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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他们乘坐的这辆大巴车终于找到了停靠位置,司机熄火,班主任还拿着喇叭提醒:“带好自己的行李依次下车,下车后不要乱走动,要集中清点人数!”

卢骄解了安全带,把自己的书包拎起来,扭头看阮越也在做同样的行为。

大概是注意到他的视线,阮越转过头看他,微微蹙眉:“怎么了?”

卢骄的视线从他的眼睛往下落到他的唇线,确认阮越的脸色看起来确实如常,没什么问题了。

他摇头,站起来直接把书包甩到肩膀上,才回答:“没事。”

下了车班里的同学聚集在一块,霍扬来找卢骄聊天,卢骄也就没有再去注意到阮越的情况了。大家都携带着大包小包,看起来格外不方便,顶着正午烈日当头,队伍也排得歪歪扭扭,毫无纪律。

班主任好不容易把人数清点完毕确认无误,才松口气,又拿起喇叭喊:“现在分配宿舍,我来念名单,自己认真听好,等会先去宿舍放行李箱,再集中。宿舍全都安排好床位了,不允许私自替换宿舍和床位,查到要扣平时分!”

眼看着下面的学生还在说话,班主任的声音拔高了几分:“你们想不想吃饭了!抓紧放好行李集合,早点吃饭!”

已经快过正午了,有人包里带了点小零食和朋友一起分享,也有的人早就饿到不行,这话极具威慑力,整个高二三班瞬间鸦雀无声。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这才慢条斯理地翻开手里的名单,念了起来。

“一号宿舍楼,401房间,陈……”

听了几个名字就知道,直接是按姓名的首字母排序的。

天热得要命,霍扬顺手搭在卢骄的肩膀上,下一秒就被他毫不客气地甩开。

他也不在意,说:“我们俩首字母那么接近,肯定是一个宿舍的。”

班主任正好念到他俩的名字,正是挨着的。

“谁要跟你一个宿舍?”卢骄没好气地说。

霍扬也不生气,直接顶回去:“咋?你想和阮越一个宿舍?你们刚在车上相处得怎样?”

他本以为卢骄会一如往常——只要把他和讨厌的人名字挨一块调侃,就会被气得破口大骂。

但是卢骄却反常得很,只是单纯翻了个白眼,说:“关你屁事。”

他在心里已经速默了一下字母表,L和R中间隔了好几个字母,八人间的宿舍也没有机会排到和阮越安排在一块。

果然,班主任已经念到后面一个宿舍的名单,他听到了阮越的名字。

……

实践基地环境只能说不功不过,宿舍的情况自然也是如此。

卢骄和霍扬不仅是同宿舍,甚至还是上下铺。他们到宿舍之后,也没有多少时间去观察宿舍环境,放好行李就重新回楼下集合。所有人饿得饥肠辘辘,别的什么都顾不上了。

吃过午餐后,他们拿到了这一周的实践安排计划,看起来确实很轻松,后面甚至还有一天是安排他们去附近的风景区游玩。

不过下午研学开幕仪式就漫长且无聊,校长领导基地负责人轮流上台发言讲话,台下学生一人坐一个小马扎,在闷热的大礼堂里昏昏欲睡地度过好几个小时。

不幸的是明天早上的安排依然是讲座,估计又是冗长而催眠的几个小时。

万幸吃过晚餐后,除了发放住宿物品和分配收拾宿舍,没有其余的安排了。男生们躲宿舍开空调,随便扫地拖地后,有的人细致一些的在整理自己的床铺,有的人偷偷带了纸牌或桌游,已经占用了哪个倒霉下铺的床位开始玩起来了。

……卢骄就是那个倒霉下铺。

还因为他手脚快第一个铺好床,其他人都还空着床板坐着硌屁股,他洗完澡收拾完回来一看,自己的床上甚至已经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了。

把脖子伸长里往一圈脑袋中间瞧,宿舍几个人在他床上扑了张飞行棋玩起来,四个人参战还有三个人围观,投个骰子激动得嗷嗷大叫,床铺都摇摇欲坠要被他们颠散。

卢骄无语,索性出去串门一圈。

这栋宿舍楼里住的都是男生,最上面两层是omega的宿舍,楼梯口用围栏隔开,甚至还坐了个宿管阿姨检查学生证。下面四层alpha和beta混合住,这会儿所有人都在宿舍楼里,走廊里有的人在玩手机,有的人不知道从哪点了外卖在吃,还有的宿舍衣服都晾到走廊上去,直接往路人脑袋上滴水。

