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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色暴雨 芒西番 19920 字 2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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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别吵51

盛怀宁头一回觉得这价值连城的豪华大平层,狭小到只需寥寥几步,就可以从玄关挪到卧室。

两个人仿佛少不更事的毛头孩子,动作急躁到近乎粗鲁,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蛮横,就连床头边柜上的巴卡拉水晶台灯都被掀翻在了地板上,精雕细琢的弧形灯罩霎时变得四分五裂。

盛怀宁受惊吓,不自觉哆嗦了下。

贺尘晔却置若罔闻,唇齿流连在她的脖颈间,带着暖意的大掌从一片挺立掠过,延伸至光滑的腰腹。

她用力仰头汲取着所剩无几的氧气,下颌绷紧,好似几分钟前刻意撩拨的另有其人。

他忙不迭低身,以额抵额,语调凌乱而闷沉,“真想好了?”

盛怀宁一时脑子空白,眼前的男人礼貌到有点离谱了。

如此干-柴-烈-火的气氛,居然还能止住蓬勃的渴望,煞费苦心只为得到她点头答允。

两道视线紧紧缠绕在一起,突如其来的安静,似是在刻意给她营造方便思考的环境。

盛怀宁全身的血液凝住,思绪杂乱无章,只凭着本能,抬身吻上贺尘晔的下巴,而后一路蔓延到线条清晰而坚硬的胸-膛,最终在一片蜜色中独有的粉上,又缓又慢地用舌尖打着旋儿。

贺尘晔胸闷到呼吸困难,嗓音嘶哑,右手赶忙扣上女孩子的后颈,带离自己。

静默半晌,开口,“宁宁…”

盛怀宁眼皮耷下,忽一偏头,看见的是不知何时丢在枕边,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塑封完完整整地包在外边,十分醒目。

眼底难以言喻的情绪迅速闪过,她抬手拨开挡在耳边的粗壮手臂,上半身回落到柔软的床面。

盒子捞过来,乱七八糟拆开,指尖小心翼翼捏着,语气随着颊边晕开的红润,越发显得娇媚可人,“我帮你戴。”

男人的体温比以往烫了许多,最骇人的部位同样灼烫无比,让她刚刚碰上的指尖,无法避免一颤。

贺尘晔一直沉默着,阖目抬起了头,喉结因为丝丝酥麻的触感上下滚动,生怕下一秒就要失控。

一阵窸窣过后,他再也无法忍耐,低垂着眉眼,怔怔地看着她动作。

不知是该说盛怀宁笨拙,还是该在自己身上找问题,不然这稀松平常的第一步,为何就进行得这般艰难。

贺尘晔松开抱着她的手,改为捏住她的手指,轻轻一拽,那滑腻的措施用品就落入到他的掌心。

女孩子声音很轻,本还沉浸在岩浆之中的身体,猛地被强硬拽了出来。

她咕哝:“戴…戴…戴不上,好像…好像小了。”

话音将落未落,贺尘晔幽深似无底深海的一双眼,顿时恢复清明。

他强压下难以纾解的情绪,翻过被她随手丢在一边的纸盒,上面“SmallFit”的字眼清晰可见,冷不防让他彻底泄了气。

盛怀宁目光定定地望着他,努力无视他面上稍瞬即逝的尴尬与窘迫。

她误以为自己表情控制得很好,殊不知那比方才红了好几个度的脸蛋,早就出卖了她。

男人耐人寻味的嗓音自耳边擦过,字字句句似是在为自己辩护,“抱歉,没仔细看。”

一场误以为万事俱备的亲昵,戛然而止。

盛怀宁不喜欢他假正经的样子,目光所及,尽是清冷淡漠,好像这令人无比难堪的事情,于他而言是半点波澜都带不起来。

她偏不如他的愿,羞涩过后直言:“是没仔细看,还是根本就不知道要分大小尺寸?”

贺尘晔没忍住,唇角抬起,从鼻间闷出一声低笑。

他从旁侧扯过羊绒被,把不-着-寸-缕的女孩子包裹得严严实实,敛眸轻描淡写,“我的错,应该提前做好功课。”

顷刻,就在他将要起身下床时,盛怀宁不紧不慢地将双臂环上他同样光-裸的脊背,按捺不住,问:“干嘛去?”

他略作停顿,“去趟洗手间。”

盛怀宁眼睫扑簌不停,从短暂的怔忡回神,“不继续了么?”

“你…”贺尘晔身形一颤,松弛的双肩忽然绷紧,话中有话,有点语重心长的味道,“宁宁,我不能让你承担风险。”

时间一分一秒飞逝而过。

两个人保持着这个姿势,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一方的手臂传来阵阵的酸痛感,才缓缓打破这种僵局。

“我…我没那个意思,”盛怀宁轻咬下唇,顷刻后松开,面不改色慢悠悠道,“我…我…我说的是腿,就…也挺爽的。”

“爽?”

贺尘晔早就习惯了女孩子直来直往的性子,陡再一听见,还是觉得新奇。

她没听出他话里的真实情绪,只当他是在质疑。

回望一眼,她仓促趴伏在他的耳边,“不爽么?我看你每次都挺享受的。”

贺尘晔一时没缓过来,思来想去,终是认为自己低估了女孩子的大胆。

那看似平平无奇的话,实则在不间断地凌迟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他挑了下眉,在察觉到她欲要接着挑衅时,赶忙贴上了她的唇,将她未吐出的音节全都止在了喉间。

轻轻慢慢地抵入,那种前所未有,较往常更紧致的舒-爽,让他不自觉就失了分寸。

正如盛怀宁所说的那样,动作得很享受。

蓦地,女孩子的娇声变了调,含混不清,支离破碎,“贺…贺尘晔,你慢一点,有…有点痛。”

贺尘晔闷笑,侧卧着的姿势,更方便他能将额抵在她的颈侧,边慢下来边不由分说地含-上她的耳垂,吐出的话毫无防备地递进她的耳中。

他声息不稳,“不是说爽?怎么又痛了。”

盛怀宁的神经有短瞬的绷紧,往前躲着想要救回自己的耳朵,就知道她好不容易在嘴巴上占到的上风,只是烟花一瞬,极为短暂。

强忍着那一塌糊涂的湿-意,她迅速回头,边伸手捏上贺尘晔的耳朵,边跟着他的节奏抬起又落下,气呼呼埋怨,“小气鬼。”

