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定心书院
你怎么知道书院在哪的?
秋亦心中困惑。
他跟着虞观一起穿过数道琉璃门,飞快沿着道路跑向一间挂着斑驳难辨、只能依稀辨认确实是有“书院”二字牌匾的庭院,于此同时,踏瓦声清朗,有不同的人从后方、对面疾驰来,一共有六人。
这还是秋亦来这个秘境后第一次遇见其他修士。
众人都想跑进这个灵光很盛的地方,其中有一人离庭院最近,他被神傀追得急,当即翻墙进院。
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闪过,只听“啊啊啊啊啊啊”一声凄厉的尖叫,庭院里再也没了任何动静。
包括秋亦虞观在内还剩下的七名修士无不脚步一顿。
什么情况?
神识为何什么也没感觉得到?
“吼!”
他们停了,神傀可不会停,他们嘶吼着扑来,是进是退就在几息间,根本容不得人再有更多的思考。
“咻”。
这一声如同催命符,蓄满了弓弦后射出的箭矢有穿金裂石之威,冰冷箭簇上黑色旋绕,千米遥远距离化为一息间,冰冷铁箭刹那洞穿了一名修士的头颅,连元神一起洞穿绞杀得干净!
前有狼后有虎,生死绝境间,有人怒吼一声,一声巨响,霍然推开书院被九九八十一道铜钉钉死的正门!
正门一开,有滚滚黑浪猛然爆开,不祥的黑气狂卷,刹那波及了方圆数里间,秋亦连忙以灵力挡住口鼻,心中惶惑。
直面这股力量之时,他忽然意识到了黑浪、还有之前黑羽箭上气息熟悉感的来源——鬼气!
这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上周神朝和鬼族有什么联系?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黑气散开,大部分神傀动作忽然僵化,鬼气如浪般涌入他们体内,喀嚓喀嚓的声音更加清晰。而剩下几个还完好的神傀变得愈发愤怒起来,力量、速度、防御等身体素质再度攀升,连鬼气也不能挡住他们的视线,威力披靡的一拳下去,“啪”的一声,如同锤头砸西瓜,钢拳转瞬间轰碎一名修士的头颅,血肉模糊的场景简直不能直视。
一瞬折损两人,现在在场的只剩下侥幸逃过一劫的六人了!
不敢翻墙,在神傀的拳脚落下之前,秋亦等人快速跃至门口。
那个推门的修士原先已经进了院中,却又感觉心慌,便回头过来大声喊其他人:“快进来!”
外面的能活动的几只神傀已经进入狂暴状态,甚至连境界都在攀升,实在没有办法,就算心中犹豫,几人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入院。
生死关头,秋亦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那些吸入大量鬼气的神傀在嘶吼,吼得最大声的几只变化让人心惊,神傀那无论火烧还是剑砍都难以受伤、坚固不催的傀儡身体此时竟像是蜡烛一般在熔化!
只剩半截的身影、与人类几乎一模一样的痛苦面孔深深烙印在秋亦脑海里。
仅仅看了一眼,他迅速转过头,同虞观一快步跑迈入门槛,缀着墨云纹路的衣角被风吹得如火焰般飘动。
“哐当”。
门关了-
或许是因为积累已久的鬼气已经尽数放了出去,书院内环境很清静,一丝一缕鬼气痕迹都看不见。
庭院内没有神傀,此处暂时没有危险,死里逃生的六人彼此看了一眼,互换了姓名。
第一个人自称小甲,于是之后几人无比通顺地接了下去,叫自己小乙、小丙、小丁,一听即是假名,秋亦懒得按顺序接下去,直接用了原先起的假名,并把之前伪造的兄弟关系拿出来一并用。
小乙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两个出窍前期,境界最低,还抱了团……
他笑道,绵里藏针:“可感觉你们俩一点都不像啊,不会是在骗人吧,说不准你们其实是什么故意伪装境界的……”
修真界确实有这种修士,故意伪装境界,一路划水节省力气混过秘境,最后背刺其他人。
很多被坑过的修士再遇到低境界修士时会恨得牙痒,先杀低境界修士为敬——如果确实是低境界,那反正也帮不上忙,如果不是,那就更好了,杀的就是这种人。
“是吗,”秋亦在他完全说出来之前打断他,道,“第一次有人这么说,大家都认为我和兄长长得很像,是不是你眼睛有问题?”
小乙表情变得冷淡,幽幽地看着两人。
“唰”,冰冷的一声,一直没说话的虞观抽出剑。
刚刚还平和的气氛一时剑拔弩张,小乙:“怎么,是要在这里开打吗?”
秋亦寸步不让,微笑:“神经过敏就去找医修治治,这里这么危险,面前还有只想咬人的狗,我兄长拔剑也是为了保护我们两个可怜的出窍前期而已。”
小乙面皮抽动,怒火中烧:“伶牙俐齿的家伙,你说谁是狗呢!”
硝烟味愈浓,小丙、小丁保持沉默,冷眼旁观,而小甲看不下去了,给确实是“弱势群体”的秋亦和虞观站队,对小乙道:“逞什么能?非要挑争端我先和你打一架。”
甲乙丙丁四人都是出窍后期,其中小甲威势最强,估计有半步分神。
小甲又道:“我看过了,他们确实就是出窍前期,不是伪装的。”
小乙不屑冷哼一声,不再开口了。
秋亦对解围的小甲一点头,又凉薄看了小乙一眼,给他打上一个可疑的标记,心里猜测其突然发难挑衅的真正原因-
前车之鉴就在一刻前,傻子也能感觉到此处的不对劲,谁也不打算就这样进入宫殿中,总之先观望一阵再说。
他们四处走了一阵,在一面墙上发现了一泊新鲜血迹。
小甲说:“这应该就是先前那个翻进来的道友了,也不知道到底遇见了什么。”
小乙:“有血但没有尸体,怎么感觉好像被吃了?”
明明是他自己说了这个猜测,但小乙还是摸摸胳膊:“咦,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小丙没说话,小丁则是看看身后的宫殿:“神识也感觉不到什么。”
秋亦心中怀疑是鬼气的作用,不过未有发言。
凉风阵阵,小乙道:“对了,你们进来时看见牌匾了吗?这地方好像是个书院,我觉得应该就是那个定心书院吧。”
定心书院设立在皇宫之中,专供皇室血脉的孩子在此学习。大夏皇朝也有类似的皇家书院,名为天方书院,不过不设立在皇宫中,而且选取的学生范围也拓宽了不少,但凡有天赋都可以去试上一试。
虞观道:“这里生了许多变故。”
他人以为虞观说的是刚刚的变化,纷纷点头:“这秘境现在看来怪怪的。”
神傀大家都能理解,黑气真理解不了。
秋亦看了虞观一眼,望向被石阶垒高的宫殿,思忖要不要在此刻进去。
就在此时,小甲沉稳道:“我来吧。”
“不想进去的可以现在离开。”
没有人离开,大家让开位置,小甲深吸一口气,打开这扇未知的门。
心脏紧张的跳动声中,“呼呼”,所有人心头突了一下,狂风乍起,金丝楠木门扉敞开,窗户拍打房壁,啪嗒啪嗒,有数道暗影从屋中扑出,与森森黑气一道袭来。
漆黑身躯,幽绿眼睛,人面人相,却一身令人厌恶恶心的气息。
鬼族!
秋亦浑身炸毛,感觉自己修行路好像是在与全世界的鬼族见面,心里生厌:到底是哪来的!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一共二三十只鬼族,境界几乎也都是分神前期,只有零散几个是出窍后期。
唯一的好消息是它们不仅数量没有从四面追来的神傀多,而且也同样没有武器,只能肉身攻击修士们,天然就吃了亏。
开门的小甲唰地被几只出窍境的鬼族纠缠打斗起来,其余几人也一一对上鬼族。
秋亦一剑砍向鬼族伸来的拳头,地阶上品的昭时剑更加锋利,再配以本就刚正清阳的呼雷剑法,一剑下去,发挥出来的威力惊人,不仅拳头,那只出窍后期的鬼族半条手臂竟然都被撕裂!
也在附近与出窍后期鬼族交战的小乙分心这边,瞧见这一幕,深深皱眉。
随着鬼族的胳膊掉落到地上,极毒的黑血喷出滋滋腐蚀地面,秋亦趁势追击,又是一剑斩去。
但上一剑断其攻击,是为试探。这一剑,却是为夺命!
昭时剑锋芒太盛,再加上秋亦破境界重修,与以往方方面面不可同日而语,就算是合该分神、合体用的地阶上品武器落在他手中也能发挥大半威力,这一剑威力骇人!
剑气缠绕,剑身几乎化为一线银光,雷霆在空中爆出火花,剑锋直指心脏灵窍。
出窍境的鬼族和人类已经有八分像了,它已经知晓了境界之间的巨大差距,但面对出窍前期的这一击,它居然心中害怕得不行,下意识地想要逃跑。
可是逃就能逃得了吗?
“噗呲”。
银光如雷,雷霆绞死元神,黑血喷溅四方,一剑诛杀!
——秋亦速度方面确实是不比出窍后期快,但是鬼族傻不愣登的,距离这么近,不是非要送命给剑修吗?
这下不仅是小乙和虞观关注了,化名甲乙丙丁的其余四人一并望来,难掩震惊:居然是这个出窍前期拿下了首杀!
还没缓口气,鬼族身体倒地,血肉消散,只听“啪”的一声,好像什么东西碎了。
心念一动,目光神识透过鬼皮,秋亦看到了碎裂的花瓶。
原先以为这些鬼族是单纯鬼气所化的他微微睁大眼睛,电光火石间想通了一切,瞬间明白这些鬼族的本质:鬼气可化鬼,人可化鬼,物也可化鬼,它们是定心书院中的物件所化!
既然如此,秋亦目光一变,越过又一只鬼族的一击,在其余鬼族中搜索目标。
战至此时,大家都已经转移到了更开阔适合交战的庭院中,很快,秋亦看到了一个与众不同、有三首的出窍前期鬼族。
虞观挥去剑上黑血,他心情不好,愈战,表情就越是冰冷,隐隐透着不耐烦,就在此时,耳边忽地响起一道雀跃的声音。
“师尊,帮我开道!”
虞观顿了下,宛若冬雪消融,脸上露出笑容,他看向弟子的目标,回秋亦传音,声音柔和:“好。”
第142章麻烦
秋亦学剑基础由虞观打下,所有剑招都经过与虞观的交流而成。相处近两百载,同吃同睡同时练剑,对练时,虞观给秋亦喂招,偶尔以指导剑形式教导。
就算是再没有默契的两人,有这般经历也能做到心有灵犀,更何况秋亦和虞观本就亲近,两者间早已发展到了彼此一个动作就能娴熟明白对方要做什么、下面要接何招的程度。
这样的关系,做对手会成为最难缠的宿敌,做同伴则会成为最妥帖的助力。
冰凉剑光斩落,黑血刹那溅落在砖石上,腐蚀出了一片痕迹,虞观斩出前路,又为弟子清理道路两侧的“枝枝叶叶”,而秋亦将后背交给虞观,不用管身边与身后,只需剑指前方、只需要前进就好。
有了虞观的帮忙,秋亦未消片刻便移位至了三首鬼族所在的一方。
为了能破分神境铜墙铁壁般的防御,秋亦来时路上便取出炼化了一颗改良版青灵果,此时身上灵力暴涨,出窍前期的境界转瞬间便来到出窍中期!
感受着身体里涌出的力量,秋亦手腕一甩,昭时剑化为一道流光飞去。
三首鬼族正在与同伴一起围攻小丙,不过由于鬼族数量太多,它暂时只能在边缘地带和其他鬼族彼此推搡。
昭时剑一剑飞来,极其霸烈的雷光爆开,三首鬼族吃痛,瞬间被打出滚落到另一块空地去,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灰尘飞扬,它的身躯将庭院中的树木植株砸了个稀烂。
秋亦来得早一分不早、晚一分不晚,恰好在此等候,他伸手一接,昭时剑顿时落入掌中。
越一个大境界,比速度的话秋亦根本抓不住对方,所以连一分一毫的时间也没有浪费,抓住三首鬼族起身的瞬间,秋亦一剑动若电鸣,只听“噗呲”一声,剑锋刹那刺向其心脏的灵窍!
这一剑没有雷光,但在秋亦手中,威力只强不弱。
神朝已无春,但奇妙的,三首鬼族仿佛能感受到春的浪潮,一道又一道令它烦躁的虫鸣在耳边、脑中、每一寸骨骼、每一滴血液中响动,好像千万只各种虫子的合奏,晃得它头晕目眩。
青丘的环境极其适宜生机盎然的剑法与道,身处永恒的春季,观青灵树生死百载,秋亦多以揣摩,遂有所得,于春中得惊蛰剑三式。
此时秋亦所用便是惊蛰剑法其中一式,名曰虫鸣!
惊蛰至,百虫醒。
生机盎然,澎湃的生息吹过在场的所有人鬼,被三首鬼族砸落的草木绿意愈浓,翠绿欲滴。
然生机亦可伤人,若是用在鬼族这种有“死”之性质的异族身上,这种招式就更为可怖,冰冷的克制关系之下,直面攻击的三首鬼族几乎在尖啸,以心脏为中心,其身上大片大片黑色的肌肤血肉都在被烧灼。
如果是刚刚的出窍后期鬼族,此时早已变作飞灰了,但分神境还是难杀。巨大的灵光闪烁,黑蒙蒙飞炭般的鬼气弥散,灵窍喀嚓喀嚓,居然还未完全粉碎,黑血滴落,犹有一分气力的三首鬼族试图死前反扑,人一样的手爪已经快要触及秋亦的身躯。
别看它外表已经趋向于人,鬼族的攻击力绝非凡人可以比的,其血肉肌肤都具有极强的杀伤力,在力量方面更是远胜同境界修士,也就是法术上差了一筹而已,不然当初第一劫修真界也不至于那么凄惨。
秋亦表情冷漠,昭时剑猝然拔出一分,银光剑身莹莹,他曲肘,小臂紧绷,全身猛地使力,昭时剑猛地刺入,虫鸣声中,“喀嚓”,极其细微的一声如乐章奏响。
仿佛是预兆,裂到一定程度的灵窍轰然破碎!