卢骄左右看着门牌号,往右边的方向走过一间宿舍。

他的宿舍在403,而右边过去405就是阮越的宿舍。

他也不知道想看什么,就是好奇阮越的性子是不是集体生活会格格不入,而且他看起来洁癖老大,而纯理班这群男的,就没几个好点的,连卢骄早早收拾好床铺,都要被霍扬笑嘻嘻说两句卢哥太贤惠了。

卢骄没头没尾地想着,脑袋往405里望。

所幸他们宿舍没有关门,一眼望进去就能看到左右并排的上下铺,一眼望尽。

路过的404好像在五排打游戏,关着门都吵得沸反盈天,这边就相对安静些了。

但是卢骄脑袋探进去的时候,看到他们也是一群人坐在床上围成一团,不知道在看什么。

学委也在这个宿舍,正好看到了卢骄,立刻挤眉弄眼喊他:“卢骄!快进来!”

卢骄踏进去,正想张望看看阮越在哪里,学委就接着说:“成绩出来了!阮越这里有成绩单!”

他的视线猛地挪过去,才发现那堆人中间坐着的是阮越,他翻着自己的手机,听到声响正抬头看他。

阮越还没和他说什么,反而是看向学委,说:“你把门关上。”

学委得令,在卢骄身后砰地一声把宿舍门关上,然后才拉着卢骄凑过去。

围一圈的人里正好有人在问:“我呢我呢,看看我的成绩!”

他们每次大考完,成绩和排名都会被上传到学校的系统,学生家长登录就能看到成绩单。

学委低声说:“阮越还没传完,我们可以先偷偷看一眼,别告诉其他人。”

卢骄恍然,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件事是班长做的。

阮越已经找到了那个询问的人的成绩,但没有念出来,而是把手机屏幕转过去给他看,只说了句:“你退步了。”

对方惨叫一声,连忙把脑袋凑近过去,然后就开始哀嚎:“我语文怎么这么低!物理不及格!?我明明估分起码有七十的!”

这位同学沉浸在悲痛中,旁边的同学已经迫不及待:“别卖惨了,校级一百变成一百一算什么退步?快看看我的。”

说着已经上手在戳阮越的手机屏幕了。

卢骄瞪大了眼睛看,又扭头看阮越,阮越居然也不生气,任由着其他人围着看。

卢骄这才发现,阮越显然已经洗好澡了,他换了一件圆领T当睡衣,黑色的T恤衬得他领口露出锁骨明显的皮肤也格外的白。

阮越注意到他的视线,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说:“你进步很大。”

卢骄回过神来,他的手抵在床边的栏杆上,凑近了问:“真的?有多大?”

这话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阮越直接回答:“班排35,级排六百多。”

卢骄之前的排名大概就可以直接看出班级人数和高二纯理班人数,现在起码进步到三分之二的位置了。

他一时间没有料想到,瞪大了眼睛,也没深思阮越怎么对他的排名记得这么清楚。

反而是正在看成绩的另一个男生大叫出来:“卧槽,我考得比卢哥还差!”

卢骄立刻拍了下他脑袋:“怎么说话呢?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懂不懂?”

而阮越已经把自己的手机拿回来,说:“行了,具体成绩传上系统你们自己看吧。”

他的手机顺时针传一圈,下一个都到卢骄这里,卢骄还想自己看看具体的分数呢。

但他来不及说话,学委又问阮越:“阮越,你这次又是第一吧?”

阮越点头,学委追问:“你数学多少?”

这次联考数学难到夸张,考完出来有人调侃说答题卡撒把米给鸡啄,答对概率都比自己认真思考的高。

考完数学老师还给他们班做了思想工作,说这次成绩只要超过五十分就问题不大。

阮越想了想回答:“135。”

学委泪奔:“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智商差距对吗!”

阮越摇头,说:“别管成绩了,你们不是要打游戏吗,都考完了还想着成绩干什么?”

一个室友默默地说:“如果不是你在我们组完队的时候说成绩单出来了,也不至于如此……”

另一个室友低头看手机,大喊:“要超时了!快点快点,上号了!”他说着突然扭头看阮越,“班长玩吗?”

阮越有些惊讶,摇头:“不了,我还要帮老师算一些平均分那些东西。”

对方的视线锁定到卢骄身上:“卢哥呢?”

