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八方惊动
潜龙榜天骄榜双榜第一!
再一看天骄榜上天机阁给出的理由:以出窍中期之身斩合体前期修士。
“咳咳咳——”
某家族族长听到汇报时正在品灵茶,闻言竟于众人面前剧烈咳嗽,差点没把肺给呛出来。
他们小势力小门派,最高境也只有合体而已,现在你说出窍斩合体?这不就是说这出窍境一个人就可以脚踢宗门,拳打世家吗?到底是你在做梦还是我在做梦!
但是天机阁不会骗人,天道亲自拟定的潜龙榜更是如此,它简略,除名字排名外不附任何信息,冰冷列于虚空,向世间每个生灵展示辽阔世界中的天之骄子。
几乎整个修真界都为这一份榜单而震动,突然冒出的榜首得到的关注最多,所有势力、所有人都在不择手段地去找秋亦的信息和踪迹。
善于卜算的试着算出秋亦信息,却越算越心惊:这到底是活的还是死的?怎么一片混沌、什么都看不出来!
而部分就在月华门附近,有所听闻那个滑稽谣言的宗门势力、乃至成名已久的修士,全都往月华门赶去,就为了得知秋亦的具体信息情况。
等他们赶到了地方,却只见到一脸抱歉说“月华门近期封山,拒绝接客,还请回去”的月华门内门弟子。
这些修士不少都是身负任务来的,哪能被一句话劝退,他们表现得态度和善,说行行行,但却开始像是狗皮膏药一样赖在月华门外,不停纠缠负责将他们劝回去的弟子。
反正你小小月华门,又能奈我们何?总不能杀了我们吧?早点将人的各种信息和去向都说出来,他们就自动自觉走了。
无害是无害,就是烦得很。
这群狗皮膏药等啊等,真等来了人……或者说是攻击!
长鞭鞭气啪地拍落地面,轰隆巨响中泥土飞溅,月华门一周刹那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柳蓝的冷笑声在群山之间响震:“他已经走了!你们再在月华门门前逗留,那就不要怪我亲自见见你们背后的主子去!”
狗皮膏药吃了大亏,吓得神魂都快飞了,你搀扶我,我搀扶你,连忙告饶离去。
很快,其他势力关于月华门的信息中又添上了新的两笔:与秋亦应该关系不错;月华门中有洞虚境往上的大能在,脾气略暴,不可轻易试探。
青丘。
在各个顶尖势力中,青丘狐族是最了解秋亦身份和信息的,看到双榜第一,众狐一面吃惊,一面又有种理所当然之感:那可是收凤凰为灵宠、有大气运加身的修士!岂是一般天骄!
正在接受长老们操练的宗舞抽空关注了下天骄榜和潜龙榜,亦是为秋亦感到欣喜,特意发了份祝福回去。
钟奶奶拍他脑袋,刻薄道:“还不快快修行,你名列潜龙榜末尾,随时可能被超越,我可不想到时候看青丘丢脸!”
天骄盛会比拼的完全是战力,宗舞之道不擅长与人作战,故而成了个吊车尾。
他也怕自己给青丘出洋相,连连道是。
见他乖巧地继续修行去了,钟奶奶脸色温和了些,她也看潜龙榜,看着看着,心里哼了一声:秋亦这修行能力倒是不比他种树本事差。
过了一会儿,她才想起什么似的,开始找糖葫芦和小银的排名。
……
大夏皇朝。
盛会前一个月大夏皇朝便开始做准备,碧瓦朱檐中,灵力菜肴犹如流水一一送来,梁紫微温和地同那些被他精心挑选出来的种子选手交谈,态度亲切,言语风趣又不失威严。
待宴散人去,程易水绕了个圈,摇着扇子,隐蔽地又回到了宫殿中。
梁紫微道:“三尸情况如何?”
程易水便如实回答。
百年一过,他在大夏皇朝全力培养下已经突破分神,现在已经斩出二尸,为分神中期。
梁紫微甚为满意,微微肯首,又道出一个消息:“易水,你夺得第一的赢面很大。”
程易水愣了一下,不自知地说出了一个名字:“那个秋亦……”
“天骄盛会甫一举办便是近百年,所以天骄榜、潜龙榜都更侧重潜力,真实战力却很难说得准,所以天骄盛会最后的结果才总是难以预料、总有出入,而那个秋亦,无论如何,只有出窍中期……易水,我这么说,你能懂吗?”
程易水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垂首道:“殿下,臣知道了。”
他走后,太后从暗处出来,有些心疼地摸摸梁紫微的头:“十九,你想去吗?”
梁紫微哑然失笑:“祖母,我没有收到金帖,去不了的。”
太后道:“若是……”
“此事休要再提了,”梁紫微摇摇头,又忽然挑起眉,说,“阵界的人到了,我们走吧。”
太后不再多言,两人步伐匆匆地离开宫室,竟然显得有些急迫。
另一头,梁云延不停翻动手中记录下来的潜龙榜,他觉得知秋知冬两个人必定榜上有名,但是最后看来看去,最后却只找到了一个与“秋”相关的秋亦。
“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梁云延按按太阳穴,“这两人不应该形影不离的吗?”
那两个人做第一他是没有任何意见的,但就那日所见来看,知秋知冬两个人水平绝对差不多,在潜龙榜上的名词应该也很接近才对……
梁云延心里里咯噔一声,脑中冒出一个可怖的念头:“不会是哪个陨落了吧……”
这时,忽然有人来报:“将军,我们抓住对方尾巴了!那个宗门的隐藏出逃地也被我们包围了!”
梁云延神采奕奕,猛然站起,瞬间放下了刚刚心头的困惑:“好!传我命令,一团二十五人随我前去,一鼓作气,彻底铲除恶教!”
……
荒村。
长孙顺哇哇大喊,上蹿下跳:“别打别打!不是我方不努力,是敌方太优秀了啊!”
荒村村长竟是手握一条缩小般的灵脉,跟鞭子一样窝在手中,闻言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在长孙顺后面死亡追击:“小兔崽子,把吃我的那些灵脉给我吐出来!”
“反正你匿息石那么多,藏了那么多灵脉!给我吃两道怎么了!”
追逐许久,最后还是老的更胜一筹,荒村村长倒是没真打,把灵脉一样的柳条鞭子收回去,洋洋得意拽住长孙顺的耳朵:“要是不拿个好名次回来,我要你好看!”
长孙顺嗷嗷叫:“别揪了别揪了,我会赢的!”
他举起右拳:“对棺材爷爷奶奶们发誓!”
荒村村长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最后怒极反笑,桀桀桀地把灵脉柳条又拿了出来。
长孙顺汗毛竖起,直觉不妙,脚底抹油,跐溜地跑了。
“臭小子!给我回来!”
长孙顺的回应是高高举起手上金帖晃了晃:“不了不了,我要去盛会玩了!就找那个秋亦玩!”
……
锦绣宝阁。
一位位美人行走,满楼浸透了脂粉花香。
诸葛穷接到飞来的金帖,才闭关出来,此时行走在男男女女中间,打了一个两个三个喷嚏。
“小点,你这样以后怎么能继承大业?”他师尊笑道。
诸葛穷绝望了:“你们的大业就是做衣服研胭脂吗?我没有审美的,放过我吧——”
“没志气。”另一位师尊也说话了,语带笑意。
“十阵君好,易知子前辈好。”
其余人恭敬地低头问好,然后默契地离开了这片地方。
诸葛穷摸摸鼻子:“你们在这里,阵界和天机阁不会说什么吗?”
“小点,你以为他们在我们面前敢说什么吗?”
诸葛穷说不出话了。
确实不敢,顶多就是背后极端拐弯抹角地念叨什么而已。
易知子将潜龙榜拓本和新的天骄榜拓本递给他:“喏,好好看,有熟人。”
诸葛穷也没想起来自己还有哪门子熟人,他低头去看,如遭雷击,浑身一抖,指尖压着那两个位列榜首、一模一样的名字:“这,这什么情况!他怎么会在这里!”
说完,他又一愣,不对,秋亦早就在修真界了,他们甚至见过……
十阵君说:“你才突破分神、取回生前记忆,记忆混乱很正常,待到盛会上,万万不可如此。”
诸葛穷愣愣点头。
他定下心来,谨慎看过两份榜单,不由心中咂舌:黑马真不少啊。
易知子拍拍手,将话题扯回来:“有信心吗?”
诸葛穷开口,整一个胸无大志的模样:“没有——”
他抓抓头,道:“要不你们还是把我关在宝阁里吧,我去了也是给大家丢脸,我哪里打得过……”
他只想开摆!
十阵君和易知子已经很熟悉他自暴自弃的性格了,当下便道:“看来是有信心了。”
诸葛穷发出杀猪般的惨叫:“不、不不不,我没有啊啊啊——”
……
崇山书院。
红香来来回回,又看了一遍潜龙榜,啧啧称叹:“果然是有大出息的……”
方肃道:“秋道友本就是潜龙。”
天骄盛会不过是秋亦的台阶而已。
他看了看,又有点疑惑:不过虞道友去哪了?
红香过来勾肩搭背,拍拍方肃的背,打乱了他的思绪。
红香:“咱两也不差啊!这次去给书院挣个好气运回来!”
方肃:“……”
他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和这家伙混成朋友的。
红香激情澎湃:“天骄盛会也不会一开始就一对一打架,说不准我们还能和秋亦见面,顺便帮他一把呢!
……
灼日沙漠。
炽白烈阳高悬,金色的黄沙仿佛一匹柔软的丝绸,随着风的卷过,漾出一道又一道波纹。
忽然,这张堪称完美光滑的金绸被撕裂开,“啪”,一只手猝然从沙子下面探出,猛然抓在沙子上。
紧接着,伴随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一个从头到脚被沙灌满的黝黑野人唰地从地底钻了出来,弯腰“呸呸呸”地吐沙子。
野人嫌弃呸完,手一拂,身上的沙子如同顺从地落下,显露出这野人本来的面貌。
牧直知又给自己施了四五个除尘诀,四处打量了一圈:“怎么连绿洲都没了,这是过了多久了?”
静悄悄的,只有灼热的日与风、无尽的黄沙。
牧直知微微眯起眼,仔细地扫过潜龙榜的所有内容,目光在榜首上停了停,再往下滑,看到只剩“无中”而无“百得”时露出笑意。
但全部看下来后,牧直知反而皱眉:怎么还有两个没找到?假名?
心中思忖,他拾起那封插在黄沙上的、属于他的金帖,准备离开。才走两步,他表情忽然又生了变化,再次弯腰,从沙土中取出一物。
——一根上上签。
翻过来,上面刻着“天骄盛会见”。
沉默一会儿,牧直知脸上渐渐露出笑容,感慨道:“我这辈子朋友缘还挺好的。”
有人喜,就有人忧。
至少郑润和影楼都高兴不起来。
看见榜首名字时,郑润身处家族中,差点没一口气呼吸不上来,脸涨成了猪肝色: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那个秋亦!!!
影楼楼主专门联络他:“还要悬赏吗?”
郑润表情狰狞,咬牙切齿:“……继续悬赏!”
“家族中人不会答应的!”
“闭嘴!”宛若压制到极致的炮仗,郑润怒吼,“我去和老祖说!老祖什么都会答应我,悬赏一个秋亦算什么!他就算再厉害,现在也就是个出窍!”
“他是个出窍,但是他能杀合体!”影楼楼主自己就是合体境,怎么可能放心!
郑润却已经冷静了下来,他一边走,一边对通讯玉盘说:“你怕什么?他杀的那个合体境肯定是没什么经验、刚刚突破的合体,一点名气也没有,你成名已久,难道还怕这个……”
到了一座漆黑庭院前,郑润掐灭通讯玉盘,恭敬请见。
过了许久,门嘎吱一声开了。
郑润忐忑地进去,表情不变,但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老祖待他很好,但他每次来,都有种被恶意打量的冰冷感。若不是实在仇恨秋亦、想尽早掐死这个竞争对手,他绝不会来拜见老祖。
等入了正屋,丝毫不敢与老祖对视,郑润跪拜在地,诉说来意,语气忐忑不安,心中却很平静——这老祖很看好宠爱他,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阴冷的目光落在郑润身上,郑润心中慌张厌恶,面上绷紧了表情,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恐惧。
半响,郑家老祖呵呵地笑了:“好啊,就按你的想法去办。”
不久后,影楼关于秋亦的悬赏金额再加。
……
奢华的宫殿中,“哐当”一声,桌上的镜子被砸了个粉碎。
容貌出尘的女子眼底微冷,道:“真是废物。”
“啪!”
砸镜子的青年怒目,伸手就是一掌。
女子捂住脸,猝然站起,眼露怒意,身上冒出杀意:“风天,你居然敢打我!”
扇了对方一巴掌的风天冷笑,毫不惧怕:“龙止,不要装出无辜样,我知道,你就是嫉妒我能去盛会。”
“你……!”
“好了好了,”一位长老不耐烦了,拉偏架拉得明目张胆,“龙止,你退下吧,这里没你的事情。”
龙止咬牙握拳,扫视一圈,见没有一人给她说话,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含着怒气隐忍退下。
她走后,有长老担忧道:“这样一直强压下去,她会不会逆反?”
“她这一脉贱种就是要时不时教训一下,不然迟早生出反骨。”另一长老冷哼。
他们很快不再关注龙止,转而皱眉质问风天:“我们给了你那么好的资源,你居然还不如一个没什么姓名的散修?!”
潜龙榜上,风天只排名第二。
风天握紧了杯盏,目光深深:“潜龙榜不是绝对,我会杀了第一,将气运赢回来的。”
“你怎么杀他?”
风天松开手,沙沙,灵器玉杯竟是已经化为雪白齑粉。
“就像……这样。”
碾碎他!
另一边,龙止愤怒地回到宅院中,白皙脸蛋上那一道巴掌印分外明显。
与她长相相同的女子惊慌迎上来,关切问:“姐姐,你脸怎么了?”