毫无节制的放纵过后,盛怀宁是在天蒙蒙亮时,才得知贺尘晔是为了看她演出,专程跑回来的。

她心疼坏了,经过一番抓心挠肝的纠结,最终在亲自下厨与叫外送之间,选择了后者。

尽管她很舍不得贺尘晔走,那也不能靠“下毒”变相把人留下来吧。

像往常,纵使是再丰盛的饭菜,盛怀宁都会在贺尘晔的三催四请下,半推半就地慢吞吞爬起来。

可这回,她非常积极,吃完就兴冲冲地去换衣服,转而跟着贺尘晔下了楼。

贺尘晔上车前,回身拥住她,说再回来一定会提前告诉她,不让她难过。

送走了人,盛怀宁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家,困到索性就在沙发上补觉了。

再睁眼,是被一阵震感强烈的来电叫醒的。

她眼前一片朦胧,右手在一旁摸索了好半天,才模模糊糊地接了电话。

沈诗岑言简意赅,问她今日什么时候回家。

盛怀宁这才想起来,昨日她托秋姨带话给妈咪,圣诞节要回去住。

只是刚翕动唇瓣,罗稚的消息就弹了出来,提醒她别忘了今晚公司的年会,稍晚点造型师和化妆师会陆陆续续过来。

她皱着眉头,揉捏了下酸痛的上半身,慢悠悠拖长尾音,如实告诉沈诗岑因公暂时没法回去。

沈诗岑十分罕见地没有多说什么,只叮嘱她多注意身体。

这种平静又充实的日子,持续到了除夕当天。

后半年的所有行程结束,盛怀宁有差不多两个月的假期,终于有机会去给自己的指甲好好装饰一下了。

预约的时间在早上十点,她将还在睡梦中的罗稚拽起来,马不停蹄驱车前往。

期间,盛怀宁但凡空出一只手来,就会在手机上敲个不停,让对面的美甲师是哭笑不得。

罗稚低头嘬饮着柠檬水,用眼角的余光瞥她,“怎么一刻也分不开?到底是你粘人还是贺总?”

一秒不落。

盛怀宁立时讷住,双颊迅速蹿红,扫了眼沉寂下来的手机,很无奈地吐槽,“贺尘晔真不愧是工作狂。这都除夕了,公司里的人都走光了,他还在忙海外分公司的企划方案。”

“他不回内地过年吗?”

“要回,”说到这里,她更是无语,“晚上九点的航班,行李都还没收呢,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已经忘了。”

罗稚勾唇,附耳继续打趣,“贺总真是半刻也闲不下来,难道是在给自己攒老婆本?”

“你…”盛怀宁用手肘将罗稚杵开,没好气道,“你真的很烦,罚你待会儿买单!”

罗稚歪了下头,好声好气地哄她,“好好好,大小姐。”

Studio里的暖气开得很足。

两个人做完出来,被冷空气包裹的那一刻,总有种掉落冰窟的感觉。

盛怀宁把车钥匙丢给罗稚。

原计划是先顺路把她送到贺尘晔的公司,然后再由罗稚把车直接开回去。

只是刚坐入副驾,她突发奇想,让罗稚掉头去了所顶有名的教育机构。

犹记得早上贺尘晔出门前,随口提起溪溪为期一周的兴趣班结束了,老师让家长傍晚六点去接。

去的路上,盛怀宁给贺尘晔打了声招呼。

不知是不是太忙的缘故,时间走到快六点,她都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车子在正门口停稳,已经陆陆续续有不少学生,从里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

盛怀宁下去多问了几句,一位约莫五十岁的老教师告诉她,课程结束的时间临时提前了半个小时,都通知过家长了。

她暗自庆幸了许久,贺尘晔都无暇回复她的那条微信,恐怕也没接到机构的电话。

果不其然,下一刻,一阵蜂拥过后,溪溪出现在了队伍的最末尾,站得规规矩矩,时不时跟旁边的年轻女人闲聊几句。

盛怀宁抬脚过去,女孩子一发现她,就急急忙忙迎了上来。

碍于机构内有着严谨的规章制度,必须仔细核对接送人的身份,才能允许带走学生。

年轻女人悄无声息地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下,问:“请问您是…”

盛怀宁牵上溪溪的手,笑意盈盈回:“我是她哥哥的女朋友,顺路来接贺溪回家。”

女人闻言蹙眉,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动到女孩子的身上。

四下悄然一霎,她看着对方沉声开口,“抱歉,您暂时不能接走她。”

她一怔,“为什么?”

这次出声的人,是被女人刚刚带到身后藏起来的女孩子。

溪溪眨了眨眼睛,探头对她说:“嫂嫂,我的名字是贝溪。”

盛怀宁…??

第52章别吵52

最终,盛怀宁也没接走溪溪。

僵持不下时,安特助姗姗来迟,并在年轻女人的面前,言明了她的身份,让她免遭不法分子欲要拐卖的嫌疑。

三人结伴到了街边。

盛怀宁忽然驻足,帮着溪溪整理了下翻了个面的棉衣连帽,偏头道:“我以为他不知道溪溪提前结束的事情。”

安特助站得笔直,“贺总临时有场线上会,电话是我接的。”

她强忍着心里的狐疑,抿唇笑得假惺惺,咕哝:“怪不得我告诉他要来接溪溪,他没回复我的消息。”

话落,安特助有片刻的愣神,细细想了会儿,语气依旧平和认真,“贺总把手机交给我之前,有叮嘱过但凡您有消息过来,要第一时间告诉他,但是…”

他自然一顿,轻微颔首,“盛小姐,您要不要看一下,是否发送成功了?”

盛怀宁伸手进口盖包里摸手机,刚才跑去临街买小吃的罗稚也恰好回来,手上打包盒里的咖喱鱼蛋正冒着热气,浓郁的香味充斥在空气中,让人食指大动。

溪溪埋着头,不自觉吞咽了下。

视野里,一只白嫩的手捏着打包盒的边缘,慢慢悠悠递了过来,让女孩子登时抬起了头,眼睛都变得澄亮了不少。

罗稚笑着,“这就是贺总的妹妹?真的好乖啊。”

女孩子先是看了盛怀宁一眼,在她点头后才接过打包盒,低声,“谢谢姐姐。”

被叫惯了阿姨的罗稚,片刻后爽朗一笑,“不客气,妹妹。”

与此同时,盛怀宁已经摸出手机,触进了跟贺尘晔的微信聊天框。

入眼的就是她不久前发出的那条消息,只是和前面那些与众不同的是,最新的这条旁边有一个十分醒目的红色感叹号。

盛怀宁垂着眼,想起发送的时候,车子刚好驶入隧道,手机信号短暂丢失。

那时她正和罗稚聊着天,一经发出,便没再去刻意留意。

“抱歉。”

盛怀宁难为情闷笑一声,佯装出无事发生的样子,又将手机塞回了包里。

渐渐地,夕阳斜下,天边一片血红。

原本被塞得水泄不通的街道,经疏通,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安特助看了眼时间,边从溪溪的手里接过书包,边问盛怀宁,“我该回去了,盛小姐要一起吗?”

盛怀宁下意识摇了摇头。

这么久以来,她都是跟着贺尘晔的习惯,一直称呼女孩子为“溪溪”,然后凭着两个人的关系,就想当然地认为姓氏也该是一样的。

蓦地,瞳孔骤缩。

她莫名其妙地想起一个多月前,在纽约,李维脱口而出的“小贝哥”,还有在酒店门口,贺尘晔的工作伙伴叫出的“贝总”。

盛怀宁不信只是李维所说的起昵称那么简单,可她又实在好奇贺尘晔改姓的真实缘由,总不可能是因为玄学,觉得改了转运?