卢骄摇头,“不了,我回宿舍了。”

他和一圈人道别离开,出门前看了眼,其他人陆陆续续散开,阮越盘坐在床上低头按着手机。

看起来阮越并没有不适应宿舍集体生活,毕竟说到底他们都是同学,阮越也没有和谁关系水火不容的地步。

这是正常的,卢骄松了口气,但是心里又有种微妙的低落,他说不清是怎么回事,他肯定不是见不得阮越和班里同学相处愉快,可又不知道那奇怪的情绪从而何来,只能甩甩脑袋努力扔掉。

第047章第47章

【提醒:本章不适合饭点阅读】

第二天一早的讲座果然非常无聊,发了一本现代农业科普手册,一个语调极其催眠的老师给整个年级讲了现代农业的发展。

因为讲堂上千人,躲在角落里偷偷打瞌睡也不显眼,等一个上午过去,卢骄感想就是老师讲课助眠效果非常好。

吃午餐还是全班都很兴高采烈的状态,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下午将会迎来什么。

实践计划表对第二天下午的安排只有简短一行字:“学农实践”。

吃饭的时候霍扬猜测:“不是让我们去插秧,就是让我们去挖番薯。”

反正来来回回都是那么几样,高一学农主题的研学活动也是这样过来的,并且当时的实践基地环境比这边差多了,大家都对下午的安排不当一回事。

直到下午集合后,每个班派出代表去抽签实践项目,霍扬被人起哄推上去,在台上抽完的时候,他的表情瞬间大变。

此时高二三班众人还不知道即将迎来什么样的命运。老师拿着话筒挨个念出来,他们班出场的位置很靠前。

“高二三班,施肥实践课。”

众人:“???”

什么?他们没听错吧?施肥?是那个施肥吗???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指导老师过来,第一声令下就是:“所有人戴好手套和口罩,和我去化粪池。”

大家目瞪口呆,然后把手气最差的霍扬揍了一顿。

七月初的天热得可怕,这又是一天中最炎热的时间,可想而知化粪池的位置气味有多迷人。

指导老师带着他们一路靠近,绕过基地所有建筑往后山走,靠近一片地,还没过去已经有人闷着口罩大叫:“天哪!好臭!”

指导老师慢条斯理地说:“绕过这片地才是化粪池,这边是我们今天要浇肥的农田。”

大家的哀嚎声更大了。

老师笑眯眯地说:“待会我们会分组,一部分同学负责挑粪水,另一部分同学负责浇肥。我会先带大家去化粪池,做完教学指导再给你们分组。”

走在他旁边的女生苦着脸:“我可以两个都不选吗?”

指导老师来了一句暴击:“最后记录每个人的实践情况,会作为你们研学的成绩考察一部分。”

心里还是嘴上都不情愿,但大家行动还是很老实,乖乖跟上。

化粪池的味道自然不用说,池子四边砌着石砖,只围出一个比井口稍大一点的口,感人的气味就是从里面散发出来。

老师走过去,其他人都远远围着,又被催促:“都走近一点!站那么远看什么?”

等大家不情不愿地围过来,指导老师才用池子旁边的绳子悬挂桶,戴着手套的手拉着绳子放桶,指导着他们怎么做。

“特别注意一下,挑粪水的同学在这里排队不要推挤,去年有人差点被推搡挤下化粪池。”

大家忍不住低笑起来。

指导老师严肃地说:“这不是好笑的话题,真掉下去窒息而死都有可能。”

众人笑声一滞。

指导老师拽着绳子,说:“感觉到重量后往上垂直提起来,这里动作注意慢一点,不要提上来桶摇晃泼溅出来。”他语气重新带上笑意,“这个没有生命危险,但我相信你们肯定有不想被泼到。”

人群里的笑声才恢复一点,老师又接着说:“谁来尝试一下?”

效果非常惊人,五十几个人竟然做到一瞬间一点声响都没发出来。

指导老师是研学基地的,对他们班一个人都不认识,直接闭眼瞎点:“就你了。”

手指直接指向卢骄。

卢骄认命走上前去,他拉长脖子谨慎地往化粪池里望一眼,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但已经能清晰感觉到靠近时的气味,连口罩都挡不住,好像在炎热的阳光下进行什么生化级别的反应释放的毒气一样。

他努力屏住呼吸,看向指导老师。

指导老师一步步指导,动作和打井水差不多,除了打起来的东西有点让人不忍直视以外。

他力气大,做着也没什么难度,老师还在说:“如果力气比较小,就两个人一起提,这个基本没什么问题的。”

然后就是挑粪水,两人用一条横杆来挑,卢骄又充当了下示范案例,和老师一起挑了。

他俩挑着粪水走在前面,两旁围着全班的人跟着。本来还有人想笑话卢骄,指导老师就说:“我们两个人一组,每一组今天的任务是五桶。”

一瞬间所有人口罩下面的笑容都消失殆尽。

当然,不想挑也有第二个选项,就是浇肥。所以他们到了田地之后就是浇肥的示范。

拿着舀水的勺子,给每棵作物的根部各来一勺,指导老师特别提醒:“中间休息勺子最好不要顺手扔进桶里,不然就要自己捞了。”