三首鬼族的手停在那里,秋亦喜近战,所以鬼族真的已经很近、很近了,只要手臂伸开,它就能掏出这个脆弱修士的心脏。
然而这点距离却不取决于它,距离和生死由秋亦掌控,秋亦不给它任何机会,所以咫尺便是天涯。
三首鬼族无力的手垂下,黑血根本不符合常理地猛然迸溅三尺!
大片的黑血噗呲喷洒到秋亦早已建立的灵力护壁之上,灼烧力惊人,秋亦不得不增补一次又一次灵力,拔剑而出,神色冷静至极。
很快,三首鬼族完全在喧闹的暖春中融化,黑血散去,表皮化为一张鬼皮,虚虚倒在地面上,秋亦松了一口气,银色剑尖一划,白痕闪过,鬼皮之下中一副灰蓬蓬卷轴露出,刹那被吸入到秋亦掌中。
他战果惊人,小甲忍不住侧目,同时心中一紧,大喊一声:“小心!”
只见秋亦背后,恰有四五只鬼族合击过来,它们面前,漆黑的光芒如同旋转长矛猝然向秋亦飞去,恐怖的威力撕裂地面、转瞬将飘散的飞叶碾为尘埃。
这一杆长矛速度快得离谱,似一只活着的黑色神禽,猛然向秋亦飞去!
分神前期一击秋亦就扛不住了,更何况是这种合击,但是躲也来不及,秋亦的下场只有一个——被长矛从背后撕裂湮灭!
叹息、窃笑、怒意,各色情绪如此清晰,秋亦忍不住想笑:师尊,为我生气的你在其中好格格不入。
黑色长矛破空飞至,秋亦没有移动一步。他表现得如此从容,两仪道虚法衣上光芒闪动,黑白二色流淌跳动,似水似火,两仪相生,玄奥的花纹闪动,轻易挡下了黑矛,好像挡下的不是能将这一片地方毁灭成废墟的攻击,而是一片尘埃。
他居然没死!
鬼族都没反应过来,小甲愕然到失语,小乙面色狰狞扭曲。
之前很少说话的小丙震撼道:“这是什么!”
小丁咽了咽口水,眼中流露和小乙相似的艳羡,道:“是高阶法衣。”
全场只有虞观知道秋亦有此等法衣庇护,也只有他为秋亦背后受敌而生气。
对秋亦来说,知道这一点就够了,反正其他人也不重要。
他很想现在就到虞观身边去,但是此时还有另一件事要做。
趁着许多鬼族还惊讶着,秋亦步伐轻飘后退,一手握卷轴,一手持剑,剑身荡然横扫。
青灵果的半盏茶时间还未过去,秋亦手头青灵果也不多,只有十来枚,每一枚都要紧着用,此时借着这枚青灵果最后的力量,一片银光掠过,“轰隆隆”——!
以秋亦为扇形中心,剑尖划过之处砖石外翻,两侧泥石地面鼓起,霜寒覆盖,气浪翻涌,地面震动。
劈鬼族,也斩地面!
地毯翻滚,在其上鬼族就成了倒霉鬼。它们丝毫没有预料秋亦会对地面攻击,一时不设防,慌乱嘶吼,一个接一个东倒西歪,三四五六垒成一叠,浑身都留下了剑气割出的伤口,让正在苦战的甲乙丙丁四人顿时轻松了不少。
小甲靠得最近,收益最大,他本以为是乙丙丁三人中的一人所为,抬头正要道谢,却发现居然是秋亦,当即愣了一下,离谱感充斥了内心。
而也正是这一眼这一楞,小甲看到了秋亦手中的画卷,知晓部分情况的他深深拧眉,表情终于露出一点惊骇:那是三圣画卷??!
小乙没认出三圣画卷,他忌惮地看了一眼秋亦,表情不爽:“啧。”
四周兵器与鬼族交锋的声音铿锵不绝,秋亦寻了个喘气的空隙,将神识探入画卷,确实是三圣画卷没错,但有一层厚厚的鬼气污垢灰尘蒙盖,上面三人模样居然只剩一个轮廓。
这种鬼息污垢灵力难除,不知道生息幽火或者凤凰火能不能烧掉。
取得并确认完三圣画卷的情况,秋亦算是完成了此行的委托任务,也不想再在定心书院留下了——就按三圣画卷都被腐蚀成那个样子,定心书院几十只鬼族中能有几件能用的东西都难说。
不过鬼族冒出后庭院就被封锁起来了,想出去还是要先清理掉鬼族,秋亦也没办法先走。他来来回回,在鬼族中夹缝行走,最后总算回到了虞观身边。
秋亦身上的增益恰好在这时消失,他的修为重新回到了出窍前期,但是无论是甲乙丙丁还是鬼族,都已经不敢把这个面貌秀丽柔和的少年当成等闲之辈,连带着一直滴水不漏默默游走的虞观也沾了光,被以不一样的目光打量。
这到底是哪个大势力跑来的惊才艳艳之辈!居然在出窍前期就可以越一整个大境界差距一击单杀分神前期!
回顾秋亦战绩,年少时皆是一方奇才的几人心中抽气——这真是年轻一代而不是老妖怪重练的?年轻一代是要拍死他们这些千岁前辈吗?!
秋亦不知他人所想,他与虞观背靠着背,用神识将他刚刚对鬼息污垢的想法送入虞观的耳边。
虞观:“可以一试。”
可以一试就好,秋亦挥退两只鬼族,以灵力留下一段话,然后将画卷送入洞天之中,交给糖葫芦处理。反正这里人多眼杂,糖葫芦也不适宜出来-
一开始的混乱度过后,大家都是作战经验丰富的修士,来历皆是不凡,渐渐的,场上的局势逐渐变得明朗。
不知道是不是秋亦虞观的示范作用,其余四人也两两分了组,小丙和小丁不知何时凑到了一起,他们两个人一个刀修一个剑修,彼此有几分默契,而小甲则和小乙一起作战,不过看得出,两人彼此都不是很待见对方。
丙丁组进展顺利,甲乙组虽然磕磕绊绊,但是小甲实力够强,除鬼也算顺利。
由于境界原因,秋亦和虞观这边算是压力最大的了,不过大部分鬼族还是被其他生机灵力更强的两组给引走了,他们俩配合又实在默契,所以勉强也能应付得来。
在秋亦和虞观面对的鬼族中,有不少是之前被秋亦坑到的鬼族,其中有只格外难缠,有分神前期,手臂扭曲为麻花状,凶暴一甩,学着秋亦之前所做那样隔山打牛、敲山震虎,一鞭击下秋亦虞观所在的地面灵光璀璨,轰然爆炸,周围的砖石如暗器咚咚打去。
秋亦高高跃起,迅疾躲开地下的动静,同时手中一挥,昭时剑划出一道森森圆弧,剑刃所过之处,“砰砰砰”几声连碎砖石,灰尘飘扬。
他落回地面,传音道:“我好像给你带来麻烦了。”
语气轻快、听不出任何抱歉沉重之意,显然是没事找话,想要撒娇听好话。
虞观眼中划过浅淡笑意,偏不遂弟子的愿:“你就是最大的麻烦。”
或许是战到兴头,被引得又露出一些性情,秋亦比平时蛮横时还要蛮横一点,把恃宠而骄四个字演得活灵活现,斜视瞪他,挑眉:“那你要不要我这个麻烦?”
“要的,”虞观认真说,“拿什么也不换。”
秋亦:“……”
他重重咬住嘴唇,用刺痛让强制清醒,不敢去看虞观,专心于战斗中,只有脸上的薄薄的粉红诉说着刚刚交谈的结果。
——好险好险,差点就在战斗中失神了。
……
又一刻钟过后,终于磨得还剩十来只鬼族。
很快就能探索定心书院内部出去了,大家皆是气势一振。
就在此时,仿佛有巨人撼天摇地,地动山摇、震动呈波纹形式剧烈扩散,众人分神看向来源,远远的,只见明末宫某处,束束无比绚烂璀璨的花火如同巨大的喷泉般呈向四面八方飞去,再近、再近,非花非火,那是漫天星华,白日繁星飞落!
自周景帝晚年起开始修建,到周文帝壮年时才修筑结束,再到周仁帝决定将摘星阁投入非观赏用途的实际使用,无论明末宫重建几回几次,唯独这个标致性的建筑不会变更。
它是上周神朝的藏书阁、所有星辰陨落的归宿——摘星楼。
在这个所有人都被动静吸引走心神的时刻,小乙忽地转身,又快又准又狠地对小甲劈下一刀。
“去死吧!梁云延!”
第143章九龙珠玉
上周神朝的进入密匙极为难寻,易天教收集多年,最后也不过只寻得十三枚珠玉。
得知自己被选中去神朝秘境狙击大夏皇朝精锐时,小乙完全难以抑制住自己的狂喜。
小乙本名姓楚,是即便在易天教内部也少有的上周神朝拥护者,据说家中本是上周神朝皇室宗族的一支,神朝覆灭时侥幸逃过一劫,但后来没了倚靠,终究落魄,境况一落千丈。
小乙从小便听长辈诉说祖上的荣光,他心神往之,立志重建神朝,让上周神朝这轮辉煌太阳再次在东洲升起,因此加入了易天教。
除了覆灭神朝的那个不可说之外,小乙最看不惯的就是现在统一东洲、让东洲稳固得难以掀起改朝换代战火的大夏皇朝,出于某种微妙的心理,他对大夏皇族一脉更是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那本该是他该拥有的待遇!
在定心书院看见落单的梁云延后,小乙当即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在这里杀了此人。
此后针对秋亦虞观二人不过是顺带的试探和小菜,能杀更好,杀不了也无所谓,小乙真正的目标从未变更。
他蓄谋已久、动手够狠,甫一出手就是致命绝杀,就连小甲、或者称呼他梁云延也只来得及转身抬手。
想到对方实际上是个洞虚境大能,现在却要憋屈地以出窍境境界死在这里,小乙嘴角笑意张扬狰狞。
这就是他喜欢秘境的原因!
须臾间,眼看着刀刃要没入梁云延脖颈,“嗖”的一声,忽有一线银色流光飞来,短兵相接,“铛——”,碰撞间清朗的一声宛若玉碎雀鸣,小乙噔噔噔连退几步。
他看去,赫然正是秋亦!
鬼族还在一边虎视眈眈,刻不容缓,梁云延抓住时机,大声道“多谢”,手中战戟猛然对小乙斩下!
昭时剑飞回掌中,秋亦道:“还因果而已。”
梁云延当时出来化解干戈、维护了他们二人,他现在便也帮他一把。
于秋亦而言,做人须得知恩图报、事事件件要划分清楚,可以多给,但绝对不能欠了谁。
说完,他便不再关注梁云延与小乙那边,专心同虞观一道对敌铲除鬼族。
小乙本就不是梁云延的对手,他一击未得手,眼中划过恼恨,当即要退,然而定心书院此时出不去,他只能混迹躲在还未清理干净的鬼族之中。
梁云延铁了心要杀这个威胁,他一面对付鬼族,一面追杀小乙,步法超然,手持白石长戟威力惊人,没有缠斗多久,待最后一只鬼族被杀死,小乙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在庭院中乱窜,最终“啊”的惊叫一声,头颅猝然被长戟斩断,血溅三尺!
其元神出离体,想要遁去,却被梁云延一把抓住。
死到临头,小乙看的不是梁云延,而是秋亦,那双眼睛凸起,写满了憎恶与愤怒、不解——本来打不过梁云延他也认了,弱肉强食向来是修真界的真理,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为什么会失败在这样一个小小的错误上?
他尖嚎道:“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虞观在他出声前便伸手捂住秋亦的双耳:“别听,有诅咒。”
他用了灵力,秋亦什么也没听到,不知所以,仰起脸对虞观笑了笑。
那头梁云延也是一愣:啊?咋回事,你第一仇恨对象居然不是我吗?
很快他反应过来,手掌猛然捏紧,小乙的元神发出痛呼,在不甘中化为一缕青烟散去。
小丙小丁没有参与这边的混乱,或许是刚刚并肩作战打出了感情,此时两人交流一番,一个捡拾其鬼族皮下还有用的物什,另一个前去探索定心书院内屋,看看还有什么能用的东西没有。
秋亦和虞观对视一眼,默契地紧随小丁身后,一并进入定心书院屋中。
虽然很想第一时间去摘星楼,但鬼族打都打了,不完全看看简直对不起自己出的力。
书院内空空清静,少有的几件玄阶地阶法宝、一些奇异金属神材皆被最先到达的小丁收走,他转身往外走,恰好见到一并在寻找东西的秋亦虞观二人,脚步顿停,表情警惕而冷漠。
而已经收好化鬼物件的小丙也在此时入屋,就站在门口,好似无声的威慑。
秋亦来回看了看两人,看不出他有什么想法。
若在之前,小丙小丁被如此打量,定然不会给什么好脸色、动手也是有可能的。但现在他们已经知晓两人不能以寻常出窍前期看待,秋亦每看一眼,小丙小丁便心神紧绷一下,时刻准备出招,担心秋亦下一秒便会暴起夺宝。
好在秋亦似乎意不在此,只是对他们一点头,同虞观继续向里面走去。
他们离开后,小丙小丁缓缓松了一口气。
小丙传音:“怎么样?”
