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别吵81
贺尘晔这一走就是五日。
盛怀宁原本打算在医院待上一晚再回家,突然没了兴致,立刻让罗稚收拾东西,手续都没办,只是给Uncle打了声招呼就急匆匆走了。
用Uncle常说的那句话就是:真把他那里当成了菜市场。
回到明隽的公寓,盛怀宁下意识就乘电梯到了十五层。
迈过入户门的那一刻,她才反应过来,贺尘晔不在,就连溪溪都被带走了。
真的不是在躲她吗?
虽说贺尘晔给了她否定的答案,说工作是董事长临时委托他去代劳,不得不从。
盛怀宁心里还是止不住地会失落,她准备了一大堆的话想要问贺尘晔,可这人却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让她连安慰的机会都没有,更让她恍惚到怀疑那场闹剧是不是她的幻觉。
等待贺尘晔回来的这几天,盛怀宁原先谈好的那些工作陆陆续续全都取消了。
期间罗稚劝过她好几次,让她找爹地妈咪撒撒娇服服软,说不定什么事就没有了。
说话间,似是怕她误会,罗稚挑明了解释,说自己的意思不是认为盛董盛太在从中作梗,只是觉得这些合作方之所以陆陆续续地出通告,也是因为顾忌着盛怀宁身后的背景,岂料盛家根本无人过问,便胆子大了起来。
盛怀宁摇了摇头,索性直接给罗稚、小祺还有司机放了假,打算在家里舒舒服服地躺几天。
她不禁在想,与家里那两位斗智斗勇,比当年一腔热血要学大提琴还要累。
就在盛怀宁在家里百无聊赖地混日子时,远在沪市的贺尘晔终于忙完了工作。
落地港城的那一刻,贺尘晔边跟盛怀宁聊着微信,边往地下停车场去。
上车后,安特助回身瞧了一眼正熟睡的溪溪,特意压低声音道:“贺总是要回公司还是…”
“回公寓。”
他头都没抬,指尖哒哒哒敲着手机键盘,猛然补充了句,“先去尖沙咀的那家食樂烧鹅。”
安特助了然,无意识出声,“盛小姐最近都没工作,恐怕也在家里盼着您回来。”
话落,贺尘晔指尖一顿,撩眼望向后视镜,撞上里面安特助的视线,满脸惊诧,“她没工作?”
安特助脑中嗡的一声,暗暗觉得自己应该是说错话了。
这几日媒体可是相当热闹,恨不得要把未来半年的工作指标都攒在这次做完,让盛怀宁在版头足足待了快一周,硬生生把港城某两家豪门联姻的新闻挤了下去。
他原本是打算多问上两句,可贺尘晔一门心思都在工作上,而且还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便一时踌躇起来,最后选择了缄口不言。
眼下这种情况,非常显而易见,是贺尘晔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
默了默,安特助惊愕道:“贺总,您是…真的不知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贺尘晔问。
思忖时,安特助忽然被自己的笨嘴拙舌吓到了,跟了贺尘晔这么久,他也学会了巧舌如簧,可偏偏在这会儿是半点也发挥不出来。
下一秒,在后排传来贺尘晔耐心告罄的啧声后,他支支吾吾、磕磕绊绊,“因为公司门口的那场风波,盛小姐跟着受牵连,这段时间很多公司都取消了与她的合作。”
贺尘晔的喉间忽然被梗得呼吸不畅,是他草率了。
跟一位风评不好的人谈恋爱,是定会掀起一场民众的热议,那些公司为了挽回自己的品牌形象,自然会选择退避三舍。
他长舒了口气,顿觉鼻间酸涩。
按照以往,有关于盛怀宁的所有消息,他绝对会第一时间就知晓。
可从港城离开,准备去沪市的那天,他不幸将手机遗落在了车上,直到下了飞机才在附近重新买了一部。
那些可以随时关注到盛怀宁的APP,一直未有空去安装下来,再加上这几天他与盛怀宁一直都有联系,或是怕他担心,这人疯狂营造出来一副自己很忙的样子,才使得他的消息滞后了这么久。
贺尘晔摘掉眼镜,丢入储物盒,摁了摁眉心,“直接回公寓吧,稍微快一点。”
得了他的话,司机发挥出了自己年龄该有的驾驶技术,将一个小时的路程硬生生缩减到了四十分钟。
车子刚一停下来,贺尘晔就从后备箱拎出溪溪的那个小行李箱,是一句话都没给安特助和司机留,就抱着女孩子头也不回地回了家。
贺尘晔放好手里的东西,安顿好溪溪,转而马不停蹄乘电梯下到了十四层。
几乎是半分犹豫都没有,将指腹搭上了识别区,门只拉开一条缝,里面霎时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嗓,“哪位?”
他没吭声,轻车熟路地在玄关处换鞋,视线一瞥,一双擦得锃亮的男士德比皮鞋吸引了他的注意。
动作不由自主一顿,慢悠悠地直起了腰背,下意识朝着客厅的方向望了过去。
碍于有入户屏风的遮挡,贺尘晔只能听见愈来愈近的脚步声,片刻后驻足几秒,接而又加快步伐朝他奔了过来。
盛怀宁雀跃的情绪在这时达到顶峰,双脚瞬间离开地面,跳到了他的怀里,语带埋怨,“你回来怎么不告诉我?我好想你。”
说完就要凑近吻他,只是唇刚刚覆上,客厅就响起一阵很急促的咳嗽,声音闷哑,想必正是那双德比鞋的主人。
大概是在暗暗较劲的缘故,贺尘晔在察觉到女孩子要脱离怀抱时,不由收紧了力道,而后继续完成刚才只进行了开头的那个吻。
盛怀宁心里虽一直顾忌着不远处沙发上坐着的人,但还是情不自禁沉沦其中,费劲诠释着这个代表着想念的吻。
不久,她隐约觉得身后有道灼热的视线在紧盯着她,让她如芒在背,赶忙伸手拍了拍贺尘晔的脊背,发出唔唔的声音。
贺尘晔不满她乱动,将吻转移到她最敏感的地方,收着劲儿轻咬了下。
盛怀宁摸了摸发烫的耳垂,红着脸提醒,“你…你先放我下来,有…有客人在。”
面前的人无动于衷,她只好又补充,“是…是我舅父,你快松手。”
话音甫落,贺尘晔从她的颈侧抬起头,入眼的是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看着应该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头发梳得很干练,望向两个人的眼神晦涩不清,隐约带了点看热闹的意思。
说时迟,那时快。
他小心翼翼地放下了盛怀宁,还帮着整理了被他揉乱的衣服,强装镇定说了句,“您好,我是…我是…”
“舅父,他叫贺尘晔,是我的男朋友。”盛怀宁伸出手,与他十指相扣,带着他朝客厅走去。
贺尘晔隐约觉得面前的男人有些熟悉,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直到相隔的距离只有一臂宽时,他才堪堪想起来,滨市开设的所有赌-场,有一多半都来自于德盈集团,不管是在船务运输,还是酒店餐饮,都是佼佼者,而这些真正的掌权人,全名为沈濠德,有一段时间经常在各大财经新闻上轮番出现,颇为风光。
他有幸拜读过几篇采访,时间一久,模模糊糊还有点印象,只是这种浅显的印象,在见到真人的这一刻,不由自主浮现,加深了不少。
思绪收回之际,男人稍作颔首,算是回应了他,转而轻笑着睇了眼盛怀宁,问:“跟我一起回紫澜山庄?”
