋亦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自然地闭上眼睛,周围的灵石破碎,灵力随着他的呼吸一同流入体内。视线陷入黑暗,意识下沉,识海之中,白光依旧惨白,宁静空澈的湖泊漾起波纹,水面无形间似乎又高了一点,一把袖珍小剑若隐若现;丹田之中,灵力泉水般涌动,自行沿着一条全新的路线开始运转周天。
……
秋亦花了两天时间,彻底理解吸收了这篇涉及很多生僻深奥词汇与道理的《三圣道解注释外篇》。
他睁开眼时,拓本早已自动销毁,只留下一些灰烬。
视线下意识地环顾了一圈,未看到虞观,秋亦怔愣了片刻,一丝奇怪感稍瞬即逝划过心头:似乎从灵舟上说开后,师尊对他的态度就更松弛了些。
若说以前是寸步不离地注视、思考、犹豫,那么现在就是有的放矢、更加笃定的从容。
师尊心,海底针,秋亦猜不透自己师尊的具体想法。
他打开窗户,让风流通进来,接着清理完灰烬,查看通讯玉盘上的新消息。
目前为止,秋亦的通讯玉盘上就只有虞观、宗舞、红香这三个固定联系人。虞观和宗舞都有新消息发过来,红香却是停在了之前的连篇抱怨之中,从小黑屋出来后秋亦也未见过他,按照红香的性格来说这很不应该,秋亦猜测他或许目前处在一个特殊的境地之中。
他和红香的关系早已因为一系列事情缓和了下来,秋亦为红香祈了下平安,希望他不要太缺心眼把自己玩死,然后首先看了师尊的消息。
虞观发了好几条消息,似乎每次离开时都要发上一条。秋亦醒来后,他可以说是精准无误地卡着秋亦睁眼的时间再次发来了消息,内容简短,重复了上面去往藏书阁的消息,告知秋亦他现在还在藏书阁中。
秋亦翻了翻,发现自己家师尊这两天好像大半时间都花在藏书阁中了。
仔细想想,好像也不奇怪,每次他修行时师尊都是在给自己找事情做,要么盯着他看,要么雕刻耳坠,要么捧着书看。崇山书院的藏书阁里有需要花费大量贡献点兑换的功法,自然也有免费可阅的各类典藏,不过一般弟子没这个闲工夫去看罢了,很符合虞观的需求。
……太好学了,秋亦想着,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如果师尊是新历时代的人,他说不定会是学者一样的人物。
他回了个好,接着按顺序翻阅宗舞的消息。
他们上次的消息停留在宗舞通知他影楼的悬赏任务,而现在,宗舞告诉秋亦,悬赏令已经面向大众公开了。
秋亦一阵牙酸,虽然他人在崇山书院里,又顶了张新捏的平平无奇面庞,安全还是比较安全的,但突破金丹并捏脸看起来还是迫在眉睫。
他感谢完宗舞,又想到自己乾坤袋中的那些用不上的东西,问宗舞在东洲有没有办法传递物件,他可以把杂物友情价卖过去。想了想,秋亦又补上一句,还有一些蓝色和紫色灵香。这两种等级的灵香数量很多,但是又是对一般筑基境修士有作用,对秋亦效果不大,上次他晋级昭时剑消耗了一些,其余的也没了价值,一并卖给宗舞算了。
不知道宗舞是不是因为职业原因时时刻刻盯着通讯玉盘,总之他回复得很快,问清详单并且商谈好价格后,宗舞直接发来一部秘法,让秋亦利用通讯玉盘的联络传送东西给他就行。
秋亦丢了一个乾坤袋,赚得几千下品灵石,本就雄厚的身家再次上涨了一些。
回复宗舞已收到灵石后,秋亦收好通讯玉盘,思索了片刻,推门而出,向致行堂的方向走去-
藏书阁中,一排排木制的高大书架排列,漂浮的尘埃被阳光照得金闪,空气中浮动着油墨书香。
虞观的手拂过那一册册竹简、玉简、旧书,目光一一掠过,万载已过,崇山书院的库存愈发庞大,书阁的排列也与过往不同,他想找的那一册低阶功法、或者说是效果特殊、不能单纯以品阶划定的秘法也已经不在原处。
虞观找那本秘法已经找了两天,他并不焦急,极富有耐心,除了在察觉秋亦醒时露出了一丝微笑外,表情、心情再无波动、沉静如幽深的古井。这般好的心态之下,他缓慢扫过每一寸空间,自然而然地没有错过藏在旮旯角落里的那一本蒙尘古书。
修长的手指停下,虞观轻轻一挑,古书落于掌中,灰尘为清风拂去,上面字迹隐隐浮现——《苦甘濡血问心解》。
第064章指导
致行堂中,秋亦像每个初来乍到书院的弟子那样花了点时间去翻阅长长的赚取贡献点的任务清单,以及贡献点可兑换资源清单。
灵力投影在致行堂空中显示。
【任务清单】
【清理灵田杂草(13),5点贡献点】
【修剪园林(10),20点贡献点】
【帮忙带田卷灵兔一天(01),15点贡献点】
……
【杀掉书院附近一带作乱的易天教徒马师,200点贡献点】
【治理桃花镇水鬼,200点贡献点】
【急需成熟血心摘,4000点贡献点】
【杀死书院叛徒洛志灵,20000点贡献点】
……
越往下任务价值越大、贡献点也越高低起伏,如果点开任务,还有具体详情和要求可以了解,比如说修建园林要求有栽种灵植经验、田卷灵兔的习性、马师和水鬼筑基后期的境界、血心摘的外貌模样、洛志灵所犯的事情、修为和部分功法等等。秋亦全都扫了一遍,崇山书院的规则很明白,一些简单易做的任务能赚到的贡献点很少,想要高收益就要面对高风险。
他摸摸自己腰间挂着的玄黑剑鞘,隔着一层剑鞘都能感受着昭时剑的激动,心中记下几个相对而言性价比不错的任务。等昭时剑晋级完成,他就可以去接需要出去做的任务了。
与任务清单相比,兑换清单显得更加令人心潮澎湃。某种程度上来说,崇山书院的落魄反倒让兑换清单上的物件更适合出窍境以下修士。
略过那些自己不需要、或是高昂的贡献点要求令人望而生畏的,秋亦着重注意了崇山书院的独特修炼场所。
【杏林养神,150贡献点时辰】
【菩提悟道,200贡献点时辰】
【莲池练武,150贡献点时辰】
杏林增长神识、菩提提升悟性,皆是不容错过的好福地。
秋亦目前身份令牌里贡献点为0,加之这两日沉迷闭关,每日的强制任务都无心完成,要不是虞观顺手帮他解决,贡献点直接能扣成负数,现在注定是享受不到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将任务与兑换清单录入刻着“崇山书院杂役弟子知冬”的身份令牌之中——索性都被识破了,秋亦没有继续沿用陆五德的脸和名字,不过介于自己被通缉着的状态,他还是换了一个新伪装。
录入过后,秋亦可以随时通过令牌知晓两份清单的变化,即便在外也能发布或是接下任务。只有用贡献点兑换具体资源时还是要往致行堂来。
致行堂中的值日弟子见多了初次前来的杂役弟子,连他本人初次来时也是看着兑换列表眼馋而不得,见秋亦似乎有心生气馁之态,值日弟子想起过去的自己,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道:“这位师弟不必太愁苦,你有筑基中期的实力,积攒贡献点还是很容易的。”
崇山书院以身份与修为论辈分,这位值日弟子是筑基后期的杂役弟子,身份和修为都压了秋亦一头,但头一回被人叫做“师弟”的秋亦还是不由得沉默了片刻。
这时,任务列表更新了一下,值日弟子看了眼,兴致勃勃道:“这个任务就挺适合的,师弟你可以看看。”
他说得不错,确实适合。
秋亦看了看,伸手接下了这个任务-
崇山书院演武场。
这里仅仅比灵舟停泊的讲经道场要小一点,生息石筑城的圆形平台凸起,四面方向皆筑起短短一截石阶。今日无课,没有离开书院的弟子多半跑到这里来打磨自己。
万里碧空之下,穿着不同弟子服的书院弟子在台上或是独自练武,或是两三人约好彼此切磋,或是围观其余同门切磋,彼此之间多数时间泾渭分明,但偶尔也有无辜者被波及不爽大喊的时刻。
晋升金丹境界的弟子往往会选择在自己院落、或是在开辟出来的单间修行场中修行,所以匆匆扫去一眼,这里的弟子基本都是金丹境界以下。
这几日才晋升筑基中期的傅蜂抱着剑等候,笑着同认识的弟子打招呼,过了一会儿,见一面生弟子朝他这里走来。
那弟子长相普通、人海里可以一抓一大把,但漆黑的眼睛却分外澄澈明亮,整个人的姿态舒展而放松,这令他看上去可以称得上清秀。他穿灰衣,且衣袍角落刻着一道痕,这代表其杂役弟子的身份,境界却有筑基中期,想来是才加入书院的。
秋亦走近,确认对方身份:“是傅蜂、师兄吗?”
他还卡壳了一下。
傅蜂点了点头。
秋亦看了看四周,这里正好空出了一片地,道:“那我们现在开始切磋?”
就在刚刚,他接下了傅蜂发布的打一架切磋指点任务,对方要求是筑基中期或是筑基后期、实力强点,给出的贡献点足有150点。
一在院内,二时间短收益高,三正好做完任务就能去试试崇山书院的特殊修炼场所。秋亦觉得不错,给师尊发了消息后便接下任务直奔演武场而来。
傅蜂点点头,眼中闪烁着好斗的火光,又道:“你不必太顾及,用全力将我压制到极限就好。”
他要用这场对战比试来打磨自己的境界。
秋亦估计了一下傅蜂的实力,决定只听一半的一半。
两人拉开一段距离,傅蜂骤而拔剑,呵道:“小心了!”
话音刚落,傅蜂暴起袭来,其手中用尽全部资源供养的黄阶中品的玉生剑嗡鸣似蜂群,剑尖漆黑,如同蜜蜂的毒针般渗人,凌冽而叫人生畏。
院内弟子切磋,虽然对方明显境界稳定、估计不久就要突破筑基后期,但第一击傅蜂还是没敢使杀招,不过即便如此,他的剑招威力也足够骇人!
五丈、四丈、三丈……傅蜂就好像真的像他所修的剑法意象一样背生翅膀,速度快得惊人,而他越是靠近,玉生剑上的灵光就越是璀璨,那震荡空气的蜂鸣声就越是清晰。
最后三步!玉生剑狠狠斩下!
其锋芒,若说可将站在原地不动的杂役弟子直接斩断也不为过!
