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无需我出手了。”
山脚下有一间客栈,何隽等人骑马来到客栈外,看来是打算在此处落脚,又或许他们的目的地本来就在这里。
陆风飘然落地,站在门口打量着客栈。
原本热闹的客栈在他眼里却是大火后的废墟,到处都是烧焦的味道,其中还有鬼影晃动。
陆风并没有进去,里面的人和鬼也都没有发现他。
按理说捉鬼人既然来了,那就无需他动手,只是这样一间大的鬼楼在这里,他走也不安心,就在外面的树下盘膝而坐,看结果如何。
第206章祸福难说
热闹非常的客栈里走出一个身着粉色衣衫的貌美女子。
她慵懒地靠着门框,笑着问客栈前的人为什么不进去。
何隽他们对视一眼后,选择将马留在客栈外,然后握紧了手中的刀,一言不发地进入客栈。
客栈中人影绰绰,何隽几人一进来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仿佛没有见过他们这种人似的,一直小心打量。
“几位客官要点什么?吃喝玩乐我们都有哦。”
女子举止妩媚,身体不自觉靠近一个铜牌捉鬼人,身上的胭脂香味沁人心脾,让那捉鬼人有些忍不住多嗅了两下。
那女子看着是对身边的铜牌捉鬼人有意,状似不经意地撩拨,但眼睛却是看着对面的何隽。看起来是想靠近又不好意思靠近,此外还时不时往何隽腰间大刀上看去。
“上酒来。”
何隽把刀往桌上猛地一放,沉沉的刀声吓得那女子身躯一颤。
“喝酒便喝酒,客官如此凶做什么,吓到人家了。”
女子娇嗔一句,转身离开,只是回过头后那魅惑的笑意俨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惨白的死人脸。
等人走了,何隽突然一杯水淋在了那痴痴看着女子离去,而舍不得回神的铜牌捉鬼人脸上。
“尸香味好闻吗?”
被水泼醒的捉鬼人脸色煞白,他从门口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心里准备了,但是没想到一进来还是中招。
此刻看着何隽铁黑的脸色,羞愧地低下头。
“大人,这事也不怪他,实在是这鬼物的幻境了得,我方才也险些着了道。”
若非是何隽的震刀声及时唤醒了他,他只怕也会和其他人一样。
想到这里他不禁脊背发凉,如此厉害的幻境,可见这鬼物实力不俗,难怪之前的人进来后就没有再出去,看来都陷入了幻境里,而后被悄无声息的分尸扒皮了。
何隽闻言看了一眼之前中招的捉鬼人,冷声道:“你实力不够,一会动手了就退到门边去,情况不对就往外面跑。”
那铜牌捉鬼人羞愧地低下头,轻声道:“知道了。”
他明白这话并非是何隽瞧不起他,而是若真是连他们都应付不了的鬼物,那能活一个算一个。
突然。
“几位客官在说什么呢?不如说出来大家伙一起听听。”
女子怀里抱着一个酒坛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何隽他们,那僵硬的脸看着着实让人不适。
“动手吧,无需再耽搁了!”
话落,何隽几人瞬间拔出大刀,手中还拿着一个角铃。
方才就是因为这个角铃他们才自成一界,谈话无所顾忌。
拘鬼阵法已成,原本热闹的大堂瞬间变成一个囚笼,将那些装作客人的幽魂全部拘住。
众捉鬼人晃动角铃,使得被困阵法中的鬼物痛苦不堪,一个个原形毕露,疯狂冲击阵法。
捉鬼人的角铃声清脆悦耳,但是在女子耳朵里就像是魔音一般,让她不适地往后退去,怀里的酒坛也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成碎片,浓烈的酒香顿时弥漫在整个酒楼之中。
“屏住呼吸。”
闻到酒香,就算是何隽都有些昏头,连忙叫人封闭嗅觉。
“几位客官进来就要打要杀的,如此对付我一个弱女子,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
说着说着女子就有些生气,表情越发狰狞,“说到底你们男人都一个样,欺软怕硬,都该死!”
尖锐的鬼叫声在楼中盘旋,何隽眉头一皱,猛敲大刀,刀声与鬼叫相互摩擦着。
“恶鬼!休要猖狂!”
话落,他已经提刀冲了上去,一刀砍入女子肩膀中,但女子不怒反笑,血红的利爪猛地向何隽抓去,一人一鬼顿时交手在一起。
阵法中的鬼物都只是一些游魂,不多时就已经消灭大半,众人压力顿减,其他捉鬼人见状便要上前支援,只是这时,客栈后面又冒出几个浑身烧伤的鬼物出来。
他们个个张着血盆大口朝捉鬼人扑来,显些将拘鬼阵扑开。
“怎么会有这么多恶鬼。”
其中甚至还有一个厉鬼。
光是这些东西就已经足够让其他人自顾不暇,甚至他们还要分出心神稳住阵法,免得那些游魂跑出来捣乱。
今日这客栈中,便是一个游魂都不能放出去。
但如此一来,何隽一个人对付女鬼就有些困难了。
交手后他才知道这女鬼是个鬼将,还是一个怨气极为恐怖的鬼将。
当女鬼将全身鬼气放出之时,他会失去女鬼的踪迹,不自觉地踏入早已经准备好的幻境之中。
这女鬼的幻境着实厉害,有些时候他甚至都分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身处幻境之中。
但奇怪的是,每每在这个时候,他眼前的幻境总是会不攻自破。
看到这一幕的何隽也百思不得其解,那女鬼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卑鄙无耻的男人,只敢背地里使手段,有胆就把身上法器拿出来!”
可何隽同样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宝贝,叫他拿他还真拿不出来,若是能拿早就拿出来了。
女鬼见何隽一言不发,不禁怒火中烧,脸上越发狰狞,露出了化脓流恶水的脸。
“去死!!”
女鬼身上鬼气躁动,分化成无数只大手扑向何隽。
因为动作多大,女鬼脸上撕裂,尤其是烧烂流脓的嘴角直接露出了牙床。
何隽单手起势放出他刀中封印的鬼物,驱使其冲向女鬼,自己则是提刀挥砍冲过来的鬼手。
但是他豢养的鬼物显然不是那女鬼的对手,被一手戳破了胸膛,泄露出不少鬼气。
何隽受到反噬,喉咙里涌出鲜血。可就是这停顿一瞬的功夫。
他的后背就被一只鬼手抓破,顿时鲜血淋漓,同时,另一只鬼手趁机猛拍一掌,将他拍飞出去狠狠地撞到墙上,落下时又砸碎了桌椅。
一连串的冲击让何隽头晕目眩。
“大人!!”
听见呼声他连忙稳住心神,抬眼望去就发现几个兄弟被鬼手抓在手中,霎时,楼里响起一道道清脆的骨头断裂的声音。
“该死!”