龙止像是委屈极了,猛然抱住她。
龙亭亭怒道:“姐姐,是不是风天那个家伙做的?我替你报仇!”
龙止表情愤怒,声音平静,在妹妹耳边轻声说:“不、不要去。只有这样,长老们才能放心。”
心中酸楚,龙亭亭小声问:“姐姐,你真的不能去盛会吗?”
那风天是要比她姐姐天赋高,但是综合来看,连她姐姐一片叶子都比不上!
“这次盛会就让他风天去,”龙止说,“我们要耐心蛰伏,等一个机会……到时候,长老们就算膈应我们的血脉,也没有办法了。”
她们现在也只能忍了。
但想到龙止脸上的巴掌印,龙亭亭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愤愤诅咒道:“秋亦,那个秋亦,他一定能把风天撕碎!”
……
云海幻纹豹族毛丸丸、君蛊道陈冷虹、浮屠宝殿无中、秦家秦术、真一门弟子秦霓裳和凤云、丹楼小妙手孔丹、云隐道观孟正……
各方天才或登上灵舟,或踏上飞梭,更甚至以强大妖兽做辇、腾云驾雾飞去。
与他们同去的还有无数其他修士,有的是境界不够想要长长见识、观摩学习,有的是想要去招揽新生力量、观察其他势力情况,还有的单纯想看看自家弟子的表现情况。
今世193034年,恰好是秋亦三百岁整,盛会将开,无数人横渡冰海,去往中洲。
是夜,万里冰海之上,云海浮沉,一艘皎洁华美的灵舟在云雾间穿梭。
经不住糖葫芦和小银的央求,秋亦将柳蓝送的灵酒倒入杯盏中分好。
酒色清冽,在月下泛着莹莹的光泽,青涩甜美的酒香漂浮。
糖葫芦和小银已经美滋滋地喝了起来。
秋亦对无人坐的另一端举了举杯,仰起脖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月色映照在他的眼睛里,像是银色的眼瞳,秋亦微笑,再斟一杯,将清冽酒液倾洒在天地间,赠与天地一杯美酒。
今日过后,天下无人不识君。
第162章天骄盛会(一)
大洲之间相距的海域极宽阔,若按常理而言,想要抵达中洲须得以高阶灵舟花费半年到一年的时间才能抵达。
那身处距离最远处、身处秘境、甚至身处三千小世界的修士怎么办?据说盛会会在一个黄道吉日开幕,他们不会会迟到吧?
第一次参加盛会的年轻人提出这个问题后,莫不是被长辈拍了后脑勺,笑其孤陋寡闻:“就准你缩地成寸,不准盛会也这样搞?没发现我们行进速度快多了吗?”
“……”
一个大洲在反向缩地成寸,魔幻,太魔幻了。
糖葫芦和小银听得迷迷糊糊的,片刻,又很单蠢地问,那盛会会不会有人捣乱啊?比如一口气端掉所有天才什么的……
秋亦笑道:“不会,有天道和各个渡劫境看着呢。”
这可是举世界之力供出来的盛会,前来参加的无不是世界的未来,所有顶尖战力都会密切关注,就算有心思的也不会蠢到在这个时候动手。
至于盛会开始后……为了最大限度的保住未来的希望,除了最后的擂台决斗,参与者甚至不会染血,死了只是被淘汰掉。
沉吟片刻,秋亦道:“盛会开启后修士都会分开,你们要好好表现,知道吗?”
糖葫芦和小银作为境界符合的修士,自然也收到盛会的金帖,在两榜上亦有姓名。
“一开始可以掩藏一下身份,等到必要时再暴露……”
糖葫芦和小银认真点头,听到这里,又有点困惑惊讶。小银嘶嘶问,可以暴露吗?
它倒还好,顶多在蛊道中名气大一点,主要问题是糖葫芦,凤凰在远古时期过于辉煌了,糖葫芦这个“最后一只凤凰”如何令人不惊骇。
“可以,这种场合就不需要畏手畏脚了,”秋亦给了它们一个肯定的回答,他对两只小的眨眨眼睛,声音不自觉柔软下来,“大不了我求求师尊。”
糖葫芦和小银:“……”
好、好像还怪可行的!
秋亦平淡道:“不过万一出现问题,你们先拿青丘信物自力更生。”
糖葫芦:“啾?”
为什么还要这么多此一举?
“自己想。”
秋亦把它们都赶了出去。
屋外的两只迷茫对视。
小银:“嘶嘶。”
这一定是为了锻炼它们、让它们懂得自力更生的道理,就像二主人对大主人那样。
糖葫芦深沉一点头,觉得十分有道理。
屋内,秋亦靠坐在榻上,双腿曲立起,下巴抵着膝盖,姿态放松,像是一只打盹的猫,片刻,他忽然开口,说:“我都没怎么麻烦你呢。”
别的生灵就更不可以了。
金线点一下他的掌心,将弟子的撒娇照单全收。
秋亦感觉有点痒,哼哼几声,道:“你会来吗?”
不是通过各种手段远程观看,而是来到中洲,站在最近的地方看他。
像是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金线没有丝毫犹豫,立即折出“会”。
秋亦眉开眼笑,眼睛亮亮的,用脸颊贴贴金线:“好哦!”-
天骄盛会开幕之日,中洲附近已是人声鼎沸,最先到的灵舟、车辇、轿子停泊隐匿在空中,下方的冰面上,一只一只体型巨大的代步异兽在休息,鼾声吓到了一片特意过来长见识的低境修士,向远处看去,还有许许多多的修士渡过冰面跑来。
一道无形的壁障笼罩在中洲大陆上方,挡住了所有要进入的修士。
这种境况下,摩擦冲突的发生成为了常态。
比如冰面上已经有人开始做起了生意,那修士催动功法,嗓门极大,极富有穿透力与诱惑力:“一百上品灵石一份潜龙榜修士详细信息!一百上品灵石一份天骄榜修士详细信息!”
要是抵不住功法诱惑力的,多半稀里糊涂地就开始扒拉乾坤袋掏灵石了,倾家荡产也要买上一份了。
当然,这种奸商也自会有看不过眼的修士跃出制裁。
这修士吆喝着吆喝着,一身灰蓬蓬的汉子跳了出来制止,两人言谈不合,火气上来,竟然直接打了起来。
灰麻衣汉子身材魁梧,持一把四环大刀,如同一只出笼的老虎,一刀斩出,刀气厚重可怖,轰隆一声巨响,涛涛水花爆裂升空,奸商所站立的那块冰面粉碎一片,就连于高处看热闹的秋亦也挑了下眉。
最后的结局是奸商油滑地跪地求饶,带刀汉子冷哼一声,放了他一条生路。
“有意思。”秋亦小口小口喝着茶,心中揣测这是潜龙榜上哪一位。
他把糖葫芦和小银叫过来,叫它们记住此人:“他刀境应该已至半步刀意境,突破也就在一线间,你们若是遇上,记得多小心。”
天骄榜出来的早,还列了事迹,所以上面各个修士的信息大半都被扒了干净,而潜龙榜不一样,潜龙榜出来得太快,范围太广,上面足足一半是很多人听都没听过的无名修士。
青丘作为顶尖势力之一,自然也有在搜集信息,并且由于势力性质,他们应该是收集最快最丰富的,不过时间到底太短了些,他们也整理不出来太详细的东西。
秋亦和糖葫芦小银将资料都好好看过了,这样在对上那些修士时心中也能有个数。
顺带一提,潜龙榜前十名中——根据以往天骄盛会情况经验来看,前十者都有可能成为最后的赢家,最值得关注——这其中大部分人的信息都很明确,就连突然间声名鹊起的秋亦也因为影楼悬赏、斩杀骷髅老魔战绩而被得知了外貌长相、主修道途,其余同样原先是无名之辈的一两名散修也有所修道途的信息,唯独第二名风天,最为神秘。
与他相关的情报一点也打探不到,就好像风天根本不存在这个世界似的。
青丘和秋亦一致认为其背后靠着的是某个隐世势力。
这个神秘的第二像是一个潜伏的地雷,让想要赢得漂漂亮亮给师尊看的秋亦感到了深深的威胁与压力。
他这一两日关注中洲边的争纷,也存有一两分抓出风天的心思,可惜对方丝毫没有下场的迹象。
那就只能盛会之中交手了。
秋亦又喝了一口茶,热茶入喉,他瞥了眼挂在天空中的太阳,不知道是不是距离原因,总感觉中洲这边温度要高一些,秋亦说:“我能喝冰的吗?”
金线绕上去,给茶降温。
秋亦唇角扬起,暴殄天物地心安理得,就这样把上好灵茶当冰水喝。
太阳一点点地上移,时至正午,阳光最灿烂之际,忽然听到下方冰海传来一声震雷般的轰响,连中洲都为止颤抖起来,厚厚的冰层大片大片龟裂破碎,海水从大洞之中澎湃洋溢而出,像是巨大的瀑布般噗通坠落,一只巨大的鼋鼍爬出。
它怒吼一声,漆黑的眼睛扫过中洲附近的修士,四肢扑动,巨大到足以遮天蔽日的身形转瞬消失在了天际。
在场所有修士无不被其无意间泄露出来得气势压得脊背生寒。
好一会儿,才有人低声道:“这是三千海岛之下的那位渡劫大能……”
这只是个开始。
七彩的鸾鸟长鸣,华美玉石在空中铺路,花香扑鼻,金玉琉璃的宝车被鸾鸟牵动向前。
人群一阵骚动,有人一眼看破了来者身份:“这样大的架势,一定是十阵君和她的好友易知子。”
易知子最爱奢侈美丽,十阵君与她结为好友后,就没有一日不招摇大摆过街的。
一道厚重梵音铮铮,宝相端庄的和尚合十双手,足下生红莲,自如踏过空中,他所过之处,一片宁静。
心中有所信仰的修士激动地一同双手合十,眼泪几乎都要下来了。
待红莲消失在天际,才有人低声道:“是浮屠宝殿的渡劫境大能了能大师。”
又有道人坐青牛、丹师吐烈火、老者乘蛟龙……一位位寻常难以见得的渡劫境大能纷纷从远方来,又消失在天际。
秋亦一数,直接来中洲看盛会的渡劫境约莫有二十多位,心中不由悸动。
不算他师尊这个超规格战力,这些渡劫境大能就是站在世界之巅的顶尖战力。
最后一位渡劫境也消失在天际,中洲震动,外面的那层透明壁障顿时消失,仿佛银河滑落,一道巨大的天幕落下,伴随其出现的道道金光飞向每位收到金帖的修士。
秋亦没有挣扎,冥冥之中,他知晓这是要把他接往另一个空间之中参与考验,这样才能保证他们不会在盛会考验中真的死亡。
各个修士的身影消失在金光中,天幕之中逐渐浮现出画面,冥冥中,所有人都听到了一道难言的宏大辽阔之音:“盛会开幕——”
众修士抬头望去,不由呼吸一滞,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极宽、极长、无穷无尽的登天长阶。
……
虚空中,渡劫境修士们俯瞰下方,声音阵阵,却不会让其他人听到。
“第一关开始了啊……”
“呵呵,居然把天路拿出来了,我记得这次潜龙榜列名也是一道奇观,看来此次盛会大有看头。”
“说起来,他也被邀请了吧?他会来吗?”
“应当不会吧,我已经许久未听闻他的消息了。”
“嘘,那位的事情哪是你我可以置喙的。”
有一道声音颇为刺耳,怨毒中又带着点嫉恨:“什么那位不那位、他不他的,当年他临阵脱逃——”
他的声音顿止。
原本可以称得上几分热闹的虚空此时静得连根针掉地也能听见。
甚至有大能额间滚落下冷汗——无声无息间,一位渡劫境就这样死了!
他们刚刚谈论的“那位”一身白衣,身不染尘埃与半点血渍,剑甚至都未出鞘。
“以前嫌麻烦,没管过你们,但是现在不行了,”虞观语气柔和,落在各位渡劫心头,却是彻心彻骨的冰冷,“有人听了要生气的。”
第163章天骄盛会(二)
当年的人差不多已经死得干净了,也没有人敢随意流传一位凶神仙尊的样貌,所以在场者除了一位荒村掀棺而来的老妖怪,其他人甚至连虞观的长相都不太清楚。
但有的人不需要知道长相,你只要听过他的名号,在真正见到他,与他对视时,你就会自然明白他的身份——虞观就是这样的人,更何况还有一位渡劫境当场陨落,不傻之人都能明白此人的真实身份。
一众大能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思绪万千:
堕仙怎么来了,他不是已经闭关不问世事近二十万年了吗?上次传信都是信纸飞来。
还有“有人听了要生气”???
这个人是谁?是什么身份?连堕仙这种人都要为他低头主动去做以前懒得做的事情?
一群在外面呼风唤雨的渡劫境,此刻就是跪拜长辈的徒子徒孙,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
低境界的修士仰望艳羡他们这些渡劫境,然而在真正的仙人面前,渡劫境和蚂蚁也没什么区别。
正是清楚差距犹如鸿沟,与虞观没有上代仇怨芥蒂的渡劫境大能多数谨言慎行,不敢轻易妄议仙尊,反倒是那些低境界修士不懂得厉害,因为仙不出世,不显威能,便在某几个人恶意的煽动下常常议论纷纷。
堕仙之前不管这些,有渡劫境私底下怀疑,要么是对当年错事心中有愧,要么是堕仙根本懒得搭理差距太大的存在,如同人类不会在意蚂蚁对他的谈论。
但是眼下,这位常居于洞天不问世俗的仙尊不仅来了盛会,还特意表了态。
这这这……可以说是行为作风大转变了……铁树开花?老房子着火?
他们心念电转,最后竟然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答案——道侣!一定是道侣!还是关系颇佳的道侣,否则什么身份能有这么大威力?