“……”所有人面露菜色。

浇肥看起来好像难度低一点,但是田地暴露在烈日下也不好受,一直要弯腰并不舒服,看划分的田地大小,工作量也不低。

示范结束,就是分组实践了,大家各自在两个不分上下的致命选项中捏着鼻子被迫二选一,浇肥的学生暂时留在田地的旁边,其他人陆陆续续走回化粪池那边,分组领横杆和桶。

卢骄选了第一个选项,想了下觉得手脚快一点的话,应该能趁早结束掉这项可怕的实践活动。

学委走在他旁边,两人就顺便组了个队。

虽然大家嘴上有所怨言,但班里没有天生反骨的人,指导老师在田地那边监督,这边有工作人员看着帮忙,班里同学再不情愿也都陆陆续续地开动。

大家都拎着桶过去,在池边排着队挑粪,才发现这事做起来远没有看着那么简单。

有的人折腾了半天放下提起桶还是空的,有的人打得太满提起来还真差点泼到人,一行人都闹哄哄的,队伍推进速度极慢。

卢骄闲暇着到处望,霍扬和他前桌一块,排在前面已经挑着准备走了。出乎意料,班里的omega选这边的反而多点,卢骄才发现苏荷就站在自己前面一个位子。

不过桶的容量并不大,打水的时候会稍微吃力一点,两人挑倒是不怎费劲,可能就是考虑到这方面。

苏荷好像也没发现他就站在后面,卢骄更是不吭声了。

队伍慢吞吞地推进,好不容易才终于轮到苏荷和他的队友。

和他组队的是班上的女生,扎高马尾的语文科代表妹子,名叫周茗萱,是个外貌软萌的女生,戴着口罩正显得她的眼睛更大了。

她也是omega,又因为还是女生,个头体型都要比苏荷再娇小一些。

自然应该是由苏荷或两人一块去提粪水。

但苏荷上前去弄了一下,桶提起来时周茗萱探头去看,就惊呼一声:“你怎么打了个空的?”

苏荷不情不愿:“我不会弄,你来吧。”

周茗萱接手,个头才一米六,细胳膊瘦腿,打了半天一个人拉不起来绳子,还累到手都在打痉挛。

而苏荷一撒手,立刻整个人往后躲开一大段的距离,就远远地站在旁边。

学委等得急,在后面看不下去,冲着站在远处的苏荷开腔:“苏荷,你怎么不帮周茗萱一把?”

隔着口罩看苏荷转过来的脸,只能看到他眼睛瞪得圆溜溜,好像无辜地在看人。“我、我刚力气用完了……”

学委无语,小声地说:“提个空桶就没力气了?”

卢骄看周茗萱拉着绳子,来来回回扯了好几遍都拽不上来,索性走上前接手帮忙。

周茗萱没注意到他,吓一跳往后躲,然后才道谢。

卢骄刚才做了一遍,拎着就知道问题。

“你装太满了,提上来前先晃掉一些,桶不用沉太深。”

周茗萱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说话间卢骄已经帮他们俩把桶提起来放在池子旁边的石砖上。

周茗萱连声道谢,朝苏荷伸手。“苏荷,给我横杆。”

挑粪水用的横杆一组一把,他们那把在苏荷旁边放着。

苏荷不情不愿地挪了过去,周茗萱没发现他的微妙神色,接过横杆就低头研究怎么穿绳固定。

她正弄得专注,就听到苏荷的声音传过来:“我好像中暑了……”

“诶?”

“我现在浑身没力气,怕是挑不动了……”

卢骄刚准备把他们组的桶放下去,听到对话好奇看过去。

苏荷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眼角耷拉着没精打采的样子,看起来确实像不太舒服的样子。他好像受不了化粪池的气味,一直站得远远的。

周茗萱站直了起来,语气有些不好:“你怎么不早说?那我怎么办?”

她是科代表,天天早读站讲台扯嗓子喊人翻课本那种,看着个头不高音量却惊人,拔高了声音一下子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苏荷的声音闷在口罩里,带着隐隐约约的哭腔:“我……我也不知道啊……”

他看起来好像很孤立无援,又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立刻有人劝阻:“茗萱你好好说话呀,别吵架!”

本来天就热,大家干这种活心情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周茗萱瞪大了眼:“我没吵架!”声音已经带上火气了。

而苏荷就站得远远的,用难受又委屈的表情看着周茗萱不说话,打定了主意就是不过去。

卢骄和学委就站在两人旁边,学委用气声小声和他说:“咋办?”

正好苏荷开口:“我是真的挑不了,你找别人帮忙,别逼我好不好?”

周茗萱气结:“我现在去哪找?”