何隽猛拍地上,借助反弹力站起身来,一口心头血喷洒在大刀上,刀身顿时亮起猩红的血光。
感受到威胁,几只鬼手同时向何隽抓去,何隽却是猛踏地面,身躯爆射而出,从几只鬼手底下险险穿过,霎时就出现在女鬼面前。
女鬼全身鬼气已经放出,只能自己抵挡,但是她没有料到这一刀竟然会这么强,眨眼间就砍下了她的头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笑……”
女鬼头颅被何隽提在手里,他拉紧头发时,头皮就这么被扯了起来,露出头皮下正在蠕动的蛆虫,混着恶心的腐烂味冲击着众人眼睛。
有人情不自禁地挠着头,觉得头皮下很痒,像是有东西在爬。
先前那被尸香迷惑的铜牌捉鬼人看见这一幕时,胃中一阵翻腾。
“你们必死无疑!”
身躯倒下,女鬼头颅却还是在喋喋不休,刺耳的笑声在楼里回荡。
何隽不搭理她,回头看大家只是受了伤,并没有一个人死去,心中松了一口气,不过他们已经筋疲力竭,不能在这里逗留。
“一把火烧了。”
其他鬼物早已经被诛杀大半,剩余的见何隽凶残的模样吓得满楼逃窜。
何隽不打算再追杀他们,大鬼已经诛杀,这些小鬼只管用捉鬼人特制的火烧干净就是。
“布火阵,别让他们逃出……”
“噗呲!”
触不及防的,何隽不可置信地低下头去,发现自己的肚子被捅了个对穿。
“大人!!”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顺着捅破何隽的东西看过去,就见一个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有发现的鬼王正冷眼看着他们。
“快……逃……”
微弱的两个字混着鲜血从何隽嘴里喷出。
但是那鬼王显然不想再给他说话的机会,攻势迅猛地直击何隽天灵盖。
“大人!!!”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没有人能反应过来。
可就在众人绝望之际。
“嗡!!!”
一道绚烂白光从何隽身上亮起,众人下意识闭上眼睛,这反倒是更加能清楚地听到有什么东西被灼烧着。
“嘭!”
强大的冲击将何隽一下子震飞,刚好倒在门边那铜牌捉鬼人的身上。
众人不明所以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直接傻了。
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那鬼王的伤看起来要比何隽的伤严重多了,身上冒着灰白的烟,不少地方都被烧烂了、烧穿了。
而一切显然与那悬浮在空中的平安符有关。
众人现在哪里还能关心何隽,就连何隽自己都顾不上自己汩汩冒血的窟窿。
“真的……这一次的平安符是真的……”
甚至比他们听说的威力还要大。瞬间就重伤了鬼王。
“那个瞎子怎么会有这个东西?他究竟是谁?”
此刻,众人心中的震惊无法言表,不知道是该震惊这鬼楼里藏着一个鬼王,还是震惊那被他们当做假货的东西竟然是真的。
比起他们的庆幸,那鬼王却是十分惊恐。
从做鬼开始后,他就没有真正感受到痛苦。但是现在,他被灼伤的地方传来的那种钻心刺骨的痛,就算是魂体都忍不住战栗,纵使用鬼气也无法修复受伤的地方,反而只会无尽消耗鬼气。
他只能顶着这副重伤的样子面对这些人。
那喋喋不休的女鬼离何隽最近,此刻已经寻不到她的影子,甚至连一点灰都没有留下。
此刻双方都呈重伤的姿态,两两相望,谁也不敢率先动手。
倒是那平安符就像是悬在鬼王头上的利剑,让他心生畏惧,想了想打算先逃为妙。
这鬼王能屈能伸,说逃便逃。
他一动,众人如临大敌,就在他们准备好拼死一搏时,却见鬼王竟然只是虚晃一枪,眨眼就转身逃出鬼楼。
也是直到他离开,这鬼楼才出现变化。
那火烧后的痕迹开始向着四面八方蔓延,楼体逐渐倒塌。
女鬼抱出来的美酒也变成了带着血腥味的猩红液体。
众人连忙退出去。
下一秒,鬼楼轰隆一声就倒得只剩一个摇摇欲坠的框架,到处都是大火后的痕迹,废墟中甚至还有许多被烧焦的尸骨。
众人深感苍凉、唏嘘。
“完了,平安符!”
他们没看到平安符出来,毕竟那不是人,还知道逃跑。
何隽此刻也顾不得伤势,着急道:“快扒出来!”
众人闻声而动,可突然。
一道白光飞到何隽手中。
“这是……它自己回来了。”
“莫非这东西还是灵物?”
何隽闻言伸手试探一番,然后摇摇头。
他甚至觉得这平安符上的痕迹都有些淡了,看来威力大不如前。
“一文钱,捡回一条命……”
何隽也不知是该悲还是该喜。
曾经散尽千金才换来一个假货,险些丢了性命。
如今一文钱捡到真货却不识,反倒被救了性命。
果然是祸福难说。
另一边,逃出去的鬼王在去深山和去城镇中难以抉择。
逃入深山他伤迟迟好不了,易被其他鬼物盯上。
逃到城镇可以吃血食尽快恢复,但同样容易被人盯上。
就在他左右为难时,身旁有温和的声音传来。
“怎么不逃了?”
第207章冒充鬼差
鬼王看着突然出现在身边的陆风,不禁冷汗直冒。
这人来无影去无踪,宛如一阵风那般让人琢磨不透,看不出具体的深浅。
但是他能感受到那令人心悸的气息,同烧伤他的符纸气息一样,显然那符纸就是出自面前人之手。
“高人何必揪着不放呢,人有人道,鬼有鬼道,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诛了我高人又能得到什么?不是那些捉鬼人,杀了我也不会得到一丝好处。”
“陆某非为好处而来。”
陆风负手站在云团之上,夜风中尽显潇洒从容,清冷月色下他笑容温和,但说出的话却是叫鬼王如坠冰窟。
知道面前的人是铁了心不会放自己走,鬼王眼睛一转,强壮镇定。
“我可是地府的鬼差,若是杀了我,高人不怕得罪地府吗?”
陆风闻言愣了一下,深深看了鬼王几眼。
这副模样落到鬼王眼里就是陆风犹豫了,见状鬼王大喜,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挺起胸膛直视陆风。
“既然知道地府的恐怖,那就赶紧让开,我还要回地府复命,若是耽误了正事,就算你是得道高人也要吃些苦头。”
陆风闻言十分好奇,“你这是要复什么命?据在下所知地府纪律严明,可没有会在人间为非作歹的鬼物。”
听见陆风的问话,鬼王丝毫不慌,煞有其事地怒道:“地府之事岂能与外人道,你若是再胡搅蛮缠,等地府康笙带鬼差来接我,到时你便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见这鬼王说得振振有词,还提及了康笙的名字,陆风脸上逐渐带有厉色,周身气息浮现,让鬼王畏惧地不住后退。
“你,你要做什么?”
陆风接下来的话仿佛给他当头一棒。
“自然带你去地府对峙!”