小丁好像无比信任他,一一说了所有收获,他走向小丙:“我们现在就走吧,大家都在等我们。”
小丙给也进了屋的梁云延让路,闻言目光闪了闪,回音道:“不急,我们可以同这三人一起去,一路也安稳一点,而且,也要再探一探他们的底细……”
……
小丙小丁在屋门前交流,秋亦亦是同他师尊以神识传音私语。
“我不太喜欢那两个人。”他对虞观道。
坦白讲小丙小丁除了贪点也没做什么不对的,一直就是很中规中矩、普普通通塑料同伴,但大概是出于一种很微妙的气场排斥,第一照面时,相比还没开始挑衅的小乙,秋亦更不喜这两人。
虞观道:“他们应该是认识的。”
秋亦点点头,觉得可能性很大。
虞观问:“等会还要和这几个人一起走吗?”
摘星楼异象如此显眼,所有进入此秘境的人都不会错过,同样身处定心书院的几人也会以同样的方向和路线前去。
秋亦思考一番,点了点头,至于小丙小丁,他道:“先观望一番再说。”
至少目前没有感受到两人的恶意与杀意。
他们走了一圈,屋中东西被搬空,此时除了被时间腐蚀的普通物件外什么都没有。
秋亦放出神识,仍旧是一无所获,不由皱眉:“那些鬼气到底是哪里来的?”
定心书院大门开启时的表现他可没有忘记,鬼气森然,黑雾浓重,若不是神傀在吸收,恐怕能染黑一小半明末宫。
如此庞大浓郁的鬼区,按理来说定心书院中应该是有个源头才对。而比起寻找宝物,秋亦更想把那个源头给彻底铲除——他实在是很烦鬼族,哪哪都是,恶心程度堪比掀开被子后发现了一床铺的蟑螂。
原是为了这个。
虞观沉默一会儿,道:“根源铲除不掉的,是世界壁垒出了问题。”
好了解啊。
“……”秋亦看他,粲然一笑,“准备和我说了?”
虞观眼中浮现笑意,轻声反问:“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吗?”
秋亦确实想知道,而且也知道时间紧迫,他贴过去,摇摇虞观的手,笑着说软话:“好师尊,先给我透一点关键的。”
他眨眨眼,看着自己师尊,眼眸明亮得像星星。
虞观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没有再浪费时间,秋亦和虞观很快回到庭院中,梁云延道:“道友,路途危险,我们不如一道前去摘星楼?”
秋亦一看,果然小丙小丁也在,心知大家都打了同一个主意,自无不可,当即应下。
梁云延:“那太好了,道友,我们先将珠玉取出来吧。”
“……?”
小丁讶异:“你不知道吗?珠玉很有用的,可以自由出入有禁制的宫殿,也可以让那些神傀忽视你,甚至高等级珠玉还能命令神傀。你拿到珠玉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此事啊。”
原来如此,这才是在上周神朝秘境中探索的正确方法。是当初的恶咒抹去了这部分信息吗?
秋亦心念电转,已经明白为何小乙主动挑衅想要激怒他和虞观了。
面对几人的疑惑,他表情自若:“我确实不知道此事,希望道友能再讲一些。”
原来进入上周神朝秘境的珠玉以上面的龙纹数量一共分四个等级:三龙、五龙、七龙、九龙。
三龙等级的珠玉什么作用也没有,五龙珠玉可以在一炷香时间中让神傀忽略掉自己,七龙珠玉的时间延长到一个钟头,且可以无视并破开禁制,而九龙珠玉则更上一层,在七龙珠玉无视禁制的基础上多了命令神傀的能力。
梁云延道:“一共有四十八枚珠玉,二十枚三龙,二十枚五龙,七枚七龙,一枚九龙。”
“原来如此,”秋亦了然道,“那岂不是拿到九龙珠玉就能在这明末宫中行走自如了?”
小丙道:“肯定的啊,那些神傀多麻烦有目共睹。要是我能有……”
他止了声。
“九龙珠玉也不知道被何人取得了,”梁云延感慨一句,然后主动摊开手掌,“我的是一枚七龙珠玉。”
小丙小丁的都是五龙珠玉。
三人看向秋亦和虞观。
他们站的位置很随意,但从高处俯看、从秋亦和虞观的位置向前看,三个人却莫名呈现一种半包围之态,阳光正好,三道影子在他们身后拉长,如同三叉戟冰冷的三叉三尖。
小丁道:“时间紧迫,道友还请快点,我们也好商量如何更稳妥地去往摘星楼。”
“当然。”
秋亦一笑,从乾坤袋中取出珠玉握在手心,对他们平摊开手掌。
第144章斩星辰
在秋亦掌中,一枚七龙珠玉和一枚三龙珠玉聚在一处,宝珠美丽,神龙鲜活。
毫无异样。
“这是我和我兄长的。”
小丙弯腰,凑近端详,道:“等级差得好多。”
秋亦收起那枚无用的三龙珠玉,只留下七龙珠玉,闻言微笑回答:“高级的珠玉太少见了,能寻得两颗已经算是好运了。”
小丙直起上半身,重新站好:“也是。”
刚刚的暗流涌动好似完全是错觉,秋亦握着七龙珠玉,神色从容而淡定。
直到踏出门槛、见到神傀,秋亦才在心里松了口气。
——骗过去了。
虽然许久未用了,但是《无相锻体法》的衍生功法《万化诀》依旧有奇效-
有两枚七龙珠玉在,几人去往摘星楼可用的时间会异常宽裕,行进速度也会比其他没有高级珠玉的修士前快得多,分配好使用时间,五人立即出发。
一路上神傀依旧来来往往,对几人视若无睹,但秋亦此时心态不同,见神傀都觉得有几分可爱。
大约半个钟头后,远处终于变成近前。
摘星楼异象早已散去,此刻显得异常平静,然放眼望去,摘星楼本身的存在就已经足够让人惊叹了。
此楼有千百尺高,上探云霄,下设高台,百尺白岩筑起高台长阶,登阶犹如攀天台,在台下上望,会以为摘星楼是以黑色檀木搭建,古色古香,颇有韵味,但登台近看,才会察觉这座高楼表里浑然一体,实则是由一块纯黑巨石镂空雕刻而成,光点在漆黑的高楼上闪烁游走,像是真正的晚星一般闪烁。
据说摘星楼是由一颗非凡的陨星直接切割雕琢而成。
秋亦他们闯的路途较远,赶到时摘星楼前已经零零散散站了一些人,一眼扫过,修士们泾渭分明地分成了四路人马。
秋亦只能根据服饰看出来有大夏皇朝的人、易天教为首的教徒、真正毫无背景的散修,还有一方势力他暂且看不出来是什么情况,只知道看着就让人生厌。
四方人马在摘星楼对峙,或许是正好撞上导致彼此牵制,又或许是都在等人齐,所以谁也没有先动,反正上周神朝秘境的开放时间足足有一年,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探索。
梁云延向大夏皇朝那边走去,小丙小丁去向神秘的第四方势力,秋亦看了看四周,同虞观一起去了散修那边。
没有太久,约莫一炷香后,在场人数停在了三十几。
秋亦扫看了一眼,大夏皇朝九人,易天教八人,散修这边五人,那个不知名的势力却是有十一人!而且观大夏皇朝与易天教两边人的脸色,他们恐怕也不知道这第四方到底是何势力。
等待间隙,他便与师尊耳语:“你觉得摘星楼里面会是个什么情景?”
因着周文帝的记忆,秋亦对摘星楼有浅浅的印象,但定心书院都成了那样,摘星楼也不知会什么样。
“还能有异象,它的情况应该还可以,至少多数东西没丢,”虞观捏捏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伸过来拽衣角的手,好像在提醒,“不过你还是要多注意、多小心。”
秋亦被捏着手,点头如啄米,自我感觉自己非常乖:“知道了。”
虞观继续捏捏他的手,补充道:“摘星楼开放后不久,真正的好东西应当也要出来了,你要是身负重伤,可就真的什么都拿不到了。”
秋亦这回点头点得更认真了,他抿着唇、睁着眼看人,总是显得无比真诚。
虞观看着他,又想笑又想叹气,最后还是认输了,觉得实在可爱。
又等了片刻,“轰隆隆”,摘星楼尘封已久的巨大门扉被所有人一齐推开,居然爆发出了雷鸣一般的轰响。
如此高大的门扉,三十几人一道进入也不是问题,进入楼中,眼前先是一暗,待视野适应了这种黑暗,摘星楼内部的景象终于完全展露在面前。
和普通的楼阁不同,摘星楼并不分层,看着不像楼,反倒像是塔,一座高高的、没有任何间隔的通天塔,一条银河星屑闪动,螺旋状在塔中旋绕,成为高处的唯一落脚点。
这条银带是摘星楼唯一的道路阶梯,也是接引陨星的路,据说远古时,陨落的星星会顺着银河长路滚落,最终变为不凡的力量。
四面楼壁上一排排凹陷下去,摆放了无数普通的凡俗典籍,而高处半空中,千万不同颜色的星辰垂落、旋绕,或炙热或冰冷,灵光或盛或弱,威能从上往下依次递减。
无穷的宝库就这样向一群修士无私地敞开,每一颗星辰便是一部功法!
有个散修仰着头,看着最高处,心潮澎湃,忍不住喃喃了一句:“天阶心法……”
哪怕只拿到一部,来上周神朝这一趟也值了!
越上面的星辰越是危险,然而相应的,越上面的收益也越是越好。
此处不禁飞行,各修士几乎第一时间向顶端飞去,秋亦也欲动身,然而也就在这时,“咚咚”、“咚咚”,他忽地皱眉,脚步停顿。
因为这一瞬的异样停顿,秋亦落在了所有人的后面。
虞观回头看了他一眼。
秋亦对他露出笑容,摇摇头。
“……”
知道他的意思,虞观眉心拧起,最终还是遂了弟子的想法,按照他们之前所说的那样转身离去。
所有人都离开了。
秋亦留在路的起始,脸上给师尊的笑容淡去,变得有些恍惚,他缓慢地向前挪动步伐,伸手捂住胸膛。
单薄的皮肉骨之下,一颗心脏在扑通扑通跳动,丝线般的异样感觉逐渐层层叠叠缠绕上内心,令秋亦渐渐难以感知到自身的温度,浑身变得如同器物一样冰凉。
他克制不住地低头,看向脚下这条星辰之路,耳边响起无限的杂音——
乾坤袋中,一直保持安静、很温顺地为秋亦这个低境界修士使用的周天星盘蠢蠢欲动,急不可耐。
它在秋亦心中鼓动,语速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切:吃了它、吃了它、吃了它吃了它吃了它吃了它——
“闭嘴!”
秋亦脚步一顿,彻底停下,神情已然从恍惚变得冰冷。
他在心中冷声呵斥道:“再敢吵我就把你炼了喂剑。”
武器对秋亦来说是手脚,也是需要听话的工具,仙器是好,但不听话的仙器没必要存在,他敢修就敢毁。
长期修行天阶中品功法《意动经》和无品《心剑》,秋亦的神识强度早已超然,压根不是普通蛊惑能撬动的。
周天星盘没有如自己所想那般撼动自己这位出窍境主人的心神,此时却还不知错,依旧不甘不愿地嗡动,若不是这个品级够高的乾坤袋束缚,此时它早就不管不顾飞出来了。
看来平时的乖巧是装的,现在一遇到好东西就暴露本性了。
为了补充星盘灵光、砸了千万灵石给它的秋亦不由得冷笑。
好在他自有办法治治这个明明认了主却包藏祸心的仙器。
秋亦先是眼也不眨,明明已经让虞观离开了,却还是要说:“师尊,我送你个仙器……”
嗡鸣顿止,周天星盘瞬间止了声,像死了一样安静,比路上的石头还要没有意识。
啧。欺软怕硬的东西。
恐吓结束,秋亦又送了一抹火焰进乾坤袋中,给周天星盘升升温。
生息幽火虽不能熔化它,但足以令周天星盘躁动煎熬,犹如在滚烫油锅中翻滚。
它这下不装死了,战栗震动,不停向秋亦传去求饶之意——它的本体远没有衍生物棋子那样牢不可催,不然当初也不会因为没人养护就那么快地就失去灵光、变得破损。
秋亦理都没理它,继续让这个忘恩负义的狗玩意煎熬着。
他抬头看向前方上方,法光与星辰光亮交织,砰砰砰打斗的声响不绝——其余修士已经在高处摘星了-
从下往上爬时能看清很多一直在高处看不清、顾不到的东西,比如说,第四方势力的修士竟然皆是落在了后方,他们一起行动,好像根本不存在利益冲突、功劳高低一般一齐摘星。
在外时还有小丙小丁那样明显是两个人的不同感,但此时再看,这十一人好像无形中成了一个庞大的整体,行走飞行时尤为明显,表情一致、步伐一致、所看向的地方也一致,彼此间就算说说笑笑、时时交谈,但也看不出鲜明不同的活气,路过时仿佛路过了一群有着思维、会说话的人皮躯壳。
秋亦与这群人擦肩而过,迅速将他们甩在身后,只是飞出去甚远,依旧能感受到他们宛如冰针的幽幽目光刺在背后。
那种难言的危机感宛若水银般灌满了秋亦内心,越来越沉重冰冷。
直到看到远处某个身影,他心中的冷水才晃荡出,慢慢变得轻松。
……
“呼呼”的风声作响。
少年的身影如同一只穿云箭,片刻不带停留地穿越大片大片的星辰,他偏过头,对停在某一处慢慢前进的虞观露出一个极灿烂的笑容,又好似鹏鸟振翅般迅疾飞离。
虞观站在后面,看他向前离去的背影许久,缓缓微笑,目光温柔。
穿过黄阶、玄阶、地阶,四周星辰由浓密变稀疏,由豆火变为灯笼,秋亦路过一位又一位修士,有人惊疑不定观望,有人直接阴狠出手阻挠,然而所有攻击皆被法衣一一挡下,他们只能迎接剑光,侥幸得生后看着这个出窍前期后来居上、越来越远。
星辰闪烁如灯,适合与不适合的功法都在其间。
终于,神识感知到了什么,秋亦猝然抬头,腰间剑倏然出鞘。
明亮的雪色剑身映照着一枚好似月亮般的星辰,冰冷光芒如霖,少年踏出星河,三尺之内,剑气纵横,反手一剑斩下!
