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识扫过一遍,确认都没有问题之后,工作进展地非常顺利的阿涂推开门,一座与来时路一样的单薄虹桥横跨空中,红色的狐狸摇摇尾巴:“从虹桥一直走就可以离开了。”
向导说:“因为客人本次是雅间身份,如果愿意留下地址,下一次地城拍卖会开启后我们会发去邀请函。”
众人面面相觑一会儿,然后留了那间黄沙城宅院的地址给阿涂。
而另一边,二十一号雅间中,郑家长老照样留下了郑家主宅的地址。
带领着郑家弟子一并登上虹桥,在云雾之间行走时,长老用通讯玉盘向家主详细地汇报了本次情况。
过了片刻,郑润忽然听到一声叹息,他心头一跳,猛然看向长老,却又发现长老表情并无异样,刚刚的叹息好像只是他的错觉-
虹桥将将秋亦等人重新送回了黄沙城的石台,就在虹桥要把他们送达的片刻功夫,秋亦忽然心头警铃大作,直觉疯狂作响!
来不及思考到底是什么,昭时剑顿时出鞘,秋亦下意识开口道:“小心!”
虞观时时刻刻关注着秋亦,秋亦拔剑的下一秒他也拔剑而出。
而其余人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但也早已经习惯了秋亦这个队长的指挥,秋亦话落下后纷纷进入战斗姿势和状态,只是四周好像都没有敌人。
无中开口道:“什么情况……”
而就在虹桥消失、几人身影出现在石台上的瞬间,一道恐怖的气势瞬间如云雷般滚滚压来!
有人埋伏!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什么情况了!
无中瞬间闭嘴,身上佛光一瞬爆开。
这点威压还不至于直接将一支小队几人定在原地,相反,威压袭来更帮助了他们搜寻目标,同佛光一样各式早已准备好的攻击一瞬砸向威压来源之地——一名精神矍铄的白发老者!
光刺眼灼烧,虫子吐的丝很缠人,两把砍来的剑更是狠狠刮伤了身体!
感受到了完全没预料到的疼痛,甲六大为恼火,几乎一瞬睁开了束缚,然而就在他想要痛痛快快捏爆几个人时,几人的身影已经成了一个视野里的一个个小黑点!
开玩笑,几个金丹、两个元婴前期,面对出窍中期时不跑做什么?那可是出窍中期,刚刚只不过拿神识浅撞了一下的无中甚至已经开始七窍流血了!
急促的跑动声之中,秋亦的神识传音乍响:“冲我来的,你们往四处逃!我可以自救!”
就在刚刚的电光火石之间,他看到了甲六的身份牌!
该死,黄沙城现在不管争斗了?不会就是看人下碟吧!
心中有无数话想问候,但秋亦的声音发出,为了更好地执行任务而刻意培养出来的听从命令的身体本能立即驱动身体,牧直知、陈冷虹、无中、毛丸丸四名金丹境咬牙飞快离去。
此时已经快到黄沙城边缘了,城墙已然可见,四名队员四散逃离的瞬间,一把巨刀从远处飞来,宛若巨浪拍岸、瀑布飞流,巨刀猛然向秋亦所在之地砍下,几乎要将那道远处的城墙也劈成两半!
太快了,出窍境的速度根本无法想象,这一刀根本避不过去,昭时剑与冰剑一同硬生生地抗住,连骨头都似乎被压得咯吱咯吱作响。
秋亦咬牙支撑着手臂,一着不慎他和虞观就会被压垮,或许这个影楼刺客会为了如果是这种速度的话……原本打算掏传送卷轴的他迅速转换目标,是时候用深蓝鳞片……
然而就在这个念头生起的瞬间,虞观:“小心!”
秋亦手腕忽然轻微地一痛,不是被刀砍伤、也不是被手抓到,而是绳子勒了一下皮肉,就是这么细微的痛感,秋亦如同被吓到似的,霎时睁大眼睛——
绳子崩断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到面前的甲六把玩着手上的深蓝鳞片:“这是什么东西?老朽我居然也看不透?”
稀奇,他第一眼就注意到鳞片上有一种令他忌惮恐惧的气息,这怕不是个宝贝。
或许是因为一点困惑与忌惮,连刀也不再可怖沉重,虞观猛然挑开那把厚重的刀,而战斗中从来不会轻易分神的秋亦也早已收回了心神,双目凝心静气,只余冷冽的敌意与杀意,手臂一朝解放,抓住时间便是一道锋锐剑气斩去!
甲六不把这两个元婴前期的修士当回事,毕竟出窍中期和元婴前期的差距比人和蚂蚁都大,他正专注于研究着那枚深蓝鳞片,感应到斩击也只是抬起另一只手在身前竖起,简单以灵力作盾,这样就想要擒拿住反抗的元婴前期。
或许对于一般的元婴前期来说已经是绰绰有余的,但秋亦可是丝毫没有保留地用了他目前最强的底牌。
剑气、《惊蛰剑法》、心剑,在甲六丝毫不留心的时候便已经层层叠加,他注定要因为自己长久建立下来的常识与轻视付出代价!
灵力护盾根本抵挡不了,剑气还没到的时候便已经瞬间破裂,一剑还一刀,秋亦一剑砍向甲六握住深蓝鳞片的那只手。
剑身与出窍中期修士的躯壳猛然相撞,秋亦感觉自己不是在砍血肉之躯,而是一道金钟罩铁布衫,差距犹如一座山横亘在面前——
灵力涌动,力量暴出,剑柄猛然被压下,甲六表情诧异,终于移开了专心研究深蓝鳞片的目光,但是已经太迟了,一截手臂血淋淋地被剑斩落!
——不过身为剑修,劈斩山岳同劈开拦路杂草荆棘又有何异!
断肢飞快落地,那只掌心的鳞片砸落地面,只要拿到就可以保命……
那是绝不可能的,以甲六的速度不可能给他这个机会,真的被安全诱惑到去捡鳞片只会死无葬身之地,还不想死的秋亦目不斜视,根本不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与身旁的虞观一起双剑横劈而过!
这一次要斩断的是咽喉和眼睛!
只剩下左臂的甲六心头怒火中烧,表情却阴沉极了,终于收起了一切轻视之心,鳞片被无形的灵力之爪刹那抓起之时,他一心二用,仅剩的左手作手刀猛然与两道剑光相撞。
而就在这一瞬间,秋亦忽地有一种毛毛的脊背发凉之感,虞观的剑猝然收回,“铛——”的一声,冰剑背后袭来的暗沉的光芒相撞!
是那把刀!
甲六的右臂在快速再生,秋亦头皮发麻,一是不敢想象他真的拿到刀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光景,二是虞观抽剑挡刀之后,他独自对抗着甲六,几乎摇摇欲坠。
甲六没有任何收力的想法,即便是肉骨手掌也骇人无比,秋亦猛然咳出鲜血,手臂麻木的几乎没有知觉,甲六左臂肌肉鼓起,手刀带着恐怖威势斩下——
有一道光倏地飞来,早一分不早、晚一分不晚,就在这一刻落在将落的刀与秋亦之间!
第112章亡命路
出窍中期的攻击之下,那一片似虚似实的流光甚至没能发挥出它原本应该有的虚无之用,接触的瞬间变如同薄冰一样刹那破碎迸溅。
不过光芒的主人也没有想要它起多大防御作用,破碎的光流动,璀璨绚烂的光晕猛然绽开,几乎一瞬间刺穿了甲六的眼睛,而另一边的两人却被保护得很好。
眼睛到底要比其他地方脆弱一些,猝不及防的高光之下,甲六眼球灼痛,没有闭上眼睛,却有一瞬的恍惚,注意力略有分散。
好机会!
秋亦压下错愕,抽剑就走,足尖蜻蜓点水般点地,抓住时机与虞观一起向两边斜退远去,在甲六回过神来之前避开了巨刀与手刀前后夹击的攻击。
他们退后离开的瞬间,甲六不知何时早已悄然铺开神识再度扩散,几条漏网之鱼被神识捕捉。
——原来是先前逃跑的现在又跑回来了。
甲六扯出个笑容,觉得讥讽。
几个金丹境,真是不怕死。
谁管甲六怎么想的,时间紧迫,毛丸丸的声音响起:“快来!”
一道绳索从远方飞来,在空中一分为二,顶头扣成圆圈,目标明显地要套住秋亦虞观二人。
然而就在这时,深蓝鳞片被收入乾坤袋留待以后研究,甲六身上迸发的大量的灵力硬生生冲刷走残余的剑气,断肢缺口处血肉生芽,一鼓一胀间迅速长出一条新的胳膊。
巨刀如同受到召唤般嗡鸣落入掌中,大小不知何时恢复成常态,婴儿般光洁新生的手掌紧握,地阶下品的玄浪刀对着绳索施施然斩出一刀!
剑修握住剑,刀修握好刀,武器已经成了这些器修实力的一部分,这一刀斩出,威势如同生出刀锋利齿的浪潮或水波。
“糟了!”
陈冷虹远远看见这一幕,瞳孔紧缩:这黄阶中品法宝绳索会断!
四人同在一艘简陋的飞梭上,灵石几乎堆满,只留下几个落脚的地方。
无中一手反手向飞梭注入源源不断的灵力,神色凝重地哗啦啦翻阅那本乱涂的笔记,一边手握绳索的飞梭主人牧直知忧虑紧紧抿唇,毛丸丸手中迅疾如雷丢出一片碎片,野兽的瞳孔紧盯:“不会有事!”
玄浪刀落,电光火石之间,有两道剑光与飞光一同而至!
海浪的利齿卡住一瞬,锋芒几乎要破开躯壳,巨大的压力即将压垮碾碎全身。
身体中的血液紊乱流动,秋亦脸色惨白,嘴角溢血,手臂紧绷。
好在就在这时,绳索牢牢抓住秋亦二人,牧直知手背上爆出青筋,猛地向后一拽,在两人的极度配合下猛然把他们拽向飞梭!
绚烂晃眼的迷幻之光在四面八方爆开,隐蔽已久的蛊虫猛然吐出遮蔽神识的浓浓雾气,秋亦和虞观的身影眨眼工夫便消失在刺目光芒与浓厚灰蒙雾气之间。
没有任何阻挡的玄浪刀一道斩落,地面震颤,一瞬被斩出一道深而宽的刀痕,好像冲浪堆叠,刀痕四周凹陷下大大小小坑洼,这深深的伤痕横亘至远方,黄沙城的墙壁咔嚓咔嚓爬上裂纹,有一面墙轰然倒塌。
然而即便动静如此大,黄沙城也没有人来看管。
飞梭在光与雾之间穿行向远处,无中忽然睁开眼,金刚怒目,一双原本漆黑的眼睛此时如佛光为一种,呸地唾弃一声:“欺软怕硬的怂货!一点都不在意尊严!”
面对这种在地盘中搞破坏的人,他们南洲势力可是誓死要维护势力尊严脸面的!
陈冷虹腰间的一个瓷罐裂开,那只蛊虫为了这阵雾气彻底耗死了,她脸色白了些,神色凛冽。
愤怒是愤怒,但是现实就是如此,那刺客估计早已与黄沙城城主达成了某种默契约定,对方不会管他做什么。
谁叫人家是出窍中期、他们只是无名无姓的一群小小金丹和元婴呢?修真界强者就是永恒的道理。
秋亦和虞观被绳索带着落在早就在为他们腾出的地方站好。
秋亦哇地吐出鲜血,袖子被鲜血濡湿,正面接触过的手臂与手背上大大小小刀伤叠加,深可见骨。
牧直知专注心神操纵这艘看似简陋、但是有玄阶上品的飞梭,无心分神。
而毛丸丸喘了一口气,擦擦薄汗,好歹是救上来了,她放松了一些:“欢迎!”
秋亦咽下被虞观塞的一颗回灵丹,拽着虞观的袖子,脸色苍白,声音还很虚弱:“你们……”
陈冷虹道:“本来是要走的,但是看队长你们危险到要死了,看在一点点同伴情谊上就回来帮帮你们。”
秋亦让他们走的时候他们确实走了。
一方面这是秋亦主动让他们离开的、这是秋亦和虞观的事情,与他们毫不相关,他们完全没必要参与,身为目标的人都主动拒绝帮助后就更没必要参与了,更别说那人还是个出窍中期了,他们几个金丹上去也不过是送菜。
另一方面秋亦都说了他有办法,虽然不知道真假,现在也只能姑且信他一回,毕竟这总比他们一起送死要好。
就算是最冲动想帮忙的毛丸丸也被直觉警报出的死亡危险强制冷静。
本来四人应该就这么一哄而散,但是出于某种微妙的心态,他们还是不知为何聚在一起,留在了远处偷看,想看看秋亦和虞观能不能顺利逃脱。
——反正那人目标不是他们,他们只要小心一点不要被神识扫到了,偷偷看一下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好歹可是一起闯了两年,承了不少情,再白眼狼也不能一走了之,万一秋亦他们方法没能奏效,真遇到危险了怎么办……
抱着这样的心理,飞梭、绳索、蛊虫一早被掏出,这才有了刚刚惊险的一波刀下抢人。
秋亦吐出一口气,和虞观一起对几人点头致谢,又皱眉:“这样一来你们也被盯上了。”
本来甲六的目标只有秋亦一个,但现在秋亦毫不怀疑他会顺手碾死几只阻挠的金丹。
“盯上就盯上,哪个天骄还没被盯过,等会我们一起戳瞎他的眼睛!”无中恼怒道。
其余几人一愣,然后在风声之中哈哈笑起来,气氛轻松下来。
毛丸丸忽然想起了什么:“队长,你不是有传送卷轴吗?你和副队快……”
她话没说完,秋亦便轻轻摇了摇头。
之前因为怕掏出卷轴、使用卷轴消耗时间太长,所以没用,现在时间倒是充裕,可那个传送卷轴顶多只能传送两个人,秋亦看到飞梭上四人之时就已经没有了动用它的念头。
毛丸丸瞬间懂了他的意思。
“这一回真是舍命陪君子了,早知道当时我们几个都选传送卷轴了……”牧直知苦中作乐。
一卷传送卷轴少说几百万灵石,四人没一个有这玩意。
秋亦缓缓露出笑容。
虞观静默旁观,他脸色也是苍白的,比往常更像是像一座没有任何情绪存在的雪人,众人也都习惯了,忽然,这尊雪人转头看向飞梭后面,为众人敲响警钟:“小心,他来了。”
原本变得轻快些的气氛顿时冻结。
飞梭内部前后都开了空洞,透过空洞,甲六身影清晰可见,这个外表看着苍老的修士踏步飞来,快得几乎像是一颗炮弹,手中的玄浪刀划破空气,发出一声声尖锐爆鸣。
虽然知道迷惑不了他多久,但这也太快了吧!