陆风伸手一抓,那鬼王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五识都被封闭了,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也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身为冥界之主,只要陆风想,冥界就在眼前,他只需念头一动,去往冥界的路就会出现在他的脚下。
许久没来地府,陆风看着只觉得焕然一新,处处井然有序。
陆风出现在赏善罚恶殿不久,陈召他们便快速赶来。
“拜见先生。”
几人齐齐行礼,陆风视线从他们身上扫过,发现他们修为大涨,身上功德也日渐浓厚。
陆风多看了康笙两眼,见他身上并无恶业,心情这才好些。
康笙察觉陆风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过久,不禁感到疑惑,暗暗回忆自己这些日子可是做了什么。
直到陆风把带来的鬼王丢到大殿之中,温声问:“康笙,你可识得此鬼?”
那鬼王已经傻了眼,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说,就真被人抓到地府来了,思及陆风的身份,他后背发凉。
听见陆风点名自己,康笙立马便知道事情定与面前的鬼王有关,陈召他们都同时看向康笙,为他捏了把汗。
他们自然是知道康笙什么都没有做,这些日子一直在忙地府的事,但是见那鬼王身上还有功德灼烧的痕迹,他们也知道这鬼王定然是犯了陆风的大忌。
虽然他们坚信陆风不是不讲道理、胡乱冤枉他人的人,但都怕康笙说错什么话。
可是康笙看着那鬼王却是面露迷茫,半晌后才恍然大悟。
“回先生,这小鬼从前在罗酆山呆过,后来离开了罗酆山不知所踪,我虽见过他,但并无任何交情。”
见康笙就在眼前,鬼王心如死灰,他没想到自己会撞到正主头上来,这下只怕是死也不会死得痛快了。
听见康笙的回答,陆风指着鬼王对他道:“这鬼物打着你的旗号在外为非作歹,残害他人,一身罪孽百死难赎。”
康笙闻言,顿时目眦欲裂,看着那鬼王恨不得活剐了他。
其他地府之人同样如此,要是这鬼物打着康笙的名号为所欲为,那岂不是败坏了地府的名声。
“地府威严何在!”成履咬牙切齿。
“简直岂有此理!请先生让我一巴掌拍死他!”
陈召脾气最是火爆,此刻乍然听闻这消息,手中运起法力蠢蠢欲动。
那鬼王被众多眼睛盯着,连忙求饶,“别,别,我可以加入地府,我可以将功赎罪,我是鬼王修为,有我地府必将如虎添翼!”
话落,大殿中一片寂静,陈召众人都露出嫌弃的表情。
见陆风并不作声,成履便往前一站,鬼皇修为展露无疑。
“凭你也配!!”
不等那鬼王惊诧,陈召和康笙皆将修为全部放出来,大殿中顿时就出现了三个鬼皇,后面跟着的鬼差都一一展露,立马又是十多个鬼王。
他们平时在地府并不会收着修为,只有在陆风面前才会收敛以示尊敬。
陆风对他们的修为并不感到意外,如今混元界鬼物横行,他们抓一天鬼下来可攒不少功德,修为飞涨也是正常。
等日后地府的鬼差愈来愈多,等地府的足迹遍布混元界,功德就不像现在这样好得了。
到时地府也才算是彻底稳定下来。
那鬼王被众多恐怖气息压着,顿时瘫坐在地上,深知自己已经无路可逃。
陆风不再注意他,看向成履他们,将手中无数小木牌拿出。
这木牌与纪明悟他们的不同,这上面只有一个阵法,还是槐木所刻,用一次便会消失。
“最近有不少人和鬼打着地府的名义行事,你们拿着这些木牌就不必在限于地界,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每到一处便布下传送阵法,方便日后行走。”
“是!”
几人收住修为,双手接过木牌,即使陆风没有说他们也知道陆风的意思。
地府之名,不可辱!
看着几人,陆风嘱咐道:“若遇贤德之人,大可通过阵法告知于我。”
土地也好,城隍也罢,若只靠陆风自己,这些鬼神不知何时才能遍布混元界。
也许……不用他亲自来也可以。
陆风将那鬼王交给康笙处理,自己则离开了地府。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思索这事,不禁想到:为皇者,可镇九州。
帝王身具紫薇之气,手中玉玺凝聚国运,若有玉玺加盖,便可敕封城隍、土地这些行走在阳间的鬼神。
如此一来可解决很多问题,像当时的大贞就无需忌惮荀元这个都城土地,觉得是地府在夺权夺民心,自己也能省去很多事。
当然,这些鬼神还需受地府认同,确定是贤德之人才可。
这种凝聚民心,加强威望的事,想来没有一个皇帝会拒绝。
一夜过去。
陆风驾云落到陈大山的小院中时。
天色渐亮。
陈家村静悄悄的,村里鸡鸣声接连响起,偶尔夹杂着犬吠,灰蒙蒙中可见远处山头有浓雾笼罩。
不多时便要天亮了,陆风不打算回去休息,而是坐在院中看清气流转。
天才蒙蒙亮,正是清气在天地间流转,浊气退避的时候,第一缕阳光落下时会有紫气东来,万物向生,此时吐纳对身体百利而无一害。
陈大山醒来上茅厕时,就见陆风在院中坐着,想这凉意袭人,便是他这个身体健硕的汉子也忍不住打寒颤,便诧异地上前打招呼。
“清早露水重,先生怎么起这么早。”
若不是昨天多喝了两口酒,陈大山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就醒来,肯定还要多睡一会儿。
陆风回头笑了笑,“一日之计在于晨,早起对身体好。”
说着他还起身活动活动。
“行吧。”
陈大山尿急,匆匆就往茅厕去。
农家人起得早,不多时,村里接二连三冒出炊烟,路上逐渐出现了人影。
从茅厕出来的陈大山也没有睡意了,收拾一下就提着东西往镇上去。
出了村,往前面走了一段路便听见水声。
“先生,下面就是奈河了,河水可以没到人的肩膀,先生在岸边走的时候小心一些。”
“多谢。”
陆风与陈大山在岔路口分别,看着对方的身影,他往陈大山身上弹去一缕清气,然后才转身朝着水声走去。
他在前面走,大青牛在后面甩着尾巴,时不时埋头吃草。
站到岸边,陆风略微失望,这条河和普通河流没有什么区别。
水浅处,河水清澈见底,岸边水草下藏着些鱼苗小虾,下游还有捣衣声。
显然河流十分寻常,并非是他要找的奈河。
陆风手拿竹竿顺水而上,蜿蜒的河岸上时不时吹来河风,走了一段距离,见前方出现一座石桥,陆风便走了过去。
河对岸还有处村子,也是陈家村,只是这村里的人要多一些。
石桥有些年代了,有修缮的痕迹,但上面依旧有一些摇摇晃晃的石块,缝隙间长满了青草,看着不大牢固。
陆风让大青牛就在岸边等着,这石桥可承受不住它。
站到桥上,听着潺潺水声陆风心情渐好。
只是宁静被突然打破,岸边传来一个少年焦急的声音。
“这位先生何故想不开?!”
“嗯?”