“不要。”
在沈濠德的面前,盛怀宁更加任性妄为,想也没想就严词拒绝。
“还在跟你爹地妈咪冷战?宁宁,你有点小气。”沈濠德点了点她的鼻头。
盛怀宁瘪瘪唇,牵着贺尘晔落座在沙发上,然后冲着一旁的单人沙发示意,沈濠德无奈摇头,跟着坐了下来。
除了爹地妈咪,还有贺尘晔,她最亲近的人就只剩下了舅父。
这会儿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她顿时觉得不吐不快,三言两语就将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告诉了沈濠德。
沈濠德探究的目光掠过正襟危坐的贺尘晔,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就变成了意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原来是这样。宁宁,你好有本事,我还以为…”
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彻底消失。
盛怀宁耳聪,平时时快时慢的反应,在这会儿是完全没给她拖后腿,蹙紧眉头,急道:“以为什么?舅父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沈濠德迟疑短瞬,双手搭握在膝上,“你这位男朋友的舅父舅母,他们的儿子在我的赌-场欠了别人一屁股债,让我十分头疼。”
只这短短的几句话,习惯发散思维的盛怀宁,顿时联想到了许多离谱的事情。
她低下头,小声嘀咕,“所以你在知道他们的外甥是我的男朋友后,告诉了爹地妈咪。或许你只是好意提醒,可爹地妈咪借着这个机会,帮助他们来到港城,想让我知道我男朋友隐瞒的所有事情,然后毫不犹豫地离开他。我说的对吗?舅父。”
“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让我连半点提防的机会都没有。”盛怀宁声音发紧,听着很是委屈。
“宁——”沈濠德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盛怀宁不顾贺尘晔的阻拦,腾地起身,怒喝了句,“爹地妈咪真的是太过分了。”
她瞥了眼坐在右手边的人,心里霎时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情绪里全都是抑制不住的愧疚与心痛,转瞬就抓过茶几上的手机,又在路过玄关时拿上了车钥匙,跟着就夺门而出。
“宁宁。”
后知后觉的两个人同时唤了一句。
贺尘晔这会儿是完全顾不上面对长辈该有的基本礼仪,急忙就追了出去。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电梯已经阖上并缓速下降到了地下停车场,他止步在原地,一时踌躇不安,颤抖的右手疯狂按着电梯的下行按钮,心里祈祷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驾车离开明隽的盛怀宁,庆幸之前去楼下拿信件时,碰到舅父一同回家后没来得及换掉鞋子,使得她在理智所剩无几的时候,很顺利就循着脑海中的路线到了紫澜山庄。
在上山的路上,正门处的保安处就得到了消息,早早就打开了门等着。
盛怀宁丝毫要减速的意思都没有,脚下的油门踩到底,不久停靠在主楼前的那片草坪边。
她大力甩上车门,三步并作两步,途中鞋面上的流苏跟旁边茂盛到探出来的绿植勾缠在了一起,后又在弯腰下去解的时候,迅速没了耐心,只好松开搭扣赤脚继续朝里走。
刚从厨房出来,准备回旁边的副楼休息的秋姨,一看见她,忙揉了揉眼睛,久久都回不过神,还是认为自己是眼花。
毕竟在她的印象中,大小姐虽然有时任性又跋扈,但永远都是一副乐天派的小天使模样,像方才那般阴鸷的神态,是从未有过的,她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
盛怀宁始终面无表情,纵使脚下被路上的小石子硌到痛,都是一声不吭。
走过长长的连廊,果然在客厅看到了刚用完餐,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
盛銮敬手里抱着厚厚的一沓杂志,沈诗岑则翻着那本她曾经见过的食谱大全。
两个人在听见这颇显怪异的脚步声后,同时抬眸,然后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在视线触及到她身后略微带着血丝的脚印时,不自觉拧紧了眉头。
盛怀宁视若无睹,拔高声调直接进入正题,质问:“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诗岑保持着翻书的姿势,“宁宁,我跟你爹地从小教你的礼数,是半分都没了吗?好几天不回来,电话短信更是没有,现在又用这种态度来责问我们,你是真的谈恋爱谈昏头了。”
闻言,她扯唇溢出一声笑,“贺尘晔的舅父舅母是不是你们找来的?为了让我主动离开他,又或是想让他知难而退,你们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将他的身世添油加醋地公之于众,你们觉得伤害的人是他吗?”
顿了顿,“那些异样的眼神,还有不堪入耳的话,贺尘晔从小到大承受过无数次,他根本不在乎这些。自始至终,他如此煞费心机地隐瞒,只是怕我这一个人知道,他怕我嫌弃,怕我不要他。”
“可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只是喜欢他,你们却让我跟他承受这样的无妄之灾,把我抛到公众的面前被人笑话。你们这么聪明,难道没想到我只要一日姓‘盛’,丢人的就永远是你们,我——”
啪——
偌大的空间顿时闪过很清脆的一声。
盛怀宁还欲发泄的话,被一记巴掌打断,止在了酸涩的喉间。
眼泪迅速夺眶而出,她偏过头,白皙的颊边霎时变得绯红如血,掌印很快浮现了出来。
贺尘晔经过与保安长时间的交涉后,姗姗来迟,恰好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被骇到驻足在原地,垂在身侧的双手蜷握成拳,咬紧的牙关让他不由自主就红了眼眶,浮了层朦胧不清的水雾。
远处本就娇小纤细的身形,在这一刻单薄到好似会随时被风吹走的羽毛,忍不住抽泣的时候,又好像是已然破碎的陶瓷娃娃。
盛怀宁觉得自己像是失了灵魂的傀儡,被操控着发出刺耳又难听的笑声。
她怔然着转身,在看到贺尘晔后,仿佛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慢悠悠伸出手,刚挪出一步,便头晕眼花地瘫倒了下去。
好累啊,在失去意识的这一秒,她只在心里感慨了这么一句。
第82章别吵82
眼皮颤动的时候,如羽扇般轻盈的长睫,在眼下投落出一小片淡淡的阴影。
盛怀宁在梦中挣扎了许久,才成功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画面,让她觉得颇为好笑,不由扯了下唇。
盛怀宁从小到大,总听身边的人说一些比较奇怪的道理。
读书时,好多小伙伴只要不想上课,但凡请假就会用爷爷去世、奶奶生病等当借口。
那会儿她就听到自己的同桌咕哝了一句,这种谎一旦说出来,就会以别的方式真实发生。
眼下,回想起来,盛怀宁还真是不得不赞同。
从Uncle的医院离开还没多长时间,这就又回来了。
熟悉的装修、熟悉的气味,就连病房都还是之前的那一间。
刚在客厅打完电话的罗稚,一进卧室就看见病床上的人,怔怔地望着天花板,认真到完全没察觉到她的存在。
不多久,盛怀宁看累了,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罗稚短叹了一声,将散落在茶几上的个人物品收入包中,拎着出了病房。
脚步一顿,余光瞥了眼靠墙摆放的那排软椅,说:“睡了,你进去吧。”
“谢谢,辛苦了。”男人埋着头,说话时有气无力。
罗稚摇了摇头,声音不自觉柔了下去,多了点不忍心,“客气了,你比我辛苦。”
她原本是想要阴阳怪气地讽上两句,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盛怀宁住院这三天,眼前的这个人几乎是没怎么阖过眼,一开始是巴不得寸步不离地守着盛怀宁,岂料过了没两天,就变成了只在盛怀宁沉睡时才进去待一会儿。
在罗稚的固有印象中,像贺尘晔这样的精英人士,是最在乎自己的形象,不管是衣着还是仪表都时刻要求得体完美,一丝不苟到半点瑕疵都找不出来。
可此时此刻,恐怕用“蓬头垢面”来形容才比较合适,尤其是身上的这套西装,好像跟昨天的没什么区别。
似是察觉到她打量的眼神,贺尘晔慢悠悠抬头,下巴处冒出来的青色小胡茬,硬生生给自己增添了几分颓丧。
他无声弯唇,下意识嗅了下自己身上是否有异味,开始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打理一下再来,后又反应过来,盛怀宁白天都睡不久,他已经有六七个小时没见过里面的人了。
下一秒,贺尘晔腾地起身,绕过罗稚进了病房。
舒适宽敞的大床旁,一直放着一把深棕色的皮椅,他稍稍调整了下角度,便毫不犹豫地坐了下去,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中,不敢再往前挪动分毫。
盛怀宁今天的气色好了不少,只要想起那天的场景,他还是觉得一阵后怕。
从紫澜山庄到医院,是贺尘晔经历过最煎熬的一段时间,直到检查结果出来,医生说出“无大碍”的那一刻,才悄然松了口气。
头一次,他如此懊悔,不该因为工作忽略盛怀宁。
在沪市那几天,他陪着客户吃了不少当地的美食,看遍了当地许多有名气的景点,可他万没想到,女孩子每一次发来的微信,打来的电话,都是刻意强装出来的雀跃。
想想还是挺气的,盛怀宁不该拉大提琴,应该直接去演戏。
那些拍摄的场景,诱人的美食,都是女孩子往常随手拍下的旧图片,为了糊弄他,全都翻出来发给了他,只为了让他放心。
明明平时是半点饿都受不了,有时候他因为工作耽误了回家的时间,女孩子就会很委屈地埋怨他,说他要是再晚五分钟,就会损失一位漂亮可人的老婆。
那时他会很迅速地先做出一份靓汤,让女孩子先稍稍填一下肚子。
有些事情根本不敢多去回忆,贺尘晔清晰记得,以往在杂志、演奏会现场,还有荧幕上出现的盛怀宁,都是光鲜亮丽、耀眼夺目的样子,哪儿会像现在这般,面色惨白,身形更是纤瘦到了极致。
他,好像真的让她受了不少的委屈。
两日前,贺尘晔在盛怀宁昏睡之际,回了趟明隽,帮女孩子收拾了许多生活用品。
再回到医院,刚推门而入,就跟迎面出来的沈诗岑碰上了。
毕竟是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女儿,沈诗岑在失控甩出那一巴掌后,就已经后悔了。
但碍于骨子里的偏见,她还是无法接受盛怀宁跟面前的这个男人在一起。
贺尘晔深吸口气,欠身打招呼,“盛太太。”
沈诗岑颔首,回身带上卧室的门,低声,“方不方便找个地方聊两句?”