秋亦瞳孔中映着那把来势汹汹的剑,神情波澜不惊,也看不出他是如何、或者何时移动的,好像只是一步之细小变换,玉生剑竟然就被那样轻巧躲过。
“铛——”玉生剑与演武场的地面相撞,火花擦过,留下一道剑痕,生息石材质的地面自动开始愈合,傅蜂看着秋亦,赞叹道:“好身法!”
他的剑未因为赞叹而停,猛然横劈而去:“再接我一击!”
傅蜂攻击凶猛,而秋亦却像是在水中漂游的蛇,身体稍稍动弹,甚至只是偏头、侧身,便能躲过一次又一次剑击,这种近在眼前、但是就是怎么也打不到的情况最是搞人心态,傅蜂久久得不了手,心头燥郁如同野草般丛生,又是一招落空,他竟是主动拉开了距离。
他从小开始学习父亲的成名剑法《刺蜂剑法》,如今与这部玄阶下品功法接触已有三十载,却是最近才隐隐领悟其最后一招。
如果是那一招,说不定能击中这个人!
玉生剑猛地被抛掷高空,轰隆的蜂鸣声中,玉生剑一剑化为千百柄一模一样的利剑,每一柄剑都是实物,每一柄剑都缀着战意与杀意,如同真正的蜂群倾巢而出、嗡动翅膀,悍不畏死地要射出毒刺将敌人消灭。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吸引了不少演武场上的其他弟子,他们一边隔着一段距离围观,一边小声交谈。
“傅师兄用杀招了?”
“上次见还是书院大比的时候了吧,傅师兄突破筑基中期后用起来威力更强了。”
“对面那个弟子是谁?他也不简单啊。”
千百把玉生剑在背后张开一道剑幕,傅蜂看着秋亦,高声道出心中藏了很久的困惑:“你为何不拔剑!”
你的剑为何一直安于剑鞘之中!
剑修对决,不拔剑是极为不尊重的行为,傅蜂一开始以为秋亦躲过攻击后很快就会拔剑,结果到现在也没看到秋亦的剑。
秋亦略一思索,也知晓不妥了,解释道:“我的剑在晋级之中,暂时不能动用。”
那些杂物都被打包卖给宗舞了,他手头一时间还真没有可以暂时用一下的剑,不过天大地大,雇主要求最大,秋亦想了想,一跃而至演武场中心——那里立着一个武器架——他从上面抽下一把剑来,轻轻晃悠两下适应了下手感,对傅蜂道:“好了,让我看看你的杀招吧。”
武器架在演武场已经放了多年,但性质更接近于装饰、模型,其上摆着的所有武器都是凡兵俗铁而已!
这人要用凡铁铸造的剑来对抗自己的杀招?!大家都是筑基中期,你凭什么这么嚣张?就凭你身法比别人好吗?
围观者都要哗然,身在对局中的傅蜂更是深觉受辱,玉生剑与他的内心共鸣,嗡鸣之中带上了酷烈的愤怒之情,下一瞬,破空声爆裂,蜂群般的群剑蓄着深沉的力道,猛然向秋亦飞射而去,如同一根根淬毒尖刺。
在大多数围观弟子的眼中,这一剑剑威力与速度几乎都无可挑剔,几乎没办法躲下。然而秋亦看着,却觉得……
他握着那把凡铁铸就的剑,灵光覆盖剑身,剑身看起来璀璨,而剑尖而漆黑——熟悉的感觉猝不及防间席上心头,傅蜂赫然睁大眼睛——毒刺般的铁剑轻盈而又悍然地对上迎面而来的玉生剑群,震荡回响的蜂鸣声中,只听“咔嚓”一声,好像有玉杯坠地破裂,剑幕被一道毒针狠狠刺穿,灵光碎了一地。
却觉得……
——破绽百出。
第065章陪练生意
围观的书院弟子已经看呆了。
“太厉害了!大师兄筑基境时都没有这么厉害吧!”
“他怎么做到的?他难道也学了一样的剑法?”
“不是、你们不该关心下他的剑道境界吗?就算他真的学了一样的剑法,那也不该轻轻一下就破了傅师兄的绝招吧!”
“剑道肯定有境界,不然那柄铁剑那一下肯定会碎得彻底。”
“傅师弟是发布任务找到这位弟子的吗?我也想和他切磋比较一下。”
剑幕被一点戳破,用灵力分出的假剑破碎,一切的支撑点玉生剑直直向下坠落,被秋亦一手接住,灵剑在他手中漂亮的转了个圈,又随着小臂抬起落下给予的力,似飞镖一样笔直投抛向傅蜂。
看得出来只是随手一扔,玉生剑如慧芒划过身边,傅蜂抓准时机精准伸手牢牢抓住剑柄,手掌因为剑身的势而隐隐发麻,他看秋亦的眼神也截然不同了起来:“你……”
面貌普通的杂役弟子只是举起手中铁剑,打断道:“准备好接剑。”
宛如先前傅蜂奔袭的复刻,只一刹那,秋亦身影暴袭至傅蜂面前,那柄凡剑狠狠斩下!
傅蜂心中震颤,他没有修行秋亦的那种奇妙身法,只好连忙抬剑抵挡。
“铛铛铛铛铛——”双剑碰撞的声音不绝,仅仅片刻功夫,傅蜂之前用出的一招一式便被一一返还于他身上。然而最可怕的是,明明他知道对方的下一招会如何出手,但一旦对上,他却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只觉得对方的剑犹如蜂群一般将他缠绕,令人无处可躲,冷不丁便会被阴冷的毒刺蛰到。
傅蜂很疲惫,也很紧张与害怕。明明用的都是一套剑招,对方看起来游刃有余,而反观自己,却一招不慎就会跌落悬崖、摔得粉身碎骨。
秋亦的眼眸冰凉而可怖,凡俗铁剑招招式式含着杀意、皆是奔着毙命而来!
恐怖令人胆颤的压力沉沉挤压心脏,傅蜂甚至忘记了此时不过只是切磋,他又一次举剑应对拆招,处处被压制得难受至极,额头不由得渗出冷汗,肉体和精神因为紧张而高度集中,恍惚中竟感觉这短短的一段时间远比他学剑的三十年更要漫长与难熬,那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但在旁人手中使出了新的威胁的剑招在他眼中一次次闪过,功法的内容、学剑的记忆又一幕幕在心间闪过。
终于,在灵力要见底的那一刹那,傅蜂动了!
他照例挡下秋亦的一击,然而在那短暂的空隙之中,他手中的玉生剑以却一种与之前疲于应付的状态截然不同的精气再度斩出!这一剑是如此精妙与气势惊人,嗡鸣之中好像真的能看到毒蜂之身影,漆黑剑尖毒刺猛然扎下,铁剑赫然破碎成无数碎片,叮呤哐啷落在生息石的地面之上。
秋亦轻轻一闪,躲过余波,看着手中的只剩半截剑柄的铁剑略有些苦恼。
而使出这一剑的傅蜂原本被压制的惊慌胆颤顿扫一空,他持着剑,神情亢奋而激动,不可思议地道:“我、我剑道入门了?!”
学剑三十载,他今日终于跨过了第一道门槛!
“是的,”秋亦抬眸,作为对决者与一力促成者,他自然清楚傅蜂身上发生了怎样的突破,“恭喜。”
傅蜂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乐得合不拢嘴,好半天才找回神智,连忙道:“谢谢师弟、谢谢师弟,帮大忙了,我把贡献点打给你!”
他低头操作一通,秋亦拿起弟子令牌一看,发现多了400点贡献值。
一口气把自己所有贡献点全转过去的傅蜂解释道:“咳,我最近才突破,有些囊中羞涩,希望师弟不要介意。”
“……”秋亦举了举手上也快碎了的剑柄,道,“这剑有办法补偿吗?”
毁了人家的模型,怪不好意思的。
这个傅蜂还真不清楚,他正思考,人群中忽然有一个弟子喊道:“凡剑而已,管事不追究,这位师弟——师兄,你还接任务吗,我也急需要有人切磋打磨招式!”
一呼百应,其余弟子纷纷道:“对啊,还接切磋任务吗?你看我行吗?我也想要入门。”
其中剑修喊得声音最大,一个穿着内院弟子衣服、身份按理来说比其他弟子都要高的筑基前期剑修甚至恬不知耻地一口一口师兄看看我我行不行。
知道不要赔钱的秋亦放下心来,又被声浪震得耳朵有点疼,他一一回答:“还接。不过剑道入门的效果不一定能做到,这次能造成这样的效果主要是傅蜂师兄他原本底蕴就已经足够,只差一点灵光和机缘而已,我只是顺势给予了一些压迫与提点……”
秋亦说得确实是实话没错,然而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口中的一点灵光和机缘到底有多么难得——修真界苦苦修行的人那么多,大家谁没有底蕴,能用努力去弥补的谁都能做到,就是差得这一线的灵光啊!
更何况这位杂役修士拿着一柄凡剑对黄阶中品宝剑,轻而易举复刻傅蜂的剑招,他的剑道水平一定不止入门,不知是半步登堂还是已入登堂,和有这样剑道境界同修为修士对决,对他们来说简直是赚大发了!
各个弟子皆是眼冒绿光,上天果然待他们不薄,咱们书院居然还能进个这样的嫩苗苗人才,真是,好、极、了!
秋亦:“……”
不过他沉吟了一会儿,发现这陪练生意好像真的能做得。
……
崇山书院致行堂中,先前同秋亦说话、专门负责记录任务清单的值日弟子又看到了新的任务冒出。
又是哪个弟子要招陪练了,值日弟子习惯性的点了进去。
【做陪练(13)贡献点:-150点(即接取任务者给予发布任务者150点贡献点)】
【任务详情:
限定接取范围:筑基后期以下;推荐剑修;不保证效果;每日只对战三个人,请提前约定好时间地点】
【任务发布者:知冬】
这个任务的发布者是刚刚的新入门小杂役弟子吧,但是这个任务内容和贡献点……值日弟子擦了三遍眼睛。
啥玩意?发错了?
他又一眨眼,发现这个任务转瞬便被接满了。
值日弟子:“……啊?”-
今天剩下的两场切磋,对手都是没有入门的剑修,他们打完也没有像傅蜂那样直接被带到突破入门,不过即便如此,两位剑修依旧给出了好评,表示大师我好像悟了一点,大家热情也仍是不减。
秋亦:……
他猜自己估计还能赚上一段时间。
他跳下演武场的平台,发现虞观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秋亦笑着迎上去。
他的对决基本都在一盏茶功夫内结束,打了三场也没过一个时辰,他还以为虞观还在藏书阁中。
虞观等他走到自己身边,然后转身和他一道离开,道:“在你发任务的时候。”
秋亦对他笑,评价道:“崇山书院的任务系统还可以再完善些。”
比如说出个招募板块什么的。
虞观想起刚刚演武场上秋亦混得风生水起的轻松模样,忽然道:“你觉得崇山书院怎么样?”