陆风闻言有些诧异,这周围他并没有感受到其他人的气息。
想了想,少年说的可能是自己。
果不其然,下一刻少年急匆匆到桥上来,对着陆风好一顿劝。
“好死不如赖活着,便是有眼疾也不能自暴自弃,万一遇见神医将眼睛治好了呢,死得痛快是亲者痛,仇者快……”
“小友误会了。”
受不住这好一顿说,陆风赶紧出言打断,“在下只是来桥上吹吹风而已,没有其他意图。”
少年仔细打量陆风,见他确实没有那意思之后,尴尬地挠挠头,“抱歉~”
“无妨。”陆风温和地笑笑。
少年不再打扰陆风,从桥上下去后坐到桥头看书去了。
听见翻书声,陆风干脆也走下桥,来到少年的对面坐下。
他随意看了这桥头的红花一眼,然后看向少年,“小友可是要考取功名?”
少年点点头,“得家中长辈重视,将一家期盼寄托在我的身上,本来只需在家里看书就好,但是心里过意不去,就拿着书来放牛了。”
那是头黄牛,被绳拴着他也无需废心看着。
“方才一抬头就见先生站在桥上,半只脚都悬出去了,这才……”
陆风微微一笑,“小友心善。”
少年不好意思,但见陆风的竹竿立在红花旁,忍不住提醒道:“先生身边有一朵花,还望先生不要折断了。”
陆风低头看着那朵红如鲜血的花,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很喜欢这花吗?”
少年点点头,看了看陆风,最后还是没忍住问:“先生相信花能变成人吗?”
“为何这样问?”
陆风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这给少年一些信心,然后鼓起勇气道:“说来先生可能不信,我之前……有看到这花变成人。”
说完他小心地观察陆风的反应,他之前也给家人说过这事,但是大家都说他是书看多了眼睛花,并不相信他所说的。
但是他坚信自己没有看错。
好在陆风并没有什么表情,反而还笑着问是什么样的人。
“是一个红衣姑娘,只是可惜了,我没有看见她的模样,她只出现一瞬就不见了。”
虽然只是一瞬,但他依旧相信自己没有看错,所以他经常来这桥头,希望能再与对方遇见。
“先生相信我说的吗?”
陆风点点头,道:“不过这么久都不再遇见,那说明你们缘分很浅,你不该一直惦记。”
少年脸上一红,忙道:“我也没有惦记,只是偶尔看看,这花孤零零的一朵守在这桥头,日复一日的多孤独啊。”
所以他才时常过来读书给花听,也是生怕有人不注意将花给弄断了,毕竟如此罕见的花弄死就可惜了。
陆风闻言也不戳破他,只是暗中掐算了一番。
少年见陆风并没有同其他人一样嘲笑自己,加上谈吐不俗,就知道陆风也是读书人,忍不住与陆风攀谈起来。
不知不觉就日落西山,少年精神抖擞地收起书同陆风告别,看了看红花之后赶着牛回去了。
残阳铺在水中,陆风坐在桥头没有离开,夜色一点点铺下来。
“出来吧。”
陆风话落,红色花朵摇晃两下,一缕红烟从花中飘出来,逐渐凝成一个虚影。
“竟然是你!”
陆风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的人,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青袖,拜见先生。”
虚影看着陆风,满心都是激动,对着陆风拜了又拜。
若不是之前时间不对,她早该在看见陆风的第一眼就出来的。
“没想到你竟然能有这样的造化。”
当初抱着怨气变成鬼杀了仇人全家的小丫头,此刻竟然又变成一株花重新来过,便是陆风也没有预料到。
“托先生的福,当初先生一剑倾天,让青袖也得一丝生机,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飘到这里,在桥头落地生根,重新修行。”
初时她浑浑噩噩,后来是那少年经常来桥头读书,她才从读书声中慢慢恢复神智。
“可惜了,修炼到现在,也仅仅是能勉强凝聚神魂。”
陆风闻言有些哭笑不得,“你可知精怪修行之路有多难,有些便是五百年也无法凝聚人身,你能短暂凝聚神魂已经是得天独厚,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了。”
青袖闻言又是一句:“托先生的福。”
她的话倒是不假,她能有这样的机遇,大半是陆风的原因。
陆风见状,便意味深长地嘱咐一句:“修行路漫漫,百年都算少的,你要坚定本心,莫要坏了修行。”
“……”青袖沉默,半晌后才道:“青袖知道人妖殊途,只是我是因为他才能这么快凝聚神魂,又从他的书中明白许多道理。”
“他对我有恩,所以想斗胆问一问先生,他的将来如何,可有得到他想要的?”
之前陆风暗中掐算的时候她看见了,所以很想知道结果。
陆风看着青袖,许久后无奈叹息一声,“是早夭之相。”
闻言,青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激动下魂体都有些不稳,摇晃两下便缩回到花中。
陆风见状摇摇头,“因果早已注定,你莫要自误,既坏了他的前路,也坏了你的修行。”
良久,花中才传来一声:“青袖明白。”
第208章绝笔之作
翌日,少年再次赶牛来到桥头,见陆风还在此处,不禁感到诧异。
栓好牛绳后,少年兴冲冲来到陆风身边,“我还以为先生已经走了。”
陆风笑笑,“一会儿便要走了。”
少年好奇地问陆风要去哪里。
陆风一指大青牛,“这青牛走到哪里,陆某就去哪里。”
少年闻言面露向往,“先生如此潇洒真是叫人羡慕。”
他说着说着,突然看见那红花没什么精神,不禁感到奇怪,以为是缺水,便用手在河中取水,来来回回跑了许多趟。
陆风见状无奈摇摇头,少年却是看着恢复精神的花心满意足。
忽然他想起陆风博学多识,便好奇地问:“先生见多识广,可知这花有没有名字?我翻遍所有书籍,都不得其解。”
闻言,陆风偏头看了血红的花一眼,那血色在风中摇晃,摄人心魄。
陆风缓缓开口:“花开彼岸,引亡魂,渡忘川;奈何桥头,生死两难全。”
乍然听闻,少年不解其意,就是隐隐觉得这句话实在不吉利,不明白陆风为什么要给这样艳丽绝伦的花,赋予这样凄凉无奈的判词。
可等他想要再问时,清风卷着绿叶吹来,眨眼间,身旁已经没有陆风的身影,只有那株彼岸花在送陆风离开。
少年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呆愣在原地。
一个多月后。
青州城里。
一个酒鬼摇摇晃晃走进醉江楼,小二看见他就面露难色,连忙走到门口将人拦住,“柳老爷子,今日你已经醉了,不如就改日再来吧。”
酒鬼挥开小二搀扶的手,身体歪歪斜斜倚靠在门框上,两颊绯红,带着满身酒气高喝道:“我没醉!老子千杯不倒!”
说着便跌跌撞撞往楼里闯,小二见状赶紧拦住,“您没醉,可是您的账单已经堆得老高了。”
闻言,酒鬼不服气地指着小二,“我哪次没有还钱,哪次亏了你们。”
“是是是,您是还了!”