下一秒,她冷静下来后,艰难寻回自己的声音,“安特助,麻烦你别告诉贺尘晔,我来接溪溪这件事,拜托了。”

叮嘱完,视线一转,女孩子正一口一个地专心吃着鱼丸。

她抬脚靠近,仓促用指尖揩走了女孩子嘴边,若有似无的一点咖喱,语气十分温柔,“溪溪,今天的事情保密好不好?差点被当成坏蛋,实在是太丢人了,让你哥哥知道,他一定会嘲笑我的。”

“知道啦,”女孩子囫囵一句,而后用新木签扎起一个满是酱汁的鱼丸,“嫂嫂,你也吃。”

盛怀宁不好拒绝,挽起长发,低头咬上,一时间总有种味同嚼蜡的感觉。

等安特助带着溪溪离开后,她发了条微信给贺尘晔。

先是提醒对方别忘了晚上的航班,然后是她深思熟虑过后,编辑出来的一大堆胡言乱语,最后一句是为了显得自然一点,叮嘱贺尘晔别忘了想她。

这次,她确定发送成功后,就立刻关掉了手机。

罗稚在旁目睹着盛怀宁做完这些,一接收到她阴恻恻丢过来的眼神,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支吾着,“行行行,懂…懂了,我这就吩咐人去查。”

“查什么?”盛怀宁笑着问,她还没迷糊到脑子不清楚,事情发生的时候,罗稚恐怕还在排队等着买鱼丸呢。

“对哦,”罗稚懵,“查什么?”

她不由无奈一哼,“送我回紫澜山庄,车子你还是开走。”

“好的,大小姐。”

罗稚微笑着,故作姿态地欠着身拉开车门,又在等她进去后帮忙关上。

除夕夜的紫澜山庄,节日气氛非常浓厚。

车子一驶入上山的路,两边的大红灯笼,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

这种红彤彤的喜庆气氛,直到盛怀宁下车,都没消失过。

她隔着琉璃窗朝楼里张望,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以往到了除夕,伯父伯母,舅父舅母,只要是亲近的,都会很有默契地来紫澜山庄吃团年饭。

结束后就是通宵娱乐,长辈打牌,晚辈打游戏,不到深夜绝不睡觉。

此时此刻,偌大的宅子,该装饰的都没忘了装饰,却一改往日的热闹,冷清无比。

盛怀宁长久待在冷空气中,没忍住哆嗦了下。

她胳膊一抬,面前的大门就从里被打开了,秋姨定睛一看,惊讶道:“小姐,不是说会晚一点回来吗?”

说完,还没等她应声,秋姨就回头望了眼身后,面上的情绪肉眼可见变得局促起来,扣在门上的手更是在不经意间收紧,泛白泛青。

四下昏暗,仅有两侧的古铜壁灯散发着微弱的光。

盛怀宁虚眯起眼,越过面前的人往里看,问:“怎么这么安静?舅父舅母他们还没来么?”

秋姨深吸了口气,嗓音没了往日的柔和与平稳,带了几分战战兢兢,“小姐,你…要不要过两天再回来?”

“为——”

话刚到唇边,盛銮敬的声音就自远处递了过来,“回来了就赶紧进来。”

盛怀宁心一跳,有种很强烈的预感,最近这段时间*,爹地从未对她声色俱厉过,对比起来,反倒是妈咪要更让她胆寒。

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又传来一声催促。

她迅速收好思绪,垂着眼,一步一个脚印,慢悠悠地穿过长而宽的连廊,入了主客厅。

挑高足有十米,宽敞、通透。

盛怀宁刚坐下,被迎面扑来的沉闷,侵袭到无法呼吸。

她眼观鼻鼻观心,断定这个除夕夜不会如此平静度过,心情顿时七上八下。

盛銮敬端起热茶,送到唇边,浅酌一口,转而给了身后的老管家一个眼神示意。

很快,十几份文件接连不断丢到了盛怀宁面前的奢石茶几上。

盛銮敬挑眉,“看看。”

“什么东西啊?”

盛怀宁往前倾身,目光无意识地跟一边单人沙发上的沈诗岑撞上,冷不丁无措了短瞬。

她眉眼弯弯地翻开,呼吸一滞,浑身上下都不停哆嗦了起来。

千防万防,终于还是来了。

贺尘晔自小到大的所有资料,全都被整齐罗列在了这里。

盛怀宁几欲快咬碎了牙,深呼吸了无数次,都无法冷静下来。

贝诚?贝诚,这才是贺尘晔的名字。

原来,她资助了数十年的那个人,就是贺尘晔。

这一刻,盛怀宁无法形容自己究竟是何心情,脑内空白得有些突然。

她极为淡定地抱起文件,一股脑全丢到了茶几上,好几本随着惯性滑落到地板上,成为一片阒静中独有的一点声响。

盛銮敬不似沈诗岑,说话绝不会委婉,“跟他分手。”

“我没这个打算。”她皱皱眉,表情依旧乖巧。

“你是不是魔怔了?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身份,隐姓埋名接近你,处心积虑和你建立亲密关系,他的心思有多复杂,你不会到现在还看不明白吧?”盛銮敬头疼,胸膛因为激动剧烈起伏着。

盛怀宁循声望过去,“纵使动机不纯,可他从未做过伤害我的事情。爹地你在担心什么?怕他图谋你的钱财和公司?”

她抬了抬下巴,视线冲着散开的那堆文件,“这么多东西你都能查到,那你应该也知道,自他大学毕业,就将我曾经资助他的那些费用,全都还给了我,哪怕是之后跟我在一起,也从没贪图过盛家的任何东西,更没打着是我男朋友的这个身份去坑蒙拐骗,获取其他的利益。”

似是说累了,盛怀宁腾地起身,拎起包就要走。

一直沉默着的沈诗岑,扬起声调,语速极快,“他的父亲因为纠纷杀-人,母亲改嫁后风评极差,没几年就死在了红-灯-区,你应该知道他和你的差距。”

盛怀宁止步,蓦然回头,不再像方才那般沉静,双手握拳,说出的话仿佛是从嗓子眼蹦出来的,“那又怎样?这些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决定不了自己的出身,就该一辈子被人看不起吗?”

她手劲一松,提包差点掉下去,凉凉地撂下一句,“爹地,妈咪,新年快乐。”

从紫澜山庄离开,盛怀宁从车库开走了那辆刚从4s店提回来不久的大G,通体冰莓粉色,扎眼得很。

她一瞬不瞬地目视前方,脑中却止不住地疯狂闪过,那些与贺尘晔有关的资料,一目了然到她只稍稍翻了翻,就全都熟记了下来。

情绪瞬间翻涌而来,盛怀宁轻点刹车,停靠在路边,强忍了许久的眼泪,终是抑制不住滚落了下来。

恰时,罗稚的电话好巧不巧就打了过来。

盛怀宁缓了缓,贴到耳边接听。

罗稚目的性极强,没拐弯抹角,径直道:“Dita,你之前让查的那件事出结果了。”

“什么?”她脱口而出。

“你的车是被卲家三公子找人破坏的,为的就是你见Elya那天,能够有机会带走你,还有,当时你在餐厅应该没有喝桌上的饮品吧?”