“……”这是个比较宽泛的问题,秋亦沉默了片刻,他其实还未在崇山书院真正呆过多久,不过目前的印象还是有的:“是个很有规矩、很平静安宁、很理想的的地方。”
如果将所有势力分出个灰白黑,那么崇山书院一定是白色的那个,其书院的种种理论,包括那个兽性之说,都富有一定的理想主义色彩。就比如说,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欲而去伤害别人——资源的抢夺中怎么可能不对立、不造成伤害?一位天才想要登顶,背后堆砌的一定是其他修士的败北、甚至死亡。
如果真的条条框框都按照理论而来,怕不是抢无主宝物之前要先被敌人砍一刀然后再顶着负面状态砍回去,这样才能造成完全的正确,简直荒谬。
秋亦不知道书院到底是怎么看待这种理想主义色彩的,看院长柳湛的表现似乎是完全地接纳了理想的部分,但崇山书院又能活到今天,不像是完全听了理论的样子,秋亦猜测大概院长是个例外,其余的人则是选择性吸收并迭代更新了。
然后秋亦又道:“书院氛围很好——但这种环境也往往会滋养人的惰性、麻木,所以估计是为了解决这个缺点而弄出强制性要完成的任务、书院大比、排名。但是即便是这样,我觉得竞争也没有外界独自闯荡的散修激烈。”
除了每月一次的强制任务,不进入秘境的书院弟子恐怕少有面对生死关头的时候。今日的傅蜂就是因为这个卡住了。
“不过安逸的环境也有好处,比如说死亡率会大大降低、能更容易结交到志同道合的修士等等,”秋亦顿了下,“总的来说,崇山书院的环境适合我想要潜心修行时呆一阵,但我不会久留,我会很快离去。”
虞观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秋亦道:“怎么了?”
“我觉得有些奇妙,”虞观微微笑了一下,“你和我所想一致。”
在同一个地方,相隔二十多万年,他的弟子说出了他少时心中所想。
第066章训练场
申时,血赚七百贡献点的秋亦来到莲池。
在虞观的介绍和建议下,秋亦为自己的初次尝试安排了莲池、杏林、菩提树的顺序。
虽然时值金秋,但莲池的景象却依旧旺盛如盛夏,还未走近,便远远瞧见一片碧绿之景,浓绿荷叶挨挨挤挤,似伞盖倾下,粉白二色的莲花于绿荷之中冒出头来,亭亭玉立,角落又有几株菡萏羞涩半掩花芯。
莲池、杏林、菩提此神异三处并不是完全的真实之景,它们是由于三圣日日夜夜于附近悟道、讲经,得天地感应后所形成的特殊异景固化而成,所以风景永恒不受外界影响。
莲池外界也有透明结界保护,秋亦拿出令牌,扣除三百点贡献点进入结界。
穿过无形的结界,底下皆是碧绿湖水,秋亦足尖轻点,自然落在湖面漂浮的一方厚实叶盘之上。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平静的莲池中忽泛迷雾,只消片刻,蒙蒙白雾横跨漂浮莲塘上空,将此地衬托得宛若仙境天宫,唯有身处其中的来客能感受到暗藏在美轮美奂景色背后的锋利杀机。
周围的莲叶荷花都深陷消失在了雾气之中,即便秋亦探出神识也难以再寻踪迹,而视线范围也被局限在了自己身边这一亩三分地。
惯常依赖的视线与神识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不可信起来,秋亦下意识凝神屏住呼吸,耳朵动了下。
“咻”。
一道仿若幻觉的声音忽地响起。
是哪个方向传来的?
浓浓白雾遮蔽了五感,辨认消耗了时间,本该轻松躲过这一击的秋亦险之又险躲过,右眼下方一指节距离处霎时多出一道刀划一般平滑的伤口,血液从伤口溢出滑落,几乎像是一道血泪,火一样的灼烧之感从伤口蔓延,秋亦眼睛微微睁大。
那东西一飞即过,体型又小,但距离极近、几乎擦脸而过的情况下,他还是看清了那是什么——一枚莲子!
第一颗莲子只不过是开胃小菜,浓浓白雾之中,伴随着“咻咻咻咻咻咻”的声音,无数莲子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打来!
……
崇山书院落魄归落魄,但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书院中的三个特殊修炼场所皆有其优秀独到之处,哪怕因为岁月历久悠长,修炼场效果打了大大大折扣,也要比一些压根没有这种资源的小势力好太多。秋亦现在所入的莲池也曾久负盛名,无论是用来练习身法还是攻击之法,都是很好的选择。
每当有修士进入,莲池会漫起白雾封锁修士的神识、弱化修士的五感,然后根据对所入修士的境界判定决定攻击强度,攻击方式有莲子、花瓣、荷叶、水藤蔓等,修士撑得越久,莲池的攻击就越是强劲,每一次的攻击还会带来眩晕、灼烧等负面效果,令不少进入这里修行的修士都叫苦连天。
如此高强度的修炼场一开始还差点送走了一批想让花贡献点买来的时间物尽其用的头铁修士,后来书院当时的院长联系上阵界,砸钱搬回来一套有生命危险就自动踢人的机制才算了结。
不过,以虞观对秋亦目前状态的了解,不用昭时剑的情况下,秋亦勉力能用身法躲过撑住两个时辰——或者说,即便他做不到他也能逼着自己突破做到,秋亦就是这样的人——不会体验到这个保命的机制,只是狼狈程度就有些难以预测了。
人来人去,皆是孤身独行,每一个弟子进入的都会是一个平行独立存在的单独莲池,这令他们不会受到别人的影响,也不会得到别人的帮助。虞观静静等了两个时辰,等到天黑,本就数量不多的弟子都已经回去打磨今日所得了,才终于看到秋亦的身影。
黑幕漆黑,但是虞观看得很细致。
他的弟子和他想得一样狼狈,大概是跌落水中了,身上湿漉漉的,披散的黑发搭在肩上、背后,发带粗糙地被系在右手手腕之上,身上一道又一道伤口翻出鲜红的肉,流出猩红的血,那些泡了水的则边缘泛白。
一出莲池,那些伤口上的负面效果就全都消失了,疼痛也减轻了不少,但身上灵力彻底耗尽,枯竭的感觉烧灼着胸膛心脏,疲惫的眼神在看到虞观后亮了一下,秋亦脚步轻快,他捧着什么,快步走到虞观身边,伸开原本蜷缩攒紧的手指:“看!”
几粒圆圆的莲子躺在他掌心。
虞观垂眸,夸他:“好厉害。”
秋亦愣了一下,抿唇笑了,将莲子倒入虞观手中:“给你。”
虞观没有推辞,他剥了两颗莲子下来,先喂了秋亦吃一颗,然后自己再吃一颗,剩下的两三颗放入乾坤袋中藏起来。
莲子新鲜极了,嫩而清甜,滋味上佳,虽然不是他想象中的灵植果实,但是当零嘴而言还是很不错的,秋亦满意地眯起眼。
虞观先用灵力吹干洗净了把自己搞得脏兮兮湿哒哒的弟子,又到他身后,伸手将他长发捋至身后,轻轻一拢,一手握住,另一只手解下秋亦主动抬起递过的手腕上的发带,给人束好头发,动作娴熟至极,只几个呼吸便完成了所有事项。
这时他回到秋亦身前,上下打量一下,指出:“你该换身衣服了。”
秋亦的皮肉伤在强大的身体素质之下慢慢愈合,然而杂役弟子服却是破破烂烂的。
虞观看着偶尔露出的一点皮肤,深深、深深地皱眉,心道崇山书院衣服的质量未免太差。
如果让负责书院弟子服饰材料选取等各个基础工作的管事知道,必然要吐一口血:人炼体修士的血肉都抵挡不了攻击,居然还要求衣服能抵挡吗?又不是法宝性质的法衣!
秋亦一看,好像也是,虽然说修士打得遍体鳞伤也是常态,但是非战斗情况下行走在书院中,还顶着一身破烂的衣服好像是不太好。他看了看天色,他在莲池花了两个时辰,天早就黑了:“我们回去吧。”
“好。”
走出了一段距离后,虞观对秋亦伸出手,道:“累吗?”
秋亦仍由他扶住自己,《蕴灵诀》在体内生生不息地运转,原本灵力见底的窘境很快得以缓解,身上的皮外伤也在缓慢愈合,然而本次莲池主要针对的却不是这些——长时间高强度绷紧感知的负荷下,秋亦头昏脑胀,两眼发花,外界的任何一点动静似乎都是额外的压迫,只能靠运转新学的《三圣道解注释外篇》法门稍微缓解一下。
听到虞观的话,他诚恳地抱怨:“好累。”-
精神的巨大疲惫之下,秋亦一躺在床铺上就沉沉睡去,虞观帮他把枕头和身体摆正,再盖上一层柔软的被子。
第二日,做完今日的普通杂役活计,接着打完上午的三场陪练后,秋亦清点贡献点,他的贡献点来得轻松,但是可以看得出大部分弟子手上的贡献点不多,像傅蜂那样的财大气粗发个切磋就付高价才是少见,这门生意做不了太久。
他离开演武场,前往杏林与菩提树。
与莲池相比,此二者效果皆是刚开始就很明显、而且不会像莲池那样把人摧残成地里的小黄花,所以深受广大弟子喜爱。兼之这两个修炼场不会分出独立空间,所以每个地方都比昨日的莲池热闹。
杏林密布,叶子翠绿,枝头挂满不可摘的饱满果实,虽说是“杏林养神”,但真正走入这一片绿林之中,呼吸间灵力充沛涌入体内,秋亦能感受到自己身上还未愈合的伤势愈合速度加快了许多,原本疼痛的精神也开始放松与治愈。除了加快修养神识外,应该也具备疗伤作用。
他寻了一片人少些的地方,盘膝坐下修行。
灵力运转,清润的气息沁入心脾,《三圣道解注释外篇》的经文又一次在心间浮现,秋亦双目轻轻闭合,呼吸平稳,好似睡着了一般。
识海之中,只余下浅浅一层水的湖泊冒出新的泉眼,水流咕噜涌动,一点点涨起填满空洞,也不知过了多久,湖水高涨满盈,看起来似乎即将就要滑落流溢出去,然而似乎有一道无形的边框将湖水困住,多出的湖水激荡拍打,又在漫长的时间中一点点地压低沉没下去。原本就很澄澈的湖泊表面漂亮地凸出圆弧,从镜子变成了露珠,又从露珠变回了湖泊。
昨日在莲池堆积的所有精神损耗在此刻全部消融,新生的力量有力坚韧,更胜以前。
在杏林待了三个时辰,秋亦精神饱满地离去,花光最后的四百点贡献点,兑换了两个时辰的菩提树。
菩提扎根在藏书阁之后,以便于弟子们感悟功法。它并不十分高大,但深深扎根于地下,树干非常粗壮,褐色的树皮粗糙,顶上枝叶繁茂,透着悠久古朴的历史感。树身周围,一个又一个弟子们自带或是一直留在这里供其他人用的蒲垫围成了一圈。
每个第一次来到菩提树下领悟的弟子都会被菩提树送一片叶子,秋亦也不例外。
飘飘扬扬的心形叶子落在他的手中,接触的一瞬,心也静了下来。
秋亦仰首看着这棵被定格、被削弱的菩提异象。
你能帮我悟出我想要的吗?