眼前无尽黄沙漫漫,灼日扭曲了一切,驭使飞梭的牧直知咬牙,玄阶上品法宝速度比出窍境还是差了许多,必须要让他慢下来。
——谁会远距离攻击?谁可以把他打落?谁可以、阻拦他一瞬间?
心念电转就在一瞬间,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陈冷虹猛然丢出一个东西!
太阳注视世间,那东西影子很小,像是一块石头、一颗圆球——陈冷虹深吸一口气,黑纱之下的皮肤不知何时一点血色都无,苍白得像是死人,声音轻柔到几乎听不见。
她说:“杀了那个人。”
她丢得正好,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精准地在甲六到时落到他前方。
甲六一刀斩去,却忽然手臂一颤,刀刃好似撞到了什么坚硬物体,火光摩擦,那块疑似石头的东西居然挡下了这一刀!
虽然只是随随便便的一刀,不能和前面的相比,但那也是一位出窍境刀修的挥刀!
甲六讶异的瞬间,石头似的东西一瞬化为粘稠的液体,毒汁、还是其他什么奇怪的东西,从假死状态中复生的黑色液体蠕动,像是胶水一般一瞬牢牢粘住了甲六和他的刀。
秋亦作为局外人看得分明,那哪是什么黑色液体,那是一只只细小的蛊虫的聚合物!
只要数量够多、大小够小,一层一层地叠上去,死死地抓住链接一切能抓到的东西,最后就会呈现出现在这个流动的胶水模样。
这是陈冷虹以红雾虫为灵感潜心培养出的蛊虫,当它们分散时一只只弱小无比,但聚合起来时却能有元婴境界。
“这蛊虫难杀,应该能缠他一会儿,快走,我可没杀手锏了。”陈冷虹一屁股坐到灵舟上,提高声音,手中丹药直往嘴里塞。
秋亦也刚刚吃完了回灵丹,就在这时,他灵光一现,想起自己似乎有除了丹药以外的恢复品可用。
“……”
差点忘了这东西。
一根根黄级灵香从秋亦手中丢向其余人,一人一根,最后秋亦再点燃一根黄级灵香,烟散四处,能对元婴境起效果的灵香快速温和地加速了灵力的恢复。
陈冷虹摄入一团烟雾后眼睛一亮:“这玩意好啊,谢谢队长!”
秋亦道:“这灵香可以加快灵力恢复的速度,必要时直接吞下也可以起到效果。”
当时燃香秘境中,秋亦一下子收获了十来根黄级灵香,不过很遗憾,它们其中大半都是常见的恢复灵力之用,显得有些鸡肋。
秋亦只使用了那些其他功能的灵香,这些恢复灵力作用的黄级灵香被他一再搁置,没想到今日一下子全分发完了。
虞观一边恢复灵力一边注视着后方。
就像陈冷虹说的那样,这蛊虫很难缠,甲六停在空中,不得已地用力撕扯着身上的那层蛊虫,身上灵力喷涌,但是蛊虫灵活细小,一时间根本杀不干净。
甲六被黑色缠绕的身影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继而被远远甩在身后消失不见。
……不过谁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他们逃不出出窍境的神识。
逐渐变得稀薄的烟雾之中,秋亦坐在虞观身侧,闭目养神,不断调整状态,虞观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飞梭后侧,一丝不苟地警戒着,只有一缕神识分到秋亦身上。
毛丸丸的手沉默地搭在胸口,手掌好像要融化进胸膛。
灵石杂乱堆积,一块块化为玉石粉末,牧直知双眼之中神瞳明灭,远望四周沙漠,心神紧绷:黄沙城作壁上观,他只能在这里找到一条生路,但是……
连一刻钟都没有道,虞观冰冷的声音响起:“来了。”
在哪里!?
众人一齐向后看去——空无一人!
秋亦忽然喊道:“在上面!”
众人抬头看去,呼吸一滞:甲六就站在飞梭的外壁,从中间的梭口向下探头看着他们!
第113章爆炸
操纵飞梭的牧直知心脏骤停:甲六还是追到飞梭上来了,那他们现在到底是要直接放弃飞梭还是继续前进?
无中忽然伸手推了牧直知一把,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管如何,没有飞梭代步他们就更难逃了。
心中思绪万千,无中眼睛却是一直看着甲六,之前都是远远观战,现在距离拉进,灵压压得他骨头作痛。
本来他们就不敌此人,六人中秋亦、虞观、陈冷虹现在还都虚弱着,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甲六无论是杀人还是毁掉飞梭都轻而易举。
甲六同样看到了飞梭之中的六人,他没有手下留情的打算——他只要能带走秋亦就可以,秋亦成了元婴境修士更不容易死了此时成了他有恃无恐的理由——他举起刀。
短暂的瞬息之间,其他人似乎动了,但是他们跟不上甲六的速度,来不及了……
不过他可以定住他、他可以给其他人创造机会!
无中猛然睁大了眼睛,金色的眼睛中流转莲花。
时间在这一瞬间好像凝固,无中的表情近乎肃穆,甲六手中刀已经挥了一半,接下来的一半却无论如何也挥不下去,整个人诡谲地停在那里。
此时此刻,金色已经不仅只在无中的眼睛中泛起,那一层光芒在他全身上下流动,令他像是一尊应该安放在高庙之上的佛像。
作为浮屠宝殿的佛修,无中的肉体弱得可以,完全不符合世俗对宝殿佛修的印象。
这孱弱的肉体也让无中平时拖了不少后腿,这两年里老是被各种搭救,说不羞愧是不可能的,但他也没办法,毕竟他是负责神识的那个。
不过肉体孱弱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肉体越孱弱,束缚就越弱,蓬勃的神识就越容易破体而出。
虚幻到迷蒙的光下有一座佛国从尘雾之中显现,面目模糊的佛陀一一端座于莲台,或喜或嗔,高大的身影刺穿无边天穹,佛光普照,佛像之下,垂首的僧侣双掌合十,菩提转动,低低的颂念声化为禅杖长矛,瞬间钉穿了甲六的身心,令他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这是浮屠宝殿的传世功法之一,佛修的至高点之一,就算是漫长记载中也少见的佛国雏形!
可是这还不够,出窍境最明显的标志就是神识已经强到可以离体长久存在,无论是神识的广度还是强度,无中都比不过他,就算翻开佛国雏形这张底牌,差距亦难抹平。
无中清楚,想要胜利,就要做出一些出其不意的事情。
完全难以分出心神注意其余几人有什么动作,在甲六瞪大的眼中,那座辉煌璀璨的佛国猛地向他撞来——!!!
巨大的佛国义无反顾地与甲六的识海相碰。
于此同时,两道剑影猛然刺出,光柱与蛊虫俱袭,这是无中创造出来的绝佳机会,四人绝不会错过。
就在这里杀了甲六!
噗呲噗呲的声音响起,置身事外的牧直知因为紧张竖起了一身白毛汗,他压下心急,继续冷静控制着方向,为他的同伴们提供一个保障。
飞梭随着灵石的消耗穿破云层,向大漠的深处进发。
一泊泊鲜红的血落在飞梭的表面,蛊虫与光柱在他握剑的右手灼烧出一片黑焦,昭时剑洞穿了甲六的心脏,冰剑刺穿了他的左眼,顺着眼眶插入头颅,血流如注。
死了吗?
秋亦面色凝重:还没有……剑不能彻底刺穿他。
就在此时,原本表情肃穆的无中七窍之中忽然缓缓流淌鲜血,他开口,嗓音异常嘶哑,仿佛开口已经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情。
无中只说了一个字:“快!”
甲六当然还没死。
佛国之中一地狼藉,高台建筑被推到,僧侣信众被杀净,佛陀残肢掉落,心脏、眼睛、头颅都在心剑之下被伤害的甲六元神狼狈地忍受痛苦,狠狠掐住坐在最高处的佛陀——金身无中的脖颈。
没有刀,他就在这里活活掐死这个始作俑者!
窒息的感觉淹没,佛国中的无中脸上泛上青紫,现实中的他浑身金光一瞬褪去,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毛丸丸骤然握紧手心之物,神色焦灼,而秋亦和虞观近乎直觉地拔出剑,血色溅落,两道剑影忽然斩向那颗静止不动的头颅!
“啊啊啊啊!”
佛国中的甲六元神发出痛呼,“脑袋”几乎要被横劈斩断,掐住无中脖子的手一松,无中得了喘息功夫,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想再拖延一阵,可甲六像是发了狂,几乎瞬间就再度回过神来,极速地扼杀了无中这个化身的呼吸——出窍境中期的防御力绝非金丹元婴可以轻易挑衅的,头颅这个与神识紧密相关的部分绝对没有那么好斩断,只要他杀了这个家伙回去就好!
意识层面上造物的佛国鲜血淋漓地隐没消失。
现实中,无中的身体摇晃,然后砰地砸到了地上。
这“砰”的一声就好像什么预告,甲六空洞的双目猛然爆出精光,周身灵力像水一样波动,头发被风吹得凌乱。
他回来了!
甲六一把抓住几乎沿着太阳穴斩开一半两把剑,身上被普通攻击留下的伤害在快速愈合,他的心情激荡,畅快极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助他也!
明明应该是重伤了,但甲六的境界实力好像还在向上升!
陈冷虹看着那个被开瓢开了一半的血淋淋的怪物,猛地砸了一下空气:“可恶。”
可恶,就差一点点!
而在近前的秋亦和虞观能更清晰地感受到灵力威势的某种变化。
秋亦神色冰冷,剑身上银白剑气骤然爆开。
在事情变得雪上加霜之前,至少要把他们的剑夺回来!
掌心之间有剑气猛然爆开,两把剑森然冰冷的剑气几乎要将甲六的左手斩废。
血滴滴答答落下,甲六疼得淌下冷汗,他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危险,剑道境界居然这么强悍吗?!
脸上笑容一顿,甲六冷哼一声,不得已地把两把剑推回去,秋亦和虞观被力道推的连退几步,轻巧落到飞梭的另一端梭尖,剑尖在空中划出冷弧,终于重回自由。
“我还要感谢你们把我逼到这一步。”
甲六拍灰一样挥开蛊虫和光柱,又想到了什么,原本的不快与惊愕一扫而空,脸上笑容几乎癫狂,原本皱皱巴巴的身躯不知何时好像摆脱了一截苍老,变得年轻许多。
他身上攀升的气势已经明显到身在梭腔之中的牧直知都能感受到了:
甲六居然在这种情况下破境了!
“妈的!他祖宗的!该死的,还有没有天理了!”牧直知忍不住爆了粗口,连骂三声,焦躁止不住地从身上溢出。
飞梭上方,隔着中间的梭孔,秋亦等人站在另一端梭尖与甲六对视,戒备观察并思考,空荡丹田与经脉中灵力的运转速度在高压下再度加快,源源不断压榨产生每一丝新力量。
就在此时,甲六动了,牧直知与飞梭牵连的神识忽然一痛。
狰狞猖獗地笑和快到无痕的刀光一起落下,轰然一声,咔嚓咔嚓,梭腔四周都在颤抖,一时间天旋地转。
一击之下,这艘玄阶上品的飞梭直接裂开了一大半!
更可怕的是,这突如其来的重击直接压垮了飞梭,飞梭在坠落!
牧直知一把抓住要撞上四面八方梭壁的昏迷和尚,知道这飞梭这次是没救了。
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成功逃脱,他心里发苦,没有完全的把握。
而在动荡飞梭碎片上站稳的几人忽然听到了牧直知的声音。
牧直知说:“跳!”
对面四人的动作好像变了……
甲六收刀,霎时感觉到哪里不对,但他还没来得及细究,一道巨大的轰鸣声与焰火彻底淹没了飞梭!
灼日沙漠之中,一只赤鳞兽正在进行日常的觅食。
听到巨大的爆炸声,它抬起头来,看到天际划过一道火焰流星,原本就灼热闷热的空气好像被火柴点燃的汽油,噼里啪啦,黑烟升腾-
“咳咳咳。”状态比较好的牧直知抓着无中陷入流沙之中,被忽然吹起的风沙呛了一嘴。
在外闯荡的修士手上总会攒下些东西,更何况还是牧直知这种有寻宝神瞳的修士。
刚刚丢出去引起巨大爆炸的就是他几年前偶然所得的高阶阵法。那阵法随时处在崩溃边缘,即便是完全不懂阵法也可以当□□用,牧直知也是艺高人胆大,从那时起便一直把它随身携带。
爆炸声音很大、威力也很强、传播范围广,按理说炸死那个本就已经受伤的甲六不是问题,但牧直知不敢赌,秋亦也不敢赌。
他们最好找到一个更安全更隐蔽的地方,最好是限制进入境界、能随机传送他们离开的秘境避开甲六。
……即便概率很低。
沉默许久的毛丸丸忽然开口,对所有人道:“别怕,我准备好了,我保护你们。”
她手中的不再是碎片了。
秋亦看了她一眼,调整了队伍顺序。
……
六人在漫天黄沙中跑动前进,失去了代步的飞梭,队伍前进速度明显慢了不少,唯一的好消息是至少他们又一次暂时摆脱了甲六。
牧直知走在最前面,他背着无中,口中反反复复念叨着什么,目光在这片地区巡弋。
有锋芒逼近,虞观:“小心!”