“没。”

“我猜也是,那里面加了料。”

“嗯。”

罗稚没发现她语气里的古怪,继续道:“Dita,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天你遇到贺尘晔也不是偶然,他一早就知道你会出现在那里,也清楚你的车会出问题,我觉得——”

“果真?”盛怀宁出声截断,心脏克制不住跳得越发快了。

“是。”

盛怀宁无声笑了笑,脸倏地转过去,透亮的车窗上倒映着她狰狞僵硬的脸蛋。

她低声,“稚姐,谢谢,结款给他,其他的都不必查了。”

通话结束,五指松开,手机迅速掉落到脚边。

盛怀宁刹那清醒,一时间,又是哭又是笑,麻木到快要感受不到心脏闷闷的钝痛。

原来。

她自以为是的偶遇,是贺尘晔在心中预演过无数次的梦想。

第53章别吵53

一家精奢室内网球馆,装修精细中透着精致,红色细沙的场地,非常专业。

盛怀宁从紫澜山庄下来,径直到了这里。

她在这里有专属于自己的场地,里面的器材都是为了她量身定做的。

长久未打,为了保护整个手臂,本该调低力量。

当下的盛怀宁,却根本顾及不到这些,拼命地甩出一拍又一拍,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

半个多小时后,屏幕上跳跃出本次练习的成绩评估时,盛怀宁倚着墙边的软凳坐下,四肢疲软。

自额间滑落下来的汗珠,挂在长而卷的睫毛上摇摇欲坠,脑袋刚一垂下,就顺势掉落进了眼睛里。

陡然的不适,让她沉寂了许久的情绪再度卷土重来,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从那张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流淌而过。

脑子里懵着,心脏却在乐此不疲地提醒她,一个多小时前发生的事情都是切实存在的。

一旦知道了贺尘晔的真实身份,有许多信息她甚至不需要去看那些材料,便能知道得很详细。

彼时她才十一岁,学校里总喜欢组织一些公益活动。

那日放学前,Miss李兴高采烈地抱着厚厚一沓文件,嘱咐班长依次分发给了所有人。

盛怀宁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归心似箭,只稍稍翻了两页,就没再碰了。

直到铃响,她腾地起身,作势就要离开,而后被Miss李叫住,询问她选择哪一个。

她扎了个高马尾,摆动脑袋的时候,尤为灵动可爱。

闻言,她抬手随意一指,“就他了。”

后来,还是在资助的事情正式纳入日程之后,盛怀宁才分出心神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那几张个人信息。

男孩子比她年长四岁,对比身边,“贝”这个姓氏就显得十分稀有。

为了保护被资助人的具体家庭情况,学校与合作的机构并不会透露太多,她清晰记得,备注栏里只有八个字——父母早亡,无人抚养。

那时,她长于衣食无忧、倍受家人宠爱的蜜罐里,看到后深深感慨了句,好可怜,再多余的情绪就没了。

想到这里,盛怀宁蓦然回神。

对啊,贺尘晔自小孤身一人,那他春节究竟是要回哪里?还有溪溪,她不记得“贝诚”还有个妹妹。

低垂着的眸子微微涣散,她拎起手边的包进了洗手间。

再出来,方才随手开机的手机,振动不停,没多久平息下来,熄灭了屏。

盛怀宁未多理会,挽好半干的长发,将真皮沙发上散落着的私人物品,全都一股脑揽近了那只祖母绿扎染圆饼包中。

一整晚,她都是踩在限速的边缘驱车赶往各处,到达明隽的公寓,仅用了不到二十分钟。

盛怀宁迈入电梯,中途在一层短暂停留了几分钟。

按照中午收到的那条短讯息里的内容,她自邮箱取出了不少信件,除却各大品牌发来的节日问候,仅有的那封私人信件,是从纽约寄来的。

她边往侯梯厅的方向走,边不紧不慢地拆着简约又不失精美的信封。

依旧是熟悉的字体,依旧是与往日相同的称呼和落款,依旧是“贝诚”十年如一日的问候。

倚上轿厢内的扶手栏杆,金色镜面的梯门,清晰映着盛怀宁怔忡的样子,白玉柔荑的一双手,又缓又慢地抚过纸张上的浮雕压花,扑鼻还有一股很清新的草木淡香。

左手边屏显上的数字跳转到15层,她犹豫了短瞬,抬脚出去。

映入眼帘的,还是她为了烘托点节日气氛,费尽心思做的一大堆装饰,不止有象征着福气的字画张贴,还有许多生肖玩偶。

那时她还苦大仇深地埋怨贺尘晔只看着不帮忙,这人闻言轻轻一笑,卖惨自己将这一大堆东西运上来是颇费功夫,现在是分工明确。

盛怀宁逡巡一番,魂不守舍地搭上食指,门开后鞋都没想起换,兀自走到了沙发前坐下。

一室黑暗,静悄无声。

她窝入角落,缩成小小的一团,目光在如此寂寥的环境里显得很是诡异。

借着窗外维港灯光秀投入进来的朦胧光影,盛怀宁霍然起身,怔怔地望着不远处的玻璃储物柜,最底部的那格摆放着的,是她曾经见过的那些杂志。

她生出一丝丝难为情来,什么粉丝,贺尘晔就是个“大变态”。

蓦地,突如其来的好奇心,促使着盛怀宁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她忽然很想看看,贺尘晔是否真的搜罗到了她参与过的所有杂志,毕竟在她的印象中,有好几版都是限量的,发行当日几秒售空,有不少粉丝都跑到她的微博下面哭。

小心翼翼抱出来,一时没拿稳,沉甸甸的几十本杂志瞬间散乱摊开,连带着将旁边的一个硬纸板箱带了出来。

从里面倾洒出来的零碎物品,让盛怀宁头痛不已。

她一张一张地拾起那些铜版纸,倏一翻过来,竟是她过去开过的所有演奏会,还有被邀请参加的所有音乐会的票根,摞在一起,一只手都握不住。

只三四秒,盛怀宁就反应过来纸箱内摆放着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恐怕都与她有关。

她来了兴致,慢吞吞捻起那张掉落得最远,已然泛黄的纸张。

或是因为时间过久,顺着折痕展开,莫名有种稍稍用力都有可能化为齑粉的感觉。

小碎花的信纸,怪不得觉得眼熟,是当年确定资助时,应Miss李的要求,她写给被资助人的那封信。

在末尾落款时,Miss李说可以不留真名,随便写一个就好。

那时她刚好抱着一本诗词大全,翻开的那页,是晚唐诗僧齐己的《荆渚逢禅友》。

眼神随意一瞟,她从里摘了两个字,抬笔落下“晨野”二字,写完还十分满意地欣赏了一次又一次。

盛怀宁一顿,“晨野”,“尘晔”。

这种想法虽然离谱,但她还是很臭屁地觉得贺尘晔当初改名的时候,说不定还真借鉴了她留下的这两个字。

她摇了摇头,不敢想再继续翻下去,还会看到多少离经叛道的东西。

神思恍惚两秒,她拖动纸箱到面前,开始慢条斯理地往里放。

动作间,死死嵌在夹层里,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盛怀宁深谙过度窥探,实在缺德,但架不住翻涌而来的好奇。