再细细品味此言,想来那道侣定是个颇爱斤斤计较的护夫之人。
大家面不改色,私底下各种通讯工具已经闪了不知道多少下了。
不管如何,以后对堕仙相关的消息态度要变得郑重起来,而且那位道侣的真实身份也要尽快挖出来,结合堕仙现在身边没人,提高其道侣是天骄盛会参与者的可能性……
有人传递消息,心里不禁一叹:仅仅是仙人的一句话、一点态度,修真界暗地里将掀起一场巨大的波澜。
这就是仙的影响力啊。
在场人之中,大概只有在燃香城窥探到一点的易知子、十阵君和青丘来的一对渡劫老夫妇能猜测到那个“有人”指的是谁。但虞观不表态,他们就算再有想法也只能烂在肚子里。
虞观平淡地扫了一眼在场的修士,目光有千钧重。
易知子一激灵,主动道:“我可以代表阵界保证,凡是说近似夸诞之语的修士,都会得到惩戒提醒,如若不从,直接驱逐出门。”
另一位同样是阵界来的渡劫大能连连点头。
其余渡劫受到启发,亦是纷纷表态:“仙尊教诲我等知晓了。”“我亦不满这种无稽之谈很久,回去必定训诫门人。”等等。
更有甚者直接吹捧说起了好话,引得其余人或不耻或鄙夷地看去:马屁精!
虞观不在乎这些人,所以这些渡劫境修士就算说得天花乱坠他也懒得多听一言。
他一挥袖袍,目光移向那条通天天路,语气冷淡:“不用在意我,之前如何谈论,现在照旧即可。”
怎么可能不在意!
虚空之中的各位讪笑,但也不敢明面忤逆这位脾气不好、杀业深重的堕仙,犹犹豫豫地开始聊了起来,只是一人一句间隔时间很长,显得冷清。
“天路既考验心性,又考验炼体境界,又有自动调整的灵智,出窍境和分神境谁也占不了便宜,确实公平。”
“上次天路是远古时期的事情了吧,据说好像没有人走完了三千阶,不知道我们今世的英才怎么样。”
“走完三千阶是不是有好处来着?”
“是的,但是无须在意,反正没人能走得完……”
荒村老头是真正和战场上的虞观有一面之缘的人,他表现得最潇洒自在,动作行为大大咧咧,话一句句跟机关枪似的:“诶,这小子不错,走得快,道心稳啊。说起来那潜龙榜第一长啥样,是哪个咧,我瞅瞅去,有没有这小子走得快啊……”
在场渡劫境多数没特意关注潜龙榜,对于他们来说,小小出窍、分神的榜单,千年过后是否能活一半都是未知数,若是无关爱小辈的话,根本不值得特意分心关注。另外,还有一部分渡劫境想的是保留一份神秘感,亲自去看亲自去评比。
荒村老头就是后者。
青丘老叟告诉他:“就是走得最快的那个。”
……
被传送到天路上后,天道在每位修士耳边介绍天路并宣讲规则。
天路共有三千阶。
前一千五百阶考验心性,称问心路,后一千五百阶考验身体素质,称炼体路。所有修士共有两个时辰的时间,一个时辰攀登前一千五百阶问心路,一个时辰自动移动位置,攀登后一千五百阶炼体路。
同一阶的修士可以互相攻击,被击杀者、主动认输者、主动弃权退出者算作淘汰。
最后的排名依照阶数多少和登阶时间长短而定。
此外,攀登期间,乾坤袋、法宝、各种所有物都是禁用状态,修士不能借助任何外力。
天道的声音空荡而平静,秋亦第一时间察觉到了金线的沉静,眉头下意识地蹙起。
不过思及师尊就在很近的地方看着他,他又舒展了眉头,甚至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天道落下最后一个字时,众修士浑身禁制消失。
无数道目光看向秋亦,或冰冷或凶狠。
众矢之的!
秋亦面色不变,迅速迈出第一步,登上第一阶台阶。
如果他还是那个无人知晓的无名小卒,秋亦或许会选择稳稳走上去,不过如今他一朝扬名,明里暗里都有无数人蛰伏,蠢蠢欲动,时刻准备拉下他,踩着他扬名,秋亦不可能给他们试探纠缠的机会。
何况天路的机制就注定了想要不被围攻、获得胜利,就必须要走得越快越好。
有分神境天骄在,哪怕是用上了步法,秋亦的行进速度也肯定不能说得上第一,但天路考验的不是速度也不是境界,而是单纯的心境和身体素质!
这就是秋亦最大的优势!
准备在天路上动手的修士只能看到一道似云丝雾般的身影猝然闪过,向远处高处飘去,迅速消失在了云层里,快得简直像是幻觉。!!!
一个个不信邪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心中震撼难言。
“他怎么攀登得这么快!”
“假的吧我靠!”
“这就是潜龙榜第一名吗?”
很快,又有成千上百上万道身影迟了一步地飞过去,紧随秋亦的脚步,被抛下的修士目瞪舌彊,试着也这么潇洒自在地跑,结果刹那呕着血被幻境打了回去。
与他们同一时代的修士都是什么怪物!你们都是修炼万年的老妖怪吧!
殊不知,落在后面的老分神境修士心中亦是和落在最后的真正年轻普通修士一样崩溃:
与他们同一时代的年轻修士到底都是什么怪物!
虚空中,荒村老头还在点评:“小伙子一马当先哦,不过这种领头到后头就不一定了……”
“那可不一定。”青丘老妪立即反驳。
本想说话的虞观微微皱眉,心里轻啧,继续认真看着天路上的秋亦。
而其他大能心中揣摩:堕仙情绪如此外露,看来是很不喜欢这个潜龙榜第一了?
身后追着乌压压一群人,一旦停下就会被抓入这个绞肉器,秋亦没有停下,也决不能停下,这个位置他必须保住,他走在最前面,让所有人只能看他的背影。
“他还没有慢下来!”
“别急,问心路越往后面越难,我不信他就无情无欲!”
喧闹声中,风天紧紧缀在秋亦身后,丝毫不弱于秋亦攀登的速度,目光中杀意惊人。一旦秋亦松懈被他赶上,他的盛会之行就要到此结束了!
秋亦能感受到这股最大的杀意威胁,鸡皮疙瘩不自觉起了一身——这应该就是那个第二?境界有分神中期!
有的时候低境界比高境界更可怕,因为这说明此人同样潜力无限、能越境而战,能轻易压制分神后期,一旦突破实力更会大增。
没有时间去看风天长什么样,秋亦记住这个第二名的气息,深呼吸一口气,心中清明,再一次提速。
这一次他要抛下身后所有人。
天路前一千五百阶问心路,以秋亦之心境,他根本没感觉到什么大的阻碍,转瞬便以一种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一口气攀登上去。
速度比他快的心境没他稳,心境比他稳的速度没他快。
眼前幻影像是一道道荧幕般闪动消失,问心路的幻境如同一串泡沫般被一瞬戳破。
还剩最后一道阶梯时,秋亦方才踏上一步,忽然感到了致命的威胁。
有人追了上来!
秋亦转身,惊险躲过一道威力颇为不凡的掌击,下意识地往后看去,能一路跟到现在不掉队的都不是泛泛之辈,那些面孔中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他们都在登上台阶,下一秒就会成为威胁,而近在咫尺的眼前,一道剑气萦绕的掌刃劈头盖脸斩下!
风天的身影映入秋亦眼中!
法宝被封锁的天路上,肉身就是最大的武器,风天神情狠厉,他亦是剑修,剑道造诣不低,境界、肉身强度也比秋亦强悍,此时全力施展自身威能,一道掌刃下去,若能击中,少说了能废了秋亦半条命!
也唯有杀了第一,他这个黑马第二的光芒才会绽放到最大!
能感受到对方就是那个一直冒浓厚杀意的第二名,秋亦聚精会神,步伐挪移,惊魂闪躲过风天这一击。
不打算在天路这种不利环境下与风天纠缠,秋亦当即想要再上一阶,去往炼体路,但下一刹那,触碰到什么,秋亦心中悚然一惊——问心路与炼体路之间竟是有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秋亦浑身寒毛都要炸了起来。
他连连后退,躲避风天攻击:“为什么屏障这个信息没有提前告知!”
天道宏大的声音回响:“无人提问。”
仅仅这一瞬间的耽误,又有新的修士上了这一阶层。
正是秋亦先前与糖葫芦它们强调要注意的灰麻衣刀修!
刀修眼睛一亮,甚至都不需要言语沟通,当即便加入战局,和风天联起手来对付秋亦。
树大招风,名气亦可葬送人。
谁不想来试试第一的含金量,谁不想把被盖章潜力无穷、有竞争关系的第一先踩死在这里?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潜心修行百年,秋亦早已将天阶功法《追云逐月法》研究透彻娴熟,能将它在出窍境能发挥的威力发挥到极致,各种剑法也是如数家珍,但是两拳难敌四双手,对面的敌人天骄源源不断,秋亦一人苦苦支撑,犹如风雨中的孤舟,独木难支,竟是被逼入了绝境。
下有拦路虎,上不得行路。
难道只能在这里失败了?
主动弃权退出绝对是不可能的,绝境之间,秋亦余光一瞥,看见了下方阶梯的疏漏,心中忽然明亮。
——向下是可行的!
他有《无相锻体法》在手,只要下去得够快,人群反倒是他最好的掩护。
秋亦寻着机会,向下迈去一步——
“……”
这一步终究没有迈出。
秋亦停了下来,收回脚步,眼睛明亮得好似藏有一簇正在燃烧的火焰。
他笑着自言自语:“如果我迈出这一步会怎么样?自动弃权,然后被淘汰吗?”
没有任何回答。
没想到秋亦竟然还会傻乎乎地主动停下来,风天等人先是觉得怪异,不过脸上还是不由得闪过欣喜,心知秋亦应该是被向下阶梯的幻境迷惑了,每个人钻尖了脑袋去做给秋亦最后一击的人。
“秋亦!你就在这里止步吧!”
“双榜第一不过如此。”
“去去去,你们谁都别和老子抢!老子要做第一个杀他的!”
拳掌近了,秋亦一动不动站着,能感受到耳膜被喧嚣声震荡得疼痛,也能感受到劲风刮面。
“这个幻境可不能再发展下去了,”秋亦有点不满地抱怨,“你们要是模拟出我师尊骂我、不要我,就算知道是假的,我也会难过。”
他一点不躲,对要攻击他的修士视若无睹,任由那些无比恐怖的拳脚落在他的身上。
你认为幻境是真,它就是真,你认为幻境是假,它就是假。
一阵清风拂面,秋亦定睛看去,什么第二名、什么灰麻衣刀修、什么威胁,统统消失不见了,他也根本不在什么心境一千五百阶尽头,而分明是站在第一千四百阶台阶上。
秋亦向后看去,根本没有人紧紧缀着他,距他最近的修士和环境里的第二名长相一样,与他相隔有四十阶,此时正站在阶上,神情时时刻刻变幻。
其余人只会与他相差得更多。
秋亦再向上看,又询问天道,在熟悉的浩大声音中确认问心路与炼体路之间根本没有屏障。
才经历过浑然不觉的幻境,秋亦感知片刻,再三确认这里是现实,而不是连环幻境中的一环。
虚空之中,数位大能拍掌抚须,原本冷清的讨论一下热闹了一点。
他们看不见秋亦到底在幻境中经历了什么、说了什么,但是看见秋亦快速挣脱幻境、清醒过来也就够了。
“好个第一!”
“若论实力,现在可能还差许多,但单论心性,他确实有资格当这个双榜第一!”
“盛会持续近百年,他努努力,再破一个境界,前十必定有其名!”
“太保守了,老朽觉得前三有望。”
虞观动用了点手段,能听见秋亦在幻境中的话语,不由再次皱眉:他什么时候骂过或不要过他的弟子?
接连的夸耀声中,有一渡劫境大能敏锐捕捉到虞观的不愉,格外心机,揣测虞观心思,试探道:“这秋亦看起来是摆脱不了阴影,要怀疑踌躇好久这里是否是现实了,说不准就分不清,甚至不敢向上走了……”
虞观看了他一眼,渡劫境浑身冰凉,冷汗直冒,正欲道歉,虞观却已经转首,看向天路,目光温和,微微扬唇。
虞观想:他才不会止步太久。
那个机灵的渡劫境咽了咽口水,想出声,才猝然发觉自己声音被封了!
渡劫境后背冷汗顿时凉飕飕的。
这是堕仙给他的警告!
等他察觉到四下寂静,有关于秋亦的讨论不再,又看见其他人瞅见虞观神情,眼中流动笃定,这机灵渡劫境心中不由大骂:蠢货!一群蠢货!他哪是讨厌这个叫秋亦的,他分明是喜欢得很!
不提堕仙专门封他口舌言语施以小惩,就单单是堕仙刚刚看他的那一眼,他可以拿头担保堕仙肯定是在不满他说秋亦坏话!
天路上。
不再去想,也不再多生疑心,秋亦坚定自己的判断,平心静气,心如磐石,再向前迈步。
他不会止步,还有向上一千六百阶台阶等着他攀登。
第164章天骄盛会(三)
问心路剩下的一百阶难度档次猛然提高了一大截,秋亦在前一千四百阶台阶上只花费了一炷香时间,然而到了最后一百阶,他有时候甚至要停下来足足站定一刻钟才能挣脱幻境继续前进。
跟在他后面的众天骄看出了秋亦的极大放慢的速度,抓紧时间,铆足了劲想要追上去。
风天是第二个踏足问心路最后一百阶的。在众天之骄子的注视下,他闭目站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又忽地睁眼,身体踉跄后退,脸色煞白,好不容易才勉强停在第一千四百阶上。
风天缓了很久,才继续向上攀登。
一个两个都是如此,看来最后一百阶真有难度了。
不过……第一过的时候没这么耗时间吧?