他出声总是那样及时,牧直知身上寒芒竖起,猛地刹住步伐,下意识地身体一滚,精确地避开了要害,但还是被余波冲击到半个身体都快失去了知觉。
此时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浑身坑坑洼洼、深情恼怒,再也不复先前光鲜的老人,他头上被砍的伤还留着,胸膛还有秋亦刺穿的破洞,浑身血淋淋的,像是一只来寻仇的恶鬼。
他现在的境界是……出窍后期。
没有任何一丝废话,秋亦与虞观猛地飞跃挥剑劈去,陈冷虹羡慕地看了眼现在还能像是满状态一样对敌的两人,将灵力传送给毛丸丸,毛丸丸深呼吸一口气,霍然甩出一面完整的银镜!
“仙器!”甲六感受到那面镜子的气息,一瞬看破了银镜的实质。
正是拍卖会上介绍的十二妖镜!
毛丸丸生有圣体,出生时即有十二妖镜作为伴生法宝感召而来,这妖镜天生残缺,但在族人努力下逐渐圆满,毛丸丸又在拍卖会上购得一块碎片后,现在它已然完整。
她当然还不能发挥出仙器的全部威力,每次使用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但是现在拿出来却也足以重创甲六!
甲六心神俱骇:这些修士到底是什么来头?!凭什么一个金丹境能用仙器?!
但很快,照不出任何事物的镜子折射出光,甲六心中的情绪骤然膨胀,他的惊骇转为深深的贪婪:不管这些修士到底是什么情况,他要一个不留,全部杀了,然后拿着他们的乾坤袋走人……
在此时浮想联翩是甲六这辈子犯下的最大错误,一面银镜忽然分出三面,面面闪着绚烂危险的光,而两把冰冷锋芒的剑已至!
三面镜子轰射光柱的那一刻,电光火石间,秋亦和虞观一人一剑砍在了甲六的两肩,异火与异水与剑气一同撕裂伤口,让他没有机会再举刀防御或攻击,只能活生生成为靶子!
异火异水、剑气、仙器。
这些都是甲六自己都接触不到、没有拥有的东西!
他不敢置信,表情近乎扭曲。
他本就负了伤,此时两条胳膊刹那被斩下,空了心还没完全修补好的躯干如同海绵一样被破开巨大孔洞,断臂与刀一起落地,伤口处的鲜血喷涌在黄沙之上。
巨大的无力与虚弱感笼罩而下,甲六连身体都站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这群低境界修士面前。
他的身体和神识都在崩溃。
他要死了。
太可笑了!他居然会死在这里!死在两个元婴、几个金丹收手!
他好不容易才突破了出窍后期,他的未来本应该是捉住秋亦去换取奖赏,给孙女延寿,然后自己再进一步向分神境突破……
心中的怒火与不甘燃烧到了极点,甲六咳咳两声,居然诡异地笑了起来。
空荡的沙漠中,只有他在笑,从小声诡笑,到哈哈大笑。
“快跑!”秋亦第一时间意识到了不对劲,厉声警示,“他要自爆!”
出窍中期的自爆范围会有多大?!
毛骨悚然就在一瞬之间,众人转身就跑,拼尽全力、跑到几乎呕血,但时间太短了,他们根本拉不开距离!身法步法的速度不够、御剑飞行的速度也不够,死亡就像是身后的影子!
“跑吧跑吧,跑不掉的,和我一起死在这里吧哈哈哈哈!”甲六猖狂地大笑,目光近乎怨毒。
亘古的风沙刮过,背着无中、半边身体还有点麻的牧直知双目闪动,忽然停下脚步,转头呸了一声:“谁要和你一起死。”
甲六用仅剩的一只眼睛怒瞪他,身体飞速膨胀,神识灵力在皮囊之下乱窜,一瞬之间,已经伤痕累累的元神连同千年的修为一道轰然炸开——!
像是一个泡泡被吹起,自爆范围内,恍惚间所有的声音与色彩都在褪去。
无声的、巨大的轰鸣在身后极速地蔓延,要不了多久就会到这里来,然而一瞬之间,秋亦忽然怔愣住。
始终落后一步的虞观从背后将他抱住,牢牢按在怀里。
第114章破壳
时间倒回甲六准备自爆的时刻。
一路狂奔。
灼热的气浪似乎扭曲了现实,牧直知双眼几乎流血,他背着无中在沙漠中跋涉,铁锈味从喉咙泛起,从未如此深刻感觉到沙漠之中的一步一步如此难走。
他看到了熟悉的绿洲,沙漠眼睛一般的湖水边有许许多多没有境界的妖兽如饥似渴地吮吸水源。
两年间牧直知来到这里无数次,做任务时路过、任务间隙停留,他试了无数次,明明指引与钥匙在手,钥匙对此处也能产生反应,但是就是进不去秘境。
冥冥中,牧直知明白他还有欠缺了什么条件。
现在,在神瞳的指引下,飞梭坠落,危机关头,他又一次的来到了这里。
奔跑时,那句指引又一次被牧直知念出:“当黄沙被白骨的影子覆盖时,你可以看到一切。”
他已经来到“黄沙”上,但“白骨的影子”究竟代指什么?
虽然还没想明白,可此时,牧直知又一次看到了那座古城。
它虚幻地扎根于绿洲与黄沙之上,被钥匙召唤出来,只有牧直知能看到。
此前牧直知也看过它数次,可掌中的钥匙却只有现在变得灼烫,高度集中的精神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它从末端开始消融——这把钥匙在打开秘境!这是之前从没有过的事情!
无论如何这都是个好消息。
牧直知猛然停下脚步,一边不客气地回应笑声聒噪的甲六,一边将这个振奋的消息传音其余几人。
而自爆产生的气浪排山倒海般袭来,远比想象得更快!
死亡的光芒扩散,沙土颤抖湮灭,声音也被吞没,恐怖的能量近在咫尺,就算是刚刚喊出谁要和你一起死的牧直知也忍不住闭上眼睛。
钥匙已经启用,只要撑过这一瞬就可以躲过去。
只要几秒就好,而且他们已经跑出了核心区域了,不会受到全部的冲击,应该能撑过去……至少、至少,他们有机会留下一口气……
几乎所有防御手段都在刚刚逃跑的路上施加在身上,陈冷虹扶着一击之下已经彻底吐血晕厥的毛丸丸,在心中不断安慰自己,心底却还是忍不住漫上彷徨。
这短暂的一息在感官中无限延长。
凡人面对这样的爆炸恐怕根本感觉不到什么就会直接无知无觉死亡,但修士出色的五感让他们此时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将来的恐怖与死亡。
命运抽签,签筒里是濒死和死亡两支下下签。
“……”
在大难临头前的几秒安宁之中,秋亦听到自己心脏的鼓动声。
他熟悉危险、熟悉死亡,在获得生命与牵挂后像是每一个生灵一样敬畏死亡,本该是感到害怕的。
但此时,在极度危险的情况下,被牢牢按在另一人的怀里,感受着与自己不同的温度,对方柔顺的黑发滑落时蹭过脸颊,肩上落上重量,秋亦的心跳声震如擂鼓,紧张、兴奋、浑身止不住地想要战栗,来不及回头,但可以描摹想象虞观此时的表情,一定是在微笑的,于是对死亡的恐惧也被冲淡。
有他的保护,秋亦死亡的概率大大降低。
……但过去身可能会“死”,会离开。
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行,他不想让虞观离开。
不过还有办法,他早该那么做了——
就在此时,忽然有声音响起。
“咔嚓”,破壳的声音。
然后是一声震动耳膜与心脏的清脆鸣叫。
它说:“啾”。
这一声几乎所有人都能听到。
秋亦的目光一瞬间变得遥远,视线穿透现在的世界,他看到了洞天世界。
洞天中锁链崩解,什么也察觉不到的妖兽们在茂密的树林里跑动,新生、捕猎、进食、繁衍、死亡搭建成循环,万物的声音都他在心头回荡,新生的火焰跳动,建木内敛静默地抽出新芽,从死灰中复生。
这是“生”。
秋亦心中默念。
而在他无暇关注到的现实之中,岩浆自地心中涌动,火焰拔地而起。
除了秋亦虞观以外唯二还清醒着的牧直知和陈冷虹骇然抬头,看到了一对华美而虚幻的巨大羽翼——!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红的羽翼刹那包裹笼罩住自爆产生的巨大光波,像是鸟用翅膀抱住了一个玩具球。
灼热疼痛的感觉让鸟“啾啾”地叫。
于是它帮大家扔走了这颗危险的球。
巨大的爆炸在远处延续,但这边却已经是安然无恙了,余波气浪蔓延过来,扑天的风沙被卷起。
钥匙熔化到了最后的末尾。
秋亦茫然地感觉到另一边肩头也是一沉,好像有什么毛茸茸的、圆滚滚的小东西停在了那里,然后又被人不满地拎走。
……
回过神来时,眼前已经换了景象,束缚在腰身上的力道和沉在肩头的重量在刚刚那个瞬间像羽毛一样轻柔离去,四周什么人也没有了。
秋亦站在那里,看着又变回原样的影子,心中空落。
又分开了。
这是强制所有修士都要分开的秘境?连抱在一起都得分开?
将那点失落收回,秋亦又升起对毛丸丸和无中这两位昏迷者的担忧,快速观察四周。
毫无疑问,他现在正处在黄沙之主的秘境之中,用后来人冠以的名字这里就是“失落古城”。
不过这地方与常规印象中的“古城”相差甚远,前后左右都是黄沙砌成的高高墙壁,划出一条条通向未知的通道,视线所及只能看到自己身处的这一段路。
总的来说,不像是城池,更像是迷宫。
通讯玉盘在刚刚的战斗中遗失了,暂时联系不上其余人。秋亦现在只能继续研究这个迷宫。
黄沙墙壁牢不可破,秋亦又试着御剑飞行飞起,但离开地面十几寸后,察觉到四面的墙壁也在随着他的飞高而增高,秋亦果断落回地面。
……不给任何走捷径的机会。
这种情形下也只能往前走了。
秋亦想了想,点燃了一根黄级灵香,一边恢复灵力一边向黑暗中走去。
“咔哒”。
脚下的沙土好像变薄了。
秋亦心头一跳,骤然跃出一段距离,而他之前所站的地面霎时轰隆凹陷下去一个漆黑深坑!
深坑迅速扩大,从坑变洞,又从洞变虚无的道路,这一段路的地面凹塌消失了一节又一节,底下漆黑不见光明,石块砂砾不断滚动掉落,但就好似被吞没了一般,听不见一点回响。
漆黑的虚无扩散速度惊人,宛若一条在背后追逐的猎犬,更关键的是虚无之上有一股强大的吸力,秋亦试着以御剑飞行避开,但没过多久就感到剑身被牵制住往下落,不得已只能重新落回地面。
跑!
已经很疲惫的四肢再一次迈动,秋亦甚至有点后悔刚刚没有休息一会儿,幸好灵香燃烧产生的烟雾透过肌肤融入体内,带给他源源不断的动力。
这是一条不长的直道,一眼就能看到尽头,路尽头是几个分岔口,可秋亦跑起来时才感觉到不对劲。
一分钟、两分钟……以他的脚力和速度,此时应该早就到尽头了才对,然而实际上视线中的路口根本没有变化过位置,他就好像在一直在原地踏步一样!
秋亦跑动时敲了敲墙壁,在上面留下了一点灵力,一颗心很快沉入冰冷之中:灵力没有任何变化。
是幻觉?
秋亦分出一缕生息幽火丢向身后,异火本身与他是有联系的,但很快,那点联系消失不见了。
这绝不是幻觉。
此刻,秋亦仿佛成了跑轮上的那只仓鼠,被身后真实的尖刺逼迫,被前面虚假的距离引诱,只能不停地向前奔跑-
与秋亦相比,小凤凰的运气要好得多。
虽然由于秘境的限制,它原本的出窍境此时被压制成了元婴境,但一路上遇到的只是一些经典的小机关。
一口火焰烧掉那些飞射出来的毒箭毒镖,毛绒球挥动翅膀,眼睛左顾右盼,满世界乱飞找人。
路过下一个转角时,这只长得跟黄毛小鸡崽似的凤凰瞬间被一只手揪住。
“啧。”对方似乎有些不满。
小凤凰缩了缩:“……”
它认识这个人,知道这个人和它主人关系亲密异常,甚至还有它都没有的洞天许可,基本上可以说就是它的二主人,但是小凤凰怂也是真的怂。
趋利避害的直觉让它畏惧这位仙尊。
虞观把它提起来,表情冷淡:“你怎么不在你主人身边?”
小凤凰:“……啾!”
它有在努力找人!
“哦,”虞观:“找到后也不要随便乱凑上去。”
小凤凰蔫巴。
虞观上下打量一番,觉得秋亦应该会喜欢这种毛绒圆球玩具,又道:“至少等你控制好力量再说。”
才破壳的凤凰情况还不稳定,时不时就会冒出火焰烧毁附近的存在。
虞观之前只是把这家伙从秋亦肩头一把抓下来,已经是非常克制了。要不是考虑到毕竟是弟子灵宠,要爱屋及乌,他当时根本不会抓走对方,而是会一剑捅下去。
小凤凰连连点头,态度一百个诚心。
虞观:“你现在应该是洞虚境,认我弟子为主人,会不会觉得很不服气?”
简直是死亡提问。
小凤凰滚动摇头:“啾!”
它很早慧的,没有秋亦就没有它的新生,说秋亦是它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虞观肯首,想到这只凤凰或许会把秋亦当成母亲,思考了一会儿,又道:“灵宠亲近主人是应该的,不过你应该懂得分寸?”
小凤凰懵了一下。
“太亲近的话我会觉得你很烦很碍眼,”虞观双眸漆黑,语气自然而坦诚,“你清楚了吗?”
小凤凰完全理解了,连连点头,请虞观放两百个心。
它才不会做讨厌的家伙,一只合格且知恩图报的好灵宠会好好守护主人和二主人之间坚不可摧的感情。
放心吧,二主人,哪天你要是暂时离开,凤凰也会帮你赶走其他想抢走主人的生灵的。
想到这里,毛绒团子骄傲挺胸。
……它似乎感觉很自豪?