港嘉私立医院,不管是医疗团队,还是内外部环境,都称得上是顶尖。
住院部的右后方,有一小片区域,是特地开辟出来用来休闲的,里面快餐店、咖啡厅等,是应有尽有。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去,挑了个靠角落的位置。
等着咖啡一送上来,沈诗岑主动开口,“有一件事情,我觉得我有必要解释清楚。你的舅父舅母,确实是我找来的,但我的初衷只是想让宁宁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然后主动离开你。至于后来,宁宁工作受阻,我跟她的爹地并未从中推波助澜,但也选择了袖手旁观,还有你的那些私事,也并不是出自我跟我先生的手笔。”
“就像宁宁说的,那些事情一旦传播出去,就会把她丢到风口浪尖上面,我还没狠心到让她去承受这些,”她保持着冷静,再次一本正经补充,“贺总,换位思考一下,可怜天下父母心。在你出现以前,纵使宁宁的爹地不同意她将大提琴作为自己的事业,但也从未闹到这般难堪的境地。”
贺尘晔上半身前倾,五指拢上微烫的瓷杯,低垂着视线,听得很认真。
这一次相较于之前,沈诗岑身上是半点养尊处优的痕迹都没有,字字句句听起来都有点苦口婆心的味道。
她松了眉头,有着十足的耐心,“宁宁性子很拗,自我知道你们恋爱后,她每次回来,都免不了会有一场争吵。贺总这么聪明,怎会猜不到她心里有多为难?但如果只有同意你们继续在一起,才能终止这场僵持不下的闹剧,我暂时还做不到。”
“你们之间,一开始就存在着许许多多的问题。我跟宁宁的爹地是商业联姻,虽说现在感情稳定,但这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利益上,我不信这个世界上有纯粹到什么都不奢求的感情。”
“长痛不如短痛,希望贺总能好好考虑,还我们盛家一片安宁。”
不知不觉间,贺尘晔掀眸,乖巧躺在病床上的人拽了拽身上轻薄的棉被,看着随时都有可能醒过来。
他怔忡着,想起半个小时前托安特助定了后天去京市的机票,明天又约了蒋昀在公司谈事情,结束后还要回明隽收拾行李,能与盛怀宁独处的机会就只剩下了现在。
目光流连在女孩子身上的每一处,为了能加深记忆,看得尤为认真。
贺尘晔用指腹揩掉眼角的泪珠,思索再三,终是忍不住在盛怀宁的唇角落下轻浅的一个吻,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病房。
或许是因为风波过后精神紧绷的缘故,盛怀宁虽睡得断断续续,但每一觉都极其昏沉。
再醒来已日暮西沉,她微阖着眼,探出手去床头的边柜上摸手机。
本想拿过来看一眼时间,谁知侧边键按了好几次,屏幕都不见亮起。
盛怀宁浑身软绵绵的,很艰难地坐起身,连唤了好几声,“贺尘晔…”
无人应,她只好改口,“妈咪…稚姐…”
话落,房门从外边被人打开,罗稚手上拎着个藏蓝色的便当包,探头进来时先冲着她笑,“睡饱了?”
盛怀宁蹙起眉,“但是饿了。”
罗稚将便当盒晃了晃,“这不是巧了,我刚好给你带了晚餐。”
闻言,盛怀宁做出难以言喻的表情来,喉头不自觉吞咽,“你不会是想毒死我吧?”
“你…”罗稚脏话都到嘴边了,看在她是病号的面子上,又咽了回去,“你放心,保证合你胃口,中菜馆里打包的。”
盛怀宁眼底瞬间亮堂了不少,招招手示意她赶紧拿过去。
床边桌支起,饭菜摆好,她一手执筷,另一手将手机递出去,“稚姐,帮我充一下电,这几天过得浑浑噩噩,都快忘了玩手机是什么滋味了。”
说完,她夹起一块煎牛肉塞进嘴里,刚嚼了一下,便顿住不动了。
罗稚充上电,转过身,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忙问:“怎么了?是不合胃口,还是说又哪里不舒服了?”
一时间,盛怀宁味同嚼蜡,却还是逼着自己又吃了好几筷,几乎每一道菜都尝遍了。
她摇了下头,“很合胃口。这是…贺尘晔做的,对么?”
罗稚一噎,后又很爽快地承认,还没忘了打趣她,“这都能吃出来?舌头这么厉害。”
“他在外边吗?”她问。
“刚走。”罗稚答。
下一秒,盛怀宁推开面前的桌子,侧身下了床,快步到了落地窗前。
很凑巧,男人高大颀长的身影刚刚走出住院部的大楼,步子迈得很小,直至埋头走到第一个花坛前才止步,而后如有感应般回头望了过来。
视线交汇的那一刻,盛怀宁不受控地往前挪了一步,彻底抵上透亮的玻璃。
距离不远,她很清晰看见贺尘晔垂在身侧的双手,很克制地蜷握了起来,静静看了她许久,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盛怀宁顿时心慌起来,没来由地,她隐约觉得如果就这样放贺尘晔走了,自己有可能会永远地失去他。
眼睁睁看着那身影越来越小,而后彻底消失。
她跑到茶几前半蹲下去,连续拨了好几通电话给贺尘晔,关机,关机,只有这一个结果。
住院的这几天,盛怀宁怎会不知道贺尘晔是在有意躲着她。
但凡睡醒,她就没见过贺尘晔,可她心里知道他有来过,起码病房里那些她之前放在贺尘晔那套房子里的生活用品,就是很好的证明。
她屏了会儿气,神情并无任何异样,冷静开口,“稚姐,帮我个忙。”
入了夜的住院部,即使灯火通明,无形中还是透着几分森冷的气息。
贺尘晔在家里收好盛怀宁的家居服,再送到医院,时间刚走到十点的位置。
他在客厅看到了正忙工作的罗稚,手提袋放下,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罗稚说了句,“她睡着了,你不进去看看吗?”