第067章清修
菩提树不言不语。
秋亦一笑,将菩提叶收好,从乾坤袋中取出蒲垫坐下。
凝神静心,他打捞起潜在心底的问题,再一次地开始思考。
燃香秘境的最后,秋亦被困在红香所造的囚笼之中被迫参与了一场雷劫,红香需要秋亦存活,所以击碎了往秋亦方向而来、具有威胁力的金雷,部分雷霆碎片落于秋亦身边,被他接纳锻体。
但锻体过后,那些金雷并没有消失,只是进一步被驯化,潜藏在秋亦的血肉筋脉之间随着灵力一同流转。
秋亦每日修行都要内视己身,意识到金雷的情况后就一直在思考要如何更好地利用这些劫雷,是专门再学习一门与雷相关的功法,还是凝炼出来另作他用,亦或者留于体内,想办法融于灵力之中?
选择太多,他迟迟拿不准定数。
虞观道:“问问你自己,你需要什么,你想要什么。”
秋亦深以为然,故而特意来菩提树下叩问己心。
菩提树无风自动,叶片之间轻碰,发出窸窸簌簌的声响。秋亦极为奢侈地点燃一根效果差不多的黄级灵香,灵香燃烧之中,他的精神仿若拔高了一节,站在高处审视自己。
在亲身目睹那场雷劫的秋亦眼里,金雷是杀戮攻击之雷,即便是被弱化了数倍,他也不会拿之作麻痹、牵扯用途。
同理,他亦不会选择用雷霆防御己身。
确定好作攻击用途的方向,秋亦将自己之前所揣摩过的路线一个接一个提上来,再度推敲、打量。
思维宛若被浸泡在冰凉的水中,无比冷静清醒,那些连自己都未意识到未考量的混沌之处也被思维的触须一一探及,于是这条道路有偏、那条方法未知变量太多,皆是了然于胸。
……
菩提树投落的阴影之下,灰衣少年从一开始的眉目紧锁之态神情逐渐舒张平和,时间流逝,两个时辰将过,他豁然睁开眼,纯黑双眸灵光闪烁,令人纠结的问题一瞬破开,有茅塞顿开、醍醐灌顶之感。
他起身,对这颗万年菩提树微微俯身,然后在被驱逐之前主动走出结界。
虞观于外守候,原本似乎是在打量着一棵古树枝条上雀鸟留下的巢,眼睛一瞬不眨,秋亦出来后,他如有所觉,掉头望来,眼中露出笑意:“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秋亦也回以笑容,纯色黑眸熠熠生辉,“我是善杀伐的剑修,我的剑便是雷霆,雷霆亦该化入我的剑中,伴我杀伐。”-
昭时剑的姿态从一开始便已经定下,秋亦并不打算改变或是增添什么,他只想要一把足够锋利、能斩断前路所有荆棘的剑——退一万步讲也改变不了了,剑已定型,秋亦花费大量时间精细思考打磨理想之剑自然是有原因的。
将金雷化入剑中,更准确地说法是将他体内的残余金雷融入一套已有剑法之中,再借助剑法使出。
那些对决时只学了五六分形的剑法不谈,秋亦目前掌握的剑法有无品阶但是威力显著的《心剑》,最常使用的玄阶中品《寒雪剑法》,从黄阶灵香中得到的、也是在与郑润对决中发挥起奇效的玄阶下品《飞絮剑法》,捡漏捡到但主要用来金丹境界时御剑飞行的《御剑术》。
选择不多,秋亦斟酌一番后还是选定了《飞絮剑法》,这一套剑法太柔,若不是用心剑叠着,当初对付郑润恐怕难以打出多少伤害,若是多出一丝雷霆或许会更上一层。
计划制定是轻松的,具体实施起来是艰难的。飞絮和雷霆,几乎是毫不相关的东西,秋亦从柔和刚相互对立相互纠缠方面考虑,花了足足一个半月时间才改动完了《飞絮剑法》第一招——然后好像还改失败了。
金雷随着剑法而动,原本轻飘如柳絮的剑虽然是多了一分强度,但是反而失去了作为最大特点的灵活轻飘。
秋亦收起虞观借给他替代昭时剑的冰剑,兀自陷入了沉思。
他并不觉得自己一开始的想法有错,但是失败既然出现,就要去分析原因,从中吸取教训。
秋亦问虞观:“是我的经验不足吗?”
虞观看他紧紧皱起的眉头、乌黑圆睁的眼睛、抿起的嘴唇,轻轻揉揉弟子的头,温声道:“一般到分神境界,修士才能够自创功法心法。且即便境界到了,自创功法也十有八九都是失败,所以时至今日,高等级的功法心法依旧少有。而改动功法和自创功法几乎是同一难度的事情。”
宽慰过后,他指出一条明路:“如果你想继续,可以多去藏书阁兑换一些剑法看看,低阶的就可以。”
秋亦想继续吗?
反正他不会想轻言放弃。
作为剑修,头铁一点不是很正常吗?
他当即给自己安排上了藏书阁的每日行程,甚至举一反三,又把学堂听课的日程加上了——然后就被他好像没有什么意见的师尊不冷不热地道:“学堂所传授的多是修真界基础知识和对招教学,常识有我在身边,每隔一段我会整理给你,而对招,你目前的战斗经验已经远超其他弟子和教授范围。”
学堂面向所有弟子,讲的基础些也是理所当然。如果想要更深入学习,升至外院内院级别的弟子会直接找自己的直系老师沟通。
秋亦觉得虞观说得很有道理:“所以我现在应该……”
“所以你现在应该多去藏书阁看剑法。”虞观一锤定音-
崇山书院提供了一个足够平稳、没有太多外界干扰的环境,秋亦抓住这段时间丰富提升自己。
陪练生意果然做不长久,两周过去,发现有价格更低的竞争对手入局后秋亦顺势退出,让自己的存在彻底被盖过去,只有缺贡献点时偶尔会接一些在院内即可完成的任务。
他的时间愈发充裕,一天之中有大半时间要花在各个剑法之中。功法昂贵,但黄阶中品、黄阶下品,甚至只是凡品的剑法就没那么割肉了。秋亦之前就赚了五千多贡献点,可以一口气兑换五十多本黄阶功法。
他看剑法看得很慢,也不仅仅像以前那样单纯学剑练剑——如果仅仅是学习这些剑法,那么他只要一看即可——而是增长见识的同时,试图站在另一种层次上从中吸取经验,企图从中摸到些什么,如此领悟得就很艰难。
一个月后,昭时剑晋级完成,玄阶下品,距离玄阶中品仅仅差了一线。
秋亦感受着它的坚韧,知晓再对上郑润时,那柄重锤锁链绝对无法再轻而易举地给它留下划痕,心中满意。
至于本就突出的锋锐杀伐更必不多言,玄阶下品的昭时剑,应该连金丹后期、甚至是半步元婴的防御都能破开,这一次倒和功法一样,又是剑主的修为落了一步。
两个月后,许久不见的红香偷偷摸摸找上了门。
“看起来你们过得还不错。”红香道。
他依旧是一身显眼的红衣,彻底换下了女装恢复男身,神情间多了几分灵动。
秋亦看了眼红香腰间挂着的身份令牌,内院弟子:“看起来你过得也还可以。”
红香闻言苦了脸:“我被捉去当苦力出任务了,还要被方肃管着不能滥杀无辜制作傀儡,给他们白干了活,再不当内院弟子岂不是亏大了?而且不是内院弟子也学不了完全的心法。”
秋亦感觉红香是被套路了,不过听了红香的话,觉得他还是在崇山书院呆着、被方肃管着好些。
红香这次只是过来看看,确认秋亦和虞观在书院过得舒舒服服、甚至比他自己还要舒服后,他不禁流下了羡慕的泪水,然后就被有些崩溃的方肃捉走了——红香完全是偷跑出来的。
方肃走前对秋亦道:“如果有机会,我希望也可以和你切磋一番。”
这位崇山书院的大师兄显然是了解到了秋亦之前的生意。
秋亦问:“是真想切磋,还是替陆五德、齐无义报仇?”
方肃:“真想切磋。”
面前是自家弟子——虽然是暂时的——但方肃还是态度很好地解释道:“我不会替他们报仇的。不过并不是因为觉得他们做法有多卑劣——我了解灵舟上每个弟子的境界实力,他们实力太差,两个人绝对掀不起什么风浪,注定会被抱团吸引,去试图搏一搏,在我看来这种陌生人之间为了资源的搏杀没有对错之分,修真界从来都是残酷的。只是既然他们不听劝阻并做出了一连串的选择,那我也会尊重结果。”
大师兄的庇护从看着陆五德与齐无义一边谩骂一边逃出灵舟时就已经结束。
秋亦侧目。
方肃和红香的到来只是一个小插曲,他们很快又离开了崇山书院,也不知是做什么新的任务去了。而秋亦呆在书院中,岁月静好地打磨自身修为、神识与种种功法。
又一个月,秋亦水到渠成突破筑基后期。
他再一次踏入藏书阁,原本只是想兑换新的剑法,却无意间发现这些黄阶剑法中夹杂了一本玄阶剑法。
秋亦取出,翻看不用兑换也能看的介绍。
玄阶上品《春风剑法》,著者留下的文字很简短,只道是他感春日万物之生机勃发,于春风之中所作,不能更进一步,略有遗憾。
刹那间,一道灵光猛然劈下。
秋亦好似久困在迷雾山间的旅人,迟迟寻不到出处,此时忽地一抬头,却发现眼前迷雾顿散,道路乍现!
第068章水中妖
心中骤然了悟,一些思路如同拨云见日清晰,秋亦捧着剑法翻来覆去看了四五回,下了决心。
这部剑法,他学定了!