虞观感到一丝莫名,他缓缓松开小凤凰:“行了,现在我们去找你的主人。”
第115章抱抱
地面的崩解大约持续了一炷香时间,发现视野中的路口终于变近的秋亦默默松了一口气。
回头看去,后面的路已经在缓慢修补了。
不打算体验一回跑轮的秋亦快步走到路口,在岔路前随意地根据直觉挑了一个进入。
可能是在刚刚用完了坏运气,接下来的一路都很和平,秋亦在心中慢慢描绘走过地区的图景,越描绘越觉得这一片迷宫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广大。
再次站到一个分岔口时,有人忽然从背后拍拍他的肩膀。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这样靠近而不引起秋亦的排斥警觉。
而且在秋亦目前认识的人中,也只有一个人喜欢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离开。
秋亦有些想笑,他转身,果然看到了虞观。
又被找到了。
秋亦看向被虞观捉在手里的黄毛红毛交杂的小鸡崽:“小凤凰?”
小凤凰忙不迭地点头。
是我呀!
“谢谢你刚刚救了我们。”
秋亦真情实意感谢道。
如果不是小凤凰正好破壳,他就要动用耳坠的庇护了,那是虞观给他的礼物,说实在话,秋亦有点舍不得用。
再次被抓的萎靡都消散了,小凤凰高兴地翻动:“啾。”
秋亦又问虞观:“为什么要抓住它?”
虞观松开手,小凤凰飞起来,浅浅绕着秋亦飞了一圈。
“要见到你了,怕它太激动,所以先抓起来,”虞观解释道,“它刚破壳,力量不稳,别碰。”
秋亦“唔”了一声,对虞观道:“那你也别抓它。”
小凤凰十分诧异、大为感动。
秋亦接着说:“你会受伤的。”
小凤凰平静了。
这才正常嘛-
虞观的通讯玉盘还在身边,秋亦顺利联系上了陈冷虹和牧直知。
秋亦:“我和兄长在一起,你们呢?”
两人安然无恙,不过就是到现在也还没有找到昏迷的无中与毛丸丸。
秋亦想了想自己的经历,安慰几句:“这个迷宫危险程度不是很高,而且好像只有动起来才会遭到袭击,他们一直昏迷的话,反倒不会有事。”
过了一会儿,已经在迷宫中快转晕的陈冷虹道:“找到了,两个都找到了,没受伤,不过可能是受伤太重了,现在还醒不过来。”
陈冷虹自己状态也不太行,找到人后她当即放弃前进,停在原地休整,让其余三人不用管他们——虽然通讯玉盘可以定位,但是他们几组人之间相隔实在太远了。
“要不我们都停下来歇一歇?”牧直知对失落古城了解更多一点,“迷宫的和平只是暂时的,这只是第一阶段,如果走向深处的话会进入二阶段,到那时会有一种名为沙兽的东西冒出来。”
秋亦和虞观也不着急。
秋亦:“等毛丸丸和无中醒来再说吧。”
既然队长和真正要拿秘境的都这样说了,陈冷虹也没有反对得了理由了:“行。”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简单交流过情报后,通讯玉盘重新陷入了安静。
随便找了块干净的岩石与虞观一起坐下,秋亦放秘银蛊打发给小凤凰玩。
松懈下来后,他不由自主地感到了一点疲倦与困意,生息幽火暖洋洋地在体内游走,治愈先前战斗时留下的内伤。
秋亦握住虞观的一只手,给他也送去具有疗伤作用的火焰。
虞观闭目养神,任由他握。
过了很久很久,秋亦轻声问:“你睡着了吗?”
虞观不太想向弟子撒谎,所以他不回答,过了会,他感受到身体侧面压来一点重量。
已经超过了师徒之间的亲密,应该要保持距离才好。
最好的办法是明确拒绝。他的弟子虽然似乎常常在大胆试探,但实际上是个被推开后就会害怕地缩回去,几乎不敢第二次伸出手的可怜孩子。
因为缺乏安全感,所以不断索求贴近,所以被拒绝后就会默默地畏惧走开。拒绝会让秋亦感到疼痛,但是也会让他的这种不自觉越界停下。
……可虞观不愿意推开。
虞观没动,也没有睁开眼,呼吸平稳,像过往每一次一样,他默许了可怜猎物的靠近。
于是磨磨蹭蹭的,有人胆子变得更肥更猖獗,压下的重量一点点增加,几乎快是整个人的重量了。似乎是觉得姿势有点变扭,他还松开了握住虞观的那只手,伸出胳膊,犹犹豫豫地环抱住了虞观的右臂。
接着,柔软的脸颊贴了上来。
神识的视野中,他的弟子觉得获得了阶段性的胜利,松了一口气,露出安然满足的表情。
好乖、好可爱。
神识“看”了很久,在困倦的秋亦要完全睡着时,决定“醒”过来了。
虽然可以不出声,任由他这样靠着,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这样这位偷摸摸搞点小动作贴贴的弟子会感到安心和轻松,但虞观更想作弄他,欺负他。
而且这次是他的弟子主动凑过来的,在他已经主动往后退步的情况下,他的弟子擅自地、又一次地在什么也没搞明白的情况下就冒失拉近距离,虞观喜爱他,愿意照单全收,可秋亦也确实应该吃一点惩罚和教训。
虞观睁开眼,偏过头,语气平静:“你在干什么?”
作案当场被抓获的秋亦:“!”
羞耻感一瞬间从脚底冒上天灵盖,混沌的大脑一瞬清醒。
秋亦猛地绷直原本靠上去的上半身,紧接着立即松开搂住虞观右臂的胳膊,但还没完全松开,他就又心生犹豫,十分舍不得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和沉没成本。
纠结不超过三秒,他自暴自弃地重新紧紧虞观的右臂,把自己烧得通红的脸埋在师尊肩头,瓮声瓮气:“我困了,我要睡觉!”
“那你为什么……”
怎么还有话说!
羞耻冲昏了头脑,秋亦心中甚至产生了大逆不道的想法去,恨不得把自己师尊嘴给堵上。
他声音都有点抖,说话磕绊打结:“借、借你的胳膊枕一下……”
“哦?”
秋亦眼一闭,两耳不闻窗外事,大声道:“我睡着了!不要再吵我了!”
虞观不断地笑,但很快,他的笑声在秋亦耳中也变得飘远。
秋亦倚靠着自己的师尊,闻着熟悉的气息与味道,真的很快睡着了。
睡前,弟子脑子里还混沌地想着:师尊可以抱他,他为什么不能抱师尊?这不公平,现在师尊抱一次,他也抱一次,这才算扯平了……不对,这次只扯平了抱右臂,他还可以抱其他地方,他还有很多抱抱额度可以用……
这一觉睡得很沉,或许是因为成功贴贴,还贴了很久,醒来时秋亦感觉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
脑子清醒后,为了不让虞观再说之前抱着胳膊的事情,他第一件事就是与虞观面对面,先发制人,审问犯人一样开始翻之前差点忘记说的旧账:“你那时候为什么停下来……护住我?”
他咬了下舌头,吞下了抱住这个词。
虽然很喜欢抱抱,但是现在是要说正事的。
虞观明明是最清楚没了深蓝鳞片后秋亦还有耳坠可用的人。
只要心念一动,秋亦就可以抵挡住这次攻击。
虞观说:“耳坠可以帮助你抵挡大乘境的攻击,用在这里太浪费了。”
秋亦咬住嘴唇,努力瞪他,很凶。
虞观道:“而且我想要这么做。”
想要抱住,想要保护。
“……”秋亦刚刚撑起来的超凶模样破功,凶不起来一点,他慢慢地从下而上捂住脸,“那你下次别这样……”
对他几乎有求必应的虞观这次沉默了一会儿,摇头拒绝,声音果断:“不行。”
“为什么?”
虞观反问道:“假如我遇到险境,而你伸手就可以保护我,你会放弃这个机会吗?”
“……”
无法反驳,好有道理,不愧是师尊。
秋亦吭哧吭哧别过脸,变成不说话的闷葫芦。
虞观又道:“先前为了不影响你的历练,我已经忍耐很多次了。我努力地不做任何对你不利的事,你不能再剥夺走我为数不多可以保护你的机会。”
秋亦被他一通话说得晕头转向,完全觉得是自己的错。
他转回头,与虞观对视片刻,低头讷讷道歉:“对不起……”
虞观微笑:“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过了会,秋亦又皱起眉头,声音很低,苦恼道:“可是我也不想你遇到危险,而且我想要你继续陪我。”
“过去身离开从来都不意味着我离开你,”虞观爱怜地摸摸弟子的头,轻声安抚,又好像是在提醒,“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到死为止。”-
之前的事就此翻篇。
毛丸丸和无中还在昏迷,秋亦暂时不想面对自己师尊,飞快地跑去看一边玩去了的两只灵宠。
事实证明,把秘银蛊给小凤凰玩是很错误的决定。
银色小蛇被吓得眼泪汪汪,见秋亦过来后很是激动,立刻爬回他的乾坤袋里,很有自我管理意识地盘盘窝到黑罐之中,还用尾巴把盖子给盖上了。
小凤凰从摊平状态中恢复过来,也很激动地对秋亦啾啾叫。
秋亦点点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是我考虑不周了。”
虽然小凤凰现在看着很无害,但它本身境界有洞虚境,又自带凤凰血脉的压制,秘银蛊惧怕也很正常。
小凤凰又瞅瞅他,再瞅瞅虞观,确认他们两应该是聊完了:“啾。”
它想回洞天了,它想看看建木。
秋亦把它收进洞天,被他征用的、原本属于虞观的通讯玉盘一闪。
毛丸丸和牧直知醒了。
被迫下线的两人先了解了一番自己晕倒后发生的事情,又听了一番迷宫的介绍。
这个迷宫很大也很复杂,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去探索,每条路都埋着不少机关陷阱,不过就像秋亦说的那样,危险程度不是很高,大家交流情报总结下来,发现迷宫中危险等级最高的也不过是秋亦所遇到的地陷,跑一炷香时间就会消失,出乎意料的和平。
坐在巨大化蜘蛛身上的无中霎时感动极了:“这是什么神仙秘境。”
陈冷虹提醒道:“可是我们到现在也还什么东西都没拿到手呢。”
风险低,但收益也低啊。
毛丸丸点头点头点头:“噢噢噢!”
既然昏迷的两人醒了,三组小队就继续前进了。
其余两组人都是为了往深处走顺路蹭一点好处,基本上是在划水,而牧直知则是目标明确地要去拿到传承,作为拿到指引和钥匙的钦点半继承者,他手里还有可以在迷宫中指引正确道路的灯,所以比较起来,反倒是孤身一人的牧直知进度最快。
不过他还有困惑没能解开。
“白骨的影子”到底是什么?
秋亦想了想,回答道:“可能是指绝境。”
第一劫黄沙之主斗法失败陨落,他是在濒死与绝境中死去的,更甚至说,他或许就死在和他们一样的逃亡中。
也就是说,满足进入迷失古城的条件有三个:一,必须要见到古城,不过有缘人可以召唤出来;二、拥有钥匙;三、处于绝境或追逐逃亡之中。
牧直知觉得在理:“怪不得我过去一直打不开秘境……”
这次也是因祸得福了。
两个时辰过后,牧直知的声音响起:“我要进入古城的深层区了,你们小心点。”
他话音落下不久,秋亦和虞观脚步一顿,敏锐感觉到迷宫之中忽然有了某种变化。
黄沙扬起,墙壁上、道路上,一只只沙砾之兽倏地生长出,它们的外观像是蚂蚁,体型却远比蚂蚁要大,放大后的头颅狰狞而又可怖,一眼望过去密密麻麻,令人有点倒胃口。
秋亦远望,目光忽然一顿。
道路尽头有一只普通的蚂蚁沙兽。
它平凡到几乎湮没在蚁群之中,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只有左边的复眼——那是一只处于石化状态的蛊虫。
第116章筵席散
虞观:“是问心蛊。”
蛊虫种类多如繁星,同一种蛊虫外观也不固定,往往由蛊师的培养方式于路径而定,活着的蛊虫尚且如此,化石假死状态中的蛊虫就更难辨认了。
为了更好地发展蛊道,也为了方便自己,蛊师们早把这些关系自己身家性命的修炼根基一一分门别类好,并专门研究出了特殊的秘法来判断蛊虫种类。
一般来说这种秘法只在蛊师之间传递,不过虞观也会。
他得出了判断,秋亦也拎了两个或许比他更适合的去行动的外援出来。
小凤凰飞出洞天,秘银蛊爬出黑罐,一鸟一蛇四处张望,小凤凰茫然着的时候,秘银蛊的竖瞳张缩,紧盯着问心蛊。
秘银蛊智慧不低,作为秋亦的灵宠,它知道秋亦要炼魂蛊解恶咒。
它是材料之一,那个假死状态的问心蛊也是材料,蛊虫炼制的过程中,只有一只蛊虫能够吞噬其余材料,最终活下来,它们是天然的竞争对手……
好斗的天性、变强的本能、渴生的本能不断交织,银蛇的蛇瞳冰冷,蛇信嘶嘶吐出。
它迫切地想要吃掉那只问心蛊。
沙蚁越聚拢越多,一双双复眼盯着闯入它们领地的外来者,彼此之间头上的触须不停触碰。
秋亦不知道它们为什么还没有动静,但这是他的机会,如果可以,秋亦确实不想和这堆沙蚁打群架。
“把问心蛊带回来,”秋亦把银蛇丢给凤凰,秘银蛊细长,有一截尾巴落下来,它下意识地收起尾巴,茫然地盘在了凤凰圆滚的背上,听见秋亦继续道,“尽量不要惊动那些沙蚁,等离开这个秘境后我给你们起名字。”
起名字……!
秘银蛊瞬间精神一振。
秋亦给起名字的肯定是最后完全体的魂蛊,它一定是最后活下来、成为魂蛊的那只!
小凤凰倒是知道自己主人和二主人这两人的一点点美中不足,所以对于名字表现得很矜持,只是羽毛上不时抖落的火星,时不时就把秘银蛊烫到嘶嘶提醒。
时间紧迫,在秘银蛊焦灼地催促下,小凤凰双翅一扇,像是一颗火球一样携着气流猛然飞射向最终的目标!