分出心神关注前方的天骄心中惊动,各有各的心思。
被甩在后面的人的心思,秋亦一概不关注。
一阶一阶,他专注于眼前的一重又一重考验。
越往后走,秋亦越是能发觉问心路对心境提升的好处。若说他们每个人表现出来的是冰山一角,那么问心路就是一场巨大到可以撼动风暴,将冰山底下潜藏的一部分也翻动而出,施以历练打磨。
——这是一条让人更加了解自身的炼心路。
七情,喜、怒、哀、惧、爱、恶、欲;
六欲,生、死、耳、目、口、鼻。
这些泛滥成灾的幻境母题被深挖利用,触及心底最深处,以假乱真,以真乱假,真真假假间变得极为恐怖。
六欲关在前,七情关在后,最后百阶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秋亦挣脱最后一道六欲关时,简单回想幻境内容,背后渗出一身冷汗,又隐隐有点怒气——太过分了!他师尊被破幻境不知道利用多少次了!
秋亦都想替虞观向天路索要肖像费了。
深呼吸一口气,秋亦压下这些会严重影响爬天路效率的怒气,努力保持心平气和,再踏入新的一阶。
虽然第一千四百阶的幻境为假,但是如果他不在别人还在登问心路时就登上炼体路、反而是傻乎乎地等天道统一传送,那么秋亦敢笃定,到炼体路上时他一定会遇到幻境里那样的围攻。
——问心路对心境要求高,是有难度,一般人做不到随便乱跑、能做到乱跑的速度也会被影响减慢,但到了炼体路,那些都有炼体的分神境天骄能仗着速度直接在前面就扣下秋亦!
六欲已过,接下来是七情。
无论是虚空中直接观测天路的渡劫境大能,还是中洲上通过天幕间接观看的修士,都发现秋亦的神色愈发难测了。
大悲大喜,震怒悲痛,浓烈的情绪仅仅露出一刹那,就又被迅速收起平息,仿佛刚刚都是错觉。
秋亦走得还算顺利,但虞观这边不太顺利。
天道劝阻他:“幻境涉及隐私。”
七情考验涉及修士最深处的念想,请这位仙尊与弟子保持距离!给弟子留下私人空间!
在场渡劫境无一人能察觉仙人的动作,天道是与虞观单独沟通的。
虞观以神念回答,语调平静:“我与他之间不需要隐私。”
如果有,他就撕碎掉。
“……”
除非是烂锅配烂盖,否则你们这样很难长久啊!怎么看都不健康!
天道隐隐有维护秋亦之意:“你之前也没告诉他上周神朝的事情。”
它能调动小世界的事情,自然也清楚虞观在神朝秘境中一开始是保持静默的。
“那你也该知道,我迟早会将我的一切都告诉他。”虞观道。
所以相对应的,秋亦的一切他都要知道、一切事情他都要沾手。
天道:“……”
天道为他的理所当然而震撼失语。
好个强买强卖我行我素的控制狂师尊,你这样你家弟子知道吗?
不过再想到秋亦现在的身体是虞观亲手重塑的、秋亦的灵魂在还没投入躯壳时是虞观养着的,魂魄完全暴露的情况下记忆估计都被虞观无意间看去了,还有虞观收徒后续一系列的留标记举动……
天道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秋亦一开始就在虞观面前毫无隐私啊!
区别只是从前虞观不放在心上和特意关注而已。
这么一想,天道恍惚释然了:都这样了,好像看个幻境也没什么。
无视天道,虞观轻易拨动修改天路规则。
待他再一次看去时,秋亦幻境的内容也映入眼帘。
……
喜。
历经千百磨难,秋亦终于成仙,第三劫来时,他和虞观并肩而战,在伤亡不大时便彻底解决了灾祸源头。
世间重归安宁,秋亦和虞观沿着历练的足迹往回走,从北洲走到南洲,从月华门走到环河城,将故人一一见过,秋亦越走越开心,越走越轻快,好像卸下了重担的旅人,从此天地之大,乾坤任闯。
当然,答应师尊的事情秋亦不会忘记的,他已经看够了,也有些疲惫,一个隐蔽、安静、只有他和他喜欢的人的地方就很适合长久休息。
于是他们最终回到无名山下,这里有了四季,有了轮回,这里是家。
虞观伸出手,想要抚摸秋亦的头时,秋亦浑身一激灵,飞鸟一样敏锐避开,他看着这个幻影,一双眼睛里盛满了警惕与不喜,还有点生气。
幻境中的虞观垂眸问他:“这里不好吗?”
秋亦摇摇头,心想:不会有比现实更好的了。
就连踏过艰难险阻也是很幸福、不容错过的。
不需要快进跳到结局,因为他会靠自己一点点去往幸福终点。
喜悦的心情无法迷惑他,幻境破裂。
怒。
幻境中的虞观收了新弟子,对新弟子和颜悦色,亲手教导,喜爱非凡,秋亦得到的关注越来越少,到最后,他主动过去问问题也得不到多一点的眼神。
秋亦孤零零站在一边,一边是可爱的师弟、满脸笑意的师尊,唯独他形影单只,像个局外人一样格格不入。
他困惑、不解,被背叛的愤怒油然而生,拳头捏了又捏,终究没有动手,拂袖离去。
第二日,秋亦寻了时间,去找虞观请辞离开。
离开前,他要解除师徒关系,因为虞观违约了。
幻境中的虞观还没有说话,师弟开口说:“好啊,我准了。”
“……”
昭时剑出鞘半寸。
幻境中的虞观肯首,同意了师弟的决定,目光微冷,道:“你还想对无辜者出手吗?”
秋亦看他许久,反倒平静了。
他一笑了之,收剑转身,从容离去,往人间去。
不动怒,幻境破裂。
哀。
第三劫来得如此突然,敌人强大得不可思议,
重伤之身的秋亦半俯着身体,单膝跪地,拄剑支撑自己,黑发披散垂落,遮住他的半边脸庞,一身血腥赤红,一地泥泞鲜血,宛若从血海中爬上恶鬼。
痛心入骨的疼痛让他下意识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阵阵发晕,也不知过了多久,秋亦抬起头来,四顾环望。
他看见了坠落地面的凤凰、闭上独目的蛇,还有熟悉或不熟悉的人。
他们已经死了。
他也快死了。
比起悲伤,更先感受到的是怅惘。
浅浅的悲伤像是小石子砸入湖中溅起的水花,秋亦想要找到那个人,但是怎么也找不到。
于是他开始计算自己还有多久会死,又想,世界还有多久会被彻底颠覆,以及他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死,是因为——
秋亦蓦然瞪大双眼,脑袋轰隆一声炸响——是因为虞观陨落了。
死亡会降临到仙人身上吗?
心脏好像也在此刻停滞了。
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到悲伤,秋亦喃喃出声,笃定道:“不会。”
虞观不会死的。
所以这一定是假的。
都是幻境在作祟。
秋亦坚信、肯定,就连世界在他面前毁灭也掀不起他心中半点波澜,在他的意识溟灭的最后一刻,秋亦仍旧没有动摇他的意志。
幻境甚至没能牵动他的哀情,彻底破裂。
惧。
一切顺顺利利地度过,顺风顺水的结局过后,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没有师弟师妹,也没有其他任何事情发生,只是天长日久,虞观的态度日益冷漠。
虽然他们只是师徒,相处时间也远胜七年,但是这个时候借用凡间“七年之痒”这个词也很恰当。
他们依然了解彼此,依然朝夕相对,一切好像没有变化,唯独感情在流逝,于是无话可说,
秋亦开始恐惧安静。
这一日,夕阳沉没,血色的余晖中,秋亦擦拭昭时剑,恐惧的浪潮将要淹没他,使他久久沉沦、不能脱困。
就在这时,秋亦看见剑身上自己冷漠的倒影。
他的手一顿。
太阳落山了。
秋亦眨眨眼,慢慢笑了,有点意外地道:“或许我也恐惧我自己。”
不仅恐惧虞观,也恐惧自己,恐惧他们自然而然地允许了这样的发展,无一人挽回旧日,最后竟变成陌生人。
“不过好消息是不会有这一天。”秋亦弯起眉眼。
他不会有厌倦的这一天。
至于虞观……
他人的情感是不可被掌控的,秋亦确实不能笃定,但是,他也有他的办法去应对这份恐惧。
秋亦找到虞观,并对他举起了剑。
他眼眸澄澈,语气认真,说明来意。
——既然已无感情,那就动真格生死厮杀一场吧,只留一人活着便好。
虞观死了,他会永远怀念喜欢他的师尊。
若是他死了……那更好。
心无恐惧,内心透彻,幻境碎裂。
爱。
早就沉浸在爱意里的秋亦对虚幻的幸福嗤之以鼻,所以幻境也没能模拟出什么。
察觉到这一点时,因为问心路多次薅虞观羊毛而严重心存不满的秋亦哼了一声,抓住时机嘲讽:“好废物的问心路。”
在后面苦苦爬问心路的所有天骄:……
那我们算什么!
说了就是说了,秋亦自然再踏出一步。
恶。
无数鬼族铺天盖地涌现,将人世撕得粉碎。
……家里的蟑螂又冒了出来。
仅仅凭借这些还不能让秋亦沉浸在厌恶仇恨之中,他忍住恶心,穿过鬼族,忽地又听到了说话声音。
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全在说虞观如何如何,贬低辱骂不绝于耳,厌恶与愤怒之情几乎顷刻间爬上了秋亦心头。
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说我师尊!恶心、讨厌——
秋亦当即想要回头揪出那些长舌的东西,也就在这时,秋亦内心始终坚持着一线清明底线忽地一显,霎时间清明了秋亦的大脑,险之又险地帮他在最后关头冷静了下来。
心中默念“师尊在看他,师尊比这些人更重要”,秋亦再也不去听这些坏话,幻境自然而然也就碎裂了。
虞观敛眸,银灰眼眸中还残留着一点不满足。不过很快,似乎是想到什么,那点不满足便如同被风拂起的浅浅涟漪,被轻易抚平化去,一瞬了无痕迹。
眼前就是最后一阶。
秋亦没有犹豫,直接踏了上去。
欲。
……
……
……
秋亦一下遮住了脸,袖袍下,他脸红得几乎要滴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这这、这什么东西!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假的假的假的——!
幻境再继续变换,然而秋亦坚持这个念头,简直比得道高僧还要心中无物两眼空空,幻境若是个人,此时也要气急败坏了:你明明就很意动!现在强压情绪干什么!而且还真被你压情绪压成功了,就离谱!
最终,因为目标太害羞纯情,幻境没能发挥作用,幽幽怨怨地破裂了。
秋亦稳稳地站在了问心路和炼体路之间,脸还烧红着,而底下的惊呼声已经如浪潮般涌来。
天路前一千五百阶,已过!
外界,早就翘首以盼的中洲修士爆发出雷鸣般的高呼,脸色潮红,神情激动,简直比他们自己登顶都要高兴。
“问心路居然真的登顶了!”
“牛啊!”
“这心性就是干大事的!”
“这些、这些、还有这些,全押秋亦!老子赌定了,最后盛会第一非他莫属!”
也有人泼凉水:“激动个什么,不就是走完了问心路吗,炼体路还没走呢。”
迅速有人回怼回去:“呦呦呦,你比那些天骄都厉害,你行你上呗,反正我不行。”
“笑死,他该眼红死了吧。”
那修士脸憋的通红,最后灰溜溜地走了,走之前还要再说一句:“炼体路他不一定就能发挥得好……”
“砰!”
附近一修士一脚猛地踹飞他:“可去你的吧!酸死了!”
虚空中,青丘夫妇和十阵君、易知子皆是忍不住大声道:“好!”“干得漂亮!”
而即便是知晓虞观不喜欢这个潜龙榜第一,也有其他渡劫境大能忍不住附和他们。
甚至有大能主动问:“他叫什么?”
这是秋亦值得他们记住的意思,对于渡劫境大能来说,这样就已经是相当高看一名出窍境修士了。
“秋亦。”
这冷不丁的一声吓得几乎所有大能心中一紧,众人惶恐不安地看向说话者。
虞观看向天路,注视着弟子有些湿润的眼睛,和掩藏在袖子之下羞红的脸。
这个人是他的。
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尽归于他。
虞观再一次道:“他叫秋亦。”
第165章天骄盛会(四)
虚空之中,众渡劫境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位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怎么态度怪怪的!
有部分大能还是第一印象先入为主,而另一部分大能已经开始动摇。
青丘老叟看了一眼,哑然自笑:真是有意思。
把这些渡劫拉一块勾心斗角,指定能演一场大戏。
……
无视身后的声音,秋亦带着一丝放松地踏上炼体路,离开问心路前,他还狠狠踩了最后一阶两脚:叫你乱搞我师尊的形象!
问心路:。
踏上炼体路就仿佛踏入了一片潮湿的世界,空气都变得沉重压抑,无形间仿佛有一道瀑布正在从上冲刷而下,压得人低头止步。
这种阻拦对于修士动作的影响绝对没有问心路的幻境大。
天道的声音适时响起:“炼体路的压力随境界而调整。”
出窍后期、分神后期的看来最占便宜?
秋亦心中有所猜测,感受适应了一下来自炼体路的压力,埋头向前冲。
问心路考验还有一刻钟就要结束了,那些天骄都是不好惹的,他作为一个不占优势的出窍中期,必须要抓紧时间才行,不然一不小心就会被拽下来。
问心路上只能抬头看着秋亦越来越远的背影、连人家影子都碰不到的一众修士:……
举报,这里有人开挂!
有秋亦开了个好头,陆陆续续又有十几名修士走到了最后。他们有的是负有盛名的天骄,有的是闻所未闻的苍老修士,都是心性甚坚、只要一点气运机缘就可以有大成就的人。
中洲各个势力的代表人盯着天幕已经红了眼睛,一定要把这些人招揽过来!尤其是那个秋亦!