苏荷委委屈屈:“我……我不知道……我真的很难受,我想去休息……”

本来排队就还有不少人,这下大家都围了上来。

苏荷到处看,好像这会儿才发现了卢骄,视线锁定了过来。

卢骄好像预感他要说什么,连忙避开他的视线推了学委一把:“你想去浇肥还是和周茗萱挑水?”

“啊?”学委一瞬间没反应过来,“浇肥?”

卢骄就当他做了选择,直接走上前和周茗萱说:“我和你一组吧。”

苏荷瞪大了眼睛,正想说什么,被这插曲生生打断。

卢骄只是平静地看他一眼,说:“不舒服就快点去休息,别在阳光下站着了。”

他还急着早点干完收工,实在受不了这样没事找事一样的折腾。

苏荷看起来精神不太好,但这种天气所有人闷着口罩来挑粪,就没有一个看起来热情洋溢的。

而他不舒服还能盯着烈日笔直站那么久,更不知道口中的中暑有几分真实了。

苏荷却全然不知道卢骄在想什么,甚至还感激地看了卢骄一眼才离开,以为卢骄是来帮他解围的。

卢骄无语,只能假装没发现。

第048章第48章

卢骄和周茗萱平常说话的频率并不高,最常做的交流就是:“你昨天作业呢”和“能不能这次别记我的名字”。

这段时间卢骄作业完成认真多了,语文作业也没怎么拖欠,和周茗萱更是连职务以外的交流都没有。

两个人默默地一前一后走着,用肩膀扛着横杆挑着桶,卢骄个高,还注意着一直伸手拉住系桶的绳子,让它不要往周茗萱的方向滑落。

天热得厉害,但是手套已经有些脏,没人敢直接抹汗水,口罩里都要闷出一层水气来了。

这种时候,谁都没心情说什么没营养的废话浪费精力。

他们走到田地那边,就已经看到班上另一队的人在农田上干活了。

指导老师给他们俩指了个方向,“拿过去那边,就近递给还没分配到的同学,然后来我这边拿新的空桶。”

浇肥的同学已经有人开始行动起来,一个个弯着腰,在广袤的田地里显得格外不显眼,尤其所有人都还穿着统一的校服。

也不知道今天实践活动结束后,会不会有多少人的衣服就此“报废”了。

田地旁边有开垦出来专门引水的沟渠,他们小心地踩在更高一些的田埂上,以防脚滑。

卢骄走在后面,顾着扶着绳子不要摇晃太厉害和盯着脚下,只跟着周茗萱的步伐走,她停下来,他也就跟着停下,一抬头,就听到周茗萱大喊了一声:“阮越!我们来了!”

真的是喊,周茗萱每逢早读课就是这么扯嗓子喊所有人安静翻课本,站在她旁边卢骄此时才真切地感受到这分贝多具有爆发力。

而被她喊到的人就站在不远处,一扭头就看了过来。

阮越走近过来时,他们俩已经把桶放到地上,卢骄弯着腰把绳子从横杆上解开,周茗萱扭着脖子揉着肩膀,站在这一丁点的树荫下抱怨:“我感觉今晚肩膀要起水泡了。”

卢骄随口说了句:“你找块布之类垫一下肩膀吧。”

阮越已经走上前来,他站在田里,看着矮了一截,仰头看卢骄他们俩,眼里似乎有些疑惑,但却没有说出口来。

卢骄已经把横杆抽出来,拎起水桶看向阮越,“你让开点,我拿下去。”

阮越却没有避让,直接伸手:“你递过来就行了。”

卢骄瞪大眼睛:“你确定?”

他俩站在田埂有树荫,阮越站在田里暴晒,他轻蹙了眉头语速加快:“我确定。”

卢骄估计他有些不耐烦,连忙伸手递过去,还不忘小心地提醒他:“你慢一点,拎着这里,我提过的,不脏。”

“嗯。”阮越垂眸,视线落在两人交递的手。他们都戴着分发的劳保手套,卢骄的手套已经弄到一些泥土,阮越的还干干净净。

阮越接过手,卢骄立刻感觉到手里的重量一轻,阮越已经拎着那一整桶的肥水放在田地上了。

怎么看都还是觉得阮越和做这些事情显得格格不入,刚才在排队的时候没见到阮越,卢骄还以为阮越是找了借口没参加。

但很显然,阮越并不是这样的人。

只是卢骄总感觉阮越这么一个洁癖很重的人,做这些事情实在太难为他了。

看阮越已经拿了勺子舀起桶里的粪水往作物根部浇肥,隔着口罩看他似乎面不改色,卢骄都不知道他内心有多不适应。

卢骄忍不住开口:“要不要我帮你?”