贺尘晔的视线直冲着卧室的方向,傍晚与盛怀宁遥遥对望的画面,恰时浮现在眼前。
他点了点头,说:“好。”
门推开,里面的光线十分昏暗。
床上的人睡得并不踏实,只翻了个身,棉被就滑落了半边下去。
他瞧了会儿,才提步进去,先是调高了点室内恒温的温度,才去帮着盛怀宁掖了掖被角。
期间,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极近。
贺尘晔能听见很平缓的呼吸声,不自觉就停留在不足二十厘米的位置,怔怔地凝着。
下一秒,原本熟睡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趁他不备,将双手攀到他的颈后,借力抬身好方便自己能吻上他的唇。
湿滑的舌头很顺利就探了进来,与他的纠缠在一起。
盛怀宁压根没给他反应的机会,很熟练地就扯出了他束在西裤里的衣摆,然后又用纤长的右手包裹住一片棉质。
就在他察觉到即将毫无阻碍地触碰到时,才彻底醒过神。
贺尘晔很蛮横地止住这愈演愈烈的行为,猛一撩开眼,面前的女孩子正哭得梨花带雨,连连颤声,“别拒绝我。”
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咬咬牙,又重新吻了上去。
顾忌着外间有人,他只在边缘处浅尝辄止,直到束缚被褪去,女孩子指尖捏着不知何时拆出来的措施用品戴上的那一秒。
贺尘晔才堪堪明白了过来,自己上当了,可为时已晚。
女孩子十分大胆,推着他倚靠在床头,坐下来的那一刻,额间满是轻薄的细汗,哼出的调子又难-耐又柔媚。
末了,他抱着大汗淋漓的盛怀宁,气息还未喘匀,就听女孩子用着嗔怨的口吻,说:“贺尘晔,你是胆小鬼。”
第83章吵到了83
翌日早,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一室明媚。
贺尘晔面上倦容明显,长指划过手机屏幕,微阖着眼大致扫了遍上面的文字内容。
下床的动作不自觉变轻,他用棉被将床上的人拢好,顺带着理了理身上满是褶皱的衬衫和西裤,才放心出了卧室。
想想昨晚,用放-浪-形-骸来形容最为恰当。
他被罗稚忽悠到医院,后又被盛怀宁三言两语就打乱了所有的思绪,竟真陪着胡闹到了深夜,女孩子一早准备的一小盒措施用品,是用得干干净净。
之后,他几乎没合眼,脑子里有无数个念头疯狂闪过。
直到天微亮,他给自己的生活助理,还有安特助,分别发了条短信。
这会儿,特地跑了趟明隽,将生活助理提前准备好的商务西装带来的安特助,就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着。
贺尘晔走到门口,回头瞧了眼还在熟睡的盛怀宁,扯唇轻柔一笑,才带上门出去。
安特助在察觉到一旁有阴影压来,便急忙站起了身,“早,贺总,您要的衣服。”
“多谢,”贺尘晔接过来,“进来说吧。”
不多久,做了番简单打理的贺尘晔从洗手间出来,边拿起放在客厅茶几上的腕表戴上,边对安特助说:“先去公司。”
安特助一懵,因提前知晓这几日贺尘晔的所有行程安排,急道:“我提前有问过,董事长晌午十点落地港城,下午一点到公司。”
贺尘晔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接着说:“我在网上约了九点去公证处,先回公司整理证明材料。”
公证处?
安特助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但面对上司的决定不好过多询问,只能点了点头。
蓦地,想起什么,他慢吞吞说:“贺总,您和溪溪小姐明天去京市的航班,定在下午三点。”
闻言,贺尘晔打领带的动作一顿,缓缓撩起眼,语气无波无澜,“暂时取消,目前没有要离开港城的计划。”
安特助很罕见地反应迟钝了短瞬,不免有些感慨,恋爱的人果然都很善变。
从公证处出来,贺尘晔马不蹄停回了公司,稍作休息,就去了蒋昀的办公室。
推门而入的那一刻,蒋昀刚将身上的西装外套,递给身后跟着的助理,猛一回头,瞧见是他,扯嗓散漫一笑,“我这也就前脚刚刚回来,是有多着急的事情,竟半分都不愿意等?”
贺尘晔面露歉意,提步朝里走,还没开口,蒋昀就又接着说:“你昨天提的那个请求,要不要再多考虑一下?不过…你若执意想回内地工作,我会吩咐下去,你可以随时过去就职。”
说话间,身后的玻璃门从外边叩响,助理端着托盘,用水晶杯盛着的威士忌,经由走动的动作闪烁着琥珀色的光泽。
蒋昀捏起其中一杯,伸直手臂递给他,在他刚要接住时又急忙收了回*去,“抱歉,忘记你过敏了。”
贺尘晔越发觉得歉疚,声音往下压了几分,埋着头的样子,还真有种小辈做错了事的感觉,“董事长,我考虑过了,还是留下,不走了。”
话音甫落,蒋昀意外瞥过去一眼,摘掉袖扣后开始往上挽着衣袖,语气淡然,一丝不耐都没有,“这次不会再变卦了?你们小年轻谈起恋爱来,都这么喜欢瞻前顾后么?”
贺尘晔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无地自容到了极点。
面对盛太的那番话,他居然真的开始自省,竟在心里做起了假设。
如果他安安分分地待在国外,那么盛怀宁就不会为了他受这么多的委屈;如果他现在及时离开,那么盛怀宁的人生就会恢复到以前那般精彩,工作同样也会变得顺遂。
可转念一想,盛怀宁曾跟他许诺过无数次,让他不要害怕,她永远不会离开他。
而他却自作主张,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将这份感情轻易舍弃,这根本谈不上是为她考虑,跟自私无异。
沉默须臾,贺尘晔的墨眸里,满是对自己颇为不屑的情绪。
三五秒过后,他略微耸了耸肩膀,神情放松了许多,声音里是难以压抑的笑意,“给您添麻烦了,以后不会了。”
见状,蒋昀悠哉着挪到他的面前,很随意地用手背拍了拍他心口的位置,眼角弯起,“臭小子,难得见你铁树开花,我还等着吃你的喜糖呢。”
说完,忙摆了摆手,“出去吧,以后再用这些小事来烦我,你就给我滚蛋。”
贺尘晔没再多话,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往侯梯厅去的这一小段距离,他从口袋摸出手机,想要给盛怀宁打个电话,岂料指尖还没碰上,屏幕就随着一声声振动亮了起来。
顿了下,他滑动后贴到耳边接听。
听筒里传来罗稚焦急的声音,“Dita是跟你在一起吗?”
反应几秒,他回:“没有。我在公司,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罗稚不由语无伦次起来,“刚才我来给她送午餐,就没在病房看到人,然后我足足等了快一个小时,还是没等到她回来,我就去找Dita的Uncle查了监控,画面显示她九点钟就离开了医院,主要的是,她没带手机。你们是吵架了吗?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这会儿,出去用完午餐的员工正陆陆续续回来。
一时间,宽敞的侯梯厅变得无比热闹,所有人在路过贺尘晔时都会很拘束地微微欠身,低低地唤一声贺总。
昏黄的灯光下,贺尘晔的脸色显得尤为苍白,大脑更是一片空白,在面对这一声接着一声的打招呼,只会愣愣地点头。
直到周围再度恢复安静,他赶忙迈入自己的那部专用电梯。
驾车离开地下车库,去医院的路上,贺尘晔说服自己,定是因为他不打招呼就走,惹得盛怀宁不开心,才伙同罗稚把他往医院骗,就像昨晚那样。
途中,路过食樂烧鹅,他特地买了半只,想着这样应该就能逗女孩子开心了。
贺尘晔瞥了眼丢在副驾的打包盒,眉尾轻挑,不自觉就加快了车速。
好不容易到了病房门口,里面挤着的七八个人,除了罗稚还有盛怀宁的助理,其余皆是医院的医护人员。
这时,罗稚刚好发现了他的存在,忙问:“你怎么现在才过来?你快想想,她到底会去什么地方。”
贺尘晔眉头拧紧,难以置信地偏了偏头,怔然着出声,“宁宁她…”
“傻愣着干什么?这里的所有人都急疯了,你怎么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罗稚恨铁不成钢地推搡了他一下。
他骤然回神,右手不由松了劲,打包盒哐当一声砸在了地板上,抄进口袋摸手机的动作变得不自然,掌心里都是汗水。
罗稚的视线时刻追随着他,“你要做什么?Dita根本就没带手机。”
“报…报警。”贺尘晔说话磕绊。
罗稚:“没用,时间不足,警署根本不会立案。”
眼前的人实在过于淡定,再出声,她不得不加重了语气,“别再这样耽误时间了,去…去找啊。我跟在Dita身边这么多年,她绝对不是会意气用事的人,你到底做了什么,让她突然这么任性?”