她探入指尖,轻轻捏出来,粗略翻阅了一遍。

下一秒,盛怀宁控制不住跌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那种她一直憧憬和期待的归属感,在这一刻落到了实处。

她一直想不明白,困扰她这么多年的心理障碍,为何只会在贺尘晔在的时候,莫名其妙就痊愈。

竟是因为,当年在朝溪,她在暴雨中受困,救她出来的人就是贺尘晔,也就是贝诚。

——我那时年幼,这件事对我影响很大,可以说是我人生的转折点。

那日她在酒店看见贺尘晔腰侧的伤口,不自觉吃味的画面出现在眼前,还有末了,贺尘晔冲她解释的这段话,也在循环不断地跟着回响。

——你这是…拿我替别人?

——没有别人,只有你。

盛怀宁慢慢吸上一口气,五指倏然松了劲,病历本打着旋儿掉进了纸箱。

有些事情一旦探知到真相,就会发现自己之前的那些所作所为,实在可笑,难堪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玄关处响起识别指纹的提示音。

盛怀宁脑中顿时警铃大作,头一回觉得练多了琴,手上的动作果然要灵活许多,在入户门打开的那一刻,刚好就将收拾妥当的纸箱推回了原位。

她装模作样地抱起地上的杂志,偏头望过去。

人未出现,声音就已传了过来,“嫂嫂。”

很兴奋的一声呼唤,女孩子两手空空,反倒是身后跟着的贺尘晔,满满当当拎了好几个纸袋。

“不是九点飞内地的航班么?怎么没走?”盛怀宁反应极快,脱口而出问了句。

贺尘晔面上没什么情绪,视线不经意间从她的身上掠过,在纸箱上短暂停留,而后微不可察地舒了口气。

先是出声让旁边的女孩子回了房间,才缓步过来,屈膝蹲下与她视线平齐。

她条件反射地往后挪了半寸,眼睁睁看着贺尘晔将手掌贴上她的脸颊,又用指尖抚过眼角。

沉默片刻,男人问:“眼睛怎么这么红?你不是回家了吗?为什么关机?”

接连三个问题,盛怀宁瘪瘪唇,张口胡诌,“回去吵了一架,我没别的地方去,就回来了,手机…手机没电关机了。”

“你呢?怎么没走?”她迅速扯开话题。

贺尘晔叹口气,一开始当着盛怀宁的面买机票,就是为了坐实春节他会带着溪溪回家过年。

岂料,他在公司忙完工作,照例给女孩子打去电话时,得到的却是对方已关机的机械女声。

除了那次在朝溪古镇,盛怀宁从未主动长时间与他失联过,就算有什么急事不方便联系,也会事先在微信上面通知他。

直至手机上弹出入户门解锁有人进入的提醒后,他立刻带着溪溪往回赶。

门打开,听到那轻微的窸窣声,贺尘晔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这会儿,他措完词,回:“你突然关机,有些放心不下你。”

盛怀宁目光慢慢垂下,咬住下唇,声音闷着,“抱歉,现在应该还有多余机票,你要不要看一下其他的时间?”

贺尘晔拧眉,悄然贴近,鼻息几乎喷洒在她的面上,“一次不回去也没事,我和溪溪留下来陪你过年。”

她肩背微微一僵,在知道贺尘晔的真实身份后,心里的那种微妙感,让她硬生生觉得不自然起来。

贺尘晔那些带有预谋性的举动,如果是在她表明心意之前,她定会退避三舍,说不定会立刻马上就去报警,刻不容缓。

眼下,她虽动容,但陡然接受这么大的信息量,难免还是有些消化不了。

在盛怀宁怔忡的这几秒,贺尘晔覆在她颊边的手,缓慢下移,改扣住她的下巴,似是想要唤回她的心神,不容分说就吻了上来。

她缓慢眨动眼睫,微闭着的唇瓣,被强硬吮开。

这是盛怀宁头一次在贺尘晔这里,感受到如此浓烈的占有欲。

如若不是溪溪在,恐会将她就地正法。

缠绵的一吻结束,贺尘晔语气带着喘,好听的嗓音仿佛会迷人心智,“宁宁,新年快乐。”

盛怀宁下意识瘫入贺尘晔的怀中,张了张唇,失神到毫无生气,机械顺着他的话回:“新年快乐。”

第54章别吵54

环绕式灯带全亮,与落地窗外频繁炸开的烟花,交相映辉,将周围渲染得如同梦幻之境。

盛怀宁直挺挺地站着,目光跟随着一个又一个升腾到空中的火光,耳边混杂在一起的声音十分热闹。

左后方是贺尘晔在厨房忙碌时发出的各种声响,有刀滚过砧板,有乌檀木铲翻炒锅中食材,有水龙头的汩汩流水,还有呼呼运转的抽油烟机。

右后方是电视里正直播的春节联欢晚会,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掌声,还有喜庆的音乐声,溪溪嘴唇一翕一动,笑声清凌。

一方安静,盛怀宁按捺不住,悄悄窥了眼。

男人正慢条斯理地解着围裙,挂好后有条不紊地将所有饭菜都摆放在了餐桌上,再回到厨房竟突然躬身下去,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她多看了会儿,抬脚过去,隔着岛台,隐约能看到一丁点下沉式储藏柜的边角,问:“你在做什么?”

半晌,贺尘晔用托盘端着好几个透亮精美的密封罐,小心谨慎推至她的面前,说:“一个多月前随手泡的一点水果酒,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你泡的?”

盛怀宁最是没心没肺,尤其是在面对自己最喜欢的东西,瞬间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仿佛这个除夕夜什么都没发生过。

“要不要尝尝?”

贺尘晔很熟练地打开其中一罐,扑鼻的酒香酸酸甜甜,“这个青柠檬我将果皮分开泡的,按比例放的是无醇气泡酒,跟你常喝的Mojito应该差不多。”

呆怔半晌,盛怀宁捏起手边盛着酒的玻璃杯,里面的冰块撞上杯壁,清脆作响。

她递到嘴边,饮了一小口,香醇的液体滑过舌尖,带着丝丝甘甜与微醺,这种舒适的感觉,让人迷醉。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泡酒?你好像…什么都会。”后半句声音越来越小。

贺尘晔低低一笑,在她的眼神示意下,又用打酒器盛了杯菠萝酒,“在网络上找的教程,不过我换了搭配的酒,你贪杯也不会醉。”

话落,盛怀宁偏开头,没好气地说:“干嘛!我醉了又不会撒酒疯,你在担心什么?”