荒村老头看到长孙顺卡在第一千四百五十的身影,摇摇头,有点遗憾。
青丘老妪则是看着第二个闯过问心路、在炼体路上畅通无阻的风天道:“今世瞧着英才奇多。”
“这位也是黑马啊,”有大能道,“也不知道最后和秋亦谁会获得第一。”
“我认为那个分神中期赢面更大,至少现在是这样。”
虞观轻嗤,众人脖子一缩,声音顿时停了。
问心路一个时辰到达之时,还留在问心路上的修士再一次被金光笼罩,刹那出现在了炼体路上。
原先在问心路上大大受挫、憋了一肚气的修士们摩拳擦掌,正欲大展身手,觉得定能在此一展拳脚、力压旁人,他们乌泱泱地上了阶梯开始攀爬,忽然不知道谁说了一句:“秋亦好像已经到八百阶了。”
声音不大,但却迅速将在场气氛将至冰点。
向上看,那道噩梦般的身影果然站在炼体路第八百阶上。
“……”
什么扬名的宏图伟业,什么拔得头筹的美梦,在一刹那间全都碎了。
天骄盛会共有十万修士得到请帖参加,现在至少有九万名修士对秋亦的背影留下了浅浅阴影。
人与人的差距为什么这么大!
你敢不敢走慢点!
秋亦还真不敢走慢。
他身后有十几人。他遥遥领先,走在最前面,既是最强者,也是最被针对的。炼体路上不再需要控制情绪,那些恶意变得更加明显,此时森冷冷地刺着脊背,令秋亦如至冰窟。
只要一懈怠、慢上几步,他就会被迅速追上抓下去、摔得粉碎。
见识过的杀意多了去了,秋亦并不害怕,心中甚至有一种游走在危险边缘的隐隐兴奋与紧张战栗,尤其是想到师尊在看,这场貌似平平无奇的炼体路登阶就更刺激好玩了。
他三省吾身,尽全力了吗?走了多少阶了?还能不能再走快点?
一千两百阶,周围压力大得犹如深海海底,秋亦丝毫喘不上气,额头上流下汗,他神情不变。
一千三百阶,秋亦皮肤上的金色玉色被压力压得隐没入肌肤里,动弹一下便有千万斤重的阻力,他汗淋淋的一身,脚下甚至能踩出汗印。秋亦在这一阶上停留了半盏茶的功夫,坐下便开始打坐恢复灵力,期间还为自己施展了一个除尘诀。
一千四百阶,秋亦神色还算平静,但皮肤如同烙铁般通红,腾腾冒着灵气,身体的每一处都像是已经生锈卡顿的零件,只要一下就能轰然倒坍。他不得不再次休息。
《无相锻体法》与《蕴灵诀》在丹田中不停运转,一个不断用这绝佳的压力来提升身体素质,一个疯狂鲸吞四周灵力来填满身体的能量消耗。
这两门顶尖功法相辅相成,为秋亦的前进铺路。
待身体慢慢感觉到了火烧一般的热度,秋亦舒活筋骨,继续前进。
最后最难的一百阶,他还有足足半个时辰去攻克!
虚空,荒村老头的声音变得认真沉重:“炼体路到后面比问心路更凶险,但他说不定真的可以。”
而如果秋亦能成功,他就是有史以来第一位走完天路的修士!这可是破历史的事情!
有人目光闪了闪:“第一位走完天路的奖励是什么来着?”
一位渡劫境的声音颤抖道:“我记得是……一道法则。”
此言一出,虚空之中不少人的呼吸变得粗重。
中洲,几乎所有修士都屛住了呼吸,仰起头来,认真注视着天路最上方的身影,看他平稳、缓慢的步伐,紧张至极,全部为秋亦捏一把汗。
这种时刻,天路上的其余修士几乎全都成了不起眼的存在,无论是第二、第三还是谁谁,所有的关注和光辉都紧紧聚焦于最前面的第一身上。
明明是天骄的盛会,此刻他们现在却注定只能成为一位绝世天骄的背景板陪衬!
有人心中苦涩不甘,但是看着与秋亦之间相差的巨大距离,他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他不是参与者,他也会去看去关注这个走在最前面的年轻修士!
这是秋亦的舞台!
蕴藏着嫉恨、羡慕、不甘、期待的万众瞩目之下,秋亦一步步走得很慢。
巨大的压力下,他的肌肤开始渗出鲜血,从一缕缕血丝到一片片血液渗出,法衣被濡湿成血色,他的一步步留下的再也不是汗渍,而是触目惊心的血印血痕。
秋亦甚至没有多余的灵力与空暇抹去这些痕迹,于是他走过的台阶上便逶迤出一道长长鲜红痕迹,像是一抹血色画笔,在纯白的天路上留下不容忘记的一笔。
到这一步,身体的各方各面都在发出“已经到极限”的信号,每一个细胞颤抖着警告,要是在再继续下去,这具身躯一定会崩溃!
终点就在眼前,秋亦绝不会停下。一步又一步,他眼前发黑,汗水血液滚落下来,霎时打湿了眼睫,令他几乎连路都看不清。
中洲,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的修士尽数沉默、鸦雀无声,过了很久,零零散散传出声音:“好强……”“我不如他。”“他会倒下吗?”
虚空中,有人道:“最后十阶了。如果他到最后一阶还能保持清明,那就真的赢了。”
可是问题是……秋亦能撑到走完吗?
秋亦也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他还在继续向前,这就够了。
抬腿、落脚,这具身体好像不再属于他了,他完全是凭借着心中的一口气在强撑着,他不停地向上走,无视崩溃、疲惫与疼痛之感,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不断和那种恐怖的压力竞争时间。
蕴灵诀和生息幽火两者都发挥到了新的极限,它们疯狂地修补对抗崩溃,让秋亦能够在达到极限时又勉强挤出一丝新的力量。
十步之遥,秋亦仿佛走了很久很久。
踏上最后一阶时,他几乎跌倒,在惊呼声中,秋亦听到了清脆的破碎声音,灵力仿佛从天外流淌奔涌入体内,激荡拍打着丹田经脉——
出窍后期!
仿佛久旱逢甘霖,秋亦终于有了一分力气,稳稳站定,看向一无所有的前方。与此同时,天路的力量源源不断向他涌来,令秋亦已经到达极限的身体感到温暖熨帖不已,一道还不能动用的法则也在此时被一并送入他体内。
秋亦缓过劲来,疼痛感被温柔抚平,他缓缓转过身体,俯瞰下方,看见了神情或扭曲、或惊愕的无数修士。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定格。
秋亦疲惫地在天路最后一阶上坐下,两腿交叠,放于倒数第二阶之上,手肘弯曲,以手托腮。
他坐在血路尽头,身上衣袍的血色还未抹去,眉目含笑,如同一位以鲜血登阶加冕的新皇。
而刚刚所经历的那些,不过是一丛道路上注定存在、但也注定无关紧要的荆棘。
天路上的修士抬头仰望秋亦身前投下的阴影,心中竟也被投下了一抹不可逾越的阴影。
——他成功了!
整片中洲爆发出雷鸣般的声响,处处都是惊呼与吸气声、还有改押胜者、传递消息的声音,大家兴致勃勃讨论这位了不得的黑马,唯有影楼楼主浑身冷汗,但他性命被人拿捏,此时不得不咬牙,按照吩咐再一步提高悬赏。
一道光芒落入秋亦的衣袍,它将在漫长的实时间中不断滋养这件法器,令它逐渐攀升为仙器。虚空之中,万籁俱寂,有人咽了咽口水,眼中划过一丝贪婪:他拿到法则了……
虞观下意识地伸出手。
天道早有准备,此时疯了一样地反复提醒:“不能干扰盛会!秋亦会因为你违规而被淘汰掉!你想让秋亦、让你全都功亏一篑吗?!”
已经抬至半空中的手停滞片刻,在天道紧张的观察下,缓缓放下。
差一点点差一点点。
天道大松一口气,无力道:“饮渊君,你到底在想什么……”
虞观静默不语。
他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心疼与怜惜,想要替他把血色擦干净。
第166章天骄盛会(五)
天路的两个时辰转瞬即逝,所有人再一次地感受到了那种熟悉的束缚感,众人停留在各自的台阶上,不得彼此攻击。
到最后也没有人能来到秋亦面前。
距离他最近的人停在了倒数第十三阶。
鲜血已经被清理干净,身体也被暖融融的力量蕴养回了巅峰状态,秋亦状态良好,眼睛明明亮亮,神情熠熠生辉,嘴角扬起,颇有些骄傲。
至于那些脸色沉沉、双拳紧攒的修士,他一概当做看不见。
天道的声音适时响起,在众修士的提心吊胆中语气平板地做出了最后评判决定:“凡登阶不满一千八百阶者,取消盛会资格。”
一千八百阶,天路的一半多阶数而已,但是这要求可一点也不低啊!
恰好走完一千八百阶的修士心中庆幸,其余大半修士却都是虎躯一震、一脸菜色,天路一时间喧哗得犹如菜市场。
“要求这么高!”
“这还剩多少人!”
“难道谁都是秋亦吗?”
“他厉害是厉害,我们又做不到,凭什么对我们也一并高要求。”
被突然提及的秋亦默默捂脸,心想:关我什么事,这个扬名的代价是不是太沉重了。
虞观瞧着他,忍不住微笑。
下一瞬,那些喧哗的修士全被天道踢了出去,三千阶天路刹那清静下来。剩余的修士看了看前后零落稀疏的境况,心底微寒。
外界中洲人数怒增,热闹得犹如煮沸的热水,叽叽喳喳一片。
虚空中接二连三地有人开口说话。
“问心路是一点也没起效果吗?真是聒噪。”
“问心路只是磨砺心智,又不是一下改变性格,十万人个个都是成熟稳重,那才叫没了意思。”
“这届盛会与往届比竞争更激烈迅速了,仅仅天路一关,就将十万修士筛去九万人。”
“上一次天路出现我记得淘汰到了只剩一千人,看来我今世确实是要比前代强。”
“我们这一届还有能走完天路的,盛世之态比起荒古远古鼎盛时期也不差呀!”
“现在还剩的一万修士还是有点多了,也不知道下一关会是什么样。”
“这是今世第一次盛会,或许会拿出新的地点呢。”
天路上,所有修士得到了一昼夜的休息恢复时间,一昼夜后,不管是不是处于全盛状态,所有修士都要再度进入新的筛选关之中,直到最后剩下很少一部分人。
秋亦状态圆满,不是很着急。他坐在制高点,眼神往下一扫,先将那些高层阶的修士模样记住了,然后才开始修行。
昼夜轮换,云蒸霞蔚间,日轮再一次偏斜,天道的声音响起,第二轮的信息自然而然地涌入所有修士心头。
修真界广大,洞天福地数不胜数,每时每刻都有无数秘境从大世界中分离漂流出去,或是从虚空中回归与大世界融合。
今世天道选择的第二轮场地正是某个前不久才回归大世界的秘境——古深渊。
整片中洲安静了一瞬,众人表情空白,好似都被这一消息镇住了。
过了片刻,有人弱弱问:“古深渊是什么地方?”
“……”
其实不止是这个出声的低境修士困惑,天路上的修士亦有大把人不解其源,虚空之中说不定也能寻出几个不了解的,只不过到渡劫境这种层次,掐指算算便能得知海量讯息,故而不显窘迫而已。
秋亦却是心神微动——在他的知识储备中是有这个东西的。
虞观曾经为他讲过古深渊。
当时秋亦听完其中种种神奇玄奥,一琢磨,“哇”了一声,问师尊:“这是话本中跌落悬崖,获得大能传承,然后爬出去就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练级宝地吗?”
虞观微笑:“当然不是。”
他看向弟子,秋亦毫无困意,湿润的黑眼睛亮极了,捏着被子眼巴巴的样子像是摇尾巴的小狗。
虞观手指蜷缩一下,轻轻点点秋亦的眼帘。
眼睛是很敏感脆弱的地方。秋亦下意识地扑闪眼睛,又听到虞观说:“第二劫末,天泣三百年,长夜漫漫。三百年的雨夜直到新的太阳升起才终于结束。”
这些都是他已经知道的事情啦!
秋亦点头。
虞观的手指滑下,轻轻带过秋亦的眼帘,停留在柔软的脸颊上:“那片长夜化为了承载雨水的古深渊。”
“哦……”
“那些雨是悲意,如今化为第一劫第二劫的妖兽在古深渊中驰骋。所以古深渊不是什么好地方,若是历练,有其他更好的去处可选。”
虞观按了按弟子的脸颊,力道略有点重:“还不睡?”
秋亦慢吞吞指指额头,表情认真严肃,意思相当明显。
虞观轻轻亲他一下。秋亦唰地闭眼,面红耳赤,被子腾得一拉,立即触碰识海中光团学习阵法去。
这只是无数普通日常中的一个小片段,学到的东西多了后用不上的也多,若不是今日盛会遇上,秋亦可能永远都不会再想起古深渊的存在。
天道没有丝毫为众人解释的意思。
“法宝、丹药、符箓……只允许留用一件,请诸位谨慎选择,其余物品会被封锁。此外,第二轮期间,深渊各处会有各种神物出世,神物名单如下……”
天道说了长长的一串,天路上的修士敛声屏息,迅速记下这些众多神物的名单,深深烙印在脑海里。
他们没有出声,但中洲的许多修士却可以畅所欲言。
“上面怎有许多东西闻所未闻?”
“应该是天道新造之物吧,我也未曾听闻过。”
天道说完最后一句:“……本轮将一直持续到仅剩千人,死亡即淘汰。”
千人!!?
天路上的修士悚然一惊,尚未反应过来,熟悉的金光笼罩,眼前景色霎时变幻。
天幕上,雾蒙蒙的深绿群山高高低低地向远方绵延而去,而随着一万修士的到来,几十几百声呼救和咒骂刹那打破了深山的空寂!