崇山书院中院长与副院长才都是出窍境而已,对应境界的话,金丹元婴境界修行玄阶功法,而出窍境与分神境修士应该修行地阶功法,然而实际上讲,部分资源短缺的出窍境可能身上功法还有没找到进阶版本的,玄阶上品的功法也能勉强拿出来撑撑场面。
崇山书院的顶尖高手都才是刚刚迈过玄阶功法的境界,这部玄阶上品的春风剑法不用想都知道,要求的贡献点一定非常之高。
虞观看了一眼,道:“它被随随便便放在一群黄阶功法之间,要求应该没你想得那么高。”
崇山书院不至于连整理功法典籍都整理不好,《春风剑法》在这里必有其原因。
秋亦笑着点头。
藏书阁值日弟子已经又换了一个,看秋亦拿着春风剑法过来,无奈道:“是新来的?果然大家都逃不开《春风剑法》的诱惑。”
秋亦适时讶异挑眉,那值日弟子见他感兴趣,竹筒倒豆子般说了这部剑法身上的一系列故事。
《春风剑法》还是五六百年前某个内院弟子从秘境中带回来上交书院的,一开始《春风剑法》就和其他功法一样按品阶来标注要求高昂的贡献点才可以兑换。那时的崇山书院还不像今日这般拉胯,院中不少弟子兑换了《春风剑法》并开始修行。
但是很快,大家发现这部剑法不得了啊!——不是那种厉害的不得了,而是垃圾的不得了!
编撰功法的大能开篇写得像是郊游一般闲散,但是谁能想象到这部剑法正篇也是如此处处透着郊游般的闲散,甚至闲散到一个有足够杀伤力的招式都没有,用剑法和不用剑法直接砍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平砍威力还要大一些。
怎么会这样?这可是玄阶上品功法啊,它没点本事怎么能是玄阶上品呢?
有人觉得这或许是大家都没学透学懂的缘故,说不定真上手了就会一瞬变成恐怖的杀手锏。
最后兑换了功法的弟子一起去找了当时的书院院长来看,那时的院长是一个剑道水平有剑意境界的分神境修士,他也沉默了好久,最后说:“这是意剑。”
弟子激动起来:“意剑?很厉害吗?”
院长:“看看得了,用不了一点。”
弟子:“……”
最后《春风剑法》被踢去了黄阶区域,兑换值仅仅比黄阶上品功法高一些。因为其超标的品阶,此功法再度超神坑杀了无数低境界弟子凑上去兑换,最后所有弟子无一不是铩羽而归。
接连坑了两批人,《春风剑法》打出了一般功法没有的名气,甚至不少辛酸泪言在书院内流传了下来,如“练春风剑法,剑春风拂面”、“天底下没有差劲的剑法,春风剑法除外”、“贡献点太多了?那就看看穷风剑法吧!”等等。
说完,值日弟子一脸菜色劝秋亦:“换一本吧,在它身上死磕只会浪费时间与生命。”
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情,原本天赋不错的小伙,一入书院死磕上《春风剑法》,就是头铁自信,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秋亦笑着放了回去。
值日弟子觉得自己又拯救了一名即将深陷水火之中的好少年,心中欣慰。
他们一出去,虞观问:“贡献点还差多少?”
秋亦翻开任务清单,一边看一边回答:“还差四百……”
做个任务的事,正好他也沉静好几个月、昭时剑也晋升完了,选择的范围也大了起来。
恰好,秋亦手指一顿,看到了一个不错的选择-
秋亦接取了那个熟悉的【治理桃花镇水鬼】任务。
桃花镇是大夏朝治下的一个普通小镇,但从几个月前开始,暴雨不停,镇上接连不断地有青年男女异常死亡,疑似有水妖生事害人。而且根据每日死亡的人数来看,水鬼的境界说不定已经有筑基境了。
东洲是几洲之中灵力最匮乏、无资质的凡人最多的一洲,桃花镇又偏僻又穷苦,境界最高的镇长丽娘也只有炼气七层,她察觉不对劲后第一时间给就近的崇山书院都发了传信,请求帮忙。
凡人多,香火多,妖邪也多,王朝疆域又大,为此除了镇长、县令等官职安排外,各家书院也被纳入了保护大夏百姓的体系中。拿着大夏王朝给予的资格与资源,各个书院有义务责任解决书院范围内的一系列事情,保护好无力的平民百姓,若是发现你这个书院一点贡献也没有,那好,轻则降级,重则书院牌子马上给拆了,院中弟子各回各家。
桃花镇水鬼的求助时几个月前的事情了,到现在迟迟未能解决,在落魄边缘挣扎的崇山书院便又加了报酬上去,现在这个任务的报酬已经从几个月前两百贡献点翻了个三倍。
上一批结伴接取任务的弟子已经全部败兴而归,秋亦和虞观之间接了任务就去,一刻也不停留。
距离不远,二人步行一天便已经到了小镇附近。
果然是怪异天气暴雨不断,明明外边的天还是晴朗的,但是一走到小镇附近,越过那个距离,天色昏昏,大雨滂沱,脚下道路泥泞,水汽从天空渗下四面八方。
这样的气候中若是遇到水妖,无疑是极为不利的。
虞观恰到好处地撑起一把油纸伞,为秋亦遮住风雨:“小心点。”
秋亦主动挨近自己师尊,油纸伞应该是什么低阶法宝,有几分灵性,护住他和虞观两个没有什么问题:“什么时候买的?”
虞观回想了一下,道:“给你买衣服的时候顺带的。”
他又取出一柄伞,让秋亦收好。
到了镇子入口,一株高大的桃花树死气沉沉地在雨中伫立,一道骇人的伤口几乎将它呲啦啦劈成了两截,两边分叉弯下,露出透着雷火气息的焦黑树芯,枝条有被砍下的痕迹,满地桃花花瓣被足迹踩得陷入泥土之中。
镇长丽娘早早接了消息,就在树边等候。她外表看去是个穿着朴素、挽着木钗的女子,手中也撑了一把伞,眼角泛着岁月留下的鱼尾纹,眼底青黑,神色憔悴,见到虞观和秋亦过来,她打起精神。
秋亦看了眼枯焦被劈成两段的桃花树:“这棵树是什么情况?”
“原本是一棵千年桃花树,”丽娘,“几个月前的一场暴雨夜中被雷劈中,便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她道:“二位道友请随我来。”
他们边走边听丽娘介绍最新的情况。
丽娘:“昨日,水妖又杀了三男两女,皆是二十三四岁的小伙子、小姑娘,现在外面下着暴雨,又有水妖作乱,大家都不敢出去,尸身就我收起摆在院子中闲置的房间中。道友若是愿意可以去检查一番,看看有水妖没有什么蹊跷……”
这个数量有点惊人了,一天八条生命逝去,而且以后还会再变多。
秋亦道:“见到水妖了吗?”
妖邪难抓,但几个月下来,那水妖杀了这么多人,撞也该撞上一回吧,谁知丽娘脸上流露出一丝尴尬,她摇摇头:“没有,到现在为止,没有人真正见到水妖。”
所以猜测才一直只是猜测。
秋亦这阵子也看过处理妖邪的事迹打法时间,往往看到妖邪是捕获的第一步,谁想到桃花镇连第一步都没能做到。若作乱的真是水妖,那也太过谨慎了些。
“镇上人没有离开吗?”虞观道。
丽娘道:“道友有所不知,我们镇上的先辈都曾对桃花许下承诺,发誓根扎于此,像桃花的孩子一样看护桃花。在得到了桃花妖庇护、躲过灾难的同时,也让不能离开镇子太久太远的诅咒也留了下来。”
秋亦:“镇子入口那棵桃花树吗?已经被雷劈烧毁还会有诅咒吗?”
丽娘摇摇头:“那棵树只是桃花妖的子嗣之一,即便是毁了也对诅咒无碍。”
雨水劈里啪啦落下,砸在屋檐、石块、树叶上又迸溅出飞溅的水滴,清顿而密集的雨声不绝。丽娘带着两人走入一间院中,一入院中,早已焦急地在屋檐下等候的一位汉子好似找到了主心骨,急急忙忙道:“丽娘,俺家小孩掉进水里被水妖瞧见了!这可怎么办啊!”
被水妖瞧见了?
丽娘神色一变:“孩子人呢?”
“在这,我和乡里几个好不容易用半法宝把他捞上来。”汉子身边的妇人冒出头,将被她搂抱在怀里的孩子正脸掰过来给几位看。
小孩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了,他目光溃散,唇瓣渗人的白,连听父母的话都没有什么反应。
“刚刚还不是这个样子的啊。”妇人心慌,连忙摸摸孩子额头和胸膛,叫他乳名。
“啊”小孩忽地大声叫了一下,秋亦和虞观心头一跳,手才伸出,却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一瞬之间,小孩脖子一歪,彻底失了最后一缕气,他胸膛处衣服凹陷下去,妇人扒开衣服一看,小孩胸膛大半化成了血水,只剩下薄薄的一层背!
第069章钓妖
“……”
丽娘收起伞:“进屋再说吧。”
几人走至屋中,秋亦看到厅堂靠内墙壁上挂着横幅,上面画着一株枝繁叶茂、颜色生动而漂亮的桃花树。
孩子尸体被小心地放到地上,那妇人此时方才从被吓傻的情境中缓过来,和汉子一起呜呜地流下眼泪。
秋亦和虞观在一边一起看尸体,尸体上有许多擦伤,最显眼最致命的伤口就是胸口的大洞,再感知一下,躯壳之中连魂魄都被吃干净了,恐怕是掉进河里时就被吃掉了大半魂魄。
妖兽精怪诞生后,可以像普通修士一样慢慢走修炼之路,最后获得灵智成为“妖族”,也可以像走魔道的修士一样吃人魂人心炼他人为己身。
但妖兽精怪刚诞生时往往没有一般修士对因果天谴的顾忌,它们不知者无畏,下手对象净挑着凡人,走了快捷的路之后也不会再愿意再回头,就此一条道走到黑,彻底走上与人类敌对的道路,也就成了一般修士口中的“恶妖”、“妖邪”,无论是哪条道途的人族修士都欲杀之而后快。
水妖应该也是这种情况了。
丽娘安慰两人,又问话道:“怎么让孩子跑去河边了?”
桃花镇的另一头有一条弯弯转转的长河,也是水妖最有可能的藏身之所,只是无论来的修士怎么找也找不到一点妖影。
丽娘早早地便通知镇民不要靠近河边。离开镇子会被诅咒杀害,在镇子里活动又有暴雨和水妖杀人,那么在家呆着就好,粮食会有书院的弟子帮忙送来。
汉子擦擦眼泪,说:“我喊了好几个人一起去接住在河边的父母,结果走的时候门没关紧,他偷偷跟上来了,然后呼啦一下掉到了河里。我跟他大伯、还有乡里乡亲几个拿着网使劲从河里捞捞上来,然后赶紧就跟孩子他娘来等你了。”
秋亦:“水妖面对人多的时候不会出来吗?”