可是每次都是踩着最后一点时间还,还完又马上记账喝酒。
如此几回下来,小二被掌柜的下了最后的通牒,凡是他姓柳的来,绝不再赊酒给他,烂酒鬼一个,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
要是在楼里喝死了还影响酒楼生意。
酒楼里的人显然对这件事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听见声音只是回头看了看,然后便不再注意。
柳生被拦在门口,长叹一声后就一屁股坐在了门口台阶之上,眼神迷离地摇头晃脑。
“人间千般滋味,酒色最动人心!不喝酒,还有何趣可谈。”
小二见柳生坐在台阶上耍酒疯,摇摇头,略带嫌弃地往酒楼里走。
就在这时,身后有温和的声音传来。
“敢问这里可是自称有人间仙酒的醉江楼?”
小二叹息一声,“檐下匾额上写……”
回头看见面前的人手里拿住竹竿,小二连忙收回还没有说完的话,上前道:“正是,客官里面请。”
小二伸手在陆风眼前晃了晃,确定他看不见后连忙引人往里走,“客官可来几碗?”
陆风将腰间酒葫芦取下递给小二,“劳烦将这装满,另外给一碗尝尝滋味,看这酒能不能配得上人间仙酒这四个字。”
“先生只管尝,喝过的人无人不说好!”
小二十分有信心,将陆风带到一处桌旁坐下,端来一碗酒后就去给陆风打酒。
其实还没进来的时候陆风就已经闻到酒香了,现在凑近了闻又是另外一种味道。
浓烈的酒香汹涌又绵长,是闻一闻都能醉倒的程度,听说这酒若是倒在江中,便是江里的鱼也会醉倒,由此得名醉江。
此酒虽然和大祈的三月酿各有风味,但这酒的酒劲要更胜一筹,但若说这是人间仙酒,那还差点,人间仙酒四字只是噱头罢了。
就在小二去打酒之时,柳生趁机混了进来,转悠一圈坐到了陆风的身边,酒气熏天地问:“先生可是要去不知山?”
陆风表情无甚变化,淡淡问:“兄台如何知道?”
柳生摆摆手,“如今这个时候,青州城来十人就有九人是冲着不知山来的。”
说着柳生嘿嘿一笑,“我在青州城多年,一眼便看出先生是头一次去不知山,可这山高水远的,先生孤身一人可不妥,要有个人引路才好。”
“兄台想做这个引路人?”陆风问。
柳生呵呵一笑,“我不需要报酬,只需要先生路上管酒就可。”
这种要求倒是少见,陆风微微一笑,“那便有劳了。”
见陆风答应,柳生喜笑颜开,“那今日……”
陆风笑了一下,对着走出来的小二道:“再上一碗酒。”
小二看是给柳生的,张了张嘴后又闭上了。
喝完酒,陆风掏出他在来时的路上挣的全部银子,然后两袖清风地带着柳生离去。
柳生虽然醉意未消,走路依旧摇摇晃晃,但这个引路人也还算是称职,告诉陆风要去不知山,走水路最快,沿途风景更是别处没有的。
于是,一个摇摇晃晃的酒鬼和一个人生地不熟的瞎子就这么来到码头。
无数船只从码头驶出去,上面说不定就有这次科举的状元。
平时商人来往的码头此刻变成了文人墨客的乐园,耳边几乎都是寒暄和久仰这样的话语,所以陆风两人格外扎眼,周围人更是被柳生身上的酒气熏得对他们退避三舍。
两人独站江岸,既没有钱上船,又没友人相邀。
柳生也没有想到陆风身上竟然是一文钱都不剩,之前在酒楼看见他掏钱如此爽快,便以为陆风手头是富裕的,没想到和他一样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嗝~我说先生你没钱,那去不知山做什么?”
柳生打着酒嗝,只觉得接下来几天是没办法喝到酒了。
陆风见状也是感叹:“我以为文道圣地会容纳天下读书人,没想到它只容纳有钱的读书人,容纳不了无钱的读书人。”
柳生不以为意,“这有什么的,万事钱为先嘛!便是到了不知山,想要上山也是要交钱的。”
不知山没有上山的路,只有上山的飞舟,要坐飞舟就要交钱,只是柳生没有想到他们会连山脚都到不了。
就在这时,两人旁边来了个人。
“有钱的读书和无钱的读书人,先生说话倒是有趣。”
此人一身华服,约莫有四十多岁了,身后还跟着下人,想来是出身不凡。
钟道杉看着陆风两人,也不嫌柳生酒气熏人,拱手道:“在下钟道衫,有画舫一艘,不分有钱无钱,只载读书人。二位若是有字画诗词相赠,钟某就知二位是读书人,可载二位一程,便是上山的飞舟也包了。”
柳生闻言笑了,“便是小儿随手涂鸦也算字画,难道兄台也认?”
“自然。”
周围几个同样没有挤上船的人闻言立马挤了过来,“不知我等可否?”
钟道衫看着这几个年轻人,朗声笑道,“天下读书人皆可,但是船满了可就不载了。”
闻言,众人都争先恐后地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字画这些东西出来。
有买的,有自己画的、写的,
柳生看陆风两手空空,哈哈哈地笑着,凑到陆风身边道:“嗝~我若助先生上船,先生能否送一半的酒给我?”
“可。”
陆风并非没有,只是都收在袖里乾坤中,无法当众取出罢了,但是柳生既然要换,那他也想看看柳生要拿出什么。
柳生闻言,立马带着酒味挤开人群,“让让!都让让!”
“这人怎么这么臭,还如此袒胸露乳!实在有辱斯文!”
有位夫子见柳生摇摇晃晃,身体几乎被酒味浸透,黑白参半的头发随意披散,胡子拉碴,衣衫大敞,实在没有一个读书人该有的模样。
柳生闻言,回头一口酒气喷夫子脸上,“何以解忧……唯有醉江!”
说完也不管那夫子脸色有多黑,自顾自挤开人群来到钟道衫面前,伸手在松松垮垮的衣服里掏了又掏,还不忘嘲讽周围的人。
“小儿涂鸦之作也好意思拿出来,且看我这画如何碾压你们!”
说罢他还真掏出一个干净完好的画卷出来,一把丢给钟道衫。
“你且看它值不值我们二人上船!”
众人的视线都落到画卷上,便是周围很多已经有船的人都围了上来。
钟道衫半信半疑地将画给展开。
“若是连小儿涂鸦都比不上,岂不是让人笑话!”
“一介酒鬼能拿出什么。”
起初众人还满眼不屑,但是随着画卷展开,码头一片寂静。
没有看到的人则是有些好奇,“这是看见什么了?怎么都不说话。”
有的人没有看出名堂,有的人看出后却是不敢置信。
钟道衫许久才用干涩的喉咙道:“这是欧阳先生的画。”
一言便可惊天地。
“欧阳先生?是那个欧阳先生吗?”
“废话,除了他,还能有谁敢在画道上称欧阳?”