是不会。

最多就是借着酒意上头,扯他的衣服,勾他的裤袢,再说些不要命的撩拨话。

贺尘晔反应平平,语气是一如既往的轻松,声音却无法抑制地低沉了下去,带了点严厉,“贪杯伤身。”

盛怀宁半敛的长睫颤动不止,双手捧着酒杯,气势汹汹地做出咕哝埋怨的姿态,头也不回地去了餐厅。

宽敞的公寓内,依旧回荡着春节联欢晚会里的热闹音乐。

溪溪坐在盛怀宁的对面,时不时会侧过头,然后溢出一声笑,视线长久收不回来。

贺尘晔夹了块豉油鸡,放入盛怀宁的餐盘内,话头冲着溪溪,“先认真吃饭。”

女孩子“哦”了声,开始乖乖地埋头认真吃饭,可那蹙着眉头却透着股子委屈。

盛怀宁将一小盅菜胆炖鸡翅推到女孩子的面前,柔声宽慰,“没事,明天我陪你一起看重播。”

“谢谢嫂嫂。”

女孩子很好哄,一听完她的话,眉眼瞬间就松展开了。

饭后,盛怀宁和贺尘晔拗不过,陪着溪溪坐在客厅守岁。

明明一开始兴致最高的人,却在零点刚过,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贺尘晔抱着女孩子回了卧室,盛怀宁则去了洗手间。

水雾缭绕,吹风机的嗡嗡声响着。

盛怀宁长发披肩,眉眼低垂,思绪无缘无故就飘远了。

一旦冷静下来,许多事情总会无意识地浮现在脑海中。

方才吃饭时,她差点脱口而出关于溪溪的一些疑惑,还有对贺尘晔改名换姓的好奇。

可是话到嘴边就梗住了,如果问出来,她该如何解释爹地妈咪私底下调查,侵犯贺尘晔个人隐私的不妥行为。

或许,他不想旧事重提。

或许,他改名的难言苦衷,就是想要彻底摒弃过往。

不知道出神了有多久,握在掌心里的吹风机不由一歪,热风拂上滑嫩的后脖颈,下意识就撒手丢掉了让她痛苦的“始作俑者”。

盛怀宁无声痛叫,空着的那只手急匆匆覆上,试图用那一点点的凉意缓解疼痛。

一番折腾,迅速招来了外边客厅里坐着的人。

灰油砂玻璃门推开,贺尘晔一个箭步迈到她的身后,入眼的一小片皮肤染上淡淡的绯色,十分骇人。

他赶忙拿过一旁台架上的毛巾,洇湿后贴上,在察觉到她抑制不住地轻微战栗后,问:“怎么这么不小心?”

盛怀宁依旧理不清头绪,呼吸难以自控地变急变重,伸手扣住贺尘晔垂落在身侧的左手,挥开他的另一只手,湿毛巾毫无预兆地掉落在脚边。

她只能看到他吞咽时滑动的喉结,再往下是他浴后换上的丝质睡袍。

手指略弯,勾开他草草系着的腰带,腰腹的肌肉不自觉绷紧。

盛怀宁无力阖眼,再睁开松下一股劲,慢悠悠探手去碰贺尘晔腰侧那大片的刺青。

摩挲而过,是凹凸不平的触感,下一秒,眼前一黑,那让她一直心悸的画面陡然钻入大脑之中。

她记得很清楚,那年受困,背着她的那个男孩子似是怕她被吓到,说了不少的俏皮话逗她,只为了让她转移注意力。

直到后来,两个人一同跌倒在泥泞之中。

在被湍急的水冲散时,她看到的是自掌心滑落下去的鲜血,以至于醒来,第一时间就在找自己身上哪里受了伤,还一直祈祷千万别留疤,穿裙子会不好看。

爹地妈咪被她这无厘头的想法逗笑,并告诉她只是皮外伤,让她别担心。

盛怀宁一怔,后知后觉,或许,那血迹根本就不是她的,可那么多的血,伤得该有多重啊。

她打完点滴,拽着妈咪的胳膊,询问救她出来的那个男孩子住在哪个病房。

岂料得到的消息,竟是搜救队还在寻找,目前有五人失踪。

哪怕回了港城,她也持续性关注着救援动态。

不久,朝溪的负责人终于递来了好消息,无人员伤亡,让她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落下。

唯一的影响,就是但凡遇到雷暴天气,她就会惊悸不已,不停地冒虚汗。

自那以后,隔音耳塞便成为了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物品。

这会儿,她五指分开,牢牢抓住了手边能碰到的东西,逐渐收紧的力道仿佛是要将自己从梦魇中抽身出来。

贺尘晔心跳停了一秒,俯下身,扫了眼腰侧被抓出的甲痕,着急贴上她的颊边,边拥住边语气温柔地对她说:“宁宁,你抬起头,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她屏息,被迫着抬头,迎上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眸,立时回神。

定定神,她赶忙松手,那处被精美刺青遮住的疤痕,经她一通抓挠,再度变得狰狞起来。

浑身上下控制不住哆嗦了起来,盛怀宁只觉自惭形秽,作势就要脱离贺尘晔的怀抱,被他用手臂圈住,紧紧桎梏。

“盛怀宁。”

“啊?”她还从未听过眼前的人连名带姓地称呼她,一时懵懵然。

贺尘晔的语气又低又沉,目光更是不容她逃脱,狠狠攫住,“你这样,跟折磨我有什么区别?还是说,这就是你的目的?”

她抚着身上柔软的印花浴袍,在短瞬的安静后,支支吾吾,“贺尘晔,你…”

“嗯?”他从鼻间哼出一声。

“我只是好奇,你当初受伤的时候,痛吗?”

“还好,其实不严重,”贺尘晔盯着她,有一丝丝的不解,微怔后问,“你如果真的很介意,我改天去把它洗掉,然后去做疤痕修复。”

盛怀宁眸光微动,被他的话逗笑,“你好专业,还知道疤痕修复。”

说完,她又补充,“不用,我都已经看顺眼了。”

贺尘晔眼底笑意渐深,“在你眼里,我到底是得多古板?”

静默顷刻,他胳膊一伸,将她抱上洗手台,不是居高临下,看起来舒服多了,“没别的话要对我说了吗?”

“真没有,刚刚就是在想晚上跟我爹地妈咪吵架的事情。”

“跟我有关?”

她听得一愣,迅速反问了回去,“为什么要跟你有关?”