汉子挥起拳头:“怕它?我们有半法宝呢!还有好几个炼气士!”
丽娘倒是懂秋亦的意思,道:“这水妖性格与众不同,很是胆小怕事,如果人多它是不敢冒头的。”
秋亦又问:“那为什么不让大家在一间屋宅中呆着?”
丽娘神情低落:“我们也试过,但是在聚集的路上就直接死掉了两批人,损失太惨重了,真聚起来可能水妖会不再顾及、直接狗急跳墙。”
这水妖灵智很高啊。秋亦不说话了。
接下来是常规的盘问,比如这几天有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去了河边之后有没有感觉身体不舒服等等,皆是没有问出什么所以然。唯一的收获便是确认了水妖本体应该真的在桃花镇边上的曲河之中。
送走泪眼婆娑的夫妇两人,将小孩尸体留下,丽娘转头一看,秋亦和虞观二人刚刚旁听过后,现在在隔着窗户看外面的暴雨,小声交谈。
桃花镇连绵不绝的暴雨确实诡异,前几次来这里的修士也有问及,丽娘猜测他们应该也在聊这个,苦笑道:“这雨也不知何时能停。”
这雨和水妖脱不了干系,是水妖的左膀右臂,估计要等水妖死了才能真正停下。
秋亦走到门边,丢出一道驱雨符,一部分的雨云散去,密集的乌云之间多出了一个缺口,光从缺口洒下来,像是一道光梯。
但是一柱香的功夫,缺口便彻底消失。
秋亦道:“新生的水妖有这么大能耐吗?”
灵力又不是无底洞,既要吃人又要布雨又要躲避修士,水妖还挺忙的。
“……,”丽娘道,“那水妖虽是新生的,但是有古怪,且似乎境界不低,先前的修士说这水妖估计得了什么宝物。”
秋亦“哦”了一声。
丽娘看了一下二人,虞观看着寡言,且站在秋亦身后落后半个身位,她心里清楚此二人中是谁掌握话语权了,问秋亦:“二位要先去曲河看看吗?”
“先把尸体安置好吧。”秋亦看了一眼那孩子,才六七岁大,正是可以允许顽皮的年纪-
尸体摆在隔壁废弃的房间中,约有十来二十多具,都是毫无修为且年轻的凡人,刚刚那对夫妇的孩子是其中唯一的例外。尸体死相也大差不差,都是胸口破了大洞,表情惊恐绝望,可以想象得到水妖来的如何悄无声息、一击毙命。
几个月间死去的人肯定不止这一点,这里只摆了最近水妖杀害的一部分人,其余尸体都被丽娘安葬了,实在是没地方放,她一个人担着风险去的,叫其他境界低的关上门别出来、少碰雨水。
将小孩尸体放好,丽娘施了个让尸体短时间内不会腐坏的法术。
秋亦直接询问理论上对情况了解更多的丽娘:“死者中有情况特殊的吗?”
“有一个,”丽娘回忆了一番,“第一个死者就很特殊。”
后来推断,第一个死者应该是个刚刚考完试回家的书生。深夜,外面大雨倾盆,书生父母与妻子在屋中守候,却迟迟见不到本该在这个时候回来的书生,几人披着衣服、拿着伞出去找人,最后在河边看到了脚印和半截衣服。
那时大家以为书生是天黑摸不着路、不小心走到河边跌落淹死了,后来水妖作乱,这才有人想到,书生应该是被水妖吃了。有一种可能是,水妖吞了书生的才智才得以突破成为了水妖。
其实事情整体还是很清楚的,不过秋亦心中还有一些困惑,他打算去曲河走一趟,把这事做个了结。
丽娘想想,也跟了上来,保证道:“我只远远看着,绝不上前影响两位道友。这水妖害了我桃花镇这么多人,不看着它死我难出恶气!”
一路走到河边。桃花镇曲河原本只是一条小溪,但在接连的暴雨和水妖影响下,河道扩大宽阔,已经能容纳下几艘中大型船只并列。水流湍急涌动,泥沙搅得水流浑浊,枯枝、砖块从上游被冲下来,涌动着拍向下方。凡人若是不幸坠入,只有被水流撕扯的份。
丽娘举伞远远站在后方,目不转睛地看向秋亦和虞观。水妖本身就是很难抓的妖邪,又有如此主场,它若是一心想退却,既能藏在河中,又能躲到雨水湖泊中,除非高境界修士强行从河水中抓,否则根本无解。
之前几次修士也是只能蹲守河边或是镇民边试图逮住水妖,最后皆是失败。但秋亦丝毫不焦急,丽娘莫名感觉他有办法。
秋亦目前的境界是做不到翻江倒海找一个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形态的水妖的,不过他另有办法,与虞观说了几句话之后,虞观肯首,给秋亦施了避水决后退开一段距离,秋亦解开手腕上的隐匿,取下一枚深蓝色的鳞片。
蛟龙鳞片!
风火从凤凰,云水听蛟龙。
柳蓝给的这枚鳞片虽然附有保护作用,但本质上是一枚真正的蛟龙之物,对于所有的水族来说都是天大的好处,若能夺来炼化,那么自身便能获得一丝高阶血脉、摆脱原本资质的束缚,分得龙族天赋,从此一跃而起。
他不信水妖不动心。
深蓝鳞片在手中晃荡,灵力微微刺激之下,蛟龙气息蔓延,浑浊河水猛然高涨激烈拍打起来,虽然是如此拙劣的陷阱与引诱,但是当诱饵足够令人垂涎时,哪怕是有理智的人都会动摇,更何况是本身灵智低下的水妖!
河水轰然爆开,水花四溅,一道强而有力的水柱扭动,猛然向秋亦砸来!
秋亦翻手收起鳞片,一跃而后,敏捷躲开这势在必得一击。他一退,一道刺骨剑光与退后的秋亦擦肩而过、骤然飞出,将水柱首段猛然砍断!
水砸了一地,高高溅起的水花落下,水妖的真面目终于展露面前——是一只老龟,它体型极大,双目翻涌森邪血红,四肢粗壮有力,皮肤粗糙漆黑,坚硬的背甲龟壳上布满了植株,境界在半步金丹左右徘徊。
无论它是水灵成精后定了龟型,还是本身就是老龟成精,防御一方定然是很强悍了。秋亦心中有了定数,正好拿来给晋级完成的昭时剑试试锋芒!
飞剑重新落回虞观手中,他收剑,再次退后,彻底让出地方与秋亦。
老龟被虞观不讲武德逼得显出真身,本来最应该仇恨敌视虞观,但是它不大的脑子里此刻全被刚刚那枚蛟龙鳞片填满了,有力的四肢弯曲,老龟还有点理智,知道这不是凡人,是自己追不上的修士,于是它张开嘴,灵力与水汽在口中汇聚,一发水炮弹猛然轰向秋亦。
雨淅淅沥沥还在下,水炮的威力更上一筹。
秋亦心中无惧,不躲不避,昭时剑出鞘,一道银白森寒之剑光一闪而过,流动的水一瞬斩断,水炮对半切开,哗啦落到地上。
第一击不得手,老龟目露挣扎,最终摇晃着又想要进入河中逃走。
来都来了,还能让它跑了吗?
秋亦几步飞扑追上,他身影比过去更快,寒雪剑法一剑斩下,龟背上的泥土植物全部翻开,积蓄的水咔嚓咔嚓结上薄饼,坚硬的龟壳如同豆腐一般被斩出深深伤口,保护甲破开,老龟痛苦地低沉吼啸。
毫无疑问,它完全不是秋亦的对手,从被钓出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输了!
然而就在此时,老龟腹部忽然冒出一阵光芒,它的声音愈大,血气转瞬间覆盖全身,金丹气息与含着血色的水波轰然爆开。
秋亦猝不及防被爆开的灵力推下龟背,他连退后几步稳住身体,再抬头一看,老龟已经转过身来,双目凶横,龟背血红流水凝了一层新甲,身上气势如潮水翻涨。
它已入金丹!
第070章惊雷试剑
金丹对上筑基后期,结局简直毫无悬念!
境界突破的老龟心态膨胀,感觉自己现在强得可怕,这一仗也不是不能打。
搏一搏,由龟入龙的美好坦途在向它招手!
老龟兴奋起来,已然将对面的筑基境修士视为自己的盘中餐,其背甲之上的植株一瞬坍塌融化为血红液体,水流翻涌,曲河河水水龙卷一般被吸上来,背甲上的血水从原来的小小一滩瞬间涨成巨大浪潮拍打而下!
这些看似普通的植物实际上都是老龟分出人心人魂辛辛苦苦养出来,平时可作为背甲的另一层叠甲,需要时也可以化作强有力的攻击手段,寻常修士触碰一下便会被里面漩涡似的乱流搅碎。
为了蛟龙鳞片,老龟这次可以说是用上了看家本事。
秋亦莞尔一笑,刺人的锋芒几乎要从平凡的皮囊之下满溢而出,他一跃起,昭时剑悍然对上浪潮!
雄浑的灵力涌动汇入银白利剑,灵光爆开,阴沉沉的暴雨连绵,天与地之间的界限似乎都被河水混淆,唯见一道夺目的雪色剑影如同雷鸣划破阴阳,直直斩断巨浪!
《寒雪剑法》共有九式,如海浪叠潮一般愈是往后威力越强,但刚学习时秋亦只是刚刚踏入修炼一途,本就是该供金丹元婴境界使用的《寒雪剑法》的后三式几乎能把他身上灵力全部榨干,所以虞观也让他不要轻易动用。但是随着秋亦境界稳步提高,《蕴灵诀》神妙愈发显现,他体内灵力扎实而雄厚,动用后三式也不用再如过去那般精打细算、斤斤计较。
——第九式!
巨浪与雪剑相逢,巨浪哗啦一声,如同先前老龟的龟背一般被一剑劈斩而开!冰霜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覆盖蔓延,流动巨浪转瞬凝结成了冰雕,周围落下的雨水、附近的曲河,竟然也附上了一层寒冰,一瞬凝固,阵雨之中奇迹般地出现了一寸冰霜净土。
森冷雾白的寒气萦绕,像是雪花飘落,老龟扭动着身体,发现四肢全被冰雪困住了,它使着力气,想要挣脱。
昭时剑剑尖轻轻碰了冰雕一下,一声微不可闻的“叮”,所有寒冰咔嚓咔嚓龟裂,然后“轰”地一声爆开,老龟吃痛,却也逃脱了冰霜的禁锢,心头正怒火直烧,却见似曾相识的一剑再度飞来!
还来!?