画道方面,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位欧阳。
“假的吧。欧阳先生的画都有去处,没有听说过还有这样一幅。”
“不可能,看这画意和欧阳先生的如出一辙,便是那私章就足以证明。”
“可为什么这画会在这酒鬼手中?”
几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不多时就里里外外围了一大群人,谁都想目睹一眼欧阳先生的真迹。
但钟道衫却是颤抖着手收回画卷,毕竟某种意义上,这画已经是他的了。
自古钱财不可外露,名画也一样。
“听闻欧阳先生早已隐世,莫非这是隐世之作?”
“那这酒鬼……”
柳生醉醺醺地摆摆手,“什么隐世,那人早死了,这是绝笔之作!”
“欧阳先生死了!”
众人闻言大惊。
柳生毫不在意地看向钟道衫,“我们二人还不能上船吗?我可是瞧见你把画收起来了的。”
钟道衫回过神,“自然可以,二位请。”
见柳生他们上船,又看钟道衫轻易就得到欧阳先生的绝笔之作,众人暗自懊悔。
如此能引起文界大乱的画卷,竟然就这么被一个不识货的酒鬼交出去了。
便宜了钟道衫。
第209章画仙欧阳
两岸青山之前,一条绿色江河如绸缎一样在山脚下蜿蜒而过,江面上有无数小舟大船犹如过江之鲤向着同一个方向驶去。
画舫上,柳生如愿从陆风那里拿来半壶酒,不顾形象地坐在船头大口畅饮,醉意上来便一个人口齿不清地自言自语。
周围人嫌弃他这副醉得不清的模样,避而远之。
抬头看,几只仙鹤在山间盘旋,清脆的鹤鸣声穿透云霄。
陆风负手来到柳生身边,任由江面的风从身上掠过,带起青衫与山水融为一体。
柳生眼神迷离,看了眼陆风就抱着酒壶倒在甲板上呼呼大睡,鼾声如雷。
钟道衫也来到船头,对陆风微微拱手,“外面风大,先生怎么不坐船里。”
陆风抬手回礼,淡淡道:“外面视野宽阔。”
闻言,钟道衫下意识看向陆风的眼睛,心中疑惑,不过却没有多问,而是看着肆意睡躺的柳生问;“先生与这老先生是怎么认识的?”
“之前在酒楼喝酒认识,可是有什么疑问?”
“没什么,随口一问。”钟道衫摆摆手,视线却一直落到柳生身上。
陆风好似没有察觉,转而问起方才大家说的欧阳先生是何人?
“先生竟然不知道画仙欧阳一清吗?”钟道衫有些诧异。
见陆风面露疑惑,是真的不知道,钟道衫就滔滔不绝起来。
“欧阳先生之所以被称为画仙,不仅是因为那出神入化的画技,也是因为欧阳先生是个不拘一格、风流潇洒的人。听说他身高八尺,面容俊朗,交友广泛,有仙人之姿。”
钟道衫边说边细看满身酒气的柳生。
这酒鬼身形佝偻,闻到酒味就不追着不放,身体被酒侵蚀,两颊浮肿,身体却枯瘦如柴,看白发丛生就觉得最少有七十多岁。
这副模样与他所形容的完全不同,且两人都不是一个姓。
将心里的想法拔除之后,钟道衫再次看向陆风。
“欧阳先生年少成名,手中画卷千金难求。听闻其艺高人胆大,曾与众多鬼物度过一夜却毫发无损,第二日还画出震惊世人的百鬼图。”
“传说图上鬼物狰狞恐怖、栩栩如生,甚至有修士说那画上还有鬼气,时日久了画里面的鬼还真有可能跑出来,并非凡物。”
“世间有不少人都临摹过欧阳先生的画,可就算是最厉害的仿者都只得七分形似,少三分神韵。”
钟道衫说得心潮澎拜,眼中露出钦佩之色,恨不得能亲自去拜访欧阳一清。
“说起来我还真是三生有幸,竟然能得欧阳先生的绝笔之作。”
说到这里,钟道衫不再情绪高涨,反倒是微微失落。
“之前欧阳先生突然隐退,世人一直以为他还有出山的那日,没想到……”
他过来就是想问问柳生是在哪里见到欧阳一清的,这幅画又为什么会在他的手中,欧阳一清又埋在何处?
但是这老酒鬼喝得神志不清,现在根本问不出过所以然。
见躺在甲板上的柳生翻了个身,被风吹得蜷缩着身体,钟道衫就招来两个下人将人抬回船里休息。
抬走柳生,钟道衫就问陆风:“先生到不知山后可有住处?”
见陆风摇摇头,他便主动开口:“那先生与柳老先生就同在下住在一处吧。”
离不知山大比还有半月时间,所以大家到了山上都是要先找地方住下。钟道衫得到如此贵重的画卷,就很是乐意安排两人的吃住。
“那便叨扰了。”
陆风闻言也不推辞,他们确实需要一个地方落脚。
第二日,众人终于到了不知山。
看着停靠的飞舟,许多人啧啧称奇。
大贞不愧是财大气粗的皇朝,竟然把飞舟拿出来送人上山。第一次坐上飞舟的人激动得手都微微颤抖。
毕竟飞舟难得,寻常人更是见都没有见过,更别说是上去坐了。
只是与周围人比起来,陆风他们就显得过于镇定了,毕竟一个看不见,一个醉得不清。
“走吧。”
在钟道衫的招呼下,两人跟着踏上飞舟,等飞舟上的人满了之后,飞舟就徐徐升起,周围出现灵气缠绕。
陆风觉得这和坐船的区别不大,只是不像水上的船颠簸,他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不知山上。
这山由众多绝壁孤峰组成,其上有灵气,但更多是文气。
尤其是离山顶越近,感受到的文气就越发浓厚,金黄的文气铺满目光所及之处,照耀着来到这里的所有读书人,难怪有文道圣地之称。
读书人在山上待得越久,便开窍越多,便哪怕是愚者也有明悟的一天,难怪在十国大比的时候天下读书人都会往这里赶,哪怕是上不来,在山脚下住几日也是好的。
飞舟落到一处山峰上,众人便要在这里落脚。
从外面看,这山峰之上就只有一处房屋,但是进入里面才知道别有洞天,容纳他们一飞舟的人不成问题。
钟道衫并未带下人上来,所以三人就选了处小院,刚好三间屋子。
安顿好不久便有人前来拜访,大家相互走动走动,要是合得来便一起探讨文学上的问题,不仅可解平日解不开的疑惑,还可以引文气入体,让自己更上一层楼。
陆风并不需要积攒文气,所以并未发言,当然别人也鲜少会问他,只当他是个旁听者,听到最后觉得无趣,便回房打坐修行。
两日后。
纪明悟等人终于到了不知山。
状元都聚在主峰,见面时便知道彼此是这次大比的对手。
能站到这里的无疑都是天之骄子,早有名气,有些人几乎不用介绍便能一眼看出对方是谁。
“小兄弟可是大虞王朝的纪明悟?”