……
沙蚁军团有条不紊地清点链接着新生儿。
每一只沙蚁有独立的意识,而每一只沙蚁的独立意识最后又汇成蚁群的集体意识,蚁群的一切都由浩瀚集体意识管辖。
失落古城进入第二阶段后,它们从无到有,数量在极短的时间内暴增达到了两百多只金丹境、百来只元婴境,而且新的链接还在零散不断地产生。
在外无威胁的情况下,身为秘境造物的沙蚁不会动弹,看起来温和而无害,像是一座座孩子堆砌的无害沙堡,实际上每一只都静默地等候着蚁群意识的统筹与安排,默默捕捉四周信息。
复眼之中的世界如此广阔,最外围的沙蚁早就注意到了那两个人族修士。
外层粗浅的意识判断,这两人是外来者,侵略者,判定为初级威胁,警戒观察,可以杀死。
考虑到新的同伴还在诞生,蚁群意识选择暂时不杀死、继续观察。
然而就在这时,数道相同的信息的反馈像是一块块巨石落下,悍然震动链接每只沙蚁的巨大意识之网,巨网绷紧颤抖,掀起一声又一声巨大的回响:有火焰在飞过来!
暴射飞来的火红赤焰宛若陨落的星辰,四周风沙声呼呼,在沙蚁的判定系统中,这团火焰的威胁性飞速攀升,蚁群的警戒程度也同时间迅疾上升。
共用的意识与快捷的交流让它们反应速度快得无与伦比,无形的底线被触碰、绷紧、然后倏然断裂!
宛若灾难片一样的情景,四面八方都有这些长相如同怪物的沙蚁疯狂扑涌而来!
很难想象蚂蚁跳或者蹦跶的场景,但是此时此刻,在集体意识做出判断,这群躯壳可怖的沙蚁铺天盖地、悍不畏死地蹦跳过来。
它们滞留在空中的那一瞬间,重重交叠的身影几乎将这一个宽阔路口的所有光遮住,宽广辽阔的阴影像是某种可怖的怪物,又像是张开的野兽巨口。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沙蚁的上颚兴奋地不断碰撞打磨,它们仅凭力量就可以将空气撕咬出声响。
等它们降落,“巨口”闭合,身处阴影之中的小凤凰和秘银蛊会在沙蚁恐怖的数量下被直接压死或咬死,成为两盘送货上门的肉。
然而小凤凰没有管,好像就要任由自己被这层沙蚁被子盖住似的,它猛然扇动翅膀,漂亮的火焰在阴影里爆开光芒,凤凰的速度再一次飙升,直直往巨口的咽喉舌、阴影的最深处而去!
那只拥有问心蛊的沙蚁就在那里!
四周光源暗淡,上方俯冲落下的沙蚁越来越贴近,上颚几乎要触碰到了小凤凰,不过鸟类的速度快得惊人,它在阴影之下横冲直撞、所向披靡,体型又小又灵活,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小凤凰瞬间就换了个位置,导致沙蚁上颚闭合时就只能咬到一团残焰。
还有一尺距离时,静候已久的秘银蛊猛然弹射蹦出。
毒牙森白凛冽,这条纤细、美丽的银蛇张着一张完全不符合外表的血盆大口,在瞬息之间一口咬住沙蚁的眼睛、巨口一合,直接囫囵吞下了问心蛊!
沙蚁们的集体意识嗡动,它们判定这条蛇夺走了它们的东西,不过既然都主动挑衅深入到这种地步,它们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一鸟一蛇。
宛若磨刀一般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哒咔哒声中,光源被彻底剥夺,重新回到小凤凰背上的秘银蛊感到了挤压与窒息,“被子”已经压下!
凡俗中的蚂蚁体型很少,它们给人的印象就是密密麻麻的行军、捕猎,而沙蚁的体型虽然大了一圈,但习性却和那些密密麻麻出动的蚂蚁没什么区别,你叠着它,它又叠着另一个,一双双上颚探过来——
“咔哒。”
“咔哒。”
却只是用力咬爆了空气。
复眼察看,触角交叠,沙蚁们的意识很茫然。
——这里忽然间就什么也没有了-
一路转弯又转弯,连跑出几里,直到再也感觉不到沙蚁气息后,秋亦才放慢脚步,将秘银蛊和小凤凰从洞天中捞出。
就和秋亦刚得到洞天时想的那样,洞天这个东西在没有撕裂空间、寻出洞天能力的低境界完全就是作弊。
刚刚那种千钧一发的险境,如果在没有洞天时,秋亦免不了要和他师尊一起去救秘银蛊和小凤凰,少不了打斗逃亡,而现在只要站在稍远的地方及时将二者收入洞天就行。
如果他给了许可,甚至都可以自己先跑,直接让秘银蛊和小凤凰完全代他赴险。
以后要尽量少用。
秋亦默默将洞天划为保命时才可以动用的底牌之一。
秘银蛊在刚刚吞下问心蛊,此时已经陷入了沉睡。
吃与被吃这种直接血腥的联系算是蛊虫最原始与最基础的培养方式之一,两者已经在进行一定程度上的竞争。
秋亦将他们放进黑罐中,时不时用秘法催化,然后耐心等待,几个月后他就可以收获一只魂蛊。
而小凤凰逛了一圈,啾啾地叫。
秋亦思考了好一会儿,觉得是不是该给点鼓励和夸奖,犹豫地夸道:“做的不错、做得很好……?”
想要夸奖时,他脑海中首先冒出来的就是这两句。
小凤凰惊讶一瞬,欢欣地继续啾啾叫。
秋亦短暂捡起自己的博览群书的记忆,回想起过去曾经看过的夸人合集,一开口就是一串不停:“你真棒、你真聪明、好厉害、还很懂事地会帮我……”
他报菜名似的越说越顺,几乎是滔滔不绝。
小凤凰觉得主人是在背书,它偷偷瞅了眼虞观。
虞观默默听着,不时轻轻点头,神情若有所思,好像没有一点不高兴,等听得差不多了,他忽然瞥了一眼小凤凰。
小凤凰:“……啾。”
它想要回洞天。
想回去和小芽一起报团取暖!
把小凤凰回到了洞天后,秋亦还有些困惑:“我夸得不好吗?”
他还特意挑了那本夸奖孩子合集中可以适用的句子。
“怎么会?”虞观说,“我觉得你说得特别好。它可能是觉得不好意思。”
秋亦重新找回了自信。
虞观提出小小的建议:“我觉得下次说一两句就好。”
秋亦虚心接受。
毕竟夸奖的话语一段时间内是不可再生资源,不能一次性用完,这次纯粹是背书背顺了。
虞观似乎很欣慰他能接受建议,认同地肯首:“嗯,这样很好。”
秋亦顿了顿,琢磨片刻,发现这好像是一个夸奖。
他开心地露出笑容,走路都要有点飘了-
既然已经拿到问心蛊,那么此行对秋亦来说就是圆满达成了目标了。
两人用通讯玉盘联系其他人,并告知他们这边随时能离开。
而陈冷虹、毛丸丸、无中三人那边遇到了不少沙兽,不过好在陈冷虹的四具元婴境傀儡足够给力,他们解决了几只后沙兽后就及时跑开了。
无中:“沙兽死后会掉下来一些东西,有功法、上品灵石、神药……”
这应该就是第二阶段的奖励。
这奖励难拿得很,无中吐槽:“那些沙兽好喜欢抱团群殴,一惹就是一大家子扑上来,境界还不低。”
秋亦:“没做好准备前不要再招惹沙兽了。”
无中说完后紧接着的是牧直知:“我这边好像一路都很顺利,所以我可能不久就接受传承,到时候——”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众人:“!?”
无中心生不妙:“牧直——”
迷宫消失得无影无踪,灼热的炽日高照,沙漠被晒得滚烫,在日光下、在风中像是金色的海洋。深陷金色海洋里的绿洲附近,有妖兽被这几个忽然出现的修士吓了一跳,慌不择路地逃跑了。
无中傻愣愣地看着四周:“——知?”
风沙流动。
秋亦:“他不在,应该是去接受传承了。”
毛丸丸点点头,赞同队长的话。
现在他们重新回到灼日沙漠就是最好的佐证。
“黄沙之主找到心仪的继承人后就翻脸不认人,立即把我们这些外人通通赶走了。”无中不傻,很快回过味来,幽怨道:“我还想多蹭一点资源呢……”
陈冷虹觉得不行:“那一大堆沙兽太麻烦了,我反正不想再碰了。”
“……你这个找到仙蛊的万恶幸运儿!”
来这一趟失落古城啥也没有拿到的无中心酸蹲墙角。
等他境界高了,他一定要去学学能转运的功法!
说说笑笑一番后,面对面的情况下,秋亦打算跟众人道谢,他认为这样比较诚恳,结果吓得无中直接躲到毛丸丸背后,说:“你别这么礼貌啊!我们几个当初在镇狱血海还都承了你和副队的情呢!”
“对,你就当是扯平了吧。”陈冷虹道。
毛丸丸说:“只是互相帮助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秋亦失笑:“好吧。”
陈冷虹看向绿洲:“接受大乘境修士传承应该会很久吧?”
虞观肯首。
陈冷虹伸了个懒腰:“啊,那不等他了,我要先走了,找到仙蛊后我要回家一趟再出来跑动。”
少了陈冷虹和牧直知,队伍人不全了,毛丸丸和无中也不打算继续留下来了。不过说话前,他们还是先看向了秋亦和虞观。
假如他们队长和副队长还要停留一阵的话,他们也可以再留一阵。
秋亦轻松道:“我在迷宫中找到问心蛊了,准备离开找地方清修几年,把恶咒去除。”
“!!?”
几人瞬间惊骇,七嘴八舌道“别说啊!”“别随便乱说!”“你怎么说出来了”,结果话说出口,面面相觑。
啊?你怎么也知道!
啊?怎么大家都知道!
秋亦:“我也没想到你们都知道。”
无中、陈冷虹、毛丸丸恍惚,又看看身边人,好像又刷新了对队友的认知:虽然知道你们不简单,不是普通散修,但是,不是,你们都这么有文化的吗?!
有倔强询问:“牧直知知道吗……?”
秋亦点点头:“他也知道,当时你们一个接一个来找我,我和兄长都很惊讶。”
啊?啊啊啊啊啊!
再回想起来,无中脚趾扣地,终于忍不住了:“现在扮猪吃虎不是已经不流行了吗,怎么到我们这里甚至能凑出一支六人小队!”
陈冷虹笑了好一阵,道:“那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吗?”
“就在这里分开吧,”无中说,“我们跑了,让牧直知从沙里爬出来后直接变成孤家寡人。”
“……”毛丸丸喃喃说,“感觉像是梦一样。”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陈冷虹宽慰道,“和你们相处挺愉快的,希望以后还能再见。”
“会再见的,”秋亦道,“天骄盛会见。”
对啊,还有天骄盛会!
被提醒后的毛丸丸斗志昂扬,挥挥手,转身就走,竟然是第一个离开的:“盛会再见!”
“那就盛会再见!”陈冷虹笑着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无中和她们道别,在绿洲这里停了一会儿,掏出签筒摇了摇,然后随便抽出一根,看了一眼:“牧直知运气是真不错啊……”
他在签反面刻上天骄盛会再见的字样,再把那根上上签丢进沙里。
这样算是代替牧直知说了一句天骄盛会见。
“盛会见!”
无中也离开了。
“盛会见。”
秋亦挥手看着他们走远,背过身去,和虞观一起向小凤凰丢甲六的方向走。
深蓝鳞片不会毁在出窍境的自爆中,他要把它拿回来。
澄金沙面被风吹起一道道波纹,金沙流动,光投射下两道影子。
陈冷虹说“天下无不散的筵席”,秋亦看着影子,有点较真和固执地想:他和师尊的筵席不会散。
“抬头。”
“?”
“为什么要一直看影子?”
“……因为影子好看!”
虞观也看看,不觉得哪里好看了:“别看影子了,如果你实在想看什么东西的话,可以看我。”
“……哦、嗯。”
“想好之后要去哪里了吗?”
“还没有……想去气候湿润一点的地方,附近最好很少有人居住——影楼那些人好烦!”
“是很讨厌,以后报复回去。”
“嗯!”
……
黄沙漫漫,风又一次吹过,掩盖了所有曾经留下的足迹。
第117章落霞山脉
修士对于滴血认主后的法器都有一定感知,秋亦很顺利地就找回了深蓝鳞片。
上面已经有些许裂纹。
虞观打磨两下,取新的绳线串挂起,做成项链给秋亦戴上,又帮他塞进衣领里,贴着里衣放好,以防再出现这次被夺走的情况。
甲六自爆,形神俱灭,身上的东西也全部炸了干净,除了深蓝鳞片外再无其他有价值的东西可捡,最倒霉的是一些被无端牵扯的妖兽。
秋亦四下看了看,拉着自己师尊一起进入洞天。
凤凰的孵化太突然了,虽然说当时秋亦玄之又玄看到了一些变化,但他实际上还没有真正地进洞天看过变化。
瀑布飞流直下,建木依然如初见般高大撑开枝丫,原本灰白色的树皮上已经斑驳漫出一些深褐色,秋亦伸手触碰,掌心贴着树皮,能感受到它的复苏。
抬起头,小凤凰正趴在枝头,像团红黄色的糯米糍,它把自己的窝也叼过来了,正正好卡在枝丫之间,巢穴附近,嫩绿的新芽还沾着一点露水。
复春水让它状态转好许多,恍惚地有了一点意识,而凤凰破壳后,这棵树好像一下被唤醒,迸发了强烈的生的意志,在借着复春水的生机努力恢复。
小凤凰对秋亦啾啾叫唤几声,不过没有从建木上下来。
它和建木待在一起对彼此都有益处,小凤凰的存在和陪伴可以帮助建木进一步恢复,而建木也会使它更快地长大。
秋亦发现它身上的黄色绒毛又褪去了一点,现在已经有三分之二的部分都是红色绒毛,看来在初生阶段结束后,这只凤凰会变成一颗红球。
感觉会像是糖葫芦。
一瞬间抓住了这个灵感,秋亦喊了小凤凰一声,呼唤它过来,顺便将晶蜜丢给它:“你觉得糖葫芦这个名字怎么样?”
小凤凰用爪子牢牢抓住那个装着晶蜜的小瓶:“啾!”
传承记忆里有,喜欢,想吃!