第145章人中鬼
雷电炙热霸烈,星辰破开,其伤口流下寂寥的霜,雪白寒气弥漫,乍感不冻人不刺骨,却有一种能将万物如枯叶一般扫落覆盖的寂寥悲感,撕心裂肺的悲意与清寂寒意一齐蔓延进血肉之躯,死志顿生。
但秋亦没有悲痛。
他的悲伤已经被抚平。
秋亦也从未有过死志。
他从不想死,也不能明白心怀死志者、主动选择死亡者到底在想什么。有过死亡的经历后,秋亦更感念生的可贵,无论生活如何,他都会挣扎着活下去。
所以没有一丝一毫动摇,秋亦看着这颗连攻击都显得如此疲惫的寒星,漆黑的眼睛被星辰的光芒润泽,手臂劈下,口中轻叱一声:“破。”
被清霜冻住锋芒的昭时剑嗡鸣,霜冻碎裂,湛蓝雷光闪动,雷蛇从里向外破坏一切,星辰“嘭”地碎裂成漫天碎屑。
秋亦收回剑,脑海中浮现一部新的功法——天阶下品功法《寂霜剑法》。
这般轻易地便入手了一部天阶功法!
他没有停顿,继续前进。
再往上就完全是天阶功法的地盘了,这里的星辰数量急剧变少,只有二三十枚,竞争颇为激烈,大夏皇朝和易天教所有人都在这里,因着恩怨而彼此争斗残杀,赤红鲜血在星路上流淌,尸首被从高空抛下。
有人敏锐注意到了秋亦的前来,问梁云延:“要不要拦下来?”
梁云延正在与易天教教徒交战,闻言传音回道:“不必。”
秋亦岂是能拦下的?那等天骄,不说交好,至少也要井水不犯河水。
大夏皇朝这边的人没有动静,易天教也腾不出手,全神贯注地按照吩咐试图把大夏皇朝人在这里干掉。秋亦轻轻松松地路过两拨人马,他穿过染上猩红的战场,忽略周天星盘通过链接传来的忏悔求饶,很快锁定了新的目标。
那是一颗旋转的白星,若说先前的星辰如月般清寒寂寥,那这颗白星便是云雾一般虚幻缥缈、不可追踪迹。
秋亦纵身飞去,一剑斩去,白星如有所感,转瞬化为一只翩然仙鹤,一声鹤唳长鸣,它振翅飞去,动作之快只留残影,秋亦连其羽毛都碰不到。
他一击落空,眼眸却是一亮:这绝对是一部身法或步法!
《蛇影》已经落后太多了,秋亦现在急缺身法步法,若能得到一部天阶的,他可以一路用到洞虚境。
然而白鹤能在这里停留长久不被斩落摘下,靠的就是它的缥缈与速度,秋亦连修行地阶步法的修士都难以跟上,又岂能追得上白鹤。
到后来,白鹤似乎是发现了秋亦速度不是装的,就是真的是慢,甚至还刻意放慢速度,嚣张地在危险边缘来回试探,鸣叫声中都带上了得意。
大概是带点狂傲的功法?
对方是傻里傻气、没有完整灵智的功法,秋亦被挑衅也不动怒,心中猜测,表情平静,眼皮一掀,又是一剑挥去。
他们拉扯了足足半个钟头,白鹤对秋亦的各种攻击都很熟练了,它自信地展翅飞闪开,却没想到这一次的攻击格外不同寻常!
昭时剑铮铮,白鹤慌乱鸣叫,纯白剑气在剑尖飞出,充沛灵力洋溢,竟是将昭时剑的攻击范围又延长了!
白鹤还是第一次见秋亦使出剑气,但是它能感受到其上可怖的威胁,慌乱一瞬,飞羽落下,它身形一闪,明明是鹤身,小步动作却翩然缥缈,居然就这样避开了秋亦凛冽一剑!
秋亦喃喃自语:“原来速度和闪避都很擅长……”
身法步法相差不大,不过身法重闪避鬼魅,步法则重速度,他看白鹤速度那样快,认为或许是速度攀升到极致的步法,没想到闪避也如此厉害。
不过这样就更难抓了。
秋亦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眼看着白鹤就要离去,之前藏着的杀招再祭出一招。
碧绿的火焰铺天盖地地从后方、下方、上方、两侧包来,极端的炙热,白鹤鹤唳尖锐,想要学火中取栗一般快速穿越火海,然而生息幽火已经藏了许久了,此时燃烧袭来,想要度过就要付出惨痛代价。
前面又有秋亦守着……白鹤一息犹豫,火海猛然扑打下,宛若捉雀的小篮,刹那叩住这只星辰化作的仙鹤。
翠绿的火焰在白鹤身上熊熊燃烧,本身没有什么防御能力的它迅速化为流光散开。
收到功法的秋亦怔愣片刻,唇角扬起,眉开眼笑。
——天阶上品功法,《追云逐月法》!
他落回星路,周天星盘还在不断祈求原谅,发现它态度居然比先前还诚恳,秋亦便知其心还是不诚,毫不搭理,再次寻找新的目标。
有一道星辰安静地在远处,黑白交织流转,忽暗忽明-
在其余修士斩星辰夺取功法或彼此争斗时,第四方势力还在不紧不慢地走着。
有人说:“怎么样?知道九龙珠玉在谁手上了吗?”
他们好不容易仗着优势打散了大夏皇朝队伍、易天教队伍,分别安排修士去跟,便是想要得知珠玉的情况。
进入道台需要强有力的通行道具,九龙珠玉或许可行。
跟着易天教本次领头人申蜀的修士说:“我偷看到,他拿的是七龙珠玉。”
小丙说:“梁云延拿的也是七龙珠玉。”
“……”
一阵沉默。
“他们是最有可能有九龙珠玉的。”一人说。
“或许他们是做了手脚伪装,”又一修士道,“或者就是有多份珠玉在手,别忘了,他们都有势力依仗,拿多少珠玉都有可能。”
“好烦,要是有别的路子就好了,我不想打打杀杀。”
“没办法,这都是为了我们的主人好,等主人们出来,你想干什么干什么。”
“也是,我已经迫不及待了,你说,主人们把那些人啊妖啊都弄死后,我们能当万户侯吗?”
“别痴想,想想正事,我们现在选哪个下手?”
小丁答非所问,道:“摘星楼易进难出,观星天穹也在当初一战中被毁了,他们想要离开,就必须要从门走,但是门已经被我们关了。”
这是多好的一个宝库啊。
十一位修士露出同样的微笑。
紧接着,令人悚然的一幕发生,昏暗中,十一名的修士们身上的某个部位透出妖邪的紫光,那些紫光都不大,有的在指骨、有的在脊背、有的在咽喉,随着紫光闪烁,十一名修士的身体融化成肉泥、又压缩整合新的存在——一只人模人样的鬼!
鬼身上的诡谲的气势在攀升,世界的规则悍然镇压,与这只人鬼的鬼气爆发近乎尖锐的冲突,摘星楼的核心之处星路如一条长长的丝绸开始抖动,终于,在天长日久鬼气侵染后造成的偏爱下,人鬼身上的境界固定在一个原本境界上。
口舌说:“可惜没有心脏。”
手指说:“没办法,心脏不是死了吗。”
脊骨说:“本来就活不下去吧,我们只是得了主人的一小部分血肉就负担很大了,谁得了心脏早变成鬼族了吧。”
牙齿说:“那可不一定……代表大脑的意识的宿主不就活得好好的吗,还叛变了……”
“所以我们现在选哪个下手?”
合体境的威压如狂风卷过摘星楼,沉甸甸压在每个人心头,即便是在生死争斗的修士也在此刻停下,所有人都骇然看向星路的最下方。
人鬼拾取起一把品阶最高的武器,抬起头,与他们对视,绿色的鬼瞳流露出贪婪与势在必得。
它说:“那就都杀了吧。”
它一跃而起,在修士们的惊呼声中,噔噔噔几下抓着星路就往上飞,稳固的星路吱呀作响,漆黑的鬼气变作刀剑飞射,每一道攻击都带着比雷霆更甚的可怖攻击力!
数位修士狼狈躲过,然而即便躲过也不一定就能安全,“啊啊啊啊啊”,鬼气爆开,有修士被猛然抓住,刹那没了声息!
“快逃!”
有人大声对呆滞的同伴哭喊。
可是要往哪里逃?
又要怎么越两个大境界逃过合体境鬼族?
向下无疑就是送死,向上更无去路,这就是个无路可逃、只能等死的密室!
人鬼一个活口也不想留。
它手中提着的一把巨斧斩过,鲜血大片大片爆开,原本二十二个真正的活人,到现在已经只剩下个位数了!
极端的绝望之中,有人拼死冲向人鬼,梁云延也跳了下去,一道璀璨光芒直刺人鬼,那是他此行的保命杀手锏之一,储存藏着一道合体境级别的防御。
能留下高境界攻击或防御的材料实在太少太少,大夏皇朝也没有再多的库存。
“砰!”
防御被破开的时候,梁云延便知道自己大概要死在这里了。
他并不怕人鬼,只是遗没能完成给梁紫微的承诺,也没能把玉玺带过去——
“轰隆隆——”地坼天崩,典籍落下,星辰陨落,星路消散,一切都在毁灭!
人鬼被打了个猝不及防,身体失去平衡,又不偏不巧被一颗坠落的星辰狠狠砸中,一阵头晕目眩,向下坠落。
梁云延趁机逃离,他飞在空中,浑身战栗,心脏怦怦跳,抬起头,看见有光透了进来-
今世192914年,沐雨经霜三十万载,摘星楼于旦夕间崩塌倒坍。
▆▆▆▆仙尊说:“因为我原谅它了。”
第146章帝后尸首
星路消散,摘星楼坍塌,也根本顾不得那些落下的功法星辰,秋亦和虞观飞快从瓦裂的空隙飞出。
废墟中合体境人鬼在尖嚎,声浪恐怖,它当然不会死,但是现在也是被砸的个够呛。所有还活着的修士皆是一路风驰电掣,抢着时间逃跑。
等到跑出距离够远,足够安全,秋亦才停下。
手中周天星盘吃得很尽兴,正在逐渐恢复成仙器品级。
因着这打一棒子给一甜枣的手段,它彻底折服,对秋亦改观了:新主人虽然弱,但是大有前途啊!
它颇有几分狗腿地感谢秋亦的原谅。
秋亦:“……”
他拍了它一下,把它收回乾坤袋中。
先前有提过,周天星盘距离修补完好就差一道法则。这是大乘、渡劫境界才能感悟的东西,乃天地至理的一部分。力量层次极高,境界不够真的很难接触到。
秋亦本准备高境界时再考虑把周天星盘完全修好,谁曾想摘星楼恰好就有一道被固定的法则。
而且恰恰好,摘星楼里的法则还很适合周天玉盘——合适到秋亦都怀疑是周文帝把周天星盘的法则拆到了摘星阁中——所以周天星盘才在秋亦入摘星楼后一下变得叛逆。
待周天星盘吃掉摘星楼中的那道固化法则,摘星楼的支柱不在,岁月的影响重回,自然一瞬崩毁。
至于砸中人鬼,那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一刻钟后,摘星楼的方向传来巨大震颤,秋亦与虞观披着同样的斗篷,默不作声地压低存在感。
又过了片刻,震颤削弱至无,声音远去,四周安静。
秋亦知道自己完全安全了。
又等了一炷香时间,秋亦跃至树上,借着树叶遮蔽向外看去。
明末宫仍旧是那副混乱萧条与富丽堂皇交织的景象,区别只是曾经辉煌若攀天的摘星楼毁了。
人鬼、其余逃出来的修士皆是不知所踪。
天空中紫红的云气飘荡,某处金碧辉煌的宫殿愈发璀璨,鎏金光芒弯弯曲曲,从庭院中溢出,像溪水一样往各个宫殿中流淌。
——又是一道异象!
秋亦:“养心殿开启了。”
虞观:“……嗯。”
如果不是摘星楼突然塌了,养心殿本该会在摘星楼关闭后再开启。
以一己之力加快了整个秘境进程的秋亦从树上跳下来,问道:“我们现在去养心殿?”
“对,”虞观道,“取走玉玺,这样才能开启被隐藏起来的一个空间。”
秋亦想了想,又问:“那之后呢?”-
侥幸逃出来的除了秋亦虞观外,还有大夏皇朝和易天教两方势力。经过先前交锋、人鬼作乱,两方势力此时皆是折了不少人,大夏皇朝剩五人,易天教更惨,只剩两人,他们也晓得势单力薄,更不敢与大夏皇朝硬碰硬,机敏地往另一边去。
面对同伴的问话,梁云延抹了把脸,咬咬牙,下了决断:“我们去养心殿!”
虽然不知道人鬼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既然是鬼族,它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明末宫再大也躲不了一年,不如去养心殿搏一搏,若是能顺利拿到仙器九载厚土玉玺,眼下困境也可迎刃而解。
于此同时,易天教仅剩的两人中,一人问:“我们怎么办?那鬼族马上就要追来了。”
申蜀冷冷一笑:“去养心殿,那里有特殊的机制,要破阵才能过去,阵破之前那只鬼族绝对伤不了我们,阵破之后只要仙器在手,我们也不怕它!”