纪明悟闻声看去,就见一个手里拿着扇子,举止温文尔雅的男子对自己拱手行礼。
纪明悟赶紧回礼,略带不解地问:“正是在下,敢问兄台是?”
“在下大覃荀瑾,久闻纪兄大名。”
纪明悟是这一次所有状元中年纪最小的,十分好认。
两人认识一番之后,荀瑾便带着纪明悟在主峰转了起来。
“前面这十座院子便是你我十人的住处,后面的是几位大儒住的地方,轻易不可叨扰,不过若是有不解的问题,可以前去拜访。”
到了大儒这一步,心境早与其他读书人不同。
寻常时候他们是心系家国的,但大事上,他们心中并无国界之分,只要是学识上的问题都会回答,这是对晚辈的爱护,也是希望有人能走出更远的路来,延续先贤意志,强大人族。
为此,他们甘愿做垫脚石,越是超越他们,他们越是欣慰。
这便是大儒。
这也是为什么要将大儒同这些状元安排在一处的原因。
谈及此,荀瑾看着后面的宅院,眼中满是敬重佩服,纪明悟听完也觉得心中酸胀,一股荡气生出。
“将来,我也要站到那个位置,继承先贤意志,强我人族!”
听着荀瑾的豪言壮志,纪明悟想了想,明白他要站的不是那个位置,他要走得更高,只是,现在这话显然不合适说出来。
两人路上又遇见了其他状元,虽然不久后就是对手,但是现在都有心心相惜之感,干脆聚到一起肆意交谈着。
前院热闹,后院也是如此。
一处雅致的小院中,安从郡与易水寒等人又聚在了一起。
这一次院里不仅有易水寒、姜云台、武诏先,还多了两位大儒。
而此刻易水寒他们正用珍珑棋局杀这两位老友的威风。
“你们觉得这次的魁首会花落谁家?”
一位姓濮的大儒迟迟解不开棋局,便问这话来分散安从郡几人的注意力。
“想来,只怕魁首还是会出现在大贞。”旁边那曾姓大儒也开口。
以往的十国大比中,十次里有五次是大贞夺得魁首,而大祈和大覃各占两次,剩余一次便是七国相争。
如此结果他们并不意外,毕竟大贞是文道发源地,连文道圣地的不知山亦是大贞的,大贞读书人自然更受文气照拂。
曾学谵本以为安从郡等人会同意自己的话,但是他说完后身边却是一片沉默。
“你们为何不说话?”
濮文伯同样疑惑地看着几人。
安从郡想了想道:“我更看好大虞王朝的纪明悟。”
毕竟这人很大可能是自己的师兄。
论公,如果纪明悟真的是师父的弟子,那仙人之徒定然不差。
论私,这是自家师兄,他自然不能灭自家人的威风。
安从郡说完,易水寒几人也同样点点头。
他们这反应叫曾学谵与濮文伯大为不解,以往大家对于魁首人选不是没有争执或是认同,但是这种事从来没有出现在王朝的状元上,而是出现在三个皇朝的状元上。
濮文伯奇怪道:“那小子我知道,成为大虞的状元我一点也不意外,但是从目前来看,他一直中规中矩,在十位状元之中并不是太过突出。”
“大虞更是一次魁首都没有拿到过,你们几个为什么会同时看好他?莫非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
安从郡笑了笑,手指摩擦着腰间的木牌,“且看看吧,等那些小子来找我们,自然就能看出深浅了。”
说完安从郡顿了一下。
纪明悟十有八九就是先生的弟子。
虽然他年长,但算时间那孩子终究排在自己之上,合该是自己这个师弟去见他,说不定还能看见陆风。
想罢,安从郡立马起身,去看看纪明悟到主峰没有。
“哎?这人怎么突然就要走?”
曾学谵看着安从郡风风火火的实在不理解。
哪知易水寒几人也是同时起身追了上去,显然他们也想见见仙人的弟子,独留濮文伯两人面面相觑。
“那我们……”
第210章画卷问心
不知山上,纪明悟同其他状元分开,来到山峰边缘四处张望。
往下看深不见底,脚下白云幽幽浮浮。
“也不知先生在何处。”
身旁青松半数探入崖下,纪明悟看着远处的众多山峰,不知道陆风是不是在其中一座上。
在纪明悟思索陆风所在之时,身后不远来了几个人,正是安从郡他们。
几人见纪明悟立于悬崖之上就不敢贸然上前,怕把人吓得跌落山崖,不过站在这后面一看,几人同时生出一个念头。
纪明悟是陆风的弟子绝对没错。
“那举止、那仪态……已经有几分先生的影子了。”
山崖之巅,少年迎风而立,背影挺拔如风雪中的松柏,任风雪压来也不曾弯一下筋骨。
易水寒他们恍惚间能从纪明悟的身上看到陆风的影子,心中十分肯定这人就是陆风的弟子。
“不愧是师兄,不愧是先生的弟子。”
安从郡适应自己的身份极快,他看见纪明悟的第一眼便觉得这个大师兄将来的成就定然不在他之下。
易水寒几人嫌弃地看了安从郡一眼,他这明摆着也是夸自己,简直厚颜无耻。
不过想来也是,要是不厚颜无耻,也不会拜入先生的门下,要是换作他们,他们脸皮也能如城墙一样厚。
纪明悟回头从山崖上下来,在看见自己后面站着几位老者后立马愣住。
看年纪他们自然不能是今年的状元,那能出现在这里的,想来就是大儒了。
但是听说大儒轻易不会出来闲逛,多数时候都在自己院中与其他大儒探讨文道,引文气入体寻求更高的成就。
纪明悟心中疑惑,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看那样子还是冲自己来的。
怀着疑问,纪明悟走到几位大儒面前,正要拱手作揖,但安从郡却快他一步,率先拱手道:“安从郡,拜见师兄。”
纪明悟:……
他是听说过安从郡的,但是却不知这师兄是什么意思,拱手问道:“敢问安大儒这话从何说起?”
安从郡收回手笑呵呵道:“师兄请看。”
他将腰间木牌取下递给纪明悟,纪明悟一眼就已经认了出来,但是直到接来仔细看过之后才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安从郡。
“你……见过先生?”
木牌是真的,与自己的对比一番后发现上面的东西完全一模一样。
这倒是让纪明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安从郡了,大儒是尊称,师兄也是尊称,这么一叫就显得乱套了。
见纪明悟不知道自己的存在,说明陆风并没有同他提过,安从郡还有些失落,不过还是将自己与陆风在何处遇见,又如何拜师的事情说了出来。
听得纪明悟大感意外,意外陆风竟然给自己找了这样一个师弟,按年纪对方都可以当自己的爷爷了。
以前,平生虽然是鬼,做鬼的时间比自己活着的时间还要长,但是容貌上他还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心态也是如此。
所以自己这个师兄也做得心安理得,但是现在突然冒出一个大儒师弟,纪明悟看着着实适应不来。
他小心地看着安从郡身边的几位大儒,深吸一口气后问:“几位大儒……”
易水寒他们捋着胡须笑了笑,指着安从郡道:“我们没有那个福缘,无幸拜入先生门下,只有他抓住了这次机遇。”
闻言,纪明悟松了一口气,突然觉得只是一个人的话也不是那么难接受,只是这称呼……
安从郡是活了多年的老人精了,一眼就看出纪明悟的难处。
“文名是空洞的,只能排其次,亲缘在眼前,当排首位。所以师兄在先,大儒在后,师兄叫我名字亦可,叫我师弟亦可。”
闻言,纪明悟也不再纠结,将木牌还给安从郡,笑着说一句,“那便是师弟了。”
安从郡无需行大礼,但是面对其他几位大儒,该行的礼还是不能少。
“后学末生纪明悟,见过几位大儒。”
易水寒他们和蔼地点头回应,关切道:“果然是天之骄子,对这次魁首有几分把握?”