贺尘晔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走出医院的,又是如何驾车在偌大的港城漫无目的地寻找盛怀宁的下落。
他开始懊悔,就应该在昨晚女孩子抱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时,好好地安慰她,并主动承认错误,不该在这几天躲着她,更不该产生要离开她的念头。
倏然间,半敞的车窗外闪过一抹熟悉的颜色,促使着贺尘晔下意识将车停靠在了路边。
他缓步靠近,抬眸望向头顶那超级粉嫩的门头招牌,脑海中顿时百转千回。
恰时,老板出来送客,迎面和他撞上,“盛小姐刚打电话预定了一盒糕点,也没说什么时候来拿,原来是托您直接过来。再等等,我刚包了一半。”
贺尘晔心里一个咯噔,赶忙拦住,惊愕出声,“你说她有打电话过来?方不方便给我看一下号码?”
老板茫然一怔,但还是回到店里将号码翻了出来。
贺尘晔拿着仔细瞧了会儿,是半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这通来电是从共用电话打出去的。
他将老板的手机递回去,转而接过包好的糕点,目光不禁在那精致的包装盒上多停留了下,伸出的指尖轻而慢地捻过嵌在上面的鲜花。
接下来,贺尘晔循着记忆,几乎跑遍了港城内,与盛怀宁曾一起去过的所有门店。
只是巧的是,每一位老板都接到了盛怀宁打来的电话,没多久,车子的后备箱就被塞得满满当当,从包装盒上拿下来的鲜花,更是在副驾上堆积成了一大束。
不知不觉间,夜色来临。
贺尘晔停好车,站在楼下环顾四周,才发现来港这么久,竟从未有机会如此认真地瞧过明隽的每一处。
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他还是不知道盛怀宁去了哪里。
贺尘晔只能寄希望在这里,女孩子也许一早看见他不在,便着急忙慌回了家。
至于预订的这些东西,只是被他捷足先登,先她一步拿了。
想到这里,贺尘晔不敢再多耽搁,快步进了电梯,望着那不断跳动的数字,心里做了无数个幻想。
按照以往,他刚迈过入户门,女孩子就会像只翩然起舞的轻盈蝴蝶,自远处扑入他的怀里,会攀住他的肩膀,主动撒娇求吻。
很快,随着“叮”的一声,梯门朝两边缓慢打开。
贺尘晔驾轻就熟解锁入户门,果然有轻快的脚步响起,接而才是女孩子雀跃的声音。
“哥哥。”
刚扬起的笑霎时凝滞在嘴角,贺尘晔强装自然,拔高音量应了一声。
溪溪手上抱着刚组好的小幅拼图,笑意盈盈地展示给他看,“哥哥,今天晓阳姐姐陪我组好了两幅,你看漂不漂亮?”
他点头,问:“晚饭吃了没?”
“吃了牛腩面。”溪溪答。
话落,一位约莫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收完厨房的卫生,朝两个人这边走了过来,说话时顿时严肃了不少,“贺总,需要帮您热点东西吃吗?”
贺尘晔扫了眼搁在玄关的大包小包,而后紧盯着那束开得娇艳欲滴的花束,漠然启唇,“不用了,你今天就先下班吧。”
等客厅内只剩下他与溪溪,才慢吞吞问:“溪溪,你今天有没有见过嫂嫂?”
女孩子眼睫耷下,看着很难过,“我已经好久没见到嫂嫂了,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她会不会以后再也不来找我玩了?”
贺尘晔微屏呼吸,抬手摸了摸女孩子的发顶,安慰道:“不会的,可能…可能晚一点她就回来了。”
果然,溪溪听完就笑了起来,面上是藏不住的喜悦,拽着他的袖口左右摇晃,“哥哥,刚才晓阳姐姐说码头今晚有人求婚,可能会有烟火表演,你带我去玩好不好?”
贺尘晔本没什么心情,看到女孩子满眼期待地望着他,不由一愣,根本不忍心拒绝,很小声地说:“可以,你去带件外衫,码头那边会比较冷。”
溪溪眨了下眼睛,往卧室迈得小碎步,都很欢快。
门刚阖上,又很快拉开,将站在玄关一动不动的人,仔仔细细从上往下打量了好几遍。
哥哥身高腿长,是很标准的衣架子身材,用她在网络上看到的那句话来形容,那就是披个麻袋都好看。
她能察觉到哥哥这几天情绪不太好,穿搭不再像以前那样讲究,此时身上穿着的衬衫西裤,就像是从衣柜里随手拿的,怎么看怎么别扭。
刚才离得近,她好像还看见了一点点未打理干净的小胡茬。
静默顷刻,溪溪慢吞吞开口,“哥哥,你要不要稍微打扮一下自己?”
贺尘晔离开玄关,与她遥遥对望,笑着问:“为什么?”
溪溪觉得这笼罩过来的目光极具穿透力,她不自觉就偏开了视线,支吾了几秒,才慢慢说出口,“你看着有点邋遢,我想待会儿烟火表演的时候,跟你多拍几张照片。哥哥,我们已经很久没拍合照了。”
怔了几秒,贺尘晔哼出一声很短促的笑,“好,我去换。”
眼瞅着女孩子终于进了屋,他将那些打包盒收入冰箱,才不紧不慢地去了衣帽间。
衣橱拉开,指尖自左往右轻轻擦过,最终停留在一套用防尘袋包着的靛蓝色英式西装上。
方才溪溪说码头今晚会有人求婚,求婚?
贺尘晔慢条斯理地探入防尘袋,从西装口袋里摸索出了一个做工精巧的丝绒首饰盒,指腹碰上暗扣。
恍惚间,打开阖上,如此循环往复了许多次。
贺尘晔冲完澡出来,换上了一早备好的衣服。
带着溪溪出门时,途径玄关,女孩子忽然顿足,眼巴巴地说:“哥哥,我可以带着这些花吗?嗯…用做拍照的道具。”
贺尘晔伏身下去,从抽屉扯出以前拆下来的丝带,将散乱开的鲜花拢好扎成一束。
动作间,有几片已然蔫了的花瓣掉落下来,惹得一旁的溪溪心疼不已,忙捡起来放在了玄关柜上,又生怕会被保洁阿姨清理掉,还用装糖果的透明小盒子收纳了起来。
步行前往码头的路上,碍于心系已经消失了快十个小时的盛怀宁,贺尘晔依旧情绪不佳,注意力都集中在口袋里的手机上。
半个多小时前,他联系罗稚询问是否有盛怀宁的下落,对方告诉他,盛董盛太已经插手,但凡有消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他。
到达码头时,岸边果然停留了不少人,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都在讨论今晚的烟火表演,似乎对参与这场求婚的男女主角都不甚在意。
这会儿,有好几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手上拎着的竹编篮子里放了许多种类繁杂的糖果,依次分发给来围观的所有人。
溪溪兴高采烈拿了三颗,而后指了指不远处停着的那艘豪华游艇,说:“哥哥,我想去那上面看烟花,可以吗?”