老龟猛然缩进自己坚硬的龟壳之中,天空之中雨层密布,桃花镇其余地方的雨水此时一瞬间全部都汇集到了二者交战之处,暴雨如注,曲河的水不停地从下往上飞起吸来。
它是水妖,诞生就有控水之能,之前利用这些雨水挑拣着杀凡人,此刻也可以将雨水收回对敌。
占据极有优势的环境条件,一道巨大的水漩涡迅速凝结而成护盾对上秋亦的剑,水漩涡冰冻破碎,但老龟的龟甲纹路上也已经填满了积蓄得厚而凝练的红色水流,远远看去,那些纹路仿佛是老龟的生命线。
体内小小一颗血红伪金丹滴溜溜旋转,每转动一下就能迸发出无穷力量与灵力,老龟背甲之上之前被秋亦一剑砍出的伤口也开始愈合,但随着伪丹的起作用,老龟双目愈发猩红,原本胆怯的本性也被嗜血贪婪的冲动压制替代,彻底放弃了逃跑的念头。
水漩涡如同天生的杀人机器,秋亦一剑斩断后老龟又能迅速凝结一个,环境加持下它甚至灵力都没用多少,它伸出头张开口,又是几个混合血红的水炮砸出。
秋亦利用走位夹缝之间躲过巨大的水炮弹,转头又看见几个水漩涡已经造起。
此消彼长之下,形势会对自己越来越不利。
主场优势……
秋亦冷静地再次斩断几个水漩涡,忽地听闻天边有雷声惊动。
他先是一愣,然后脸上绽开笑容,双目映照着雷电的光芒。
没关系,有剑在手,剑修在哪里都是主场优势。
他伸手,换了另一套剑法,剑身上密密麻麻的金雷蛇一般游动。
老龟敏锐地注意到对手的改变。
不过此前就有多位修士想要用雷法将其逼出,老龟早就不怕这雷系功法了,它甚至自己都会招雷!
不屑地看了一眼筑基后期的剑修,老龟背上血色更深更重,骤雨之中闪雷照亮天际,电流引动入水,波纹漩涡猛地锁死秋亦。
秋亦轻轻柔柔斩开一剑,劈里啪啦的雷电传出久远,波纹漩涡顿破,仅仅几步就再度靠近了老龟。
老龟怒目而视,伪丹旋转,天空之中雨雷层叠,蓄势待发,既然敢来,它就要让他知道知道它雷法的厉害!
……
丽娘远远地看着对局,神情紧张,呼吸都不敢用力,指甲不知不觉掐入掌心。
也不知她心里经历了何种斗争,半响,丽娘转身,呼吸骤停,猛然瞧见身后不远处有一人静默伫立,其撑着伞,白发如霜,银灰眼眸冷淡——是虞观。
他什么时候站到这里的?
丽娘瞳孔紧缩,发现明明对方容貌惊艳奇特,自己却不知何时居然完全忽略掉了这个人的存在。
这人是鬼吗!?
虞观视线轻飘飘压来——丽娘直觉他好似不愿意看自己。
虞观:“丽娘是要回去了?”
丽娘叹气:“我要去通知镇民们,让他们别因为雨停了一时高兴就跑出来,万一这水妖用镇民的命威胁那位道友呢?”
虞观不可置否,眼神薄凉扫过。
丽娘走过去,走到虞观身侧的那一刹那,伞扑哧一声掉落水泊,丽娘双手手指道道指骨突破血肉翻出,纤细而锋利,像是野兽的利爪,眼睛呈现橙黄橘色,身上的气息也从原本的炼气七层瞬间涨至筑基后期,目标明确地抓向虞观的脖颈,想要撕碎这个人。
虞观轻轻移了下伞挡住第一击,脆弱的伞面几乎刹那就被撕裂,丽娘狰狞的面容近在眼前,但在这极为短暂的时间内虞观已经拔剑出。
丽娘刚刚见识过虞观出手留下老龟,见他又拔剑,心头狂跳,不敢大意,双手已经见不出一丁点的人形,猛然拍向虞观!
虞观挥剑挡下,翻手冰冷一刺。
他的剑和丽娘所见与老龟对敌的那位修士一样的冰寒冷漠,杀意如同湖底的火焰。
……不不、那个同伴还好相与一些,面前这人与克制寡言的外表相反,剑招凌冽而激进,招招式式夺命而来,只一味地进攻,而丝毫不在意保全自身,完全是自杀式的打法!
没过几招,丽娘就撑不住想要退去了,就在此时,天边一道粗壮惊雷轰然砸落河畔,金色雷光犹如天劫洗礼,天与地似乎都颤动了一刹那,丽娘骇然,一瞬分心,被虞观抓住机会一剑戳破捣碎丹田。
她“哇”地一声吐出大口鲜血,伪装再也撑不住了,外面的那一层人皮噗呲噗呲掉落,底下竟是一个面容蜡黄、长得近似豺狼鬣狗的男人!-
云层摩擦,金雷呼动,秋亦猜到了老龟的心思,他的心脏因为兴奋而砰砰直跳,水漩涡如同除不尽的挡路虎,却没有让他的脚步停留片刻。
还差多久?
一须臾?一弹指?一瞬?
——就是现在!
就在那一瞬间,秋亦顶着雷霆的瞄准,霍然翻上老龟的龟背,惊雷劈动而下,秋亦呼吸急促,神识漫出精准把控每一个时机,他不躲不闪,反而挥动手中的昭时剑,那把剑动作缓慢而又快捷,与雷霆同步落下!
“轰隆”——
天地惊雷贯穿了持剑的秋亦,也贯穿了龟背的中心!
肉身硬抗雷霆,秋亦一声不吭,他锻体也不是白锻体的,被劈得焦黑的皮肤迅速脱落,露出地下白皙柔韧的新生肌肤,他眨动一下眼睛,黑发柔软,双目明亮,除了脱了一层皮之外居然毫无损失。
少年撑着剑直起身,脸上居然是笑容。
而老龟可就难受得很了,它原本龟背就被秋亦差点劈开,受伤严重,后来还没愈合就又被自己招来的雷霆打了一下,简直是身心的双重折磨打击。愤怒彻底冲昏了头脑,老龟血色龟背上的纹路闪光,伪丹膨胀收缩——这是意图自爆的表现——它要杀了秋亦,哪怕付出死亡的代价!
一道剑轻飘飘地击落。
老龟知道,这是这个人类的剑法之一,这套剑法远不如一开始的那种剑法,威力非常小,以防御为骄傲的它根本无需在意,是对手要放过它一马吗?那它要不要先退走?……就这么一瞬的念头与犹豫,狂暴恐怖的金雷顺着伤口疯狂爆炸开,老龟骇然发现这一剑怎么脱胎换骨似的,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它的身体疼痛抽搐,庞大的身体一瞬间在穿透力极强的雷霆之下化为焦炭,闪动的伪丹终究还是黯淡了下来。
“吓死我了。”剑尖划过龟甲,留下一道清晰划痕,秋亦这么说道。
他抬头,第一眼就看到远处的虞观,还没来得及露出微笑,就忽而想起什么,慌张地从老龟身上下来,落到虞观看不到的另一面匆匆给自己换了新衣裳——原来的衣服已经被雷劈得变成了非常、非常不体面的样子!
完了完了,师尊不会看到了吧
秋亦想象了一下自己刚刚在师尊面前衣衫不整、穿破烂衣服的样子,耳根通红,羞耻地捂住脸。
救命,忽然就不是很想第一时间看到自己师尊了。
第071章信物
理智上完全不懂这有什么可羞耻的,看就看了,一块肉也不会少,而情感上,秋亦却忍不住想要挖个洞钻进去,逃避一会儿现实。
感情真是可怕。
秋亦磨磨蹭蹭地调整好心态,老龟身体都快消融大半了。
这种消融就是普通地化成水,大部分的妖邪都留不下肉身,资源无形中少了许多,所以它们一向是最不讨修士喜欢的对手——累死累活打完架,力气没少出,资源少少拿。
秋亦取出老龟身体里的那枚伪丹,虽然是强行催化而成,但多少有点价值。继而,昭时剑挑翻老龟身体,使其腹部翻出,只见腹部那一层甲胄上果然有一方阵法刻痕。
秋亦年纪轻了些,不擅长辨析阵法,还是虞观走了过来,看了一眼:“是影响心神的阵法,对于智力低下的妖邪来说差不多近似于控制心神的作用了。”
果然是背后有指挥者。
秋亦瞥了一眼被虞观抓过来的那个男人,长相很熟悉。
虞观道:“丽娘被他取代了。”
秋亦扒拉出合乎此人外貌的姓名:“易天教教徒马师。”
当时还是第一次查看任务列表时看了下详情,没想到几个月后无意之间便遇到了这位行走的200点贡献点奖金。
马师被秋亦捣毁了计划,又被虞观打崩,简单利落废了修为,心中憎恨,一心求死,只是被虞观掐着做不到而已。
他瞪着秋亦,一句话也不肯说,宁死也不肯就范的模样。
虞观:“稍等。”
他伸手,一道流水的影子一闪而过,马师感觉魂魄都好像在被烧灼折磨,疼得汗流浃背,也顾不得自己刚刚下定决心绝对一声不吭了,大声喊道:“是我,是我!”
此时老龟身体彻底消融,一尊玉像流光转动飞入秋亦手中,秋亦翻看了一会儿,收入乾坤袋中,接着取出一只玉瓶,收集老龟最后留下的一点粘稠精血。
这精血与污秽血色无关,是好东西,水妖之精华,一般修士服用可以强身健体、增强与流水之亲和,他回去时也可以用来做为杀死老龟的证据出示一下。
马师看他不紧不慢的样子,敢怒不敢言。
想他马师也算是逍遥多年,哪曾忍受过今日这般的耻辱!
他恼恨着,看向秋亦的目光像是恨不得生嚼了此人,忽地脑壳一痛,水声滴滴,马师再次痛苦地叫唤起来。
塞好木塞并收起玉瓶,秋亦还是没和马师说话,他掉头看虞观:“这是异水吗?”
虞观微笑颌首:“过去偶得的机缘。”
秋亦啧啧称赞,感觉十分好用。
等马师奄奄一息,秋亦才道:“真正的丽娘去哪了?”