阮越正弯着腰,有些惊讶地扭头看过去,好像没料到卢骄怎么会莫名其妙说这样的话。

他还没开口应答,周茗萱在旁边大喊出声:“救命!我的校服脏了!!”

两人的注意力齐齐被吸引过去,没再说话了。

周茗萱肩膀酸痛,一直在自己揉按着放松。

而显然,她不记得先把手套摘下来,崩溃叫出声的时候,正是指着自己肩膀上那一片明显的泥印。

说一中校服是麻袋,这不是一个象征性比喻,而是个写实的,因为他们学校的校服颜色……是屎黄一样棕色。

据说一开始是想设计成有点气质的小西装颜色,但是怎奈这种颜色和宽松的运动款校服没有一分适配度,效果非常悲剧。

而现在周茗萱棕色的校服上泥印是更明显的深棕。

她摊开手看自己的手套,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这是不是屎啊!?”

卢骄忍笑:“不是,是泥土和灰尘——如果你没有碰到过桶里的水的话。”

周茗萱努力回想自己到底有没有碰到过,最后叹了口气放弃,说:“我们快点去提下一桶吧,我想快点干完活。”

卢骄自然也是这么想的。

只不过他还扭头看了眼阮越那边,他已经重新继续干活了,弯着腰一手拿着勺子一手提桶,非常高效率地给一排作物浇肥,已经慢慢往田野深处里去了。

也许阮越并没有那么洁癖,或者对这项实践大家都忍耐着进行,他也没有什么想要特例的想法。

他刚才应该觉得古怪吧,看动作卢骄都没他上手,根本不需要什么帮忙才是。

卢骄收回了视线,和周茗萱往回走。

去拿另一个替换的空桶时,他突然想到,如果没有人给苏荷顶替位置,苏荷要是最后还是不得不和周茗萱一起挑粪水,是不是就变成苏荷和阮越碰上了?

苏荷肯定不会去心疼阮越想帮他忙,反过来说不定阮越还得帮他多干一份活呢。

这可不是他故意掺一脚去改变剧情的,卢骄默默地告诉自己。

说是想要快一些,但是来回运了三桶,周茗萱还是累得不行,说得休息一下缓缓。

两人体能本就不是一个水平的,卢骄当然没有意见,周茗萱去休息,他就四处去溜达。

卢骄的溜达非常有目的性,因为只沿着田埂走不到半里,就到阮越负责的那片范围。

远远地依稀看到阮越的身影好像藏在作物之中,卢骄跳下田埂,从作物栽种间隔的走道中挤着往前靠近走去。

阮越没发现他的接近,直到听到卢骄喊他的声音,才吓得一颤,扭头怒瞪卢骄:“你怎么不出声?!”

卢骄无赖地耸了耸肩膀,“这土地很踏实,踩着没声音,不怪我。”

阮越收回视线继续浇肥,手上动作熟练不停。

“怎么?有什么事?”

卢骄戴着手套去拨拉两旁茁壮的作物,说:“没事干,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阮越扭头看他:“这么好心?”

潜台词仿佛在说——

没安好心。

卢骄自认为自己的行为正义又善良,都被他质疑得脸颊有些发热。

“就是、就是——我这次不是进步了嘛,多亏你帮我讲题,”他别别扭扭地说,“所以,想谢谢你。”

阮越已经直起腰来,正对着他。

他有些好笑,几乎没见过卢骄这样扭扭捏捏的模样过。

“不用了。”但他毫不客气地回答,“我已经浇完了。”

卢骄:“诶???”

阮越挑眉,“所以,要帮我的话,就赶紧去挑下一桶肥水。”

卢骄:“……行。”

不仅他绕回去找周茗萱,阮越告一段落也离开暴晒的田地,去树荫下休息。

还好周茗萱已经休息得差不多,和卢骄碰面后,两人就继续苦逼地去干活了。

周茗萱休息一趟,看起来没那么累了,两人脚步也放快了些。

途中她还有精力和卢骄闲聊。

“我刚听宁小羽说,苏荷一点事都没有,中暑都是装的,他一点药都没吃,就躲树荫下乘凉了。”

卢骄有些惊讶,又感觉这完全不出乎意料。

“真的假的?”

周茗萱撇嘴:“我看他确实没啥问题,但我一问他,他就捂着肚子说难受。你不信就算了。”

卢骄张了张口:“……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过周茗萱大概觉得他更相信苏荷,只说:“你别傻乎乎总是帮他的忙就是了。”

卢骄心里想的压根没法说出来,但听出来周茗萱是和他说真心话,也没辩解,顺着应了一声。

他一直没察觉,苏荷好像不那么像他想象中那种万人迷的玛丽苏主角。

他妹看那种无脑小说,主角做什么都是弱势方,稍有一点委屈就所有人都替他出风头。

以前的苏荷也是这样的,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做一些事情,不是所有人都觉得一定是他受委屈,也会有人质疑他甚至站在他的对立面去指责他。

苏荷在班上的风评也好像在不知不觉发生了转变。

这些变化都是潜移默化之间,更不知道他在其中是不是也起到了什么作用?