跟着女孩子手指过去的方向,贺尘晔定睛一瞧,从外观来看,极像是私人所有,并不对外开放。
唇瓣翕张,他刚准备解释给女孩子,之前分发糖果的其中一个女孩子去而复返,笑着对他们说:“那艘游艇的主人今晚要求婚,所以只开放今天这么一天,免费的。”
“真的吗?哥哥,我要去。”
还没等到他答应,溪溪就拽着他的手臂往游艇停靠的地方去。
贺尘晔怀里抱着花,不费吹灰之力就被带到了游艇的面前,女孩子满脸兴奋,搓着手用眼神示意他先上去。
他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抬脚迈了上去。
岂料他回过身准备搭把手拉溪溪上来的时候,游艇竟意外启动,而后缓速驶离了码头。
脚下的海水不停地起伏波动,在灯光的照耀下泛起层层金色的涟漪。
贺尘晔霎时懵了,待反应过来,已远离码头足有七八米。
他猛然抬头,本担心将溪溪一个人丢到岸边会不适应,会害怕,会受激,岂料女孩子是半点波澜都没有,眸光闪烁不定。
下一秒,闯入眼帘的,是罗稚还有盛怀宁的助理小祺,一左一右站在溪溪的身边,扬起的嘴角让他一度觉得是自己昏头了。
维港夏天的海风很舒适,贺尘晔沉浸其中,不久才参透这个中蹊跷。
他抬头看向顶层的甲板,因着挥散不去的好奇心,缓步踩着内部的楼梯爬了上去。
花纹美观的柚木甲板上,摆放了大片的玫瑰花,跟贺尘晔此时怀里抱着的是同一品种,只是要更新鲜更馥郁。
他环顾四周,除却栏杆扶手上系着的粉色丝带,这会儿将宽敞的甲板分为两个空间的,用的也是同色的丝质纱帘。
蓦地,周围霎时亮了起来,许多精细的小灯泡散发着昏黄而温暖的光线,映得甲板上如梦似幻。
耳边的声音十分复杂,有路过游轮轰鸣的汽笛声,还有带起的水流拍打船体的声音,还有海风拂起纱帘的猎猎声响,便显得忽然响起的钢琴声非常莫名其妙。
贺尘晔提起一口气,屏息往前走,隔着纱帘,能看到里面朦胧的人影。
披肩长发,身姿曼妙,双臂和身体都跟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摆动。
他终是按捺不住,长臂一伸,拨开遮挡视线的纱帘。
钢琴前坐着的人,彻底坦露在面前,身上洁白如雪的软纱长裙,经海风一吹,飘扬在空中,轻盈如羽毛。
贺尘晔无法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究竟是何心情,倒像是失而复得。
他眨眨眼,将眼泪强行逼了回去,站在一步远的位置,静静等着面前的女孩子弹完一曲。
不多久,周围终于沉寂下来。
贺尘晔不自觉拢紧抱着那束花的手臂,不紧不慢地低唤了一声,“宁宁…”
闻言,女孩子挪开身后的琴凳,慢悠悠转过身。
四目相接,贺尘晔看清了女孩子眼底闪过的一丝狡黠,仿佛在对他说,笨蛋,我厉害吧。
他愣了足足有三秒,终于想明白了今天所经历的这些,究竟是什么情况。
确实厉害,为了忽悠他来这里,居然请了那么多的托,而且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做到了。
盛怀宁抿住上翘的唇,心里隐隐还带着气,面前的这个人躲了她好几天,昨晚将她从里到外吃了个遍,一大早就提着裤子跑了,活脱脱是骗身骗心的臭渣男。
她轻轻一咳,将男人的注意力叫过来,柔着声进入正题,“贺尘晔,你又想退缩了是么?”
贺尘晔没应声,因为确实萌生过这个念头,才更觉无地自容。
盛怀宁咬咬唇,觉得委屈,下一秒又因为眼前的人窘然的表情,心软到一塌糊涂,小声安抚,“你别怕,我不会怪你。”
说完,她无可抑制地勾起明媚的笑,“你不敢,那就换我来。你往后退一步,那我就往前追一步。”
很快,她颇为无奈地耸耸肩,“没办法,谁让我喜欢的人是胆小鬼,不敢表白,更不敢…求婚。”
求婚?
这两个字眼毫无阻碍地传入到贺尘晔的耳朵里,他抬眼一觑,神情不禁慌乱了几分,右手下意识抄进了口袋,摩挲着顺手带出来的那只丝绒首饰盒。
还没来得及掏出来,女孩子往前一步,堪堪抵上他的鞋尖,乘胜追击继续娓娓道来,“我漂亮吗?”
他张了张嘴,后被抬手止住。
盛怀宁根本没打算要听他的回答,视线一垂,扫了眼自己身上的裙子,“你知道我身上的这件衣服叫什么名字吗?”
贺尘晔听见这句,再次认认真真看了一遍,是很宽松的版型,两条长而宽的肩带上饰着几朵玉兰花,正式又不失俏皮灵动,极像是纯净又妖娆的梦中仙。
盛怀宁看清了这已渐渐入迷的眼神,无意勾勾唇角,“是晨袍,只在一些特定的场合穿,结束后就该换嫁衣了,最后是…婚纱。”
“贺尘晔,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以后,你再有半点想要离开我的想法,我都不会再要你了。”
话音将落未落,贺尘晔一直垂在身侧的手,终于抬起,就停在她的眼前。
五指摊开,掌心里的丝绒首饰盒随着咔哒一声打开,里面硕大无暇的浓彩粉色钻石戒指,差点晃瞎她的眼睛。
盛怀宁记得这枚戒指,是她曾经为了试探贺尘晔时,提起的那枚在苏富比秋季展场里展示的十五克拉的粉钻。
她木讷了好一会儿,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因为真的喜欢,她有好长时间去刻意关注过这枚戒指的去向,最后只知道被一位私人买家以八千多万港币买走,那会儿还暗自失落了许久。
原来…在这里。
贺尘晔直愣愣地望着她,用着无比认真的口吻,“你说完的第二天就买了,一直留着没敢送。我知道送钻戒的含义,那时我没那个底气,我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若是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会不会毫不犹豫地离开我。”
“我没什么多大的雄心抱负,以前的梦想是认识你,后来我渐渐不知足,我希望你能爱上我,更希望…能娶你为妻。”
盛怀宁睫毛颤了下,猝不及防发出茫然的一声。
贺尘晔往前一靠,以额抵额,声音莫名变得温柔又缱绻,“我很幸运,你给足了我底气。”
“所以,现在是我问你,盛怀宁,你愿意嫁给我吗?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盛怀宁头一次发现贺尘晔的眼睛,居然温柔到能掐出水来。
她凑近吻了一下,眼前瞬间浮起一层水雾,晶莹的泪珠终是控制不住全滚落了下来,一时间又是哭又是笑,“贺尘晔,你可不许骗我。”
最终,在烟花升起炸开之际,
盛怀宁听见贺尘晔伏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不敢,我那骄纵蛮横的大小姐。”
真好。
——你终于看到我了。
【正文完】(翻页看一下作话)
第84章吵到了84
游艇停靠在码头,是在清晨时分,香江上薄雾弥漫。
盛怀宁窝在贺尘晔的怀里,香肩半露,是丝毫感觉不到冷。
她下意识动了动,很是不满地瘪唇,仿佛身上的不适还在。
昨晚所发生的种种,如电影片段般,在脑海中一帧一帧地快速闪过。
盛怀宁搞不明白,自己辛辛苦苦准备了那么多,就是为了用求婚在贺尘晔的心里打一针定心剂,让他以后乖一点,不许再作天作地。
谁知她准备的戒指还没送出去,就被这家伙捷足先登,怎么想都觉得亏。
那会儿她沉浸在无尽的喜悦里,根本没时间去想这么多,后被贺尘晔抱着回到卧室,都还觉得晕乎乎的。
房间内她也一并差人做了装饰,都是她喜欢的朱丽叶玫瑰。
被贺尘晔丢上柔软的床面时,铺了厚厚的一层花瓣随着惯性扑起来大多数,落在她的脖颈、手臂,带起一种很怪异的酥麻感。
盛怀宁想抬手揩去,却被贺尘晔桎梏住按在头顶,而后低身靠近,衔咬住她身上连衣裙的肩带缓慢褪去。
期间又有少许花瓣扬起,轻柔地飘洒在她的身上,像是雪地里绽放的红梅,耀眼夺目到让贺尘晔不由呼吸一滞。
目光时不时会碰撞在一起,使得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盛怀宁静静地看着,唇瓣一动,刚吐出一个音节,就被身前男人的举动骇到抿紧了唇。
她双颊酡红,视线落在贺尘晔的发顶,微微垂下的睫毛颤动得越来越快。
男人用舌描摹着她身上花瓣的轮廓,一片接着一片,痒意一路往下蔓延,最后抵入她的最深处。
“贺尘晔,你…”盛怀宁眯着眼睛,全身的肌肉绷到最紧。
她真的有很多话想要问贺尘晔,可是…可是这家伙竟然将床头托盘里放着的奶油蛋糕,尽数用指尖抹在了她的身上,根本没给她反应的机会,就立刻凑上去品尝了起来。
盛怀宁忍得很痛苦,觉得这种黏腻的感觉直达心口,让她是一丁点呻出来的力气都没有。
贺尘晔浓眉一拧,不满她如此,并着的两指很有技巧性地挑衅她故意抗衡的理智,舐弄着囫囵开口,“宝宝,我好想你,出声好不好?”
盛怀宁本就禁不住他这般称呼自己,再加上一天未见,还有这家伙在这段时间一直躲着她,各种情绪堆积在一起,让她情不自禁就哭出了声。
贺尘晔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很是心疼地吻了吻她的耳尖,“怎么哭了?”
盛怀宁摇摇头,抱着他的脑袋,附耳埋怨:“贺尘晔,啊啊啊——你真的太烦了!”