“那我以后就叫你糖葫芦了。”
小凤凰想了想,满意地点了点头:“啾。”
好!
一人一凤凰交谈完,虞观说:“千丝蛛也在这里。”
秋亦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地面。
先前没有太注意,建木附近多了不少浅浅的小洞,洞口晶莹洁白的蛛网张开铺垫,一只只熟悉的妖兽在穴中等待着猎物,正是环河秘境中抓的千丝蛛。
秋亦曾用它们的蛛丝卖得第一桶金,后来很久都没有再关注它们,如今再见到竟有些怀念。
千丝蛛一般栖居在树上,不过现在在洞天待久了,它们好像变了习性。
秋亦抓上来一只,仔细观察。
少年的眼睛澄澈黝黑,感受到那恐怖的威势,已经有一定灵智的千丝蛛跟一具死尸一样僵硬,任由秋亦好奇地打量。
过去大家都是炼气境时,千丝蛛就毫无反抗之力,被一抓一个准,此时秋亦元婴境,千丝蛛筑基境,秋亦拿捏起来只会更轻松。
他看完这只千丝蛛,神识扫过四周,与回忆里的对照一番,得出结论:“变了。”
最明显的是外观,千丝蛛体型增长,身体变得更加轻盈,藏着丝囊的腹部变得更大。
然后就是就是境界。
千丝蛛原先是弱小的妖兽,这是作为妖兽与生俱来的血脉枷锁所导致,就像赤鳞兽和其他妖兽一样,虽然生来就有修为,但后续的修行却会被血脉桎梏,只能有少数存在可以打破桎梏。
但现在,秋亦神识扫过,他手中这只不是个例,这里的千丝蛛境界普遍都有筑基境!
虞观说:“它们在慢慢向妖族靠拢。”
妖族算是妖兽与人类之间的平衡点,妖族身上妖兽特有的天赋与力量还在,但不会受到太多来自血脉的桎梏,而且生来就与拥有与人类等同的灵智,不像妖兽,多数时间凭本能行动、要幸运打破桎梏,突破到高境界才有可能开启灵智。
回到巢中,扒拉晶蜜的糖葫芦:“啾。”
这群蜘蛛在老早就住在这里了,不过它们不敢上树,就住地下了。
洞天中其他妖兽都没有修为,在外界瑟瑟发抖、濒临灭绝的千丝蛛被抓进洞天,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还挺强的?
外来入侵物种毫不客气地跑到了灵力最充裕的地方住下,在很长一段时间中被秋亦抛之脑后了。
一开始千丝蛛们还只是挂附近的树上:祖宗之法不可变!
等到秋亦将复春水给建木倒下,建木开始有了一点生气,树上的千丝蛛们待不住了。
一只两只跳下来,人往高处走,蛛往地里栽。
事实证明它们选对了。
靠着这一手挖坑,千丝蛛接连喝到了建木复苏、凤凰破壳的汤,最终就形成了这么个情况,一举从弱弱妖兽逆袭成有更多可能的妖族。
它们现在已经和外界的“千丝蛛”完全不是一种生物了。
秋亦抬起手掌,忽然鼓起脸颊,呼呼一吹。
手中的千丝蛛被他吹得滚落下去,在空中慌张吐丝,秋亦眼睛像玻璃珠一样透亮,忽然困惑地“咦”了一声。
透明蛛丝还在空中像小小的降落伞一样飘荡,而本该就这么跌落回洞里的千丝蛛唰的一下直接消失了!
神识很快传来讯息——它出现在了附近树梢间一张破旧的蛛网上!
“空间传送?”
引导他去看的虞观颌首,给予肯定:“嗯。”
进化为妖族后,千丝蛛不仅蛛丝的灵力传导性质增强,居然还觉醒了与空间有关的顶尖血脉天赋!
研究一番后,秋亦试探出了千丝蛛的天赋是怎么回事:它们可以将自己和非生命体在自己编织的网上传送,传送自己只需要一瞬,传送非生命体要花费一定时间和灵力,随着境界的提高,它们的传送速度也有增快、一次性可以传送的东西更多。
与空间时间、生命死亡相关的法则与能力几乎是最晦涩深奥的存在。传送阵法因为高昂价格注定不能普及和随意用在传送物体上,修士们目前紧急传送物体都要靠秋亦曾经用过的秘法。
传送秘法非常耗时间,一次传输要一两个时辰,如果物件很多的话就更慢了,而根据刚刚试验下来,筑基境的千丝蛛传送物体的时间就已经要短上一半多,它们简直是一个个行走的物品交换阵法!
天生送货圣体,恐怖如斯!
原本想直接把这些妖族统统丢出去的秋亦眼中划过诧异,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把它们留了下来。
这群千丝蛛以后必成大器。
……
落霞山脉坐落于西洲北域,靠近隔断两洲的西北海域,气候潮湿温暖,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都在下雨。
山脉绵延百里,最高峰有数千尺,站在山顶向远去看,能遥望见涌动的蓝海,向下方看,遍布山脉的枫林被风吹动得哗哗作响,到秋季,绿色的叶子会染上橘黄或赤红,如同黄昏时从天空中落下的一片霞云,所以得名落霞山脉。
这里的灵力相较其他地方来说不是很充裕,也没有什么有名气的秘境,生活在这里多是一些中小部落和境界一般的妖兽,平时一般互不干扰。
那么、到底是谁进了它的地盘!
落霞山脉一霸地甲熊愤怒地循着足迹而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满身伤痕的它灰溜溜走了。
跋涉了两个月,从灼热沙漠到荒原又到这里的秋亦被打动了。
随手击退那只金丹后期的地甲熊,山脉就相当于易主了。
漫天红枫落下,将所有一切都铺上了温暖,秋亦踩着厚厚铺着的枫叶,同虞观走向枫林的深处,决定在这里停下脚步。
因为要在这里清修很长一阵,所以得找一处住所才好。秋亦本来打算普普通通开辟一个洞窟居住,但是虞观道:“建一栋木屋吧。”
木屋!
秋亦眼睛噌的一下亮了:“好!”
两人在枫林中寻寻觅觅,找到一处比较开阔地方,那里有一片映着枫叶的湖泊,秋亦还抓到了一条鱼。
他手比反应快,见到有东西游过去一爪子就抓了过去,举起来时鱼和他都没反应过来,大眼瞪小眼,秋亦在它挣扎甩水前连忙把它丢回去。
虞观问:“你是小鸟还是小猫?”
鸟叼鱼、猫抓鱼,虽然语气平静,但显然是故意笑他!
都是太放松才导致的出错。
秋亦臊得脸红:“都不是!”
选址完,他们开始正式搭建木屋。
秋亦没有任何建造木屋的经验,不过建木屋不是什么难事,而且他的师尊活得久懂得多,可以手把手教导他指导他。
过程中,秋亦觉得他夸人的次数好像变多了,很多没什么的小事也能被虞观挑出来夸奖一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是好事,被夸的秋亦很高兴很喜欢,内心充满了膨胀的信心。
两个元婴境修士一起动手,做什么都很快,何况他们也不需要多大多豪华的木屋,只要可以容纳两个人就好,几个时辰后,赶在黑夜与雨水到来之前,一座崭新的木屋出现在湖泊附近。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屋内设施也已经布置好,像不知道虞观什么时候买了那些莫名合身的衣服一样,秋亦同样不知道虞观到底是什么时候买了这些家具。
他学着虞观之前的话道:“你是师尊还是百宝箱?”
虞观想了想:“你想要哪个就是哪个。”
哦,那就都是。
秋亦转过身,趴在窗户边看雨。
天色已经黑了,外面的世界变成深深浅浅的幽静墨蓝,汇聚的雨水从屋檐慢慢滴落,迸溅出小小水花,敲出滴滴嗒嗒的声音,更多的雨落在树上、地上、湖泊里,像镜子一样平静的湖泊漾开一圈圈涟漪,映在湖面上的银白弯月柔柔,潮湿的枫叶被风吹落,落到湖面铺张开,成了一颗颗属于湖泊的星星。
有暖光从身旁透出,蜡烛被点燃了。
外面的落雨平和,屋内的光亮温暖,只要回头,就能看见他最最喜欢的人在。
这样的环境下,秋亦的心情也变得柔软而安宁。
过了片刻,虞观走了过来,似乎说了什么,而秋亦认真地听,转过头也开口说了几句话。
絮絮的交谈声向窗外飘去,渐渐消散在风雨声中。
同一场雨下。
孤独的地甲熊在树下挡雨,结果还是被雨水打湿了毛发,它在雨中徘徊,犹豫许久,慢慢吞吞往回走。
第118章两仪道虚法衣
一夜好梦。
翌日,风雨将此间尘埃洗去,天空蔚蓝,世界明净,万物都在闪闪发亮。
除了不知道干了什么满身泥沼的地甲熊。
秋亦拔剑,“铮”的一声,一大清早就来门口这站着的地甲熊下意识双膝一软,它噗通一声滑跪在地,大脑门砰砰砸地,当头就拜,嗷嗷地叫。
——大佬!收我做小弟吧!
“……”
冰凉的簌簌声中,昭时剑完全出鞘。
地甲熊的两条前爪比划着,笨拙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呼——”,银白剑身划过半弧,夜雨带来的凉意漫上,一点寒芒停在地甲熊头颅正中,剑尖的冰冷刺透厚实的皮毛。
地甲熊不禁打了个哆嗦。
“你把我家门口弄脏了,”秋亦口吻不太高兴,“把你带来的泥巴清理掉。”
说完,他也不管地甲熊反应如何,剑尖扬起,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后重归身侧,秋亦径直走向一边,开始练习剑修的基本功。
地甲熊的智力大概和七岁小孩差不多,它愣愣的,傻乎乎地在原地想了很久。
虞观经过,凉凉地看了一眼,地甲熊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一身皮毛。
又过了一阵,一只毛绒火红小鸟猛然飞投而来,咚的一声将地甲熊撞翻在地:“啾啾啾啾!”
快去打扫卫生!
体型有七八个凤凰团子高大的地甲熊:“……嗷、嗷?”
那个人类答应了吗?它是小弟熊了吗?
“啾啾啾。”
主人肯定不收,不过你要是表现得好,它可以收下。
地甲熊充满干劲:“嗷嗷!”
此后窸窸窣窣、哐哐当当的声音一直就没有停歇过。
至黄昏,秋亦收剑,转身准备和虞观一起回屋,忽然一愣。
地甲熊留下的脚印已经消失干净,木屋的另一侧用木栅栏围了个小花园。花园现在还什么都没有,被翻新了一遍的黝黑土壤之间架了了一架秋千,而糖葫芦和地甲熊不见踪影,不知道跑哪里玩去了。
“你让它做的?”秋亦略感困惑。
应该是糖葫芦自主发挥。
虞观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秋亦,忽然问:“你要坐秋千吗?”
只有小孩子才会喜欢吧!
他可是会御剑飞行的成熟修士。
秋亦不屑一顾。
秋亦扭头要走。
虞观说:“不试试吗?”
既然师尊都这么说了,秋亦停下脚步,眨眨眼睛,慢慢地伸出一根手指:“……试一次。”-
糖葫芦趴在地甲熊的头顶,愉快地占据了高位视野,从枫林这头跑到枫林的那头,遇到了一只很不一样的生灵。
“啾!”成为座驾的地甲熊紧急刹车,糖葫芦欢快地打招呼问候。
被黄昏光芒染上暖色的雪白团子礼貌回答:“你好。”
“啾啾。”
对方身上有它亲近的气息,而且连体型都是一样的小小圆滚滚的一只(对方比它更圆,完全就是一个团子),糖葫芦对它充满了好感,询问要不要上来坐坐。
地甲熊傻乎乎地应和:“嗷嗷!”
糖葫芦:“啾啾啾。”
地甲熊小弟超棒,是它主人虎躯一震王霸之气四散降服的,你一定要试试。
白团子:“?”
被看作是有点害羞的它呼啦一下被地甲熊捧了上去。
一只圆滚滚的观光就这样变成了两只圆滚滚的观光。反正这里是没有交通管理法的修真界,地甲熊搭乘两球也不超载。
熊载具靠谱且平稳,乐呵呵地应它圆滚滚老大的要求,带新圆滚滚去看落霞山脉其余好看的地方。
两只圆滚滚交换了姓名,一起玩到夕阳沉没,天空变暗。
糖葫芦“啾啾啾”地叫,询问白面团要不要去它家玩,它让地甲熊造了个秋千,可以荡秋千!
白面团踟蹰片刻,拒绝了:“我要离开了,我还有事情要做。”
它是为了见一见糖葫芦偷溜着跑来的,要是被抓住,那可就尴尬了!
糖葫芦觉得遗憾,又问你的家在哪里,它下次可以再找它玩。
白面团说:“我有空就来见你。”
它的身影消散在空中,糖葫芦拍了拍地甲熊的大脑壳:“啾啾。”
回家吧。
一凤凰一熊很快回到了木屋附近,糖葫芦远远地就看见了坐在秋千上的秋亦。
秋亦抓着两边的绳索,随着秋千一起荡上去又下来,高高扎起的马尾晃动,少年眼睛弯弯,笑得像小孩一样,一下一下被虞观往高处推。
地甲熊觉得自己做的东西被喜欢,应该能得到老大的老大的赞赏了,它当即就想叫唤,结果刚张开嘴想吼一嗓子就被糖葫芦用翅膀拍打,只好迷茫地按照命令掉头就走。
这样又过了一炷香时间,糖葫芦再回来,看见秋千上已经没人了,两人站在夜色与月光中。
糖葫芦扑棱棱地飞过去,被丢下的地甲熊又茫然了一会儿,噔噔噔地也跟过去:老大等等我!