九载厚土玉玺攻守皆备,就算发挥不了全部威能,护住他们也不是问题。
这种等级的机密是问话人此前接触不到的,他眼睛一亮:“怪不得您提前派阵师去养心殿守候!”
申蜀道:“大夏那边应该也做了同样的事情。”
就在此时,两人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雄浑高昂的咆哮,滚滚声浪刹那轰碎了一列宫墙:“把九龙珠玉交出来!”
人鬼来了!
申蜀头皮发麻,往后一扔自己的保命物什,漆黑丝线如网一样束缚缠绕住人鬼。
人鬼拍碎地面砖瓦,身体鼓动,那些柔韧的黑线猛然被撑大,看起来随时有可能崩裂。
心颤魂飞,已经没有保命之物的申蜀大声吼一声:“九龙珠玉不在我们这里!”,然后转身就跑,丝毫不敢停留-
秋亦姗姗来迟。
他到时,养心殿正厅中,申蜀、梁云延、人鬼皆至。申蜀身边只剩下了一个之前没见过的阵师,而梁云延那边亦是多了人,不过除了人鬼和两名破阵的阵师以外,在场的人多多少少都带着伤,灰头土脸,想必被追得很是狼狈。
再看养心殿内,金垫宝座上竟并坐着两人!
更准确地来说坐在宝座上的是两具尸体,仪容仪态都被收拾打理得好像活人一般,除了肤色惨白、身上毫无生机外与常人也无不同。
两具尸体一具穿帝皇之服,另一位则着皇后才可穿的衣袍,浑身染血,伤口狰狞可怖,看得出来是一击毙命而死。它们安静并坐,铺明黄绸布的御案上放着一枚散发温润、敦厚光芒的乳白玉玺,上方雕刻成九龙形状,正是仙器九载厚土玉玺。
此时玉玺上九龙游走,灵光萦绕,冷漠打量着这些破阵闯关之人。
秋亦手指微动,用通讯玉盘发了一道讯息给虞观,再伸手一探。
随着“嘭嘭嘭”的细微声响,什么都没有的前方赫然浮现大大小小的阵法。
这些阵法在养心殿中像是空气一样密布,如同一道道漩涡,将所有进入的生灵都拘束得不得动弹。
秋亦的突然到来早已吸引了每个人的目光。
见他举动,申蜀不由冷笑:“蠢货,这里可不是那种可以轻易承蒙前人恩泽前进的地方!你占不了我们便宜的!”
梁云延道:“道友,你没有阵师带着的话还是尽早回去吧,这里阵法颇为繁琐,破开后也会恢复,你想要过来,只能一点点破阵移动。”
他知道秋亦是剑修。就算懂阵法肯定也涉猎不深,顶了天也就是和出窍境阵修理解打平吧,他们这边可是高境界阵师压制境界进入的秘境,但即便如此,现在前进速度依旧缓慢。
人鬼桀桀地笑,单靠蛮力就又撕裂了一片阵法,向前靠近一点,声音重重叠叠,好像有很多人一道开口:“别走啊,留下来啊哈哈哈哈哈。”
秋亦环视一圈,收回手,道:“知道了。”
大夏皇朝中,有人看着额头渗出冷汗的自家阵师,忍不住地道:“真是个好运的散修。”
根本不需要受苦受累承风险,只要躺着等别人破开阵法,拿玉玺除掉人鬼就行,可不好运吗!
毕竟是自己人,梁云延只提醒:“小心点说话!”
“怕什么,他就是运气好,有哪里不对吗?”梁云延为外人站台就更让人气愤了,那修士握紧拳头,又道。
殿外掠过的阵风将秋亦衣角吹动,他好像丝毫不生气,煞有介事地对申蜀和那个说他好运的修士一点头:“这里是不能占便宜,我也确实好运。”
他说完,忽然迈出一步。
说好运的修士悚然一惊,几乎以为秋亦要过来了,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这不可能,剑修嘛,顶了天了能走几步,入阵才是真愚蠢,哈哈、哈——
秋亦走出一步、两步、三步,步伐很稳,动作自然闲散,安然地像是走在普通的乡间小路,看不出任何阵法对他的阻碍。
这下就连两个在破阵的阵师都看过来了,他们解阵解得汗流浃背,此时见秋亦信步闲庭,目光骇异,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这修士是怎么做到的!
“他有什么可以无视阵法的宝物吗!天下竟还有这种神物?”申蜀忍不住叫道。
这老天太不公平了!
秋亦路过人鬼身边,人鬼被阵法禁锢,纵持一身恐怖的实力,现在也够不着他半片衣角。
在人鬼垂涎而愤怒的目光中,秋亦转过头,眉目冷淡,嘲讽道:“真是鬼族的一条好狗,下贱的东西。”
虽然破不了对方的肉身防御,但不妨碍他在这条好狗的心上捅一刀。
他向前走,步伐不紧不慢,那些被不断增强增多的法阵像是一片被踩落的纸。
下面会经过的是易天教。
易天教阵师终于看出了端倪,颤抖地回答申蜀:“不,不是无视阵法的宝物,他是一边破阵一边向前来,是他破阵速度太快了……”
申蜀不敢置信:“什么?他不是剑修吗?!”
秋亦走过申蜀旁边,学着他之前的语调,嘲弄道:“蠢货。”
“你!”
申蜀先是怒瞪,然而被阵师一拽,他猛然想到秋亦现在随时可以杀死他,瞬间浑身冷汗淋漓。
申蜀也是能屈能伸,当即换了副笑脸,“啪啪啪”地自抽巴掌,笑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秋亦点头,叹谓道:“我看也是。”
他继续向前,抛下后面被折辱到面色扭曲的人鬼和申蜀。
大夏皇朝队伍中,先前那个说秋亦运气好的修士面色青一阵白一阵。
果然,秋亦还是在他面前停下了:“你怎么好意思从前不学阵法,此时安安稳稳躲在后面、只让前面的阵师受苦受累的?我懂了,这就是好运,是吗?”
这修士也是压了境界进来的,面对一个出窍前期,应该根本无惧,然而此时羞耻和压迫感却如山一样压在他心头,压得他面如土灰。
他也自罚巴掌,在脸上留下一片通红:“……我错了,对不起!”
这一句道歉可比申蜀的要真诚不少。
秋亦也没说原不原谅,只是继续向前走。
千百道阵法一一碎裂,人鬼看着他,等他取走玉玺,破开此处禁制,已经快按耐不住了。易天教的两人快速往后退,想要逃出此处。而大夏皇朝的人还在前进,他们前进得最深,此时再退也来不及,不如离人鬼再远点。
终于,秋亦走到御案前。
身后目光那样冰冷,他心知人鬼时刻准备动手,等做好准备,才袖袍一挥,收走九载厚土玉玺。
就在他收走玉玺的一刹那,养心殿外某处,一道可称奇伟的建筑从封锁中显露,高阶禁制阵法依旧还在外侧闪烁。
养心殿中,忽地有人惊恐大叫一声:“诈尸了!”
秋亦抬头,猝然对上帝后漆黑无眼白的眼睛。
鬼气冲天起!
第147章渊源
原本两具毫无生机的死尸甫一睁眼,身上境界便在疯狂攀登,须臾之间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至出窍,而且还在往上升!
生死一线间,无数纷扰的声音入耳,秋亦赫然做出了一个举动。
——他猛然向后一甩袖袍!
乳白的玉玺如飞鸟一样飞出,在空中划出一个极其标准完美的抛物线,正在逃跑的申蜀忽然头上钝痛,被砸了个正着!
在申蜀惊慌复杂的表情中,玉玺居然精准黏在他的后脑勺上!
申蜀连忙伸手去抓,秋亦也没用什么特殊功法,申蜀此时能轻易撇开这件仙器,但秋亦本就也不需要多久,他只要这一息一刹那——!
在帝后人鬼的目光皆移去的瞬间,秋亦心脏跳得飞快,闪身向门口飞去,人鬼大惊,想要抓住秋亦,但秋亦忽闪间让开身,有一件东西更快地抓住了人鬼的注意力——九龙珠玉!
刚刚那一挥袖,秋亦取走了帝后会在意的九载厚土玉玺,手指微动,却又在御案上留下了人鬼想要的九龙珠玉。
追击易天教和大夏皇朝的怒吼声能震碎推到宫墙,秋亦五感敏锐,又岂会听闻不到?!
人鬼磨牙,不仅放过秋亦,还放过了大夏皇朝中人,向御案上的第一目标而奔去:反正小修士什么时候都可以杀,还是把九龙珠玉拿到手更重要!
这一去可不得了。
光芒流转,帝后漆黑的眼睛有了神,身上的境界终于稳了。
同样在逃跑、已经跑到屋子正中的梁云延没有回头,但还是被那种摄人气势拍得心惊:赫然又是两个合体境!
好在,足以颠覆局面的两股力量没有关注大夏皇朝,也没有关注已经跃出殿堂的秋亦,他们心中此时仅仅有满溢的愤怒:无论珠玉,还是玉玺,都是他们的东西才对,岂能被小贼夺去!小贼休走!
皇后向九载厚土玉玺所在之处抓去,而皇帝面对要袭来的人鬼,猛然一掌握住九龙珠玉。
门槛处的申蜀被捉回去的同时,大夏皇朝的队伍到达了门口,而秋亦早已飞跃出养心殿庭院,衣袍猎猎吹动,笔直地向某处前进。
身后养心殿的动静惊骇,巨大的轰隆响声宛若天雷爆开,能有如此动静,定然只能是帝后和人鬼打起来了,秋亦眉心一跳,也没想到这三只鬼居然不是一个阵营的。
若是知道,他一定把九载厚土玉玺丢给人鬼。
秋亦速度极快,片刻不停,丝毫不管那些神傀追逐,黑羽箭钉穿地面,眼也不眨,片刻功夫便已经跃出一里远。
他在心中默数时间,现在终于到了最后倒数的时间:“十、九、八、七……”
也该差不多了,秋亦心中闪过这个想法之时,刹那功夫,“嗡嗡”的声音响彻,从养心殿的方向猛然飞来一把黑色长枪!
“铮!”
这一柄长枪破开虚空,如起伏海波中最前面的那道头浪,所到之处无不猛然掀起铺天盖地的鬼气,天空阴沉,昏昏似欲要下场倾盆暴雨。
飒飒破空声中,黑枪四周冒出鬼气凝化的巨手,待黑枪凶悍刺来,巨手随之重重拍下。
铿锵一声,昭时剑与黑枪对上,紧接着,“轰隆——”,巨掌拍陷一片地面,琉璃门倒下,红墙坍塌,砖石青瓦碎成齑粉!
待巨掌散去,黑色长枪也被斩断成两截,叮当一声落地,秋亦脸色微白,身上法衣的光晕彻底散去。
以他目前的境界,两仪道虚法衣现在的发挥已是极限了。本次秘境中秋亦已经动用法衣多次,之后再也不能靠这个保命了。
养心殿上空霍然飞出三道身影。
人鬼、皇帝、皇后脸色难看至极。在皇帝和皇后紧握的拳中,细碎的白沙顺着指缝溢散滑落。
已经跑到他们视野尽头的秋亦对他们扬眉,嘴角边忽然扯开一个有点放肆的笑,想法和情绪毫无遮拦,赤。裸。裸地表现在这个笑脸中:怎么可能给你们真的好东西,当——然——是——假——的!
略略略。
气不死你们。
三鬼生气吗?
它们差点没七窍生烟!
活一世无非挣个尊严姓名,谁会甘心任别人当猴一样戏耍!更何况无论人鬼还是帝后,都是狂傲之辈,秋亦在他们眼中就跟蚂蚁一样,眼下他们却被这样一只随时可以拿捏的小蚂蚁拿捏了,实在可笑!
秋亦以自身作证,就算拉了一身仇恨,只要跑得快、闪得快、及时防御,你就不会有什么大损伤。
九载厚土玉玺虽然性格孤傲,直接拒绝了认主,但或许是因为觉得曾经的主人堕鬼很是羞辱,在秋亦法衣没有防御功能后,玉玺时不时就会冒出灵光,帮秋亦挡下一两道躲不过去的攻击。
引得秋亦忍不住在心底拉踩了一下周天星盘。
接着,他纵身一跳,跳入宫道之中。有宫墙挡着是要方便躲避一点,帝后会下意识地收手。
灵力飞快地燃烧,一面是三鬼的追击,一面是神傀的攻击,一着不慎便是身死道陨,秋亦拼了命地逃亡。
就在这极端的高压下,他脑海中云月的影子越来越清晰,脚步和身影越来越轻盈,恰如当初的那只仙鹤,行动间犹如迈在云端。
人鬼忽地尖利大叫,神情怨毒:“他在拿我们做陪练练习功法!”
原先没有留心的帝后二鬼闻言也注意到了,不禁一愣:好狂妄的小子!
若是还是生前,还是人族,他们或许能将这后生收入神朝势力之中。
可惜,可惜……
细细说来好像显得时间很长,但是实际上所有过程连半盏茶功夫都没到,不然就以合体境的速度,就算秋亦提前抢跑、再能躲、再能藏,他们也早就捉到此人了。
可境界到底还是差太多了,皇后身影最快,已经追上了秋亦。
她手指留了极其美丽的长甲,这本是皇后生前无聊时的兴趣爱好,堕落为鬼后却成了她最为锋利的武器。
“好一个天骄,”尖锐的指甲猛地刺去,皇后目露凶光,秋亦一身皮肉在它眼中成了绝佳的材料,“就拿你做我醒来后的第一个傀儡!”