虚空中,有人乐呵呵地说了一句:“好好好,这一轮差不多能看看真本事了,让我认认他们都是哪家的小辈。”
——尤其是那个秋亦-
两日后。
“呼、呼呼——”
外面的生物重重捶地,整座山都被砸得轰隆隆震动,山洞之中碎石大片大片地落下,砰砰地砸到秋亦的脊背上。
这点伤害甚至破不开秋亦最外面的那层皮。
他眼皮也不眨,一动不动,躲在山洞之中,小心收敛气息,仿佛一块沉默的石头,体内功法不停运转积蓄出新的灵力来补充亏损。
这个山洞很小、也不深,是秋亦刚刚现挖的,仅能容纳他一个人,不至于太招眼让外面的东西发现,也方便他真被发现后随时跑路,
进入山洞前,秋亦便已经烧毁了自己的足迹与气息残留,但是此时此刻,他缩在山洞中,入眼就是一只几乎比洞口还高的巨大爪子在外面徘徊。
“……”
已经经历两天追逐战的秋亦木着脸:师尊说的对,古深渊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
天道意欲砍人,下手绝不留情,一传送就把包括秋亦在内的大半修士传送到了兽潮之中!
这些悲意所化的妖族妖兽灵智全用在打架上了,丝毫不能沟通,见到外敌就要赶尽杀绝,境界虽被压制,但也有出窍分神境,甚至某些头领级别的妖兽实力丝毫不逊色于同境界天骄修士。
秋亦为了离开兽潮,连杀数十头妖兽,当即被一名头领圆目巨鳄盯上。
想杀得拼死一搏、没好处白费力,审时度势,秋亦头脑清晰地直接开溜,准备靠着步法甩掉这只圆目巨鳄,谁料到它记仇至极、仗着境界和肉身的强大硬是能追上来,软硬不吃,搞得秋亦这两天跑得几乎要呕血了。
秋亦处理痕迹处理得太干净,圆目巨鳄什么也找不到,它粗壮有力的尾巴狠狠甩撞上山峰,每走一步,整座山就轻轻颤抖一下。
就在它转身准备去别处寻找的时候,一道剑光猛然从侧面刺来!
“铛——!”
圆目巨鳄大惊,它浑身上下就没有什么脆弱之处,然而此时,猝不及防之下居然被一剑崩断坚实的甲胃,一片鳞片碎裂崩断,大片鲜血喷溅而出,让它疼得几乎要蜷缩起来。
一剑不够,那就再来一剑。
秋亦好不容易抓住这等上佳机会,怎么可能轻易放它离开,手一翻就又是一剑斩下。
机会难得,废掉它!
圆目巨鳄反应极快,它忍住剧痛,灵活至极的尾巴狠狠横打过去,同时前肢一抓,扬起大片尘土,混在在期间的是无数子弹般的石块。
尘土迷眼,石块打在地面和山峰树木上发出砰砰砰的声响,落出一个个凹洞,秋亦心底清楚,圆目巨鳄的尾巴才是最危险的,蕴含的力量恐怖得能拍断山峰。
是为了给出一剑硬吃下这一击,还是收剑现在格挡?
没有任何犹豫,昭时剑湛出寒芒,毫无停顿地斩下!
伤上加伤,秋亦攻击的是侧腹,距离肺部和心脏无比接近,圆目巨鳄吃痛。
与此同时,“砰!”裹挟无穷巨力与森森灵光的长尾挥动而至,猝然撞上秋亦横抬起的左臂。
……
虚空。
“看出来是学得谁的吗?”
一众大能已经研究整整两天了,零零散散看了许多,却硬是没看出来秋亦到底师承何处!
“奇怪,他应该不是散修啊。”
不同剑修有不同习惯、风格、剑道,秋亦有他自己的凛冽,但是在场各位都能看出来这位年轻剑修的招式中还藏着另一道影子。
“你们就是想得太多了,人家或许就是继承了哪位大能的传承而已。”
“也有可能。”
从秋亦两天前挥出第一剑开始就眉头直皱、一声不吭的荒村老头满目沧桑,内心饱受折磨。
在场其他大能没见过虞观出剑,但是他见过啊。
——还能是谁!!!这一招一式不就是年轻缩水版堕仙吗!!!
不是手把手喂招教导的他把头拿去压酸菜坛子!!!
就在此时,有个大能道:“他危险了。”
古深渊中。
一人一鳄争斗了足足一个时辰,彼此都杀出了血性,最终圆目巨鳄终究是输在先前逃亡时便被消耗已久、又被秋亦快准狠偷袭到,伤势愈发严重,再也撑不住继续战斗,含恨陨落在秋亦手中。
杀死一名高境界的头领妖兽,秋亦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的左臂粉碎,腹部被撕开一道横贯身体的狰狞伤口,不停汩汩流出鲜血,体内好不容易东一点西一点攒下来的大半灵力彻底耗之一空。
眸光闪动,秋亦深呼吸一口气,放弃原本找个地方好好休养生息的打算,握紧昭时剑,看向某个方向。
有数名修士在向这里靠近!
第167章天骄盛会(六)
危机近在眼前。
逃是来不及的,躲也会被修士用神识找出来,秋亦原本找个地方藏一藏,好好休养生息一段时日的计划现在只能暂时搁浅。
犹豫了一瞬,他没有改变自身样貌,只是简单地手掌拂过胸襟,挥去身上血腥,遮掩一身伤势。
天地间的灵气在丹田功法的运转下不断涌来化为力量,秋亦拖着重伤之身,目眺远处一眼,神情平静,看不出半点虚弱之意,手中昭时剑方才饮血,锋芒凌冽,唰地被收回剑鞘中、
他缓缓向山下走去,动作不显急迫。
阳光盛烈,剑身折射的白光如雪,最先到的那修士几乎被刺了一下。
待看清对方样貌,她蓦然睁大眼睛:“是你!”
一名出窍前期。
秋亦瞥了她一眼,一言不发,视若无睹地向山下走去,手中摩挲剑柄:应该能杀?
出窍前期修士被这一眼看得宛如耗子遇见猫,嗖地掉头飞走,速度竟比来时还要快上几分,转瞬没了影子,只剩余音在空中回响:“打扰了!”
“……”
秋亦脚步微顿,眼中划过一点茫然,冷酷气质与表情差点没绷住。
中洲刹那爆发出一阵哄笑喧闹。
“太可惜了!这人出来后肠子要悔青了!”
“哪里可惜了,你以为秋亦是那么好杀的吗?我看她做得对。”
“她就不想要成名吗?”
“还成名,先活下去,在盛会拿到一个好名次再说吧。”
方才关注别处的修士被喧闹吸引,好奇凑上来,了解后,不由得唏嘘感慨:“刚刚那位不是正好位列一百的天骄吗?连她都要退去?”
“天骄盛会都没结束吧,现在就有榜上有名的天骄不敢争斗,主动避开秋亦锋芒了?”
“这不会是真的留了阴影吧……”
虚空中,渡劫境大佬们亦是哑然。
他们交谈两句,觉得按这架势,秋亦估计真能靠装度过这个紧要关头。
正打算看情况更危急、争斗更凶狠的别处时,荒村老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幽幽地道:“你们不觉得他现在的样子特别像谁吗?”
在场绝大多数人都摸不着头脑:“像谁?”
某位大能甚至吐槽:“剑修不都这个样子吗?扮酷耍帅一顶一。”
“诶,你们刀修羡慕归羡慕,不准造谣啊,我们剑修明明都是源自内心的帅气,哪里有刻意扮酷耍帅。”
……
荒村老头也不敢直接说破,他打着哈哈,把此事含糊了过去,心底却是越来越微妙。
古深渊中,秋亦摇摇头,也不知道忽然想到了什么,抿唇露出一个笑容,继续下山。
“他在笑什么?”
“不知道,但是感觉好像很高兴……也不知道重伤有什么好高兴的。”
之后又来了一两名修士,一样是被吓跑了,中洲的修士看得都快无语了——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怂!再这样秋亦都要跑了!
甚至有小辈问长辈:“爷爷,我好像感受到了传说中的王霸之气,能学吗?”
他爷爷怒拍:“叫你别看那些话本子了!”
眼见着秋亦就要顺利走了,众人心里也有些焦急起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错过就很难有下次了!
就在此时,有人激动大喊:“有结队的修士到了!这总不怕一个重伤的了吧!”
“我认识其中两位,是榜上有名的修士!”
一场殊死一搏的大战即将爆发。
秋亦蓦然抬头。
还在空中的四人看见他的脸,一愣:“?”
四人:“!!!”
秋亦先打了招呼:“好久不见?”
“……”
中洲,有修士没忍住,字正腔圆,声音雄浑:“草!”
……
山峰阴面,某处被随意开辟出来暂居的洞穴内,红香手一挥,还在洞口附上了一层具有遮蔽与迷幻作用的红烟。
秋亦看了看洞穴,想说不必这么麻烦,他一个人根本不用开辟洞窟,直接挖个够深的坑土埋就行,但是刚想开口说这个,转念便想到举头三尺有师尊,当即换了话。
秋亦说:“谢谢。”
红香摆摆手:“没事没事。”
世界真的太小了,左转就是熟人四位,崇山书院的红香、方肃,以及燃香秘境遇到过的来自北洲真一宗的秦霓裳、凤云。
他们四个人之前不认识,这次盛会上因为机缘巧合在第二轮中暂时组成一个小队,正打算大杀四方,结果没想到随便一跑就捡了一位重伤的熟人,而且还是四个人的熟人。
方肃道:“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秋亦随口解释了一下圆目巨鳄的事情。
一开始他没有打算杀圆目巨鳄,那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但真被追了两天,体会到了对方的执着和强大的追踪能力,软硬不吃,秋亦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得杀了它。
他不想到任何地方去的时候背后都跟着这样一头威胁。
“不是,”秋亦说得简略,红香却惊愕地张大了嘴,“我记得它算是”
秋亦说:“持久战它胜不过我。”
从客观评价,圆目巨鳄实力远胜过他,但秋亦两日中刻意与它周旋,不断消耗它的灵力体力,自己又借《蕴灵诀》来保留实力,抓住时机致命一击偷袭,几番拉扯之下,圆目巨鳄不死才怪。
凤云看他平静的姿态,心头滋味复杂。
她在天路上时没觉得不敌,但此时却忍不住叹气——燃香秘境时还能比较一番,现在是真的没法比了。
秦霓裳道:“你要和我们组队一起行动吗?”
一万人淘汰到一千人,再加上这一万本来就是已经通过天路淘汰剩下的强者,古深渊这一轮的竞争注定会很激烈。
他们四人结成了队伍,其他修士缓过神来也必定会这么做——说不定现在就已经这么做了。秋亦实力强悍、值得信任,如果能成为队友,那么不管是夺得神物的概率还是存活下来概率都会大大得到保障。
“如果是怕被人认出来,我可以帮你掩藏。”红香积极道。
身份这件事倒不怕,秋亦自有万化诀改头换貌。
红香他们也值得信任,秋亦有几分意动,不过想了想,还是遗憾地摇摇头:“我目前身受重伤,打算要蛰伏一段时日养伤。”
四人还有其他事情要干,在帮秋亦掩盖好山洞后就打算离开了。
离开前,凤云纠结一番,悄声传音给秋亦:“你是不是和凤凰交好?”
秋亦打量她一眼:“嗯。”
凤云撇了两眼红香他们,秦霓裳正在和他们说话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趁此工夫,她飞快地塞给秋亦一件物什:“那这个你拿去,”
秋亦一摸,是一块青色玉佩,他收在袖中。
“?”
凤云语速很快:“这是燃焰仙尊曾经佩戴的饰品,你把它交给凤凰,能加快凤凰血脉觉醒的速度。”
凤云家族与凤凰一族关系匪浅,凤凰一诞生他们就感应到了,但是始终定位不到具体地方。想到凤凰说不定也会来天骄盛会,凤云来时便特意带上了这件宝物。
第一轮天路上她遇见了凤凰,但是乾坤袋被封着,给不出去,只能交谈一番,糖葫芦告诉她秋亦、小银是值得信任的,如果第二轮遇到这两个,也可以把东西交给他们。
以防万一,凤云在传音中着重强调:“只对凤凰一族有用。”
“知道了,我会交给它的。”
完成了家族长辈交下来的任务,凤云如释重负,秦霓裳那边也适时停下来聊天。
“等等,”秋亦心念电转,赶紧问道,“第二轮乾坤袋不是也还被封锁着吗?你难道没有把唯一的机会用在法宝上?”
凤云道:“有神物能用来解锁一件法宝或物品。”
四人很快离开了此处。
山洞变得漆黑,秋亦沉吟片刻,在计划清单上加了一项,然后盘腿闭目,收敛气息,打坐修行。
他这边风平浪静,外界却已经一片混乱了。
古深渊中轰鸣打斗的声音不绝,时不时便有数位天骄彼此对上,一时间叫人看得目不暇接,中洲众人已经将目光移去,不再关注秋亦那边,只是偶尔有人笑谈一句:“榜一桃花缘不错啊,美人主动送信物,可以的。”“说不定秋亦最后会被真一宗靠美人计拿下。”“不过我觉得凤云实力还是太差了点……”“唉,人说不定就好小鸟依人这一口呢。”
他们正谈着,忽然间感觉心脏一紧,身体比意识还快地开始战栗。
整片中洲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修士毛骨悚然、惶恐不安,如同被什么恐怖的猛兽盯上了,浑身冰凉,身体僵硬得动弹不得。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虚空之中,虞观不曾移开目光,始终在注视着秋亦。
他抿着唇,目光冰寒,一身冷气,恐怖的威压在无意中泄露,如同风暴一般狂烈地席卷了整片穹宇。
各位渡劫顶着威压,战战兢兢,压根不敢说话,默默离这位莫名发怒的仙人再远一点,待他们再注意到虞观在看谁,不由得一阵沉默:“……”
果然,堕仙真的很讨厌秋亦!