回家喽-
很快,小木屋附近又多出了一个地甲熊自挖自住的洞窟。
这只深谙抱大腿技巧的熊专门负责和糖葫芦玩——糖葫芦掉完了黄毛,破壳新生阶段结束,还好像在外面交到了朋友后,它跑出来的时间大大增加了。
看在秋千好玩的份上,秋亦默许了糖葫芦收小弟的行为。
又一个月,某个夜晚,虞观提醒说,地城拍卖会上买下的法衣应该已经制作好了。
秋亦从乾坤袋中取出传送用的碧青手镯。
幸好它当时便被秋亦放到了乾坤袋中,不然多半会毁在后来与甲六的交战之中,事情会变的麻烦许多。
怀着微的忐忑和紧张,秋亦偷偷摸摸碰了碰虞观的衣服。
不出所料地被发现了。
努力绷着脸,在虞观的注视下,秋亦又囫囵囫囵碰了两下对方的手,自觉蹭到仙人的强大气运了,他从手镯中取出自己的新衣——
手上衣物丝滑而柔软,轻飘如蝉翼,双手拎起,整件法衣只用了白黑二色,从上往下,原本的雅白向灰黑渐变,到衣摆完全变为成一片漆黑,漆黑花纹也逐渐增多,像云又像火焰,最后与底部的墨色融为一体。
整体看过去,这件法衣像是阴阳的两极在交融,冰冷而素净。
锦绣宝阁留了他们为这件法衣起的名字——两仪道虚法衣。
秋亦滴血认主后,发现它还能在这个基础版的外观上根据主人意志修改一些颜色之类的细节。
不过作为九百五十万灵石一掷千金开的盲盒,外观都是其次了,能看得过去就行,重要的是它的实际强度与效果。
令人惊喜的是,两仪道虚法衣就是兼有美感与强度的法衣。
——它是天阶下品成长型法器,可以抵挡住一次洞虚境的攻击!还有自动修补的性质!
秋亦的取向就是又强又美又帅,这件法衣简直完美戳中了他的喜好倾向!
此外还有一点,专门定制的法衣对主人境界的要求大大降低,所以就算秋亦现在是元婴前期,他也可以穿上并使用两仪道虚法衣!比还在乾坤袋中吃灰的月舟要好太多!
秋亦走路时几乎要蹦了起来,他尽量矜持地压下雀跃,将法衣在床头放好,运转心法冷静冷静。
可一转过身来看见虞观,秋亦还是没忍住,非常非常快速地蹦过去抱了一下自己的师尊。
“谢谢师尊,我特别喜欢!”
再次确认了送礼物确实可以让秋亦开心,虞观心情也不错。
他犹豫一瞬,没有紧紧回抱,而只是轻而慢地抚摸秋亦的脊背,眼眸垂下,安抚弟子这份短暂溢出的欣喜:“喜欢就好,是你的运气好。”
“你穿起来一定很好看。”他说。
于是第二天,早早醒来换上新衣的秋亦捂住脸,对虞观说:“兄长,你看我。”
虞观认真地注视他。
手掌唰地移开,熟悉的、刻着虞观留下的痕迹的少年眨了眨眼睛,左耳的耳坠流苏鲜明,他对虞观仰起笑脸:“看,师尊,我会变脸!”
“看不出改变的痕迹,很厉害,做得很好,”虞观轻声夸他,又道,“法衣很适合你,穿起来果然很漂亮很好看。”
秋亦走过来,慢慢捂住虞观的脸庞,伪装褪下,再小心地挪开手,虚无的银色眼眸注视他。
秋亦呼吸变轻,默默收回手,心里忽然轻松起来,好似一念间想通了许多事情,心中光明。
他下了一个决定。
“还是这个样子好看,”秋亦说,“以后不藏起来了。”
既然刻意躲藏还能被甲六这种等级的刺客盯上,那他干脆不躲了,就这样和影楼及背后人直接杠上,看看到底最后谁死谁活。
虞观肯首,道:“好。”
心中想:他喜欢我的长相-
时间缓慢流走,木屋附近的花园中被种下了一些花草。
秋亦是个甩手掌柜,弄一个小花园出来纯粹是给虞观找点阅读外的事情做。
虞观虽然种过苦甘花,但也就那一回的经验,他对花花草草也根本不感兴趣,本想拒绝,可秋亦眼睛那么亮闪闪地看着他,神色期盼,好像虞观在他眼中就是无所不能的一样。
等回过神来,虞观不由自主地就答应了下来,从此被迫开始养花生涯。
他布下阵法,又翻阅相关典籍,总算是让这些原本根本不适合在此处生长的植物勃勃生长起来。
糖葫芦始终维持在幼崽体型,骑着得了指点后对它佩服地五体投地的地甲熊满山脉跑,风雨无阻,白面团隔三差五偷偷摸摸来跟它玩,秋亦不太关注,也就不知道糖葫芦的新朋友是他熟悉的存在。
恶咒的折磨犹在,还剩一年不到的时间,秋亦能感到恶咒遗留的影响逐渐加深。
他将黑罐摆在床头,秘法的炼化也不知何时能结束,只有等待。
这天,秋亦忽然轻轻敲了敲已经没有动静许久的黑罐,告诉里面的存在:“我给你想好名字了。”
黑罐摇晃一下,“咚”地倒下来,骨碌碌滚了几秒,又是一声沉闷的“咚”,像是幼崽破壳,密封的木质盖子瞬间被从里面顶飞,梆梆落到了地面上。
第119章质问
在炼化养育魂蛊的这段时日中,秋亦又再次了解了一些蛊道相关知识。
蛊虫之间的吞噬多数时候就是羊吃草、虎吃肉一般单纯的吞噬,即常规印象中的将一群蛊虫关在一起,最后养出最毒最强的蛊王。
吞噬完成后,蛊虫只是在原先基础上进一步变强,外观特性变化不大,意识精神始终保持不变。
而养成魂蛊要求的“合成”是吞噬中较为少见特殊的情况。
这种情况下的蛊虫依然会彼此吞噬,但特定的环境情况(比如秘法、又比如一点运气)催化下,它们会在吞噬中融为一体。先是精神意识撕咬比拼,决出作为“主导意识”的胜利者,失败者则融入主导意识之中,紧接着外观、攻击手段、特性也会变化重组。
秘法限制死了其他的可能,指向性地固化确定了本次吞噬炼化得出的必定是“魂蛊”,但除此之外,意识比较的结果不确定,会受到主导意识影响的魂蛊外观也不确定。
——只要看到出来的蛊虫的模样,秋亦就可以知道秘银蛊与问心蛊意识厮杀最后的结果。
虽然对于秘银蛊与问心蛊都没有什么深厚感情,胜利者无论是谁秋亦都可以欣然接受,但秘银蛊帮忙抢夺了问心蛊,他也答应了秘银蛊要给它一个名字,所以如果可以,秋亦还是希望是秘银蛊获得胜利。
“簌簌”的声音中,倾倒的黑罐里游出一条银色小蛇。
它体型相比过去缩水了许多,现在的长度只能浅浅绕住手指一圈,背生洁白双翅,同羽蛇类似,身上每一片鳞片都泛着浅浅的光,原先银色的蛇瞳此时斑斓若琉璃。
银色羽蛇抬起首,吐出蛇信,捕捉四周的信息:“嘶嘶。”
是秘银蛊获得了胜利。
“嘶嘶。”
新生的魂蛊询问它的名字。
“‘小银’怎么样?”
“嘶嘶。”
魂蛊觉得很好。
秋亦探出手,指尖逼出精血,再一次跟它签订了灵宠契约。
等他想要移开手时,安安静静的小银忽然张开口,猛然跃起咬上秋亦的手指。
轻微的刺痛感传来,深埋肌肤与神识的漆黑咒文涌动着泛起,如同受到归召般疯狂流动注入银蛇体内。
秋亦身上的漆黑纹路滚动着消失,那只手连同手臂几乎被被四面涌来的咒文染成墨色,未过片刻,黑色变淡、消失,如释重负的轻快感逐渐传遍全身。
连指尖也变得洁白后,小银打了个饱嗝,缠绕的尾巴松开,pia叽一声掉到了桌面上,肚皮朝天,从原先的细蛇变成了大胖蛇。
长久以来的病根就这样被去除了。
秋亦心头甚至还有些不适应的恍惚感,连呼吸似乎都变得畅快不少。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用担心恶咒发作时遇上敌人了。
终于拔除掉身上最后一个负面效果,秋亦把吃撑了的小银放回黑罐中,再把黑罐扶正,盖好盖子。
他走出屋中,看见外面天光大亮-
小银花了三年时间才消化完了秋亦身上的恶咒,消化完后,它不久便晋升元婴,融入了糖葫芦和地甲熊的小群体之中。
针对此事,最幸福的是地甲熊,因为它又多了一个罩它、指点它修行的老大,而且也是小小一只,看起来很可爱的老大。
它们四处跑,没有一只兽拦着糖葫芦发挥它的直接后果就是秋亦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成为了坐拥一整座山脉妖兽小弟的“大大王”。
甚至落霞山脉附近的部落都有所耳闻。
为了活得安稳,他们努力从智力还算高、对他们态度友好的妖兽口中拼凑出这位“大大王”的真面目:身有八尺,样貌不凡,威势恐怖,妖兽见了就吓哭,连打遍落霞山脉无敌手的出窍境大佬也只是他的手下!
此子、啊不、此王恐怖如斯!
各个部落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等大佬会来这里游玩,但是他们这些部落必须要表个好态度才好。
——是的,就像地甲熊一样,不少部落选择了抱大腿!
根据妖兽居然还没被杀干净的情况来看,这位大能应该不是很邪道的类型……既然如此,强者为尊、强者为尊,大佬看看我们!
有部落一冲动,派出人出去寻找示好,一到地方,那只妖族看到糖葫芦在被秋亦薅毛,当即慧眼识金,隔得老远大声呼喊:“落霞山脉大大王!”
秋亦:“……”
他被震得连薅凤凰掉下来的绒羽都不薅了。
什么玩意?
那个妖族小伙欢快地跑近一点,很懂事地没有踏入木屋范围,只在边边上又喊了一遍:“落霞山脉大大王!”
秋亦终于确认他是在喊自己,他大感震撼,手下一松,连糖葫芦心虚地挥翅膀溜了都察觉不到。
“……”
太尴尬了!太羞耻了!
虞观看过来,秋亦呼吸一窒,简直两眼一黑:他绝对没有这么土炸天称呼!
等到他明白了自己对外的形象、大家对他的称呼后,秋亦真的要两眼一黑了。
风评被害——!
谈了几句,飞快送走那个妖族后,秋亦看到虞观脸上还挂着浅淡笑容,脸红得不行,气得吱哇乱叫,恼怒地扑过去扒拉他师尊的白发:“我要隐匿阵法!”
虽然秋亦已经学会了,但此时他就是要毫不客气地支使敢笑他的师尊。
弟子有很大的脾气,弟子很不好惹,不准笑!
虞观说:“好。”
“那你、你不准再笑了!不准喊我那个鬼玩意!”
秋亦扒拉虞观的脸,努力地把他扬起的唇角往下拉,急得差点咬人。
虽然师尊笑得很好看,但是他现在心死了!他要逃离这个恐怖的修真界!
当晚,秋亦就此事严肃教训了两只灵宠。
幸好它们还懂点事,知道隐藏自己的身份,没让其他人发现这是凤凰和魂蛊。
秋亦训完长长一串话,训得糖葫芦和小银萎靡,连连认错表示他们不知道这事、明天就辟谣。
还是很懂事的,秋亦心底一软,心想要不算了吧。
虞观给弟子递水润嗓子,体贴极了。他温声说:“别累到了。”
秋亦一饮而尽,又想起白天令自己脚趾扣地的黑历史。
重点是黑历史吗?不,重点是黑历史居然跑过来让他师尊知道了!太可怕了,他在师尊心中的形象都被败坏了!
“不累,”他下定决心,“我一定要让它们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嗯,”虞观肯首,凉凉看了眼缩在地上的糖葫芦和小银,“怎么能把你传成那个样子。”
闻言,糖葫芦和小银又缩了一截。
隔天,另一个部落的妖族逛了一圈,完全没找到落霞山脉的大大王在哪,秋亦如愿以偿过上了安稳日子,与虞观切磋比试都更有劲了,这一天的胜率居然在惯例的一半上又提了一点,虽然清楚这是偶尔暂时的,但也够秋亦高兴了。
而逃过一劫的罪魁祸首之一白面团则被糖葫芦和魂蛊联手揉搓了一顿。
白面团懒洋洋地仍由他们搓。
等到夜幕再次降临,三个小伙伴和它告别,白面团还有点不舍,结果一转身,差点被吓得重新变回刚诞生时的虚幻模样。
树影绰约,凉薄的月色下,白衣仙尊表情平淡:“玩得开心?”
白面团:“……”
不是很想在这个时候单独面对这位。
“说实话,我现在已经没有兴趣去管你了。”虞观拎起它,语气平淡。
白面团惊骇:“你——”
这背后的意思是?
虞观冷淡道:“不过为了我弟子考虑,我还是管管你比较好。”
白面团琢磨不透他的具体想法,但听这话,虞观没有抛下一切不管的意思,它勉强放下半颗心。
“你喜欢凤凰也很正常,想过来见见它我不会有意见,喜欢到要把它带走也随意,但是无论如何,你不该影响到秋亦。”虞观道。
他觉得弟子羞恼的样子也很可爱,可是一旦想到秋亦在外面受了委屈,虞观就越来越难以忍受。
“清楚了吗?”
“清楚了……”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本身就不算活着,白面团几乎怀疑自己会被掐得窒息。
它被丢回到地面上,看着虞观转身离去、走向阴影里的背影,忽然心生不详之感:“你不会是喜欢上秋亦了吧?”
虞观脚步没有任何停顿,他的声音缥缈:“只是师尊对弟子的关爱。”
“师尊对弟子的关爱?”
白面团已经有了历练积累的经验认知,根本不会信虞观的鬼话,它厉声质问道:“是目光时时刻刻放在弟子身上,一瞬也不愿移开的关爱?是和弟子抱来抱去、黏来黏去的关爱?是会吃灵宠醋的关爱?!”
虞观沉默。
“没有哪个师尊是这样关爱弟子的,”白面团一声更比一声高,顷刻撕破这层比纸还要薄的借口,“你到底是什么爱,你自己心里清楚!”
虞观终于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它,银灰色的眼眸幽冷似月辉。
他的语气温柔而又冰凉:“我当然清楚。”
仿佛一道雷霆霹雳砸中脑门,白面团在这一瞬间福至心灵,恍然大悟:
是比师徒关爱更近一步的爱情没错,但年长的师尊已经意识到了,年轻的弟子却还什么都没有意识到!一定是这样!再没有第二种可能了!