这一击,太近、太快、太狠,一击掏心,秋亦身体一冷,根本躲不得。然而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铛”!
一剑飞来,不偏不倚地打歪了皇后的手,秋亦头一低,脚步一动,月影一样地又跑了。
虞观在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将九龙珠玉交至秋亦掌中。
“等会见。”他道。
这大概是秋亦第一次因为见到虞观而难过。
他垂下眼眸,掠过他。
好,等会见。
人鬼如风一样追上秋亦,厉声咆哮:“把九龙珠玉给我!”
秋亦手上最后一颗青灵果正好时效过去,速度顿时慢了下来,原本充足的灵力也快消耗大半了。
他丝毫不着急,握住刚刚虞观交给他的珠玉,心中念头一动,“咻咻咻”几声,人鬼愕然,见四面忽地冒出密密麻麻无数神傀!
哪来这么多神傀!
好像大半明末宫的神傀都聚集在此,此时所有的神傀攻击全部落到人鬼头上,将它围得包得水泄不通、无路可走!
人鬼嘶吼,想叫帝后将这些神傀调走——他们是原主人,对神傀的命令比九龙珠玉更有用,但一看,皇帝皇后都不知道落在哪里去了。
另一边,秋亦飞跃向远方去,原本低落的心情勉强得到好转。
去养心殿前,他问虞观:“那之后呢?”
拿到玉玺、开启那重空间之后呢?
他们商量了很多。其中有一条便是虞观拿着九龙珠玉帮秋亦找来神傀。
如果一切都很顺利,如果没有帝后这两个意外,如果秋亦能顺利逃过,虞观答应他,他不会下场。
但是。
秋亦握紧手。
未过多久,那道宏伟建筑显露在地平线上——高台上,四座石碑流转神光。
这是真正的好东西、上周神朝的至宝!
外面的禁制森然冰冷,秋亦手中九龙珠玉闪烁,他伸手探去,“啪”!犹如雷电闪过,疼痛难忍,秋亦猛然收回手,手背上玉色一闪而过,竟然眨眼间留下了一道白痕。
九龙珠玉也不够资格进入!
身后,“砰砰砰”数道巨响,神傀被打飞打散,人鬼呼啦从神傀堆中冒出-
人鬼追逐秋亦而去,而皇帝皇后从虞观出现时便一直浑身僵硬,他们在虞观面前停下,渐渐地,浑身开始颤抖。
根本没有办法不去惧怕、憎恶此人。
为什么他会在这?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近距离靠近过秋亦的皇后猝然睁大眼睛,在这一瞬间想起了秋亦腰间的乾坤袋:“你……!”
虞观曾经随手赠与他的弟子一枚乾坤袋,让弟子去为他喂红鱼。
他只告诉秋亦这是他过去斩敌得来,却没有告诉秋亦,这也代表他的成仙之机、成仙前最后登上的一阶台阶,意义非凡。
虞观静默地看着他们,像是在审视。
片刻,他平静道:“原来死人还能说话。”-
渊源其实很简单。
虞观想来想去,对眼睛亮晶晶的弟子说了一句话。
他道:“我覆灭了上周神朝。”
一人一剑一寸山河,东洲的永恒神日——落、山、了。
第148章道台道碑
秋亦在道台的壁垒前前停下,眉头皱起。
时间不多了。
虽然神傀数量众多,但人鬼毕竟是高境界,秋亦看似逃得容易,可实际观全程下来,一直在借外力避其锋芒,亦是不敢与它正面对抗——那样只是送死。
无配合的神傀就像一滩散沙,只消片刻便会被人鬼轻而易举地除去,秋亦自己都不知道能拖延几刻。
但,九龙珠玉都不起作用,他要怎样才能进入这道台?
若是进不去此处,得不了宝物,之前种种不都成了无用功?何况合体境鬼族仍在身后虎视眈眈,若无这处庇护所,他又要怎么安全躲过接下来的时间?
心中想法一瞬千百转,秋亦死马当活马医,又飞快将九载厚土玉玺往阵法上按,此物是上周神朝重要的仙器,说不准就能开阵呢。
可惜照样无用。九载厚土玉玺被电麻了,觉得秋亦态度一点也不恭敬,相当不满地晃了晃灵光,闪得秋亦差点眼睛疼。
深呼吸一口气,明白急也急不出什么,秋亦保持冷静,极其快速地审视道台外作为禁制的阵法。
这阵法等级也一并被压制了,而且时间久远,再好的大阵也会破败,威力不比从前,但也绝对不像养心殿的那些简单阵法一样好破,秋亦若是想用阵师手段破阵,即便借助周天星盘也得花上一年半载。
人鬼的窃笑声从几百米之外传来,鬼气翻涌,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爬上脊背。
“咻咻咻”,漆黑箭矢从雾中飞射而出,刹那破开空气,每一箭威力都比当时神傀所射的黑羽箭更骇人,所过之处一箭掀起一阵狂啸劲风,地面惊惧般地颤抖,泥土被狂风掀翻起,箭镞幽幽,泛着嗜血凶意。
秋亦神识早已散开,此时背后好似长了眼睛,脚步变动,转瞬就想避开,然而突然之间,“铛铛铛”,势如破竹的箭雨瞬间被各式武器从一旁打歪打斜,秋亦周围竟没有落下一支箭矢。
是大夏皇朝势力的人!
躲是躲不掉的,早死晚死都得死,既如此不如拼死挣扎到最后。所有威胁都去追秋亦时,他们选择过来看看忽然出现的高台建筑,却没想到正好遇见秋亦。
有人看到秋亦手中的九龙珠玉,大喊一声:“道友为何不用!”
秋亦:“不行,单九龙珠玉还不够!”
阵法不给你通过的权限!
“轰隆隆——”
阴云从远处蔓延至,天空黯淡,光线被吞没,几百米之外,近百只神傀碎裂一地,人鬼扭动脖子,如奔雷一样奔向高台,它肆无忌惮地冲倒前方一切,巨大的笑声轰雷贯耳。
解决这些神傀,竟然只用了人鬼一刻钟的时间!
死亡危险近在眼前,心急如焚,向高台跑去的梁云延忽地向秋亦丢去一个物什:“试试这个!”
在上周神朝秘境探索到现在,秋亦有不少收获,但其余人也不是一无所获,这是逃亡时队员交给梁云延的,现在他交给最有可能为大家开一条生路的秋亦!
秋亦接过,猝然握紧,竟是一卷金黄圣旨!
圣旨含灵,玉轴天蚕丝,绣祥云瑞鹤,一侧盘龙一侧飞凤,抖开一刹金光破空,煌煌圣恩天威煊赫,刹那冲破了天空大半阴霾。
“啊啊啊啊!”
即将抵达的人鬼尖叫咆哮,猛然停下步伐,手臂交叉挡在面前,根本不敢看那金光,浑身都在被金光“滋滋”灼烧,甚至连这种形态都有点维持不住,沐浴在金光下的身体中十一道人奸的影子若隐若现,每一道都在痛苦挣扎嘶吼。
这圣旨是上周神朝还辉煌时的遗留之物,上面留下的是黎民百姓、盛世安康,其中繁华岂是人鬼这种腌臜之灵能直面的!
梁云延高呼:“好了吗?”
他们现在都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随时有可能溺水身死,能否活着全要仰仗高台阵法是否给脸、秋亦这位天骄后辈是否有法了。
九载厚土玉玺、九龙珠玉与这卷圣旨并列,阵法颤抖,秋亦目光深深,没有搭话,但其他人瞬间也懂了局势——还差一点!居然还差一点!
有人心念电转,刹那想到了易天教申蜀:“可惜,当时若是在摘星楼杀了他便好了!”
申蜀也拿了不少好东西,其中就有如圣旨一般的特殊宝物。
可惜他和他那仅剩的教徒同伴早已毙命于养心殿中,大家就算眼馋,但当时的情景也根本不敢回头去取。
圣旨光芒已散,人鬼表面被烧伤得不成样子,但是这点不过是皮肉伤而已,它心中有怒火,三两步迈出,迎着所有攻击飞向高台,手掌一挥,只见一座山岳般的巨掌显化,转瞬又拍死了十几具跟来缠住它的神傀!
所有修士都已经移动到了高台阵法边,此时这座不知有何用处、但神秘莫测的高台就是他们唯一的指望。
先前说秋亦好运的那个修士道:“你们在这里思考,我去纠缠人鬼——”
秋亦忽然出声,声音似冰,道:“停下。”
一个出窍前期无人会在意,但在场人此时都晓得这个少年厉害,此情此景他出声,无人会不听。所有人都看向秋亦,那个修士愣了一下,道:“我……”
他想要说自己所修的功法有多么多么适合赴死,他就是专门为了处理这种局面而来,但是秋亦根本不想听。
在这分秒间,他想到了可用之物。
“还不到你送死的时候。”
秋亦平淡道,手指微动,悬浮在空中三样宝物之中,忽然又新增两枚从乾坤袋中飞来的黑白棋子。
比起旁边金光萦绕的宝物,棋子显得如此平平无奇。
秋亦身后,鬼气狂卷,顶着所有攻击奔来的人鬼飞至他背后!
其动作快如雷电,几乎是爆发了合体境力量的全部,给足了秋亦脸面,快得连就在秋亦身边的皇朝中人也没有全都反应过来。
“见信物如见文帝,还不……”
背后就是致命的威胁,在一瞬间,秋亦双目似冒神光,光焰万丈、繁华盛世,威慑之强,不可直视,少年冷声喝道:
“——还不速速请我等入台!”
平地一声雷!
周文帝对于整个上周神朝都是特殊的,对于这道接任帝皇听从他吩咐建造的高台更是如此。
最后一根稻草被强硬压垮,已经尘封太久的阵法在这一瞬间猛然爆发出璀璨光芒,“砰!”的一声,竟是人鬼势不可挡的一击直接撞上了阵法!
噼里啪啦一阵响,漆黑一片的人鬼被霹雳烈火灼烧,身体里像是有千百蚂蚁在噬咬,痛苦难忍。
另一头,身处高台之上的修士不敢置信地看着外面的人鬼,大脑还一片眩晕:“我们进来了,安全了……”
秋亦揽袖,收起自己的东西,再将圣旨丢回给梁云延,道:“多谢。”
听见那修士的话,最了解阵法现状的秋亦神情镇静得可怕,道:“别高兴太早,人鬼全力攻击的话,这阵法已经残破,维持不了太久。”
反正肯定撑不了一年。
梁云延接过并收起圣旨,询问同伴伤势,秋亦则在高台上四处走看一番。
东西南北,台面上四个方位各有一座高高石碑耸立。
秋亦仰望,只觉耳目皆明、神识清明,不由得回想起进养心殿前从自己师尊那里得到的信息。
高台名道台,石碑名道碑。当初周文帝陨落前,曾经吩咐下一代太子要寻道石。上周神朝找了十几万年,最后找到四块道石,最终筑起四方道碑,并且为了隐匿,他们开辟单独空间,又设下了要求极为苛刻的阵法守护,就连皇室子孙也不一定能知晓此处的存在。
虞观覆灭上周神朝后突破枷锁成仙,也不再需要这些身外之物,便也未取走,后来明末宫变成秘境,久久未开启,这些道碑就一直留在这里留到现在。
作为道的碎片,世界的根基,道石的价值难以言喻,最肤浅表露在外的就是气运升腾、修行速度大大加快、悟性增强等,境界低或许还看不出来什么,到了大乘渡劫境,道石完全是修炼至宝。
虞观叮嘱秋亦,来这个上周神朝秘境,最重要的就是拿到这四块道石。
……
梁云延等人死死紧盯着人鬼的动静。
阵法还是很可靠的,人鬼用各种手段锤了半天也不见成效。但是谁也不敢放松,生怕它下一秒突然发威。
一人苦笑:“幸好帝后不知道跑哪了,不然我们的情况就更雪上加霜了。”
帝后当时也是追着秋亦出去的……
梁云延心中一动,忽地想起秋亦的兄长好像很久没见了。
不会是为秋亦引走帝后而牺牲了吧!
他思忖片刻,转头看向秋亦那边,忽地怔愣:“……”
有人不解,也一并转头看去,表情也瞬间变得一言难尽。
只见道碑下,秋亦盘腿闭目,正在打坐修行,安然平和得仿佛在家中。
不是、为什么这种危机时刻你在平静修炼啊!你们天骄都这样的吗!
有人道:“咳,那个,那几座石碑好像对修行大有裨益……”
大家看看秋亦,又看看外面还在震动拍打阵法的人鬼。
“我觉得吧,我们是前辈,不能让后浪拍死在沙滩上。”
“给鬼族太多关注反倒助长其气焰,它算什么东西,哪里值得多看。”
“大家奔波一番,都累了,趁此机会好好休息,补充下灵力,岂不美哉?”
……
人鬼疯狂拍阵法,被电了一回又一回,看着这群人视若无睹、去道碑下打坐修行,气得要疯了。
在它的全力攻击下,也不知过了多久,“喀嚓”一声。
阵法破了。
第149章斩鬼
帝后跪伏在地,垂首颤抖。
他们的头埋得低低的,脑袋重重磕在地上,姿态表情放得比最卑微乞食的乞丐还要低——乞丐乞食,他们却是在乞命!
昔日仇早已一笔勾销,虞观缓缓道:“我记得,上周神朝开国帝皇曾立下祖训,要诛灭天下万鬼,护佑千万流离失所之人。”
“……”
皇帝的目光变得混沌。
似乎是有这回事。
上周神朝诞生之时,距离第一劫过去还不到万年,仇恨深深铭刻在每个修真界生灵的骨血回忆中,什么都可以忘,对鬼族踏破山河、破家覆界的恨却千千万万不能忘!