第168章天骄盛会(七)
中洲和虚空中的各位被一视同仁地禁言了足足一炷香时间。
这种惊惧源自趋利避害的天性,根本无法逃避,感知中的时间被无限拉长,甚至有修士被震慑地直接晕了过去。
天道冰冷的声音响起:“请勿要臆测盛会修士私事,尊重个人隐私。”
恐怖的气息逐渐远去,但所有人还沉浸在刚刚刺骨的冰寒杀意中。
他们汗流浃背,哆哆嗦嗦,说话声音也变得小心翼翼,关于各个修士的私事更是谨慎避开,只谈论他们现在的表现——谁也不想知道违背天道话语的下场!
天道对以势欺人的虞观说:“我已经警告过他们了,如果再有违背,我不会劝阻,你看着办。”
爱过努力过保过,但是真要作死它也拦不住。
虞观眉目冷淡。
天道小心试探:“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情愫,甚至连朋友都说不上,你无需在意。”
虞观平静道:“我当然知道。”
天道:“……”
好大的醋劲!对不起了秋亦,帮不了你一点,盛会结束后你亲自去安抚吧!-
可能是入夜后降温太冷了,秋亦莫名打了个哆嗦。他睁开眼,山洞之中一片漆黑,无人光临,灵力在体内流转,带来丝丝暖意。
外面的红烟壁障也快散了,伤势稍有好转的秋亦随手敲碎岩壁,然后捡起碎石抛投向不大的洞口处。
附着灵力的碎石在空中散开,咚咚咚地穿透洞口附近,阵法的轮廓在黑夜中显现,又很快消失于无形。
如此数番叠加下去,等觉得阵法能够维持时间差不多够了,秋亦方才停下,闭目重新打坐。
“第一还兼修阵道?”
“估计是随便学了玩玩吧。”
“放屁!”一名阵修激动得唾沫星子直飞,“他这是几个阵法叠加,在没有灵石的情况下搞了个汲取天地灵力的长期阵法,而且还用的是最普通的石子,你们懂不懂什么叫技术含量!”
“……”还真不懂!只知道听起来好像很牛!
阵法不对敌时纯粹是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
“那你觉得他阵法水平很高?”
“不能说很高,但是应该有中等水平,”那阵修感慨,“他主修剑道,阵道能有这水平已经很厉害了。”
只有中等水平啊。
其他人既感到轻松——第一也没那么变态嘛,果然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又不知为何有点失望,敷衍两句后便不再关注了。
其他各处有更值得去看的-
山中无日月,寒暑不知年。
秋亦清修之处偏僻,无论是附近神物出世而引起的争斗,还是妖兽与修士的对决,几乎都影响不到他,没人会注意到此处山峰藏着一位修士。
红香记着自己掩饰的时效性,几天后特意回来了一趟,然后就被阵法拒之门外了:“……”
秦霓裳试探了一下,发现这阵法迷惑性甚强,神识探过去也会无意识地忽略此处,若不是他们确定以及肯定这里有个洞窟,恐怕也看不出什么。
方肃说:“看来无须担心秋道友。”
他们没有打扰秋亦,并且为了防止有人跟着他们足迹找到秋亦,往后也没有再来。
秋亦养好了所有伤势,却不知他岁月静好的同时,外界的竞争日益激烈起来。
有人勇就有人苟,反正不管黑猫白猫,能抓到耗子的就是好猫,藏起来不比打生打死要好多了?
但想要结束此轮却又必须要淘汰掉九千修士,古深渊又是极为危险的环境,就算修士们组成队伍或是藏起来也很容易被高境界妖兽一锅端。这就导致所有修士都不得不加快进度。
最开始的大开杀戒后,剩下在外行走的都不是好捏的软柿子,于是终于有人开始扫荡搜索那些藏得很深的修士。
要在一群妖兽和修士眼皮子底下藏住不是容易事,所以中央地带的心脏苟王肯定是轻易抓不出来的,既然如此,那他们就从外围偏僻带开始扫荡起,先把软柿子捏了再说。
这一日,秋亦所栖居的这座奇峻山峰轰隆震动,大片大片的滚石顺落,山在颤抖。
秋亦蓦然睁眼,洞口阵法早已经到了极限,石子上一片裂纹,此时一道随意流溢的金光射中,簌地破开了一层层阵法。
阵法破开,外面迅速有修士察觉到了秋亦的存在。
他们没有修行专门搜人功法,只好用最朴实的神识扫过去。秋亦抽剑起身,神识猝然撕碎对方的试探。
那修士闷哼一声,脸色难看,迅疾收回被狠狠刺伤的神识,飞快报出秋亦的位置,然后道:“出窍后期修士!但是不好惹!”
秋亦已经从洞窟中出来了,他反追踪那个修士的神识,很快便在山脚处看见了一行人。
一共二十来人,这在彼此互相不信任第二轮中是少有的强大队伍,被围在正中的是一个瘦削的青年,看起来是这个小团队中的领导者。
秋亦微微眯眼,觉得对方长相轮廓有点熟悉,但是因为曾经没放在心上,一时间也想不起来。
秋亦露面,原本准备捏个软柿子的修士们神色骤然一变,就连准备好的攻击都停下了,惊骇难言:“!!!”
怎么是他!他们只想炸鱼塘啊!
瘦削青年脸皮抽动,大喊:“怕什么!二十几人打一个还能输?他只有出窍后期,淘汰掉他,我们就算被淘汰也能得到不少气运!”
理是这个理……但是……
电光火石间,“嗖”,一线寒光猝然闪过,飞剑破空,“砰”!,巨石被一剑洞穿粉碎,地面裂开一道深深裂缝,瘦削青年狼狈滚地躲过。
好恐怖的一击!
直面秋亦战力,其余修士眼中难掩震惊。
虽然知道这位出窍中期就能斩杀合体,但是那到底没有实感,眼下直面,这也太夸张了吧!
“废话不必多说,”秋亦指尖挥动,昭时剑刹那转向,“我只杀要杀我之人。”
剑光平和,锋锐与凛冽,昭时剑停在空中,像是悬在每个修士的心头。
想要杀秋亦,必要来试试他剑的锋芒!
除了瘦削青年,所有修士都落荒而逃!
他们有的借口是忍他一回,他日再与他争锋,有的借口是此时不逃简直是蠢货,非要争个高下简直愚不可及,但无论借口多合理,无法否认,他们刚刚心生恐惧!
一言之威竟如此!
“一群废物。”郑润怒骂,持着自己的武器便向秋亦飞去。
他现在是分神前期,所用兵器早已换成了更高阶的法宝,蓄满了力的一击重锤砸下,青山也要为之颤抖,力量绝横!
“原来是你啊。”
秋亦终于回想起来对方是谁了。
他眉梢微挑,脚步后移,轻飘飘,像一片轻云般躲过了郑润的一击,重锤砸在地面,发出雷鸣般的轰响。
郑润道:“你怎么这么胆小!遇事只躲,怎么能成事?亏你还是第一,真是好笑!”
“不用激怒我,”秋亦撇撇嘴,不太高兴,“虽然我是来好好表现的,但凭你还没有资格来评价我。”
有资格评价他的唯有一人。
昭时剑须臾飞回,如同一道天外飞来的流矢,刹那划破虚空,灵光强盛冰冷,从背后直刺郑润的心脏!
形式须臾间逆转,郑润脊背一凉,运转功法,口中猛地怒吼一声。
这一声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明明是怒音却又极其轻微,山腰层云刹那被荡开,法光在郑润周身萦绕,威力无穷。
中洲有修士惊呼:“这是萧家的功法!吐音震灵,庇体亦斩人!”
同为南洲五大世家之一,萧家专精音道,这功法亦是他们的不传之秘,据说修至最高处,举手抬足间发出的细微声响都可以震碎一片穹宇,攻守兼备,乃为一绝。没想到郑家连这部功法也有!
顶着其他人异样的眼光,萧家人脸色皆是难看,暗中攥紧了拳头——郑家,欺人太甚。
昭时剑与郑润护体法光相碰,如同撞上了一颗即将爆炸的彗星,爆炸一连串地响起,“铛铛铛铛——”,昭时剑颤抖数下,灵光淡去,丝毫没有破开对方的防御。
“有点意思,”秋亦道,“我好像还没见过厉害的音修。”
“那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郑润冷笑,每一道声音都是无形利刺,他手臂忽地轮圆一圈,土黄重锤早已吸附上无数灵力,一身气机骤然上升,罡风呼啸。
昭时剑落入秋亦掌中,高竖扎起的黑发被劲风吹动,他看着郑润,神情既冰冷又肃杀,那些声音利刺落到他身边,便刹那被一身剑气搅碎,丝毫伤不了他。
虚空中,一名大能语气充满欣赏:“剑气如瀑,他剑道境界有入室境啊!”
入室境的剑气护身,郑润的震音还真是奈何秋亦不得。
“砰!”
昭时剑与重锤猛然相碰!
剑是飘逸君子剑,锤则力带万钧,同境界下,剑难以直面锤击。可真的迎接那道冰寒剑锋,郑润只感觉无穷巨力压着自己。
昔年与秋亦比较时,秋亦的力量就是不敌他的,最后靠身法与剑之柔卸力取胜。郑润自认如今境界修为与力量远胜于那时的自己,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再面对秋亦,竟然有被碾压之感!
巨大的声音震响,但却无一可以靠近秋亦,新仇旧恨,他一身剑气纵横,宛若狂风席卷,群山上留下深深刻痕,秋亦原先所在的那座山峰本来就被轰炸到了极限,此时居然顷刻翻覆!
轰隆隆——
郑润双目赤红,目光所触及之处灼热神光洞穿一切!
“是李家的瞳术!”
“这郑家到底学了其他四家多少东西?也算是有本事了。”
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秋亦绝无可能避开这一招。
但是他也无须避开。
郑润有奇招,难道他就没有吗?
那双澄澈如潭水般的眼眸里泛起涟漪,一把透明小剑嗡鸣飞出!
第二把剑!
第169章天骄盛会(八)
心剑藏在秋亦心间久,罕有机会单独使用,此时一朝出鞘,御剑术加持之下,剑势冲天,刹那斩断神光!
郑润遭受反噬,五脏六腑都在震荡,手上的力一下减弱。
胜机就在这一瞬之间!
秋亦双眸璀璨如星,灵力运转到了极致,气机再上一台阶,昭时剑上森寒如同隆冬,冰冷的气息冻结一切,飞雪飘扬,连浮云也冻结坠落!
他居然还留有余力?!
郑润心道不好,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噗呲”,寒霜凄寒,悲意如同海啸一般冲垮内心,郑润流着泪,昭时剑刹那斩首!
这还没完,心剑猛然刺向郑润的头颅,毫无阻碍地一剑穿透!
藏在里面、准备找个时机飞离的郑润元神发出一声惨叫,不甘不愿地彻底消失在了古深渊之中。
潜龙榜第十七名,在一刻钟的交手后被秋亦淘汰出局!
中洲。
有人忍不住道:“他才是个出窍后期啊……”
击败合体还可以说是因为那个合体太菜,本事不行,但现在秋亦可是实打实地越境干掉了一名声名远扬的天骄,就算嘴再硬的人也说不出秋亦名不副实。
若是秋亦再向上突破,又有谁能阻他?!
想到这一点,不少人站了起来,表示自己要改换下注对象。当然也有人没有更换,表示第二的黑马更有可能获得胜利——风天已经淘汰数百名修士了!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堪称所向披靡!
而另一波坚定捍卫秋亦的人立刻与其对冲:“第二轮还没结束呢!以秋亦天资,他随时都有可能突破分神,到时候第一还不是探囊取物?!”
被传送到郑家灵舟上的郑润神色黑如锅底。
中洲众人的议论一刻不停地钻进他耳中。而这些修士每谈论一次秋亦,作为被击败者的郑润就好像被狠狠鞭尸了一次。
他可是潜龙榜十七!他可是郑家寄予厚望的继承人!
结果现在却因为秋亦,在第二轮就被淘汰出局了。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越想越是呕血,郑润压抑着怒火,想要无视这些声音,回到自己的房间中。
一位长老拦住他:“老祖找你。”
他的目光和神情冷淡,隐隐带着一点怜悯。
郑润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刚在天骄盛会中出局,而此时老祖来找他,所欲何事几乎一目了然……
老祖的命令不能不从,郑润硬着头皮道:“我知道了。”
郑家老祖暂居的建筑在灵舟上最过奢华显眼。
郑润走进里屋,心里沉甸甸地一片,正欲请罪,一只大手鹰爪般地抓住他的脸,郑润眼睛猛然睁大凸出,甚至来不及惊呼,便被掐灭了所有呼吸和生机。
……
“郑润”走出屋中,活动活动身体,对这具新身体勉强还算满意。
长老恭敬道:“老祖。”
披着郑润壳子的郑家老祖微微点头,道:“告诉族长,有这具身体在,我可再延寿五百年。”
长老激动地脸上红光浮动:“好好好、真是我郑家的大幸!”
他接着又愤愤道:“可惜这家伙太废物了,没能给家族和老祖您挣来气运。”
“无事,郑家有我就能撑住,”郑家老祖感受着身体中的那一丝滞涩,“对了,让人把影楼悬赏再调高点,他的怨气还在。”
未过多久,滞涩感果然消失了-
古深渊中,秋亦落至地面上,捡起郑润的乾坤袋。
他也不懂天骄盛会的机制到底如何,人不是真的人,但是东西好像都是真的东西。
轻易抹去上面的神识,秋亦扫视了一圈,可能是因为知道天骄盛会惯例封锁物件,郑润没带多少东西。
忽然,秋亦神识一顿:“咦?”
居然有一件已经被解锁禁制的东西。
再一看,秋亦神色微妙。
——那是一张满是破洞和污渍的古朴地图。
……这不是地城拍卖会上他坑骗二十一号雅间中人溢价拍下的东西吗?
当时二十一号雅间所在的人是郑家的人?