卢骄自然没有办法去验证,也可能是原本剧情里就是要让主角可怜兮兮地受委屈。

只不过,苏荷为了逃避实践任务,假装中暑还都被人看出来,其他辛勤劳动的人肯定会对他有不小的意见。

周茗萱以为卢骄会维护苏荷,就没有再说下去。

他俩做完活,班里多数人也已经收工离开,霍扬提醒了卢骄一句要去归还农具。过去那边正好看到阮越在清点整理,就搭把手帮了一下。

收拾清点的时候,其他人基本都已经迫不及待地离开了,除了放置农具的地方还剩他们仨。

虽然之前看两人关系不太好,但这段时间改善了不少,周茗萱看卢骄主动提出帮忙也没起疑,她一心想着快点回去换校服,更没有深思。

三个人干活也都安静不说话,一直到这门实践活动的指导老师过来。

“你们班是53人吗?我怎么数登记表都缺一个人,对不上号,班长来帮我对我一下。”

指导老师把手里的文件夹打开,阮越就站在他旁边,凑过去看。

另外两人也听到动静看过去,周茗萱先开口:“登记什么?老师我们还没登记,是不是缺了我们俩?”

指导老师开口:“登记这节学农的考勤,但那就更不对了啊!你们两个人,加上去就多出来了。”

卢骄和周茗萱疑惑地对视一眼,也凑过去看。

阮越已经找到了:“卢骄没登记。”

“诶!那我呢?”周茗萱急切地问。

阮越指着登记表上一行,“你在这里,你的队友是……苏荷?”

他停顿着发出询问,抬眼却不是望向周茗萱,而是看向卢骄。

只看他的眼神,都能感觉到心情不太好。

卢骄被他盯着有种莫名的心虚,下意识垂下眼避开对视。

别人没发现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指导老师顺着阮越指的名字看过去,想了起来:“哦这个,我有印象,这个同学说他不舒服,中途请假休息了。”

周茗萱大声说:“他哪里是中途请假?他开头就撇下我离开,一点活都没有干,怎么好意思顶替卢骄把自己的名字登记上去!”

指导老师拿了笔,把苏荷的名字圈起来,说:“是这样吗?我也有印象这个同学一直待在休息的地方。我会再去确认下,病假的话只能给一半的考勤分。”

周茗萱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登记表被递到卢骄手上。

“缺你对吧?你把名字签一下。”

卢骄扫了眼,纸上签名一个个张牙舞爪,好像生怕别人能看懂。他把自己的名字签好,递回去时又恰和阮越对视上。

他突然发现阮越的内眼角尖锐外眼角上扬,眼型明明很好看,却过于锐利而显得很有攻击性。偏偏他瞳色还很深,看人的时候情绪不外露,更是冷淡疏离。

很多人第一眼就觉得阮越不好接近,也是这样的原因。

卢骄也看不懂此时阮越什么情绪,只直觉他还是不高兴。他这回毫不避让地盯了回去——他心虚什么?他又不是背着阮越和苏荷偷情,他干嘛要心虚?

果然,被他盯着阮越自然就收回了视线,卢骄心情大好,感觉自己扳回一局。

就是有些奇怪,阮越也不出声维护苏荷,想必在他心里,原则比喜欢的人更重要。

第049章第49章

晚上的活动之前,大家都回宿舍休息,经过了下午的实践活动,宿舍的沐浴间抢占情况非常激烈,哪怕晚上还有活动,所有人也都迫不及待地先冲个凉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因为结束的时候耽搁那一下,卢骄回去得晚,排到天黑才轮到他,火速洗了个战斗澡。

晚上的安排是看电影,大家都猜测要么是看教育片,要么就是主旋律片,没什么劲,懒懒散散地躲在宿舍里玩手机闲聊,等着班委来通知集合再说。

卢骄洗完澡一出来,没想到就听到自己成为宿舍几个人口中八卦的核心。

“……我听说下午我们班促成了一对,真的假的?”

“什么呀?挑粪看对眼产生了爱情吗?你哪里听来的这么扯?”