贺尘晔轻蹙眉头,噤声。

缓了缓,盛怀宁自然而然胡言乱语,“我爹地一直不支持我拉大提琴,没说几句,情不自禁就吵了起来。”

没等贺尘晔出声,她的声音倏地拔高了几个调,“不过我已经习惯了,就是还没缓过来,有一点点点点难过。”

“他可能只是一时思想转圜不过来,会慢慢接受的,”他用指尖蹭过她的眼角,“眼睛哭得红通通的,像兔子。”

“你才兔子,我是猫。”她登时抬起手,做出张牙舞爪的样子。

“是猫,”贺尘晔附和她,视线径直往下,“是只会挠人的猫。”

盛怀宁被噎,突然说不出一句囫囵话,趁着他腰带未系,袒着胸膛的机会,索性将双手绕进去,勾着他的腰往前带。

冷不丁地,水润的唇瓣就贴了上来。

她整个脸蛋到脖子,都浮上一层淡淡的红晕,对视几秒,含羞带媚地对他说:“今天还没有亲。”

贺尘晔手掌扣上她的后脑勺,忽地笑了,“怎么没喝多也这么会撩拨人?”

“好啊你,我就说你为什么给我用无醇气泡酒来酿酒,怎么?怕我酒后-乱-性吗?”她声音偏轻,“你…有没有备新的?”

“没来得及。”他压下眼睫,胸膛跟着变重的呼吸起伏着。

她嗔过去一眼,“你是不是不行?还是有什么心理障碍?”

贺尘晔没有立刻回答她。

他径自弯腰,突然堵住她胡说八道的嘴巴,轻舔慢咬,本托在她腰后的手猝不及防钻入,惩罚性地碾过她身前的红果。

良久,玉指探入幽秘,使得盛怀宁不受控地软了腰肢。

双唇分开,她难掩情-动,侧身-下去,吻上他腰侧的疤痕,余光里能看见抖动着让她失神的手臂。

乱了的呼吸更加急促,身上的浴袍滑了半边下去,镜子里的画面尤为香-艳。

盛怀宁用舌尖仔细描摹过那副刺青下的疤痕,半分停歇都没有。

倏地仰起潮-红的脸,内心压制不住,翕唇,喃出的话仿若在催眠自己,“不痛了,不痛了…”

贺尘晔的视野里,只能看见她动着的唇瓣,时不时会探出的粉嫩舌尖,加剧了他潜意识里的贪念。

他快了动作,抬起她的下巴,想看她为了他高-潮。

第55章别吵55

黑沉沉的夜,万物静默,浓重的节日气氛渐褪。

柔和的月光从窗边一角挤入室内,床头的工业风台灯不偏不倚刚跳转到凌晨两点。

实木软床上相拥而眠的两个人,靠门边的那个睡得极不安稳。

贺尘晔全身微微发抖,整张脸惨白,额间盈着的汗珠往下滚落,在丝质软枕上留下一道道湿漉漉的痕迹。

漫漫长夜让他如堕深渊般难熬,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他过往的挣扎、求饶和尖叫…

未经开发的小镇,看似依山傍水,就是个穷乡僻壤的地方。

“小傻子,小笨蛋,丑八怪。”

“你爸爸是个杀人犯。”

“你妈妈跟着别人跑啦,不要你了。”

“你们别欺负他,总觉得他会咬人。”

“咬人?他是狗吗?”

“可不就是畜生吗?”

被团团围住的小男孩,看着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颤巍巍地蜷缩在角落里,又可怜又狼狈。

一身本就破烂不堪的旧衣服,经过一番拳打脚踢,上面的泥污和血迹混合在了一起,像是块黏稠的抹布。

小男孩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最后是在利器敲上膝盖时才痛叫出来。

他抬手抹掉嘴角斑驳的血迹,断断续续哀求出声,“求…求你们了,以后可不可以别打我了?你们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话落,所有人乐出了声,更有甚者,十分不屑地淬出一口。

站在前方的男孩子,个头最高,身上的运动套装,非常新潮,下一秒,往前一步,洁白的板鞋踩上小男孩的脚踝,施力来回碾过,“贝诚,你除了能像现在这样,让我们找点乐子,没别的作用了。”

其余几人跟着附和,“对啊对啊。”

小男孩鼻音很重,脚踝处的剧痛蔓延开来,他不自觉往回缩,想要挣脱。

见地上的人挣扎,高个子的男孩子又淬出一口,勾勾手指,便有不少的人走上前帮忙。

不知道过了多久,为首带头的人,被不远处的一声高呼叫走了,人群顿时四散而去。

小男孩静静地趴在湿冷的地面上,缓了许久,才慢悠悠地爬起来,顾不得打理身上的脏污,就跛着脚回了家。

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持续到乡镇村委会插手。

那时的朝溪村,有不少留守儿童,村主任一得到好消息,立刻奔走相告。

许多人不怎么信,直到资助衣物送到的那一刻,还恍惚到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小男孩虽免受了挨打,但言语的攻击从未停歇过。

各种各样、不堪入耳的词语,像是利刃,伤人无形,却痛彻心扉。

“贺尘晔,贺尘晔…”

慵懒绵软的女声,像是天光乍*泄,又像是救命的良药。

在洗手间胡闹一通,要是以往,盛怀宁一定是沾枕头就着。

偏偏这次,她精疲力竭,却因受各种思绪的侵扰,是半点睡意都没有。

入了夜,静悄的环境,会促使纷乱的情绪疯涨。

盛怀宁屈膝侧卧,身后紧挨着她的滚烫胸膛,存在感极强。她抬了抬胳膊,覆上环在腰间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骨节分明的手指。

在她受困时救她,还有在得知她的车被人破坏,想法设法在餐厅守株待兔,是贺尘晔本性善良。

在她生日,还有每逢节日寄来明信片和手写信,是贺尘晔感激她长久的资助。

去看她的演出,购买她的杂志和其他相关的商品,或许也与这些有关。

那么她表明心意,答应和她在一起,是否也一样。

因为感激答允她,这像是贺尘晔会做出来的事情,毕竟这么久以来,她大大小小的所有要求,他全都照单全收,还非常尽心尽力地满足她。

想到这里,盛怀宁不由轻嗤出声,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虽说人生如戏,但也不至于这么离谱吧。

蓦地,腰间的手臂越收越紧,让她很快呼吸困难。

她稍稍挣了下,未果,最后只好活动着转过了身。

距离咫尺的人,眉头深拧,抿紧的唇瓣毫无血色,面上是深浓到化不开的哀恸。

盛怀宁强忍着各种不适,左手轻柔地拂过贺尘晔的脸颊,“贺尘晔,贺尘晔…”

她连续唤了好几声,不多久,男人的情绪终于渐渐平复了下来。

这种被梦魇缠身的感觉,盛怀宁深有体会,就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自己,但偏生她还无力反抗。

她毫无头绪地痴望了几分钟,随后将指尖碰上贺尘晔还未完全舒展开的眉头,像之前那般咕哝着安抚,“不痛了,不痛了…”