郑家借影楼悬赏秋亦,秋亦不会心生怜悯,不过也不由得觉得好玩,一时还有些啼笑皆非——算上地城拍卖会那次、再加上眼前盛会这次,郑润或郑家居然已经被他连坑三回了!
也不知到底经历了什么,这张价值七百六十万灵石的古地图此时与秋亦过去所见略有不同。
泛黄的纸面蒙着一层浅浅的灵光,那些污渍像是流水一样流动,就连那些破洞也如同是某种神秘的指示,看久了,心头恍惚间便浮现出一条蜿蜒曲折、不知通往何处的路。
秋亦细细感知,心中讶然:就在这古深渊中居然有一份机缘!
只要消耗掉这份地图,秋亦便可以得到走向机缘的指引。
按捺喜悦,秋亦认真将乾坤袋别在腰间,还是决定先去完成自己原本的打算,一步步来,先拿到可以解封法宝的神物,取出周天星盘再说。
想来郑润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消耗地图,应该也是担心自己应付不了常与机缘相依的危险,所以想要多解决一些修士、多打捞一点神物。
不过在寻找神物之前,秋亦还有一件事要解决。
他转身看向一侧的密林:“道友,出来吧。”
风轻轻刮过,看似无人的密林中缓缓走出一位修士。
穿灰麻衣的刀修赞叹道:“秋道友果然厉害。”
对比资料,他应该就是马武。散修刀修,分神中期,列潜龙榜第十,秋亦知道他有半步刀意境。
秋亦没答话。
他的神识又不是白锻炼修行的,有强悍神识感知在,基本上很少有同辈修士能在他面前完全隐藏住气息。
潜龙榜前十,这已经足够他警惕了。更何况马武境界远高于他,秋亦没有稳胜的把握。
马武道:“我没有恶意。”
在秋亦警惕的目光下,他挠挠头:“我就是觉得你剑道境界很不错,万一不幸淘汰了就太可惜了,所以想问问你,你要和我组队吗?”
……
某个深深凹陷下去的盆地之中,孟正、王实、丘玉帛耐心地趴地蛰伏。
丘玉帛神识传音:“我们一定要这么匍匐前进吗?”
好丢人啊!好歹他们都是大势力出来的!
孟正自信回道:“想不被发现就只能这样,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们能如此忍辱负重。”
丘玉帛:“……”
是的,他们一定想不到你是个沙雕。
好崩溃,他怎么就被拉上贼船了呢。
不过别提,这种肮脏的匍匐前进还真有用,这古深渊中大家也不敢随便散出神识,多是以肉眼看,再加上丘玉帛还布置了一个阵法,所以来来回回几波妖兽和修士过去了都没发现地上的丘玉帛三人,让人不由得直呼真是一群睁眼的小聋瞎。
“预计金蛟珠还有三分钟就会出世。”王实动用一件能够预测神物出世时间地点的神物后,向其他两人道,“做好准备,应该有三枚金蛟珠一起出世,正好我们一人一颗。”
丘玉帛浑身一震,脑子中要不从此以后蒙脸做人的想法散去,目露精光:“好!”
他们三人组成了三人小队,还设立了明确的分工。
到时候金蛟珠一出现,由速度最快境界最高的孟正去取,丘玉帛会布下阵法,尽量减少金蛟珠出世时泄露的灵气,让其他人更慢地注意到此处,而王实则负责击退那些离得近来得快的修士。孟正取到金蛟珠,三人便一起跑路。
这个计划主打的就是一个简单直接粗暴,但仗着未卜先知、提前准备和三人不错的实力,他们已经成功捞获到了不少神物提升自己。相信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孟正紧盯着盆地四周,在心中默默倒数。
十、九、八、七……一!
丘玉帛的阵法浮现,缓解了盆地灵力满溢而出的情况,王实神识散布开,而孟正一骨碌爬起来,拔腿就是狂奔——就在盆地正中央,三枚金色的珠子熠熠生辉!
孟正风一样地抓住三枚金珠,他张开口,想要大喊“撤退”,一阵心悸感却骤然间传遍全身——会死!
电光火石之间,孟正做出了他在整个盛会中最正确的决定——他丝毫没有犹豫,唰地向远处丢出了两枚金蛟珠!
孟正背后的剑光止住,秋亦闪身过去,手掌准确无误地接住金蛟珠,他对冷汗淋漓的孟正道:“太巧了,多谢。”
孟正崩溃了:“……草!草!”
是你又是你!你怎么老做黄雀啊啊啊啊!
秋亦弯弯眼睛:“真的是凑巧。”
谁能想到随便逛逛都有意外收获。
“总之多谢了,”秋亦不打算与他斗,收起手中金蛟珠后,他喊道,“马武,走了!”
孟正转头一看,一个气息比他更强的修士正在对付王实和丘玉帛:“……”
他心里有一万句脏话要讲!!
丘玉帛的阵法只是暂时性的,这里的异样迟早会被注意到,赶在其余人来之前,两支瓜分了三枚金蛟珠的队伍各奔东西。
秋亦和马武一路疾飞到某个隐蔽处,将金蛟珠给分了。
马武提出组队后,秋亦思考片刻,还是答应了——这对他来说实在是百利而无一害。
当时他与这个免费送上门的保镖立下彼此互不伤害的天道誓言,然后立即便道:“你知道有什么神物可以解封法宝吗?”
马武先是愕然,而后摸摸下巴:“正好,我也想要解封几件东西……”
两人一拍即合,当即在古深渊中搜罗神物,好巧不巧,秋亦很快注意到了特立独行匍匐前进的王实他们。
“……”
一阵沉默后,秋亦笃定这里必定有神物!
他和三位伏地魔一起耐心地等待蛰伏,终于等到了金蛟珠出世,这才有了刚刚发生的一幕。
金蛟珠正是秋亦和马武需要的可以解封法宝的神物。
秋亦将周天星盘解放出来,稍稍松了一口气——这样应该就可以去探索那份地图指引的机缘了……
他收起周天星盘,转身准备出发,忽地头皮发麻,刺骨的危机感刹那间涌上天灵盖,秋亦心中一紧,猛然抬头。
一道冰冷剑光直斩而下!
风天来了!
第170章天骄盛会(九)
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秋亦迅疾侧身,惊魂一线地闪过这一剑。
马武反应很快,转瞬闪至秋亦前面,四环大刀“铛”的一声便与利剑对上。
刀剑相交的瞬间,气浪滚动,马武手臂颤抖,连连后退,心中不禁一骇:这就是第二名的实力吗?
第十名与第二名之间居然有这么大的差距?!
风天一身气机磅礴,注意到秋亦已经抓准时机转身就跑后,目光更为冷厉。
他忍耐杀意,对马武道:“我的目标是姓秋的,你主动退下,我不会对你动手。”
马武耳边秋亦的神识传音的犹在:“多谢。不过你打不过他,等会他劝降你,你抓住时机就退。”
不能随便就退,同样是分神中期,他与第二之间怎会有鸿沟?!
马武表情略显狰狞,霍然一刀斩出,无数刀光残影劈开空间,空间震荡出裂纹,一种极为霸道的气概猛然迸发席卷,方圆十里境内妖兽修士皆是被震慑住心神,惶恐惊惧,四处逃窜。
刀意!
修真界中居然也有分神境就能动用刀意的人才。风天面露诧异,却没有一丝恐惧。
他同样一剑挥出。
这一剑犹如呼啸狂风,四周树木砰砰砰倒下,草木土壤被刮去卷起深深一层,天地间的气流咆哮,似虎又似龙,马武四环刀上的霸道之意在此剑面前,一瞬显露出不成熟和青涩,脆弱如贝壳,轻易便被狂风碾碎!
“砰”!
一声巨响,马武砸落至附近的山壁上,砸出一个深深的人形凹坑。
马武从凹坑中挣脱,抹了把嘴角的血,看向风天的目光中有深深的忌惮与震撼。
他半步刀意境,刀意时灵时不灵,自以为天下同辈应该没有比自己走得更远的了,谁料想风天居然已经彻底迈入了剑意境界!这是何等恐怖!
风天冷冷看了一眼马武,没工夫与马武耽误,浩瀚神识无所畏惧地扫过方圆百里,他飞至空中,循着秋亦离开的方向去追已经不见身影的秋亦。
马武这次没有再阻拦——要是再阻拦,风天估计真要被触怒到先淘汰他再去追秋亦了。
“秋道友,你还真是举世皆敌啊。”马武感慨,然后握紧了自己的刀。
这次的试探超出他的意料了。风天的实力远超所有人想象,而他仅仅是潜力第二……
可惜秋亦大概活不过这一轮了。
马武叹气,提着刀走远。
刚刚的交锋中他隐隐摸到了什么,为了在往后再对上风天时有一战之力,他要抓紧时间破刀道境界。
“那散修退避了,”虚空中的大能叹气,“看来除了第一第二,前十还是不会真正对上啊。”
别说前十了,除了秋亦杀郑润、风天特意去逮秋亦,前二十到现在几乎都没有爆发过任何冲突,偶尔撞上,也默契地保持一种互不打扰、不给其他人趁虚而入机会的和平态度。
到现在为止,前二十只有一名郑润被淘汰,不过看风天这股狠劲,或许之后又要多一位被淘汰的了……
没办法,谁叫秋亦境界不够,又被天道看好是第一呢!他不被盯上谁被盯上!
中洲,所有押了秋亦最后会成为第一的修士紧盯天幕,心中紧张——他们知道黑马风天在寻找追杀秋亦,但是谁能想到秋亦真被找到了啊!
而在看到风天一剑败排名第十的马武后,有九成人趁着时间还没截止去改换了压注对象。
“可惜,再给秋亦几年或者十几年时间,多找些神物,他应该能胜过风天。”
“这些都是马后炮,风天根本不给他成长时间,这能怎么办?”
——在他们眼里,秋亦已经是必死无疑了。
“下注时间什么时候结束?”才靠脚力渡冰海赶到中洲的八喜找到地方询问道。
“还有一刻钟。”
八喜想了想,掏出一个乾坤袋放在桌上:“我要全押秋亦。”
小厮检查乾坤袋,见八喜衣着简朴至极,以为里面顶多是一些中品灵石,然而定睛一看,不由得瞠目结舌——里面竟是上百上品灵石!
哪里来的冤大头!
他再一细看,发现乾坤袋中不止那上百上品灵石,还有一块中品灵石、十几块下品灵石,以及数百块劣品灵石,当即明白这估计是这位修士的全身家当。
“您可看清规则并想好了,”金丹境修士若无背景,攒这些灵石难如登天,小厮看了眼四周,对他小声道,“如果下注对象被淘汰,我们这边是一点不退的。”
八喜道:“没事。”
“那您要押他赢哪一个名次呢?”
“第一。”八喜肯定地道。
“……”小厮呆愣着送走了八喜,忽然又有几人走来。
有蒙着面纱的年轻女子、白发苍苍的老妪、面相刻薄的老婆婆、走路笨拙的巨汉、皮肤黝黑的青年、以及最后到来的一名冷面剑修……
他们全压了秋亦,全压了第一。
待这些人走了,刚刚才在最后一位白衣剑修那里经手过巨额灵石的小厮心神恍惚,自己都忍不住也想押一把了,但是一抬头,天幕中的景象犹如一盆冰水浇头,小厮飞快冷静了下来——秋亦能不能活过下注时间还不一定呢!他还是等那些人回来改注吧!-
古深渊。
秋亦的情况确实不好过。
他抢跑在前,就差没有插上翅膀飞走了,在马武的帮助下顺利地将风天甩出了一段相当远的距离。
可惜这丝毫没有用。
风天铁了心地要捉住他,丝毫不怕触怒其他强大妖兽,神识肆意散出,地毯式地搜寻秋亦身影,直接掐死了秋亦躲藏的可能。
同时,风天应当也修行了高阶的步法或身法,行动速度快如游龙,追逐间,两人之间的距离在飞快缩小!
回首看到后面尾巴一样追着的风天,秋亦心中亦有无语:他似乎这辈子就和追逐战过不去了,次次还都是实力远胜于他的对手来追!差评!
无语归无语,逃还是要逃的,秋亦噗通一下扎入湖水之中。
若风天是分神前期,他也就直接交战,提前拼个你死我活了,但风天是分神中期,更是潜龙榜第二,秋亦心里很拎得清,知晓目前而言他绝对敌不过对方,就算能抵抗一时,最终也会败在综合实力的比拼下,因此他只能逃!
逃离风天,渡劫突破分神,这才是他现在唯一的出路!
秋亦潜入湖中,他游动速度丝毫不比陆地行动慢,刹那便以湖水遮掩住了自己的气息与身影。
风天过来时差点还真被骗过去了。
“雕虫小技。”他冷笑两声,身体停在空中,飓风般的一剑陡然劈开这片碧波万顷的湖泊!
湖水滔天,“嘭——”,一条在湖泊中休息的巨蟒被彻底触怒,猛然弹出水面,张口便咬向风天!
剧烈起伏的波涛之中,秋亦默默爬出湖泊,看也不看空中与分神后期巨蟒缠斗的风天,烘干衣裳,拔腿就是跑。
拜拜了!这条头领级别的天才妖兽就交给你解决吧!
……
这种讨巧的花招拖延不了太久——而且古深渊也没那么多可以被秋亦利用的妖兽,风天实力和毅力都非常人可比,秋亦疲惫到呕血,并且感觉他是加强版、叠了不会被削弱buff的圆目巨鳄。
他太难了。
好在周天星盘被解封了,秋亦多了手段御敌。于是后半截的逃亡过程,他一边跑一边开始耗费心力开始计算着布置阵法。
布阵是个精巧活计,在风天随时可能追上来的情况下,秋亦也不敢停留多久——那会让他正面撞上风天,而以他的修为境界,不管是作为阵修还是剑修,直接面对面硬刚都很不现实,很容易被一剑劈出盛会。
所以条件有限,秋亦能布置的高阶阵法也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