因此建立上周神朝的那位帝皇也留下了这般祖训,教后世子孙不要因为岁月而淡忘仇恨。
“你再看看你们成了什么样。”
听从虞观的声音,皇帝看向自己按在地上的手,漆黑、沾染鬼气,与人类类似,但人类的手绝不是这样。
他沉默许久,忽然苍凉地哭笑起来:“我记得我和婉儿都已经死了!”
“是。”
皇帝骤然抬头,两只眼空空洞洞:“我们到底是你的仇人,还是这两具尸体上生的巧灵或邪祟?到底是谁被侵染变成了鬼?”
虞观神色漠然:“不重要。”
反正现在在这里的只是有帝后记忆情感的两只鬼族。
“要我送你们上路,还是现在就自行死去?”
鬼族天生便与所有其他活着的生灵立场相悖,帝后已经是完全的鬼族,还沾过活人气息,虞观不打算留着他们。
“我……”
涉及生死,皇帝表情狰狞,话音还未落,“噗呲”一声,它胸口一痛,剧痛传遍全身,心脏居然被一只手猛然摘出!
它勉强转过头,双目怒瞪,正是皇后!
阴沉沉的天穹下不见阳光,皇后的脸愈发狰狞,它一把捏碎了灵窍心脏,给先前的问题下了个自己的判断,厉声道:“既你我本是巧灵,情谊皆是偷得他人,那么我两也再无关系,你想死我就送你一程!”
“你……!”
皇帝毫无防备,转瞬就被同伴取了性命,连一句话也未能说出,身体被猛地推倒在地,血肉咕噜噜地消融消失,身上鬼气翻腾入穹天。
死尸就在身侧,皇后手上的鬼血还在蒸腾,它对虞观连连磕头,字字如泣血,不停诉说自己的冤情:“我未杀人,也未完全鬼化,我是无辜的!”
虞观沉默,它声音于是更尖利:“是我改的神傀啊,我让神傀吃鬼气,不让情况变得严重,我、我还在养心殿布了阵法,把我两关在阵法中,让常人接触不到我们和玉玺!这些都是我做的,我从无害人之心,还望仙尊明鉴!”
“你是想说你是一只好鬼?”
“……”皇后是这样想的,但它颤抖磕头,大气也不敢出。
虞观道:“也罢,你去罢。”
“!!”
成功了!
皇后如蒙大赦,连忙抬头,一瞬对上虞观冰冷的眼眸,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不过看虞观没有动手的意思,它抓住机会连忙向远处遁去,决心此后再也不要再牵扯进这些是是非非了!
等它修炼到更高境界,再跟着主人们一同去外界杀人饮血、夺四方为鬼蜮,那才畅快豪气!
越是远离虞观,皇后的速度就越快,身如青烟,转眼之间就飞去百米远,也就在这时,它忽地听闻一声叹息。
这声叹息明明很遥远,却那么清晰,它比山岳还重,像是罪人该受的枷项一般沉沉压在肩头。
“这百米,就当是敬已经死去的人族帝后,敬他们不向外敌低头。”
他知道那不是它做的!没有骗过去!
皇后浑身寒毛炸起,尖叫求饶还未出口,便见一道令人胆颤的剑光掠过,浑身一轻——
再一看,原是自己躯壳肉身皆被斩成了不可见的尘埃,轻得不能再轻了……
帝后二人尸首彻底湮灭于空中。
处理完了多年前一笔旧账,虞观却并不怎么觉得开心。他看向虚空,或许是因为再见故人,那些成仙时、成仙后的旧人旧事又从记忆中浮出,包括第二劫时的惨状。
域外虚空中,一场足以横推世界的劫雷之下,无数赴战的生灵横死当场。
那些死去的生灵与虞观无任何干系,甚至他都未见其中多数存在一面,一路修行来,各生灵的惨状也已经见过不知道多少了,顶多那一次的更严重些、更惨烈些。
虞观感情一向淡薄,心中也确实无悲痛,但他想起时,心底也会感到遗憾。
遗憾自己来得太晚,遗憾他们死在不该死的地方。
他去报死讯,见到那些战死者亲朋道侣的痛楚与泪水,也记得他人狰狞的怒吼:“为什么你后面才来!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这些人被悲怒冲昏了头脑,连境界的云泥之差也注意不到。
虞观觉得他们可怜,也不屑于浪费口舌与他们争辩解释,报完死讯便向下一处去。
在心里,他认为这些人有一部分说得对。
毕竟在更遥远的过去,无名雪山下,年轻的夫妇教导孩子,说,记住了,这世间最大的道理就是,就算天塌了,也该由高个子的来顶。
既成仙人,这天塌自然要他来撑,人命自然也该由他来背。
想得有点久了,虞观回过神来,遥遥看了一眼道台方向,目光穿透废墟、完好建筑,笔直看向高台上,银灰眼眸中映出秋亦打坐修行之景。
就这样看了片刻,虞观脸上浮现微末的笑意,一身沉郁冷沉平息、散去。
他的身形如同褪了色的画卷,层层淡去,在消失离去的最后一刻,虞观含笑轻声说了一句话。
下一瞬,虞观身影从秘境中消失不见,而这句话却一路被送至秋亦耳边。
一阵灵风卷过耳畔,感觉像是有人紧贴在自己耳边亲密私语一般,秋亦忍不住睁眼,打了个哆嗦,听见虞观含笑的声音:“若是应付不了,就喊我姓名。”
秋亦就好像他此时就在身边一样,看着裂纹的大阵和外界冲天鬼气,乖乖应道:“知道啦。”
他又忍不住带点得意,说:“我有法子的,保命肯定不成问题!”
他知道师尊应该能听见。
风笑了。
秋亦亦是一笑。
……
“铛——”人鬼猛地一锤,已经是强弩之弓的大阵竟发出金属嗡鸣之声,终于被蛮力强行破开!
因为极端的愤怒,它此时已经完全变了一幅模样,人皮也不披了,整个身体暴涨到和道台上立着的道碑一样高,外皮松松垮垮,从外看如同一座不断流淌黑水的纯黑肉山!
这肉山生有二十二只手、外皮上二十二只眼睛游走,鬼气熏天,身躯一动便是大地颤抖,力量比之前人类形态还要高上一筹!
秘境的规则同其对抗,轰隆隆的倒坍声从四方传来,无数尘土飞扬,然而终究是偏爱更胜一筹,教这只人鬼狂笑着保持了高境界的水平。
本来人鬼想捏死他们就很轻易,现在境界还提高了,对他们来说情况就更不利了!
梁云延等人皆是心生绝望,但是即便如此,也无一人怯战退离——死也要死得有尊严!他们来这里时就在心中立下军令状,愿意赴死了!
就在这时,秋亦忽然出声,道:“退至我身后。”
他有什么办法手段吗?这可是合体境、隐隐摸到半步洞虚境的鬼族!
大夏皇朝几位心中惊疑,可还是依言退到秋亦身后。
说来羞愧,看着那道还略显单薄的少年身影,他们心中的不安居然被略微抹去了些——秋亦表现出太多出人意料之处了!即便他们都清楚对方境界只有出窍前期、实质年龄也不高,但还是忍不住心生期待。
如果这次这少年不死,或许往后会是属于他的时代……
梁云延心头竟忍不住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人鬼看他们的动静,笑了,十一道嬉笑声叠起来,尤为诡异:“这是要给我送一盘小菜吗?”
它说着,血盆大口留下恶心的口水,手上动作却一点也没慢,那宛若千手观音般的十一双手臂条条高举,又如下山恶虎猛然拍下!
人鬼现在的力量比之前更胜,十一掌合力,拍下后能轰然震碎整个明末宫,用在秋亦等人身上完全是小材大用,甚至掌未至,阴风已经如龙卷一样刮起,剧痛中,所有人的身躯都在咯吱作响,身形恐怖地一寸一寸、直接被压矮下去,好像下一瞬就要被拍成肉泥!
这辈子难道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有人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而就在人鬼最靠近的这一刻,千钧一发之际,“哗啦”!
秋亦赫然展开手中物!
经书诵念、莲香扑鼻、万道金光万刹那横空!
“啊啊啊啊——”人鬼手掌被猛地弹回,它连退数步,步步镇塌一片庭院,十一双眼睛有一大半流下血泪闭目,声音凄厉愤怒,咆哮震动天地,“这是什么!”
它用剩下的眼睛看,那只它看不上眼的虫豸站得笔直,手持一卷画卷,脸上露出冰凉的笑意。!!!
人鬼中的人也算坏事做尽、浑身是胆,但是此时,它魂惊魄落,寒意直冲天灵盖:不行、不能直面,会死的!
强烈的惊惧之下,它如惊弓之鸟,居然如丧家之犬般转身就跑!
大夏皇朝之人看得瞠目结舌,一个个呆若木鸡:不是,刚刚还凶神恶煞不可一世的半步洞虚就这样被出窍前期吓得转身就跑了?
活了大半辈子也没看过这么荒诞的一幕啊!
秋亦却没有放过人鬼的打算。
他下手向来喜欢斩草除根、杀个清静,更何况敌手还是这般恶心害虫。
已经被烧尽除掉鬼气的画卷熠熠生辉,上面三位画中人眉目含笑,活灵活现,仿佛真人。
秋亦一躬身,道:“还请三圣除人鬼。”
轻盈的笑声响动,于是有三道身影从画卷中走出,一人持莲花、一人捧典籍、一人抚菩提,站于半空,颜色表情具备,境界深不可测。
昔年三圣,今借画卷,残影再显世间。
虽然早就在除尽画卷鬼气时就知道上面附有三圣一抹分神、可以这般动用,但是此刻,再见前辈风采,想到他们已陨落的命运现实,秋亦心头还是涌上千万难言滋味。
他只好再一弯腰躬身:“请前辈助我。”
修书院的功法,是书院当代的弟子呀!
三圣虚影目光温和。
“既然是书院后人请求,自当应允帮忙。”
“没想到世间还有此大鬼,当斩。”
“如此邪秽之物,还是早日渡其解脱吧。”
三圣中对外手段最刚烈的白面书生道:“自在、渡苦,我先动手了。”
他忽地丢出手中书卷,平凡典籍在风中翻过千百页,散落化片片纸页,纸又变绳锁,刹那拴住已经遁去长长距离的人鬼!
书生手一抬,人鬼身上枷锁猛然收缩,剧烈的疼痛害得它长叫一声,然而这纸页好似神仙索,它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得,不停被勒下去,待最后如同一条死狗般被拖拽回到道台前,已经从原先那座肉山被勒得变回了人形大小!
渡苦念念有词,忽地睁眼,一双金目如同看穿了人鬼底下十一个魂灵!
他厉声怒斥:“混账东西,还不将罪孽尽数说出!”
人鬼哭嚎,只觉对方话语如同天音、圣音,惊心骇神,身上十一张嘴争先恐后说自己犯了那些错,这个说在大势力注意不到的地方办了一个拍花子教会、拐卖各处孩童送去下贱脏污之地养鬼,那个说爱行采生折割之事、最爱祸害儿女父母俱全的壮年男女,既能看小儿哭又能瞧白发人受苦,又有说,靠着这身聚化成鬼的本领炼了一个小世界的凡人为鬼兵,以待以后给鬼主子们征伐用……
恶毒到令人发指!
在场但凡三观道德正常的人都被气得七窍生烟!
名仁生的白面书生气得目若雷霆,浑身都在颤抖,一拳打到这玩意的恶臭嘴脸上,一拳竟是打烂了人鬼半个脑袋,引得它又是一阵嚎叫。
而书生只道:“孽畜!孽畜!”
秋亦强行忍住怒气,道:“前辈,能否让他们说得更清楚些?”
“我们存在时间有限……”渡苦,“可!”
接下来,秋亦一问,人鬼一答,大夏皇朝各位都在记忆,梁云延更以笔纸记录,在他们出去后,这些人奸做的事会被传向各地。
可惜人鬼也不知道它们的主子在何处、有何打算。
三圣消散的时间快至了,持莲的自在摘落一瓣最为红艳的莲花给秋亦,寒声道:“你来吧。”
莲花花瓣飘落在身上,秋亦只觉有了无穷的力量,他拔出昭时剑,包含。
人鬼涕泗横流,眼泪鼻涕一齐,看着肮脏又恶心,表里此时非常如一。
它不断忏悔,连声哀求,表示自己知错了、会悔改的,它很有用,它可以做奴仆侍奉秋亦……
“堕落的鬼,何必与我多言?”
秋亦怒极反笑,一剑挥去,剑光璀璨至极,如炙热白昼,威势不可直视!
“提头去向你们害的人谢罪吧!”
斩!!!
第150章七步台阶
人鬼在剑光中嚎哭着化为飞灰,几快紫黑幽异的血肉啪嗒掉落。
它们泛着奇特的光晕,不似普通血食,此时诡异地向地面上落下,无视砖泥,一瞬遁地,梁云延等人数道拦击也没能阻止得了,有一个修士胆子颇大,直接伸手去抓这看起来就很不详的东西,手掌当即被穿出一个破洞来!
这些玩意要逃!
三圣已经重回画卷中,原本栩栩如生的画像此时黯然不少,原本万年积蓄的力量就在刚刚的那一刻中消耗掉了大半。
身上超负荷的滂湃力量消失,秋亦心知靠自己是处理不了这些超规格的东西,他唰啦一声收起画卷,一回生二回熟,对着空荡荡的天地就喊:“师尊!”