听着平稳又匀速的呼吸声起,盛怀宁长舒了口气,睡意很快跟着袭来,不知不觉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一清早,溪溪已经在书房看完了厚厚的一沓绘本,远处主卧里的两个人都还丝毫要醒的迹象都没有。

女孩子拿了片椰蓉吐司叼在嘴里,又多等了会儿,不得不从储物柜里取出那面拼了一半的拼图。

剩下四分之一的时候,艳阳高照,捱不住饥饿的肚子开始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溪溪起身去了厨房,又拿了片吐司出来,还翻箱倒柜找出了一盒速食面。

刚准备撕开包装,卧房紧闭的门终于开了。

贺尘晔换掉睡衣,穿了套针织居家服,条纹格的款式,整个人看起来有种慵懒闲适之感。

溪溪立时开心了,忙放下手里的吐司,定睛瞧着。

缓步过来的人,头发乱糟糟的,过了一夜,胡茬也冒了出来,往日的精英形象早就没了,像极了她在学校附近地铁站里看到的流浪汉。

似是她的目光过于强烈,贺尘晔倏然抬头,扶了下眼镜,歉疚一笑,“抱歉,溪溪,你一定饿坏了吧。”

她摇了摇头,抓起吐司的包装袋给他看,“这个椰蓉吐司好好吃,我差点就吃完了。”

“没事,你喜欢可以再买。”

话音一落,贺尘晔反应过来,转身回房,再出来手里就多了个厚厚的大红包,“溪溪,春节快乐。”

女孩子急匆匆接过,语气里满是愉悦,“谢谢哥哥,你有没有给嫂嫂准备呀?”

他伸手抚过女孩子的发顶,闲情逸致地开起了玩笑,“哥哥如果忘记准备了,你愿不愿意把你的这个让给她?”

“当然。”

溪溪立刻从高脚凳上跳下来,绕过岛台,驻足在他的左手边,“哥哥,这是你跟嫂嫂过的第一个春节,你居然没准备,太不懂事了。”

闻言,贺尘晔被她状似责怪的话逗笑了,“逗你的,哥哥有准备。”

过了两三秒,女孩子没好气地用红包拍了下他的手臂,愤然瞪了一眼,“太讨厌了。”

望着跑远的小身影,贺尘晔脸上的笑容霎时没了。

心口的郁气久无法消散,他垂下眼,抬脚去了洗手间。

连续接了好几捧水,全都扑在了还不甚清醒的脸上。

贺尘晔微微抬头,额发上的水,顺着棱角分明的轮廓线滚落而下,打湿了整个前襟。

万没想到,过去那么多年,被他一直强压下去的噩梦,会突然卷土重来。

思来想去,应该是因为睡前,盛怀宁那反常的举动。

腰侧的疤痕被舔舐而过,这种温热又难掩痒意的触感,让他又惊又怕。

许多事情一经设想,心底发慌的感觉就会失了控制般涌上来,直到彻底倾覆并将他彻底淹没。

贺尘晔花费了许久的时间缓神,再回到卧房,床上的人刚刚好睁开眼睛。

盛怀宁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顺手从枕下摸出手机,十指在屏幕上哒哒哒敲了好一会儿。

忽然,一墙之隔的客厅,响起一声欢快的尖叫。

溪溪原地跺着脚,拔高语调,“谢谢嫂嫂的大红包。”

盛怀宁卖乖地冲贺尘晔弯了弯眼,翻过身往床边爬,等他靠近后,拽着他的手臂起身,说:“我刚才一睡醒,手机里有好多新年红包,就是没有你的。贺尘晔,你不厚道。”

贺尘晔眸光转动,唇角一提,忙从床头抽屉里拿出一个粉红色的利是封。

不是常规的款式,左上角用干花和丝带做装饰,简短的祝福语是规整的鎏金体。

她捏了捏快要撑爆的红包纸,顿觉神清气爽,歪了下脑袋,颇有些大方地说:“改天请你吃大餐。”

“吃什么随我挑?”

“随你挑!”

盛怀宁纵身一跃,双腿环上他的腰,下一秒却在他牢牢抱住时,蹙眉吃痛了一声。

“怎么了?”

贺尘晔看着怀里的人瞬间冒出的冷汗,攀着他后颈的动作也跟着变得僵硬了不少。

他侧了下腰,女孩子上半身穿着的小吊带,跟着抬起的手臂往上移了一寸多,恰好能看见隐在蕾丝花边下的一点淤青,在柔白的肌肤上显得尤为突兀。

本还带了点力道的手霎时松了劲,他小心翼翼地放下她,忙不迭掀开衣摆,“怎么回事?”

盛怀宁埋着头,声音渐渐弱下去,“不小心碰的,没什么。”

“昨晚还没有。”

她知道贺尘晔说的是凌晨在洗手间的那段时间,他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个遍。

刹那安静后,盛怀宁一本正经地试探问他,“贺尘晔,你昨晚是不是做噩梦了?”

话刚说完,男人就毫无准备地怔忡住了,撩着她衣摆的手更是在松开后攥紧,垂放在身侧,问:“我是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做了什么?你腰上的伤也是我弄的?”

他战战兢兢的神态,惹得盛怀宁心口一紧,忙连连摆手,解释,“没有,你就是突然抱我抱得特别紧。”

“只这样?”贺尘晔心底泛起微妙的情绪,声音带了丝强行压抑的冷静,“我…我有没有说些什么?”

“有。”

盛怀宁察觉到贺尘晔微不可察地倒吸了口气,生怕她下一秒说出多么匪夷所思的话。

她倏地坐起身,笑容比外边正晌午的阳光还要明媚,语气挟着一抹狡黠,“你说我漂亮、可爱、善解人意,天上人间,绝无仅有。”

贺尘晔凝着的一口气,终于幽幽叹了出来,嘴角不自觉扬起的笑,如沐春风。

盛怀宁眉毛微微上挑,望着他的那双眼,带着让他魂牵梦萦的蛊惑感,一眨不眨,“你还说…”

“什么?”

她故意停顿了很长的时间,只是为了能吊足他的胃口。

在他伏身逼近时,抬身啄吻过他的唇角,素净的巴掌小脸,温顺到了极致,“你说你会永远爱我。”

贺尘晔觉得,这洋洋盈耳的女声,不止会救他,还会让他丢盔弃甲,宁愿无药可救。

第56章别吵56

劳动节一过,夏天悄无声息来临。

与天气一样火热的,是港城豪门里的各种狗血八卦。

Elya的画家梦终究是碎了,失了卲家的庇护,再没有陈家的支持,艺术画廊关门是迟早的事情。

在多方施压下,路就只剩下了两条。

要么回家混吃等死,要么就回自己公司打工。

岂料,年关刚过,陈家涉及到的好几个产业都出现了问题,让Elya连同大小姐梦一起破碎了。

邵景初在海外躲了一阵,终究还是因为各种违法行为被遣返回了国。

名下所有Pub在停业整顿过后,还是关门大吉。

卲家可用来掌权的,大有人在,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丢人玩意儿,当然是说弃就能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