“虞观、虞仙尊、饮渊君,”白面团不愿意用那个被太多世人误解的称呼,它声音放软下来,“既然你要当个好师尊,那就当个好师尊吧。你知道什么样对秋亦才是好,对吧?你难道不想秋亦好吗?”
虞观微微敛眸,秋亦的身形一直似画一般映照在他的视野中。
现在,他的弟子正坐在木台阶上,手托着脸,委委屈屈,气鼓鼓地等着他,八成生闷气了。
好师尊应该怎么做?陪伴他、夸奖他、指引他走向最坦荡的路?
虞观道:“我一直都在这么做。”
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白面团知道他是撕裂空间回去了。
它回想着刚刚的对话,慢慢滩成一片。
虞观喜欢、甚至爱上秋亦,这完全是白面团没有料到的事情,或许也是当初虞观没有预料到的。
毕竟这可是那个虞观,那个考虑到与人打交道太麻烦才放弃了无情道的虞观,他不嫌其他人的存在太烦就已经是奇迹了。
爱情这种情感,更加私密更加贴近,会令人头脑发热、陷得越来越深,甘之如饴地做出一些自己都想不到的事情。
从各方面来讲,这都是一份不存在会更好的感情。
……可它偏偏已经存在了。
白面团觉得头疼。
一会儿想,这种满心满眼里都只有一个人的不健康爱情到底会产生什么影响,会让事情变得更糟还是更好?万一秋亦没有这方面的意思,那要怎么办?万一秋亦有这方面的意思,那又要怎么办,他最后还能放手吗?
一会儿又想,其实抛开一切不谈,他们很般配很合适,要是真的在一起也很好……
想着想着,白面团忽然感受到湿润的水滴落到它的身上。
“……下雨了。”-
下雨了。
木屋门半开着,暖光从里面透出,秋亦有些气闷地坐在几阶小木梯的尽头台阶上,静静等候。
他接到了一个湿漉漉的师尊。
湿漉漉师尊像是被打湿皮毛的大猫,依旧从容,但又有一点藏不住的狼狈。
秋亦觉得他心情好像有一点点低落。
他看了一会虞观,心里那点闷气早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慢慢伸出手,试探性地抱住自己师尊,想要安慰他。
秋亦不喜欢湿漉漉的感觉,可是他不介意抱住虞观会让自己变得湿漉漉。
“你去干什么了?”秋亦嘟嘟囔囔,提起话题转移师尊注意力,“你都没有和我说。”
“你睡着了,不想打扰你,”虞观道,“我去找了糖葫芦的朋友,提醒它以后不要再传对你不好的谣言。”
“下次可以叫醒我,”秋亦说,又问,“下雨了,你为什么不打伞?”
“忘记了。”
怀里的人很温暖,虞观想:你不在身边,为什么要打伞?
秋亦不信虞观会忘事。
虞观随意换了个理由:“亲近天地自然。”
秋亦狐疑,不过考虑到师尊心情好像不好,好弟子决定不再细究,他问:“有人惹你生气了是吗?”
是被逼到了绝路,把一切公开布诚了。
师尊不该喜欢上弟子,他也不该喜欢上秋亦,可现实正和“不该”相反。
虞观垂眸:“很明显吗?”
“对我来说就很明显,”秋亦从他怀里离开,拉他进屋,对他笑,“好啦好啦,不要不开心。回家了。”-
来到落霞山脉的第七年,秋亦晋升元婴中期。
第八年,地甲熊突破至元婴。
第十年,已经清修许久的秋亦决定选择这个整数年离开落霞山脉。
将木屋的隐匿阵法填充上足够的灵石,确认就算两百年也够用,再与依依不舍的地甲熊告别,这样就算收拾好一切了。
红枫飞扬,糖葫芦不舍地啾啾叫,它旁边的小银挥动羽翼,张望着四周,虞观合起地图,秋亦说:“走了。”
可不能停在这里做“落霞山脉大大王”,该去看四方闯秘境了。
第120章两位恩人
秋亦和虞观花了三天时间御剑飞行到距离最近的城池。
进入这片地区后,天色瞬间变得漆黑,月亮高照,一枚枚星辰作天灯。
这是西洲的永夜地区,位于落霞山脉千里开外,也在灵力较为贫瘠地区范围内,但是由于特殊恒定的永夜状态,深受不少生灵的喜爱,比冷冷清清的落霞山脉要热闹得多。永夜地区面积不大,只有一所城池,名为不夜妖城。
从飞剑上下来,缴纳费用进入城中,长街上挂满了种种灯笼,灯火通明,人流涌动。
由于人形确实方便适中,所以一般在城池中,人族、妖族、巧灵邪祟几乎都以人形面貌行动。
……不过即便如此,乍一看过去,这里的生灵似乎也有点过于多了。
漫步在人流中,秋亦四周看看,困惑到底是哪里导致了不一样。
也就在这时候,他神经紧绷,感觉到了不少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是影楼?这么快就又遇到了?影楼手脚真的有这么长吗?
秋亦目光一冷,回看过去,手静默按上剑柄,鲜红剑穗拂过手背,随时准备拔剑,
蓄势待发之即,忽然有冰凉的肌肤贴上手背,像是凉雪,又像是蛇的鳞片,有点古怪,秋亦莫名打了个寒颤,情绪一下子被打断了。
是虞观伸手按下了他的手。
虞观将弟子的右手按下,对他摇了摇头。
秋亦愣住,绷紧的神经一松。很快,他身上多出了一点重量,眼前视野被轻薄的黑兜帽隐隐遮住部分。
是梦魇斗篷。
虞观将那条发带收好,又为秋亦将梦魇斗篷系好。
这时秋亦才完全放松下来,少年黑发柔顺散落在身后,两条手臂手曲着抓着斗篷的摆角,眼睛低垂看向不紧不慢为他系扣子的那双手,刚刚刹那的冷漠散去,看起来很乖。
“不是吗?”
不是影楼吗?
“不是,”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虞观爱怜地摸摸应激到炸毛的弟子,“他们看你只是因为你太好看了。”
那种悬赏令太多了,还相隔一个大洲,除非是专门干刺杀一行、习惯关注悬赏通缉并且把那个悬赏牢牢记下的修士,否则正常修士基本上根本不会意识到这一点。看过来的人只是单纯觉得两人样貌好看而已。
秋亦歪头。
皮囊而已,虽然修士年纪外表大多固定在金丹境,但那又不会拦住什么,修真者换脸易容还不容易吗,怎么还要多看两眼别人的皮囊?
虞观表情冰冷,语气柔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秋亦没有看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他想了想,不太关注其他人的想法,直白地问虞观:“那你觉得我好看吗?”
“特别好看,”虞观失笑地收回手,连一点犹豫也没有地开口,“你最好看。”
是在说真话。
秋亦有一点点开心。
他们继续往前走。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有人在看虞观的秋亦开心不起来了,他拽住他师尊,语气幽幽:“你也把斗篷穿上!”
怀着十二分的不满与气恼,他把那些看向这边的人一个个瞪回去。
可恶,这些人没有师尊吗?老看别人的师尊干什么?!
……
两个人都穿上梦魇斗篷后,那种被迫惹眼的情况就大大减少了。
一弟子一师尊都很满意。
不夜妖城虽然人流拥挤,但是占地面积不大,有点人流量和规模非常不匹配的感觉。
秋亦和虞观此次来不打算停留多久,只是想了解一下外界各个秘境的情况,选择一个明确的目标秘境。
他们花了半个时辰走完了不夜妖城,很快找到了不少贩卖情报的店铺。
茶楼虽好,但是消息太杂太乱,也不齐,而这种专门的情报店铺可以提供针对性的详实情报,是不差灵石者的首选。
能在修真界长久开下去的情报铺子都有点真才实学,也不用担心质量不过关。
秋亦随机点了一家,两人推开门帘走进。
简单说完要求后,他们被请入里间坐下。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四肢修长、体格健硕的筑基境青年走进来,坐到对面。
他坐好,直视两位客人,已经成为本能的套话还没说出口,青年看到两人样貌,忽然一愣:“……恩人?”
已经准备耐心听商家介绍和推销的秋亦:“……?”
不是,什么恩人?他有当过谁恩人吗?
秋亦果断道:“你认错人了。”
虞观没说话,他在搜罗回想某些被他忽略掉的不重要的记忆。
而青年听秋亦的声音,神情更激动了:果然,就算戴着兜帽挡着,但白发黑发两位气质凌冽的剑修凑在一起,这么特殊显眼的组合就算在修真界也很难找出第二个!
而且这么多年了,黑发恩人声音还是和当初那样年轻,连个子也没长多少,简直太好认了!
他激动地热泪盈眶,来回比划:“那个、就是小村子,恩人你们要去环河城,一开始是让我带路地,后来换成我娘给恩人你们带路,你们还留了灵虎尸首和内丹给我们……”、
随着他的诉说,那些被放进角落的记忆终于再度鲜明起来,秋亦回想起他的名字,说:“阿虎?”
阿虎兴奋地用力点头:“诶!是我!”
“……”
记忆里的阿虎还是一个黑瘦的小孩。
秋亦顺手摘下兜帽,掐指一算,露出一丝微笑:“已经十四年过去了啊。”
修行不知岁月,而身为小孩的阿虎却是不停在长大,从十岁的小孩子,长大成了现在的青年,看上去甚至比秋亦还要大几岁。
他露出真容,阿虎表情更激动了,一下子梦回当年,看起来恨不得要跪下感谢——他也真的想要这么做,但是失败了。
一股灵力桎梏他的动作,虞观摘下兜帽,轻轻摇摇头。
阿虎已经不是小时候的自己了,他跟着掌柜干了多年,已经深谙人情世故,当即了然地坐回去,不让白发恩人不满。
既然不能用动作表达感情,那就先用言语表达。
阿虎:“真的,特别谢谢上仙你们留下的内丹,多亏了它,还有那具灵虎尸首,我们后来才能买到丹药让我爹站起来、重新成为修士,变成以前的样子……”
虽然被打废修为的后遗症还是没有痊愈,阿虎父亲最后也只是重修到炼气三层,还早早地就离世了,但能见到他从低谷中振作起来、好好生活、以一种积极的姿态度过后半生,这对爱他的人来说已经足够幸福了。
阿虎后来无数次回想那次偶遇,深深将其视为奇迹、他们一家最大的转折点。
在他心底里,天神下凡般拯救了他们一家的秋亦和虞观和一手拉他进商道的掌柜都是他人生中的贵人。
他现在为掌柜办事,掌柜吩咐什么他就做什么,算是在努力回报对方,但是秋亦和虞观这两位上仙他连姓名都不知道,根本无从谈起感谢报答!
阿虎一直深觉遗憾,谁想到在今天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他又一次遇见了两位恩人——这一定是老天都看不过去遗憾了。
“……”
秋亦已经能应对自如地接受好意了,但是这种过于澎湃的感动场景他还是不能适应。
默默往虞观那里靠了靠,希望师尊能分给他一点沉稳淡然。
“该谢的话谢你母亲吧,那内丹是和地图等价交换……”
他觉得自己当不起这份感谢。
“或许在上仙你眼里那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当时我们一家来说却是雪中送炭。”阿虎摆出不必多言的态度。
……怎么说不通呢!
秋亦气闷,抓住虞观垂落的白发揪着玩解气,认真研究、仔细打量,心想我师尊的发质真好,然后戳戳这位发质很好的另一位恩人。
虞观轻描淡写给火上浇了一瓢油:“当年的事全是他决定做的,不必感谢我,我只是旁观者。”
阿虎:“喔——!”
秋亦差点没揪断他师尊顺滑的白发。
虞观将跑偏的话题一把推回去:“我们要的信息准备好了吗?”
他们需要近期可能开放的元婴境秘境的信息。
谈到工作相关,阿虎表情变得认真起来,一堆厚厚的资料很快被送到两人手上。
在秋亦的注视下,阿虎和他讨价还价,努力让秋亦付了内部员工友情价,而不是全额付款。
走出门后,第一次反向砍价的阿虎松了一口气。
希望他的两位恩人不要看出来他给这份资料升了好几个档次-
在里间的椅子上坐好,秋亦认真翻过这些从各地收集的资料。
情报铺几乎整理了四洲上所有百年内可能开放的元婴与秘境,并附有资料和介绍。
其介绍的方式不知为何让秋亦感到一丝熟悉。他回想一番,终于抓住了熟悉感的来源——这和宗舞的那一套有点像。
不过因为秋亦要求要着重数量而不是着重深度,情报铺提供的信息对每个秘境介绍得多数要简略许多,只有少数很详细。
看来从商者都有相似的思维。
秋亦从头翻到尾,选择了一个距离最近的新兴秘境——盛露神宫-
两位恩人很快离开了,阿虎希望他们能找到合适的目标。
按照时间,现在也该回去休息了,掌柜说了,不是人人都是铁打的,就算是修士,也只有有充足的睡眠才能养好精神。
反正阿虎被逮着过几回偷偷修行后就再也不敢犯浑了。
和娘报完好消息,阿虎将铺子交给下一位接班的伙计,走出门,与一行三人擦肩而过。
最近在干情报工作的阿虎敏锐地感觉到他们似乎有些眼熟,可是再一回头,那三人早就消失不见了,他只能隐约记得有一人穿道袍、抱拂尘,有点吊儿郎当的样子。
有点吊儿郎当的孟正抱着拂尘,懒洋洋询问走在前面的两位巧灵:“周围好像有个这几十年新出现的秘境,开启还挺频繁的,我们要不顺路走一趟?”
两道等高的身影同时回头,灯火下,他们长相一模一样、脸上都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很沉闷,一穿女装,一穿男装。
被这样两张面无表情的脸看着有点渗人,不过接触久了,孟正知道他们只是太沉迷铸造,导致不太会与人交流了而已。
要不是神造堂这次狠下心拿捏了冶炼材料,不给他们提供任何材料,恐怕这两位祖宗绝不会离开锻器室半步。
“不去。”男装的徐铸木说。
“那个秘境,有点不对劲。”女装的徐琢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