说到这个,马师即便是痛苦也要低低冷笑,脸几乎要因为快意而扭曲起来:“那个蠢女人早死了,我剥了她的皮披在身上,把她的肉和魂魄喂给刚诞生的水妖,可怜啊,她到最后还想着大夏朝的子民……”
然而秋亦没有露出马师想要看到的痛哭流涕的表情。
他看起来甚至可以说得上平淡冷漠,只是说:“易天教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东洲大夏朝强盛,却绝非铁板一块,虽然是太平盛世,但是却多有异端□□骚扰。易天教就是其中最突出、势力最大的那一个,后来更是吞并了其他教,成了大夏身边挥之不去的蚊虫。
易天教打着“改天易道,神朝重归”的旗帜,入教者成员非常复杂,有想要复辟第二劫中盛世王朝上周神朝的,有单纯犯了事被大夏朝通缉所以干脆加入的,甚至有来自其他洲势力的探子和援助。或许教徒之间的唯一共同点就是反感目前的大夏王朝。
马师是对易天教真的心存感激的一份子,他过去在城中犯事被通缉的,要不是易天教收留准要被抓走砍头,听见秋亦这话冷哼一声:“对大夏朝的走狗要什么怜悯!我们神朝才是正统!”
好个被洗脑的垃圾人。
秋亦仔细观察他的神情:“这里还有其他易天教教徒吗?”
疼痛感再度袭来,马师冷汗淋漓,心中揣摩了一下,觉得应该能说:“没有,这是我一手策划的计划。”
“哦,”死了好多凡人给一个废物筑基铺路的计划,“说来听听。”
连凭什么告诉你都说不出,异水威慑之下,马师捏着鼻子道出一切。
为了在易天教中进一步提高地位,马师决定做出点事情。但是他不太擅长攻击对战,凭他一个人肯定是要被旁的修士轻易打杀的,就在此时,马师发觉桃花镇一书生死去后,曲河之中居然有刚刚生灵智的水妖诞生。
马师心中狂喜,在新生水妖腹部画下阵法控其心神。就此,马师开始了其一路喂养水妖的道路。
在马师这个常年东躲西藏的背后者的操纵影响下,水妖贪欲抑制,小心谨慎地、不露马脚地吃了一个又一个凡人。
然后马师发现,真是天助他也,桃花镇的本地人身上有桃花妖的诅咒在身,不能长久离去,他甚至不用怕猎物跑了!马师把握时机试图打造有利环境,而他影响的这水妖也确实是有几分神异,在马师的积蓄和手段帮助下直接打造出了一个长久的阴雨天。
就在一切顺利的时候,桃花镇镇长丽娘很快发现了不对,她向书院发出求助的当天,马师直接带着水妖在桃花树下杀了她,又劈倒镇上那株有庇护作用的桃花树,自己摇身一变变成为了大家着想的丽娘,暗中观察前来的弟子,给水妖通风报信。
“我不懂,你们是怎么看破我的伪装的,”马师咳着血,极不甘心地喊,“明明我披了丽娘的皮,血肉都跟着改变了,哪怕是金丹境修士前来也看不出我的伪装才对!”
这是他最引以为傲、用来戏耍了不知多少大夏官兵的功法,结果在此二人眼中却好像完全起了无用功!
同样用类似的法门伪装、但不知道比马师高明了多少倍的秋亦只是继续问出下一个问题:“你还知道易天教什么情报?说出来。”
马师肯定不会说出来的,除了对易天教的感情外,还有另一个原因:“我被下了禁制,不能说,一说就会死!”
他着急得表明自己的另一重价值:“不过我学过很多特殊法门,就比如养妖邪的那种,就算是你们正派书院弟子也可以学来奴役妖邪。哦对了,我还有乾坤袋,我藏在一个地方了,要是你们愿意放了我,我可以告诉你们我的积蓄放在哪里,还有、还有我能为你们引荐易天教,你们就是对易天教太多偏见了,其实易天教资源丰厚不下于大势力……”
他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而秋亦和虞观丝毫未听,只是对视一眼,彼此懂得对方的意思。
马师被灵力绳索拽着跟在他们后面,自由不得死也不得,嘴上还在劝说,心中却很忐忑,不知道这两个修士到底是想要干什么。被他说动了?可是这两人一声不吭。
他的心七上八下的,忽地看见秋亦虞观停下了脚步,马师一抬头,惊讶发现自己是被带到了桃花树附近。
秋亦敲敲折断的一半树身:“醒醒。”
马师一瞬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煞白,怪叫道:“不可能!明明水妖都把它劈成两半了!”
虞观:“劈成两半而已,又没有被连根拔起。”
雷击桃花树,又不是多么罕见的一件事。他们来这里的第一眼就发现这棵树还活着了,只是受伤严重,非常虚弱,直接陷入了长眠。
神识感知之中,桃花妖渐渐苏醒。
秋亦非常不客气,一脚把连连想往后退的马师踢到了树中间:“你自己看着办吧。”
桃花树抖动着,疯狂生长的枝条层层叠叠缠绕包裹住已经沦为凡人的马师,过于兴奋的枝条用力甩动拍打,将地面和空气打出噼啪声响。
它要用马师处理丽娘的方法、水妖对付它的方法来报复这个人!
秋亦在一边颇为好心地提醒:“记住,不要吃人。”-
将老龟精血和马师破破烂烂的头颅给致行堂弟子看过,秋亦的贡献点暴涨,顺利换下了那本坑害众多弟子的《春风剑法》。
藏书阁值日弟子恰好就是当日劝说秋亦不要兑换的那个,看他的目光痛彻心扉,像是看一个误入歧途的可怜后生。
秋亦换完就脚底抹油跑了。
他回到屋中,也不急着直接翻看《春风剑法》的具体内容,而是取出老龟融化后飞入他手中的那尊玉像。
很小一尊玉像,握在手中即可把玩,雕刻的痕迹凌乱,看不出来是什么生物,但绝非人形就是了,大抵是某种神兽。材质说是玉,又与普通的玉截然不同,非常特殊。
那马师最后也承认了水妖老龟的不凡,秋亦猜测这玉像就是不凡的原因。
秋亦看了半天,确认自己的知识库中不存在与之相对应的东西,拖长了声音呼唤:“师尊——”
他的师尊就在他身边。
虞观放下手中书,看了秋亦一眼,然后道:“刻的是烛龙,应该是进入某个秘境的信物。”
秋亦眼睛亮了。
虞观不用看就知道自己的弟子在想什么。
他道:“信物有缘才能起效。这个信物还需要分神境以上的修士打磨,其开启的秘境也不会是低境界秘境,你现在还差得远。”
秋亦托腮,眼睛一眨不眨:“哦——”
……有点可爱。
虞观:“想说什么?”
秋亦绽开笑容,回答道:“我想说,我师尊好厉害!”
第072章送机缘
虞观愣了愣,难得没有第一时间跟上弟子的脑回路。
半响,他无奈地笑了下:“下次给你整理第一劫的那些妖族相关资料。”
上一次虞观给的玉简也快记完了,秋亦道好。
烛龙玉像分神境以上的修士打磨。秋亦想了想,没想到合适的人选,暂且收起烛龙玉像,取出杀死水妖后得到的伪丹。
靠着吞食人身人魂成长催化起来伪丹通体血色,表面时时凸起凹陷,十分不稳定,看起来随时可能炸开。
秋亦凝神看去,视线穿透表面,伪丹内部血气与灵力的交织涌动尽收眼底,这种金丹劣质、强行催化而成,但是正好令他一窥其中奥妙,在自己凝金丹时也好多一分把握。
也不知看了多久,秋亦放下伪丹,心中了悟,体内灵力澎湃响动,宛若心脏跳动,他眼皮也不眨一下,对虞观道:“师尊,我要闭关了。”
他只是单纯地知会一声罢了,本来没想要得到什么回答。
不过虞观回应他:“嗯,我在这里陪你,等会见。”
一般来说,闭关者不会在身边留任何外人,也不会让他人有机会来打扰自己——但是虞观绝不是外人、他人。
他是秋亦的护道者,秋亦知道他在反倒安心。
秋亦心情忽地轻松了些,他笑了下,取出灵石堆放在身边:“嗯,等会见。”
……
一周后。
空气中的灵力变得如水一般粘稠,体内的灵力一波一波在丹田处压下凝练。
秋亦闭目,内视己身。
突破筑基前期、筑基中期花费了秋亦一整年的光阴,令他的底蕴养得足够之深厚,后燃香秘境几度交锋,秋亦再度飞快地蓄满了经验,于是在崇山书院留至数月期间顺利突破筑基后期。
秋亦本以为自己还要再过一阵才会突破金丹,没想到那一道惊雷不仅助他剑法成功,还打破了他体内的桎梏,引动了此前所有的积蓄,他的境界居然又有隐隐要突破之意。
没有必要强压境界,秋亦心神沉定,顺从心意冲击着筑基境最后的关卡。
他的丹田之处灵力旋转,逐渐形成一个疯狂吸收周围灵力的漩涡,灵石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屋中灵力被卷席着吸入秋亦体内漩涡,原本堆叠的灵石连粉末也未能留下,被吸收一空。
也不知过了多久,秋亦丹田处的漩涡终于吃饱了似的,旋转速度放慢,变得慵懒起来。
此时,秋亦体内原本积蓄的灵力再度涌入,漩涡中心凹下,周边翘起,最终包住已经被打磨凝练许久的的灵力,“咔嚓”一声,好似某种限制打破,漩涡与灵力纠缠,最终形成了一颗灰暗的小珠子。
小珠膨胀又收缩,看起来随时都可能碎掉。
秋亦运行起《蕴灵诀》,每运转一周天,丹田就颤抖震动一下,丹田中心的灰扑扑小珠又明亮一分,数个周天下来,灰暗不稳定的小珠已经成了一枚金光闪闪的金丹,光耀闪烁,扩张了两倍有余的丹田也终于不再颤抖,位于正中的金丹滴溜溜自转起来,它每转一圈,秋亦全身灵力就被压下去似的凝实一点、又增多一点。
极短的时间内,秋亦全身灵力由无形转为如水一般的有形之态,经脉中灵力的流动运转速度更快几筹。
但这还没有结束,金丹悬于丹田之中,联动全身灵力,配合着《三圣道解注释外篇》此等神识心法的运转,识海巨震,无形巨力轰隆隆打破边界,开辟出一片全新的空间,冷白光照下,湖泊颤抖,水流激荡,顷刻翻涌扩张占据新地盘!
如此反复又反复,终于,一切安静下来。
秋亦睁开眼,双目似乎比起以往更要明亮几分,又透着一点深邃,身边灵力波动趋于平稳缓和——金丹境!
虞观看他许久,确认他已经完全稳定了境界,才出声道:“恭喜。”
秋亦长长吁出一口气,对师尊一笑,只觉浑身一轻,天地清净,连尘埃都可以见得分毫。
金丹境界在修真界有着比较特殊的含义。
炼气与筑基终究还是困于凡人寿命,只能是“修炼”者,而只有凝出金丹,开辟识海,增寿五百年,到此之时,才算脱离了凡人状态,彻底踏入仙道之门,能被称呼上一声修仙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