她急切地需要一个来宣泄情绪的出口。
接下来,两个人不知疲倦,疯狂地用行动倾诉着对对方的想念,直至刚刚,才彻底停歇下来。
盛怀宁闭了闭眼,摒弃掉这些杂念,可是那明显的不适让她根本没法忽略,不自觉扭了扭,“好了,我累了。”
“不要,”贺尘晔揽着她的腰,用着乞求的口吻,“宝宝,不够。”
“你给我闭嘴。”她没好气地主动往前挪。
然而身后的人很快就追了上来,再度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贺尘晔有种生怕以后没机会了的感觉,立刻拢抱住了她。
盛怀宁哼得很小声,不由自主沦陷其中,加剧了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末了,两个人汗涔涔地抱在一起,盛怀宁眼睫慢慢敛下去,浑身上下跟散架了一样,是半点劲儿都提不上来。
脑子里一团浆糊,但心里的委屈却只增不减。
她垂着眼袋,眼神没有焦点地盯着从窗帘泄进来的一隅晨光,声音弱到几不可闻,“贺尘晔,你可得想清楚,我没有离婚的打算。”
贺尘晔身形一颤,很是难为情地啄吻着她耳后的软肉,唇一动,热息全拂进了她的耳朵,“对不起。”
盛怀宁真的很想立刻昏睡过去,猛一听到这话,强忍着身上的酸痛翻过来跟他面对面,“你居然道歉?难道你有这个打算?”
闻言,贺尘晔扯出一个温和的笑,女孩子眼圈红红的,大概是被他吓怕了,听风就是雨,完全不给他说完的机会。
他凑近吮上红润的唇,不再拐弯抹角,用词很新潮,“我惦记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会有这种逆天的想法?”
微顿,补充,“宝宝,以后别再像昨天那样了,我是真的担心。”
盛怀宁不以为意,白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这滋味不好受吧?你也该尝尝。”
“所以是为了报复我?”贺尘晔抓住她散落在身前的长发,在她的颊边轻扫而过,惹得她不由皱了皱鼻子。
她拨开他的手臂,并牢牢地压到棉被里,“我才没有你那么小气。”
倏地,两相静默。
贺尘晔能感知到盛怀宁心头挥散不去的火气,或许用委屈来讲会更贴切。
他有意想要分散女孩子的注意力,拉过搭在床头的真丝睡袍包裹住盛怀宁,抄过膝弯抱进了浴室。
这艘豪华游艇,还是盛銮敬在与沈诗岑结婚三十周年时,送沈诗岑的礼物,那会儿可谓是轰动一时。
媒体连连称赞两个人情深意切,打破了之前为了利益逢场作戏的所有传闻。
有人称赞,自然有人眼红,圈内盛传沈诗岑好手段,不知施了什么妖媚狐术,将盛銮敬迷得团团转,还造谣沈诗岑读书时就跟风尘女差不多,不少青年才俊为了她大动干戈。
因为这个,沈诗岑还跟盛銮敬闹了不愉快,明明是这家伙女友不断,在遇到她以后才慢慢转了性,结果反倒变成了她的不是,当晚就收了行李回自个儿家,盛銮敬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哄回来。
至于那些在背后生事的人,听说被盛銮敬整治得很惨。
这些都是后话了,虽说是送沈诗岑的礼物,但没多久就被盛怀宁占为己有,那时盛銮敬生怕沈诗岑不高兴,又偷摸着订了一艘,现如今还没到货。
进了浴室,贺尘晔将盛怀宁放入浴缸,自己才贴着边坐了进去。
他环抱着身前的人,小心翼翼地擦洗着,期间盛怀宁是一声不吭,只认真玩着漂浮在水面上的泡沫。
后来渐渐没了动静,就在他以为对方可能睡过去的时候,下一秒就冷不丁被忽然传来的女嗓吓了一跳。
盛怀宁伸了个懒腰,顿觉神清气爽,小声问:“贺尘晔,你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贺尘晔自知躲不过,更清楚按照盛怀宁对自己的了解,恐怕早就猜到了这段时间他突然反常躲着她的具体缘由。
他将女孩子抱出水面,仔仔细细地拭干净身上的水珠,还应着女孩子的要求做了护肤,良久才放平和语气,说:“你住院的第二天,我跟盛太太单独聊了会儿。”
闻言,盛怀宁猛然抬头,迎上他无甚波澜的一双眼,“我妈咪这次说了什么,居然这么轻易就让你动摇了。我猜,要不是我让稚姐骗你来医院,你这会儿是不是已经不告而别了?打算去哪儿,纽约?”
“你真狠心,贺尘晔,连分手都不愿当面对我说,学别人断崖式分手?”
说完,她自己裹好浴袍转头出了浴室,堵着气爬上了床,捂上棉被闭眼酝酿睡意。
贺尘晔光着膀子,只下半身着了条柔软的家居裤,一掀被进去就从身后抱住了她,知道她没睡着,考虑片刻,才慢吞吞说:“我没想到盛太太竟那么早就知道了我们在一起的事情,你之前每一次从家里回来都很不开心,我问过你,你说是因为他们不同意你拉大提琴所以争吵不断,我信了你的话,并且是半分怀疑都没有,直到那天,我才知道,居然都是因为我。”
“宁宁,你懂那天我赶到你家,看到你被打时的心情吗?我很后悔,如果我安安分分待在纽约,别回来费尽心机接近你,这些就都不会发生。如果这样的生活要一直持续下去,我怎么忍心你左右为难,或者说再为了我受其他的伤害。”
“我没经历过亲情的温暖,断不能让你陪着我一起失去。”
盛怀宁叹气,依旧闭着眼睛,说话时带着若有似无的哭腔,“你觉得长痛不如短痛,说不定等你离开后,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放下你,然后跟别人双宿双飞?贺尘晔,你甘心吗?”
话音甫落,贺尘晔无可抑制地深吸了口气,胸腔因为酸涩的情绪起伏不定,不由自主就收紧了环着她的那只手臂,“不甘心,但我好像…没有别的办法了。”
“那现在呢?你何不直接拒绝我,总好过你后面再犹豫不定,又要离开我。”盛怀宁开始破罐子破摔。
贺尘晔怔住两秒,后将脑袋埋到她的颈后,耐着性子回答她的话,“宁宁,你相信我,我不会再犹豫,也不会再生出要离开你的念头。”
隐约间,能听见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在寂静昏暗的环境下显得格外突兀。
盛怀宁睫毛很长,阖眼耷下时衬得模样格外温驯。
或是因为有了他那句极具安抚性的许诺,终于舍得翻身过来,娇声咕哝,“万一我妈咪再来找你呢?或者说我又受委屈,再被打呢?”
贺尘晔眸底闪过一丝慌乱,转瞬就换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保证,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这么说,你是有办法搞定他们了?”