“这话岂能在这里说,”安从郡连忙阻止,“找个院子,咱们坐下再谈。”
这里离纪明悟住的地方不远,几人便决定去他的院子。
不知山的院子长得都差不多,且十分安静。
安从郡很是期待地问纪明悟,“师兄,先生他老人家来了吗?”
纪明悟闻言有些汗颜,他感觉和陆风比起来,安从郡才是那个老人家。
“先生说会来的,只是他向来独来独往,并未与我一路,现在估计就在某处山峰上。不过先生既然来了,那就一定会来见我们的。”
“来了便好。”
说起陆风,纪明悟就想起似的道:“先生有没有同你说你排在第几?”
安从郡摇摇头,面露失落,陆风甚至没有给他细说过纪明悟,这个师兄还是他自己猜出来的。
“估计是忘了。”
纪明悟心中暗暗叹气,打算同安从郡仔细说一说。
“我是大师兄,跟在先生身边许多年了,在你上面还有一个师兄,排行第二,叫平生。”
观几位大儒一眼,纪明悟觉得他们既然能和陆风结识,那想来是不会将今日的话胡乱传出去,便道:“平生与我们不同,他是鬼物,不修儒,只修鬼道,现在是鬼皇修为,若是将来遇见无需害怕,有危险还可以找他帮忙。”
“鬼!鬼物!”
众人完全没有想到陆风竟然收鬼物做弟子。
不过是陆风的话,感觉也不是没可能,真应了那句有教无类。
“没想到我还有个鬼皇修为的师兄。”
这一次轮到安从郡感到无法适应了。毕竟是鬼皇,与那些孤魂野鬼不同。
不过想到对方是自己师兄,他也不大怕了,很是好奇地问:“那二师兄现在身在何处?”
“平生尚未入世,不过想来也快了,他性子有些顽劣,后来在书院里学了许多道理,是知道是非对错的。”
“原来如此。”
交谈许久,安从郡与纪明悟的关系拉近许多,毕竟同出一脉的关系摆在这里。
安从郡很是想多听一些陆风的事,但是想到纪明悟来此是为了争魁首,便将这事先放下,问纪明悟在学问上可有什么地方不明白。
他这举动并非是助纪明悟走捷径,毕竟其他状元身后几乎都有大儒的身影,安从郡自然也可以对纪明悟倾囊相授。
而且出题人并非是他们,并不存在徇私舞弊,提前透题。
不知不觉,几人一坐便坐到了天黑。
起初易水寒他们还能以前辈的身份给纪明悟指点指点,但是聊到最后纪明悟的问题越来越少,他们的问题却是越来越多。
纪明悟时不时说出来的文章诗词叫他们大吃一惊,还有看问题的角度也极为新奇,一问就全是陆风教的。
相比之下,安从郡这个弟子着实像免费送的,并不得陆风真传,这叫安从郡心情更加郁闷。
天黑后,安从郡他们便回去了,毕竟可能还有其他状元来找他们,他们全都挤在纪明悟这里实在不合适。
另一边。
在两块木牌凑到一起的那一刻,陆风就知晓纪明悟与安从郡已经遇见,只是他并不着急去见他们。
收起炼化好的画卷,他起身来到柳生的房门前,还没进门就闻到酒味,猜到这人睡一觉后又继续喝上了。
“叩叩叩。”
陆风本欲敲门,只是那门随意一碰就打开了。
叹息一声,陆风抱着画卷走了进去,进门就见柳生醉倒在地上神志不清。
陆风坐到桌边,将画放到桌上叹息一声。
“酒醉得了人,糊不住心,昔日的画仙变酒鬼,真是令人唏嘘。”
“你谁啊……”
地上的柳生好似没有听懂陆风在说什么,艰难坐起身,迷糊地问陆风是谁。
见这人记忆错乱,神志不清,陆风也不在意。
抬手作剑指,指尖凝聚功德一下打在画卷上,桌上画卷就徐徐展开,其上亮起微弱光芒。
“唉~妖鬼易降,人心难治,可废了我好大的心血。”
用功德作画可真不易,若非有功德笔相助,这等凡纸哪里能承受得住功德,早就墨散不聚了。
“你可别浪费我这一番苦心。”
陆风笑着道一句,拉起迷糊的柳生,两人身影就化作青烟钻入画里。
他们才刚走,钟道衫就走了进来。
“先生,柳老先生?”
唤两声不见陆风他们,他感觉十分奇怪,“方才是亲眼看见先生进来的,怎么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他正疑惑着往门外走时,忽然看见桌上那敞开的画,只见一片山林之间有两道身影,看着极为眼熟,一人手拿竹竿,一人抱着酒坛,俨然就是陆风和柳生。
“好画!”钟道衫感叹一声。
可惜画不是他的,君子赏画不擅取,钟道衫再喜爱也不能取走,只能起身离开,打算等陆风他们回来再问这画是何人所作。
只是他没有发现,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画上的两人居然动了起来。
黑夜顿时变成白天,柳生酒醒三分,疑惑地看着周围。
原本的房间变成了一片绿意盎然的林子,身边的陆风却好像不觉得奇怪,依旧拿着竹竿向前走去,嘴里还念叨着。
“疯疯癫癫,虚虚实实;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爽朗的声音在林中回荡,柳生下意识跟了上去,想问陆风这是哪里。
可是陆风一直头也不回地向前走,感觉在他的眼前,又不在他的眼前,虚实难辨。
“先生,先生等等。”
突然,陆风的声音虚虚实实传来,“你不愿向前走,又为何要让向前走的人为你停留?”
柳生不明所以,捂着隐隐作痛的头努力向前看,想看看前面有什么,结果这一看就见有个男人将麻绳系在树上,脚下一蹬便寻死去了。
“兄台助手!快住手”
柳生摇摇晃晃跑过去,将挂在树上的人抱起,十分费力地将人抱了下来。
但是他晚了一步,人已经断气了。
柳生愣坐在地上,抱着怀里的尸体,酒醒了大半。
就在这时,陆风坐在一旁树下笑出了声。
柳生怒气上来,质问陆风不救人便罢了,为何还要笑一个死人。
谁知陆风却笑得更大声了。
“求死之人,劝人向生,可笑,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