声音特别响亮,梁云延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难掩震撼。
——面对人鬼、三圣时,即便他们这些世俗意义上的大能也忍不住心惊胆战或心潮澎湃,而秋亦却多数时间表现得沉稳又冷静,少年气不是那么明显,可此时,在叫“师尊”时,秋亦的表情却堪称神采飞扬、眉飞色舞,像是一个站在家长面前颐指气使的神气小孩。
师徒关系很好啊……梁云延心中暗想,下意识地又开始思考:这等天骄的师尊会是谁?
可是他暂时是没有机会知道了,眼前一花,梁云延再凝神看去,自己和其余人居然已经回到了他们进入秘境时统一身处的密室之中!
然而梁云延确信,他们此前所在的地方绝对没有什么传送阵法——所以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这一刻,梁云延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其余人和他一样不可置信。
“不是说秘境开放一年吗?怎么这么快我们就被传送出来了?我还想多用用那个石碑修行呢!”
“鬼族最后掉下来的东西是什么?那修士的‘师尊’又是在喊谁?”
“……”
一片嘈杂声音中,“叩叩”两声,密室中瞬间安静了下来。
石门被推开,是梁紫微,其身侧身后还跟着不少修士。
梁云延主动喊道:“殿下。”
在场都是心腹,无须回避,梁紫微打量梁云延,直接问:“可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那可太多意外了。
从摘星楼开始,这场秘境之行就已经发展成了梁云延等人看不懂的情况。
无论是人鬼、帝后、名为知冬的神秘散修,都是重中之重。
待众人一一讲述完,梁紫微将那张写着人鬼作恶的皮纸递给后面一人,一言道破了实质:“也就是说,这场秘境你们全是在陪那个修士夺取各种重宝喽。”
一针见血!可不是嘛,最后完全是那来历不明散修一人的戏台。
梁云延“嘭”地一声双膝碰地,行君臣之礼:“未能把九载厚土玉玺带回来,臣……”
“皇兄何必这样郑重,”梁紫微笑,搀扶他起来,从梁云延腰间取下一有灵依附着的物什,“它不是正在此处吗?”
正是仙器九载厚土玉玺!
梁云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有一瞬间毛骨悚然:这东西不是在秋亦手上吗?又怎么落到了他身上!是传送时被赠与,还是他失去了一段记忆?
梁紫微把玩玉玺,与其中神念沟通。
玉玺在他手上远比在秋亦手中更要流光溢彩、宝光灼目。
片刻,梁紫微道:“他送上厚礼,要我大夏欠他一份人情,他日还报,皇兄,你觉得如何?”
他姿态放松从容,梁云延心情也从愧疚中脱离,轻快了不少。
面对幼弟的话,他想了想,回答说:“那个散修,但凡不陨落,以后一定会成长为了不得的大人物……”
梁紫微肯首,指尖的血染红了白玉玺。
他道:“皇兄与我所想一致。”
其余人尽数被安排散去,前去处理各种事项,尤其是有关人鬼最后吐露的那些恶事,梁紫微带来的大半修士都为此奔波与其他势力联系了。
在梁紫微的主动邀请下,梁云延与他并肩从密室中走出。
这密室位于皇宫之下,阴暗不见天日,通过长长的隧道连接着一间又一间的密室,最后形成一个如蚁穴般的庞大地下结构。
最开始大夏皇朝的密室是用于储备已经多到溢出来的粮食之用,后来渐渐没了这种需求,就成了普通的储物地下室,到梁紫微出生后,又新建了一遍供他修行。
四面整洁,灯火倾斜地安在墙壁上,像是一条通往圣洁国度的路。走着走着,梁紫微忽然开口道:“皇兄,你还记得这是由谁设计的吗?”
修士记忆力很好,梁云延道:“四皇妹。”
四皇妹很擅长机关造物、治病医人,有望成为这两道的大能、
“确实是四皇姐她建的,”梁紫微看着前方,神情怅然,似乎能回忆起当时场景,最后,他道,“不过,皇兄,以后没有四皇姐了。”
“!?”
太子的声音幽幽:“她觊觎皇位,私养易天教,我已经给她很多机会了……”
宝殿朝堂上,朝臣噤若寒蝉,太后抚摸腕上的玉镯,长叹一口气,脚下鲜红的血似乎还残留着温度-
道台上,一句师尊方才出口,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好像天地间的明灯被刹那吹灭,天地一片黯淡昏暗,巨大的轰隆声中,头顶的穹顶、台下的地面猝然裂开一道长长缝隙,缝隙越来越宽,像是两只逐渐睁开的眼睛,那些深深遁入地下的紫色肉团飞散为青烟。
一切犹如梦中的末日。
背后的梁云延等人消失,秋亦丝毫不在意,目不转睛地看面前人。
是许久不见的现在身。
……是师尊呀!
如果对方还是过去身,秋亦现在就扑过去抱抱了,但外表变化、表现出来的性格也有微的区别,秋亦不自觉地就表现得拘谨了一些,硬是手不动脚不动,梗着脖子看他。
静默了好一会儿,虞观开口打破沉默:“为何要将玉玺送出去?”
他一开口,秋亦顿时就觉得亲近了许多,好像又没有了师徒的距离。他唉声叹气,和虞观抱怨嘀咕:“仙器宁毁不屈,硬说我不符合它的要求。”
九载厚土玉玺之前就不配合认主,等秋亦腾出手来与它沟通,玉玺表示自己的主人必须要有一方势力,否则它宁愿自毁也不会认主。
秋亦历练至今,确实没有一方属于自己的势力——落霞山脉定是不能算的——他也不喜欢强扭瓜要仙器配合,再加上九载厚土玉玺之前也多次帮助他,思前想后,还是叫虞观一并送了出去,做个人情。
虞观思考片刻,肯首,也没说赞同不赞同,总归那都是秋亦的战利品,秋亦怎么处理都是应该的。
比起这个……他牵起秋亦的手,道:“走吧。”
四方道碑碎裂,作为核心之物的道石自行飞落入秋亦乾坤袋中。
秋亦握紧了师尊的手,看了看这片天地:“发生什么了?”
“这里要毁灭了。”
秋亦一惊:“为什么?”
“这里原本就是世界壁垒最薄弱的部分,鬼族窥探已久,不断渡鬼气来,想要依此做据点,幸好有道石镇压,才至今未有大乱。但遭鬼气经年累月侵染,这里的情况变得越来越严重。与其让它继续留下成为隐患,不如取走道石后,彻底拔除此病灶……”
虞观娓娓道来,牵着弟子向前走。
他们沿着台阶,从高高的道台往下走去。
道台修筑的台阶更偏向装饰之用,共有七阶,层层有半人高,然而秋亦随虞观走,这一阶一阶便成了人间再普通不过的台阶。
恍惚间,秋亦感觉这段路好像长得很。
走一步,面前景象变幻,裂缝愈合,尘烟散去,走两步,日光挥去阴霾,枯树生叶,走三步,红墙黄瓦,金碧辉煌,光耀不可一世,澄澈日光下金色的尘埃浮动,一切都蒙了一层迷幻朦胧的纱。
虞观停下,问:“看见了什么?”
秋亦跟着他停下,眼眸直视前方,专注入神:“繁华之景。”
那便继续走吧。
繁华终于到了鼎盛,金银宝物像水一样流淌而出,摘星楼列的星辰要以千百计,看不清面目的帝皇高坐龙椅,宫中人来来去去,丝竹悦耳,歌舞悦心,一片欢乐升平景象。
秋亦的心好像一点一点被捧了起来,绷得紧紧的,有一种不知何时就会骤降的恐慌,于是还不等虞观迈步,他先拽着他的师尊下去了。
虞观纵容他,但也不让他走太快,以至于走马观花,他步伐不紧不慢,像风筝线那样恰到好处地拽着秋亦。
一步一步,四周景色变化得更快了。
人死去,物损坏,好光景成梦一场,腐朽的上周神朝依然强大,但眨眼间,什么都没了,一切都在毁灭破败,鬼气嘶吼,世界裂开缝隙,毁灭破败像是可怕的怪物,将这个世界咬得千疮百孔。
待到最后一阶,秋亦停下脚步。
他有些茫然地向四处看,漆黑的眼睛映出虚无。
——什么都消失了,只余下一片黑暗深邃的虚空,清清静静、空空荡荡。
不过虞观还在,虞观握着弟子的手,轻声问询:“看见了什么?”
秋亦安静片刻,忽然对他笑了,眼中有狡黠之意:“看见你一剑把秘境斩灭了,特别帅、特别厉害、特别好看。”
脚下的虚空为真,就在几步之间,虞观带他从秘境外移步至虚空中,一剑斩断秘境,照见过去诸象。
虞观亦是微笑,他坦然接下弟子的赞美,问道:“有所悟吗?”
纯白的世界的碎片落在秋亦掌中,又似落雪般化为虚无。
秋亦道:“有。”
他顿了顿,道:“但说不出来。”
虞观:“心中所悟何必要用言语说呢?说与不说,它就在那里。”
他点秋亦眉心,把弟子的脑袋点推得后倾,让他极其自然地扬起脸,眼睛里盛满了自己,虞观道:“何况你的道路还长,不急于一时。”
秋亦眼睛眨呀眨:“嗯。”
“我送你回去。”
秋亦看着虞观,拽他的袖子,先前一直刻意不去想的事情终于回避不了了,他眉眼慢慢地耷拉下来,委屈低落,道:“你要离开了吗?”
被帝后追击、见到过去身出现时,秋亦心中其实不高兴——因为这代表着过去身不能再陪他了。
在他委屈巴巴的注视下,虞观点了头,道:“是。”
秋亦抿唇,焦躁不安:“那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第151章月华门
一个月后。
北洲,一处密林中,几道身影飞快掠过。
他们穿着蓝白二色宗门弟子服,神色匆匆,姿态狼狈,身上多带伤,一路草木都被沾染上血腥味。
见前面的弟子速度变慢、露出疲意,留在最后殿后的带队弟子杜欣大喊:“振作点!逃出干扰范围就能联络宗门了!”
这一声宛如一剂强心针,想到联络到长老们替自己撑腰,前面四五名弟子咬咬牙,咽下喉间漫出的血腥味,背着背上已经昏迷过去弟子继续往前跑。
看着他们踉跄的背影,杜欣表情变得悲愤。
他们本是下山来做任务的,结果没想到还没到地方就遇到了敌对宗门的伏击,原本十来人的队伍瞬间折损一半。对方还特意用了能干扰通讯的大范围符箓,害得他们根本联络不上宗门中人。
“给我拦下他们!”
只听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冷喝,持棍的红衣弟子从四周草木后跳出,将蓝白衣冠的弟子包围个彻底!
与所有剩下的弟子背靠着背,杜欣握住自己的兵器长叉,振声道:“你们赤血门不要欺人太甚,难道就不怕与我宗门开战吗!”
赤血门弟子让开,走出一气势最强的修士,他衣服红色比旁的弟子都要深沉,为血液干涸后的暗红色——这是赤血门内门弟子的代表。
杜欣瞳孔紧缩,瞧见了那内门弟子手中提着的纸雀。
赤血门内门弟子说:“不用拖延时间。”
纸雀震动双翅,想要挣脱,“刺啦——”,内门弟子将它撕得粉碎,灵光流失,符纸碎片飘落至地面上,依稀可见上面的求救言语。
杜欣和其他弟子的心一齐沉落到谷底。
心知已经绝无斡旋余地,杜欣调动全身上下最后的灵力,准备与赤血门殊死一搏,其余弟子也放下了背着的同伴,红了眼睛,呼吸加重,握住兵器。
时候差不多了,赤血门内门弟子给了旁边弟子一个眼神:该启动血阵了……
就在此时,忽然有一道清朗声音传来:“你们知道如何去往柏叶镇吗?”!!!
众人悚然看去,有一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了林间小道的中间。
他瞧着年纪轻轻,外貌不过十八九岁,容颜极盛,神情冷淡,腰间佩一把看不出名堂的剑,身上气势境界不可琢磨。
赤血门内门弟子瞅见他身上穿的服饰,即便不明白这是什么品阶的法宝,也能明白对方不简单,他脊背流下冷汗。然而世上还是蠢人多,“唰唰唰”的几声,其余赤血门弟子竟有的将兵器转过来对着这少年!
哪来的猪队友!
内门弟子心中大骂,连忙伸手拦住他们,而已经走投无路的杜欣却大着胆子喊道:“柏叶镇?那可离得远了,要往东走千里,再改走水路……”
她紧握拳头,细细道来,不敢有丝毫倏忽,目光紧盯着对方。
待她说完,秋亦道:“好,你有什么请求吗?”
杜欣心头狂喜:长老们说的大能者最重因果是对的!
她当即跪拜,显露十足的诚意:“还望前辈能帮我们解此围。”
赤血门弟子一瞬汗流浃背,最上道的内门弟子亦是下跪磕头:“前辈,前辈宽容大量,还请饶我们一命,我是赤血门内门弟子,我愿把我们所有身家奉上……”
杜欣心头一跳,虽然知道大能应该看不上眼这些,却还是连忙道:“无须前辈动手沾染因果,只要将我们送出去,联络到长老,自有人处理这些,我们也愿意付出丰厚报酬……”
“他是赤血门,”秋亦问,“你又是哪个宗门的弟子?”
“回前辈,我们乃是月华门弟子。”
“和玉华门又有何关系?”
这个杜欣就不知道了,但她直觉这个问题很重要,一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好在弟子中有人喜欢研究宗门历史,他道:“前辈,玉华门是宗门之前所用的名字!”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迟迟寻不到玉华门。”
赤血门内门弟子顿感不妙,他刚想站起来逃跑,忽感一阵天旋地转,在月华门弟子惊骇的目光中,噗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
不只是他,其他的赤血门弟子也是如此,连一声叫喊也没有,全噗通摔倒在地,眼睛闭阖上,手中兵器铿锵一声落地。
可明明对方没动啊?这是什么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