“百分之五十的把握吧。”
盛怀宁语气欢快了不少,“是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贺尘晔说得很郑重,“我总该为我们之间付出点什么。”
“很抱歉。宁宁,以前都怪我,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
盛怀宁受不了眼前的人这般讲话,毕竟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而不是为了事后被发现让贺尘晔愧疚。她扬起笑,脱口而出,“你乖一点,我就不觉得委屈。”
贺尘晔:“信我,会很快好起来的。”
第85章吵到了85
公证处的工作效率极高,不出一周贺尘晔就接到了电话,告知他可在工作日期间随时前往领取公证书。
贺尘晔不敢多耽搁,免得夜长梦多。
他在接到电话的次日一早,先是回公司吩咐安特助代劳一些推不开的工作,而后就乘电梯前往地下车库。
岂料,车门刚打开,人还没坐进*去,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贴耳接听后,蒋昀示意他去一趟董事长办公室,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同他谈。
他只好作罢,转头又进了专用电梯。
直升至次顶层,刚迈出去,就看见夏铭灰头土脸地从一旁的走廊绕了出来,目光在他身上短暂停留,然后愤愤然地迈入员工电梯,让他是一头雾水。
按道理,夏铭作为公司高层,是有使用专用电梯的权限。
贺尘晔慢悠悠收回视线,迎面撞上蒋昀的秘书,显然是过来接他的。
热情得有点反常,他很少有如此懵懵然的时候,此时只好埋头跟着往前走。
进入办公室,蒋昀一如往常,右手握着水晶杯品酒,抬眸看见是他以后,很是爽快地笑了好几声,勾手招呼他,“快进来,坐。”
贺尘晔颔首问了声好,心里忽然就没了底。
虽说蒋昀对他的态度一向如此,但这般殷勤还是在游说他离开纽约的公司,就职百信证券那一次。
他坐得非常规矩,还显得有点拘束,语气是强行压抑后的平静,“董事长,您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蒋昀本打算徐徐图之,不料面前的人还是这么没耐心。
他先是放下手里的酒杯,示意助理进来将茶几打理干净,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之前我说过,等你从沪市回来,会给你一个交代,没成想这件事实在有点棘手,所以晚了一段时间,希望能够挽回你跟盛小姐的损失。”
贺尘晔木讷了好一会儿,表情渐渐阴沉下去。
半晌无声,脑海中闪过方才夏铭瞧见他以后,那带着怒意的眼神,还有不带遮掩的敌意,他霎时明白了过来,“您是想说,幕后指使人是——”
蒋昀有点自惭形秽,点了点头,截断他的话,“是夏铭。归根结底,也有我的责任,之前与IRS的合作也是他在从中作梗,只不过那时他是受人所托,想必你也能猜到是谁,但这次是他自作主张,将全公司上下所有人的心血视如草芥,只为能拉你下水,这些已经触及到我的底线。”
“公司内部已经讨论过,会在公众面前还你清白,同时也会给予夏铭辞退的处罚,并扭送警署,他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点代价,当然,这也是他应得的。”
其实自那日盛太跟他单独聊过以后,贺尘晔心里便已经有了答案。
只是那会儿他忙于盛怀宁的事情,脑子里都在无休止地思考对于这段感情,他到底该何去何从,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的。
沉默了会儿,贺尘晔情绪没什么起伏,但还是觉得蒋昀言语间有些过于严肃,几不可闻地短叹过后,才道:“董事长,因为我的私事,差点给公司带来无法挽回的损失,我难辞其咎,其实——”
话没说完,蒋昀抬手止住,似是知道他会说什么,便索性不再拐弯抹角,“尘晔,你不必感到于心不安。从一开始,我器重你,就是欣赏你的工作能力和行事作风,百信需要你这样的人,再者,损失你已经利用自己的人脉填补完整,功过相抵,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从百信大楼出来,贺尘晔从未这般轻松过。
这种惬意的舒爽还来不及过多感受,就被待会儿还要面临的事情给敲打清醒了。
公证处知道他要来,早就将公证书妥帖收好了。
递给他的时候,再三叮嘱他不要着急,可以坐下来仔仔细细地核对。
贺尘晔眉眼一扬,露出释怀的笑,只翻看了一遍,就急急忙忙驾车离开了。
再停下来,是在半个小时后。
地点是——紫澜山庄。
这一次,贺尘晔并未多费劲就直接将车开到了主楼外,并在一下车就看到了盛怀宁的随身管家,秋姨。
相较以前,完全是两种待遇。
他把一早备好的礼物交给跟在身后的几位佣人,后在引导下到了之前短暂停留过的主客厅。
工作日的时间,贺尘晔原本以为只会见到盛太,岂料盛董事长同样等在家里。
他微微欠身,用的不再是以前冷冰冰、毫无温度的称呼,柔声打招呼,“叔叔,阿姨,好久不见。”
沈诗岑与贺尘晔接触过许多次,闻言面露诧异,忙不迭抛给身旁的盛銮敬一个茫然的眼神。
盛銮敬没什么表情,做出平常在公司里,或是忙公事才有的严肃模样,故意拿腔拿调,“嗯,坐吧。”
贺尘晔颔首,落座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冲着送茶水过来的秋姨道了声谢,然后在左手边两个人的注视下,有条不紊地从公文包里拿出了好几沓文件,整齐摆放在茶几上。
沈诗岑依旧是一头雾水,转而跟盛銮敬对视一眼,才倾身过去稍稍翻了几页。
只短短几行字,就明白了贺尘晔此番前来的目的,这些都是她曾经在与盛銮敬结婚前经历过的。
财产公证、婚前协议,那会儿她跟盛銮敬是非常斤斤计较,生怕自己会吃亏。
可是贺尘晔,不仅将自己的所有财产全都进行了公证,还拟定了一份具有法律效力的协议,那就是——不管是婚前婚后,一半财产归属盛怀宁个人所有,另外一半则归属贝溪,但债务方面自行承担。
不近不远的距离,盛銮敬只需瞟过去一眼,就能看清沈诗岑翻开的那几页。
他不由拧紧眉头,暗暗觉得贺尘晔是来挑衅的,晚一点等到无人时,沈诗岑定会找他扯旧账,这几天恐怕都要睡在客房了,然后用餐只能吃素。
回想一下,当初婚前他和沈诗岑签的那份协议,将两个人的每一毫每一厘都算得清清楚楚,哪怕是婚后,都有一整年的时间,两个人在经济上始终是井水不犯河水。
果然,盛銮敬已经感知到了沈诗岑抛来的一记眼刀。
他强装镇定,攥拳到嘴边,低低地咳了一声,说:“如此大费周章,你的目的是什么?”
贺尘晔沉思半刻,声音很轻,有着别样的郑重与认真,“叔叔,阿姨,我知道这些,于你们而言,只是冰山一角,可这是唯一能证明我对宁宁感情的方式了。在出身方面,我这辈子都没法与她相配,但我从来没想过借由她,或者盛家,来获取一些本不该属于我的东西。”
稍顿几秒,他无声弯唇,“我喜欢她,自然不想让她受任何的委屈。之前我确实有考虑过就这么算了,可在知道她因为我跟你们闹了那么多次不愉快后,我只觉得自己挺窝囊的。这段感情,她做了那么多的努力,而我却只想着当缩头乌龟,现在,也该轮到我了。”
“叔叔,阿姨,我希望可以得到你们的认可。”
盛銮敬一时哑口无言,反倒是沈诗岑就自在了许多,戴着大颗翡翠戒指的那只手搭上那沓文件的边缘,在光滑的茶几上缓缓往前推,“时间不早了,我打电话叫宁宁回来,留下来一起吃晚餐吧。”
话音刚落,贺尘晔无法抑制地愣在了原地,眼睁睁看着沈诗岑和盛銮敬前后脚起身,怔然着出声,“我——”
沈诗岑接过盛銮敬递来的披肩,唇角勾着淡笑,“宁宁最喜欢惊喜了,我怕你没钱给她买礼物。”
只这一句,他终于反应了过来,话中难掩激动,“阿姨,谢谢。”
咳——
盛銮敬心生不满,假模假样地连续咳嗽着,在努力增强自己的存在感。
贺尘晔松了口气,瞬转话锋,“叔叔,我托朋友带了盒特级珍藏的Cohiba,希望可以合您的口味。”
盛銮敬虚眯了下眼,脸上终于挂起了笑,“离用餐还有段时间,我先上楼换件衣服,你再来书房陪我聊会儿。”
他挑了下唇,应:“好。”
靠维港,明隽。
“溪溪,有甜点吃,快出来。”
盛怀宁解开丝带,冲着书房扬起声调喊了一句。
“嫂嫂,等一下,我看完这一段。”
女孩子自进了书房,已经快三个小时没出来了。
罗稚盘腿坐在地毯上,左手握着盛了小半杯果汁的琉璃杯,右手捏了个洒满糖霜的甜甜圈,逮着空儿感慨了好几句真用功。
盛怀宁窝在沙发角落,笑得有点娇羞,抱着手机聊得不亦乐乎。
期间时不时会用点心叉扎一小块糕点塞入嘴里,然后又立刻将注意力放在与贺尘晔的微信聊天框上。
客厅朝阳,这会儿阳光泄进来,暖洋洋一片。
罗稚埋着头,刚准备抬起找盛怀宁搭话,不料被一道刺眼的光芒晃了下眼睛。她托腮,紧紧盯着盛怀宁的左手,中指上那枚工艺精湛的粉钻戒指,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盛怀宁回完一条消息,伏身去拿糕点,恰好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先是将自己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才茫然着问:“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