卢骄正走到自己的床铺旁边,拉开自己的行李箱。

临行前行李箱里的东西在他妈的叮嘱下分门别类地整齐放置好,这才第二天,所幸还没有变得凌乱,卢骄拿出了一套新的校服,放到自己的床铺上。

然后紧接着就听到八卦的同学说:“不是吧,我听说的版本是班里有omega生病了,有人主动帮他干活,好像好上了。”

卢骄扭头往对面床上铺正在八卦的男生看过去。

对方还没有察觉到卢骄的视线,继续说:“今天下午谁生病了啊?”

卢骄还没吱声,他上铺传来霍扬的声音:“你说的不会是苏荷和卢骄吧?”

宿舍里瞬间安静,其他人都齐刷刷看向卢骄。

八卦的男生还什么都没察觉到:“啊?真的假的?难怪我在食堂偷听到班里女生聊天,说什么旧情不忘,我还想了半天是谁——卢骄呢?他回来了吗?”

卢骄无语地开口:“大哥,你但凡往下看一眼呢?”

对方和他四目相对,吓了一跳,干笑着开口:“不好意思,我就是听别人八卦,我啥也不知道……”

聊八卦就算了,直接八卦到正主面前还毫无察觉,他狠狠地瞪了不提醒他的其他人,其他人抬头望天或低头玩手机,假装看不见。

卢骄开口:“你都听到什么八卦了?”

他还真没想到会被传这样的八卦,与其说他帮苏荷,不如说是当时替周茗萱解围更合适。

不过他对周茗萱也没那个意思,纯粹是以前经常没交作业,周茗萱几次都没登记名字放他一马,她遇到麻烦,他也不好旁观视而不见。

八卦的男生还在尴尬,支支吾吾地说:“就……就偷听到那两句……没了。”

霍扬的脑袋下一秒刷地从上铺倒挂垂下来,紧接着开口:“我听说你对苏荷旧情不忘,苏荷不舒服就主动去帮忙,还说你想趁着苏荷和阮越冷战横插一脚。”

卢骄一下子火气上来了:“这都谁造的谣!”

霍扬松了口气:“果然是假的吧!我还心说你怎么就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呢!所以是谁造谣说苏荷生病你替他干活的,大家不都是各干各的吗?”

宿舍里那股紧张尴尬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其他人也立刻打哈哈接话:“就是就是,我们卢哥不是这样的人。”

卢骄紧接着来了句:“哦,帮他干活这句应该是真的。”

“噗!”

正在喝水的一个室友直接把水喷了出来。

霍扬瞪大了眼睛看卢骄。

卢骄又接着说:“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当时他排在我前面……”

他简单挑了几句,把下午的经历说了一下。

听完之后,有人说了句:“那与其说你帮苏荷,还不如说是帮我们语文科代表呢。”

霍扬说:“是不是苏荷到处说你帮他的?要不怎么会传得那么离谱?”

卢骄摇头:“不知道,可能只是谣言传得变离谱而已。”

不过苏荷可能当真觉得卢骄当时是来帮他解围的,所以会这么和其他人说也不一定。

霍扬还在追问:“没有旧情复燃?”

卢骄无语地看他:“没有。”他又把后来登记名字的事情说了出来,其他人听着已经火冒三丈了。

“这也太过分了吧!你替他解围他顶替你签名,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他就是为了不会被扣分这样做的吧?也不怕被人发现?”

“就是啊!登记表一对就知道了!”

卢骄没吭声。

也许苏荷会觉得,哪怕他发现了这事,也会替苏荷隐瞒下来,更不会说出去。

可他已经不喜欢苏荷了,也看不上他这种小伎俩,被颠倒黑白造谣的时候,当然要给自己澄清一番。

卢骄说:“所以你们要是听到谁把我和他放一起说,就帮我解释一下,我已经不喜欢苏荷了,只是大家同学一场,有时候正常的交流而已。”

其他人连连答应。

霍扬不靠谱地说:“我帮你去匿名墙投稿一条?”

“你有病吧!”卢骄准备爬上上铺揍他一顿。

另一个下铺的同学还在义愤填膺:“苏荷太过分了!都没考虑过周茗萱,真自私!”

另一个人接话:“你是不是喜欢周茗萱?”

对方立刻脸红起来:“哪、哪有!”

其他人瞬间一个个闷声笑起来,心知肚明了。

宿舍里气氛缓和了许多,这时候宿舍门突然被敲响。

几个脑袋齐刷刷望过去:“谁啊?门没关直接进来!”

他们宿舍门并没有关上,只是轻掩着,被敲了下就慢悠悠地推开了。

卢骄坐在门边正对的下铺仰头看过去,正看到阮越就站在宿舍门口。

阮越没有走进来,只是往屋里说:“准备集合去看电影了,把自己的小马扎带上,今天早上的集合点排队。”

躺在床上的人陆陆续续翻身起来,阮越挨个宿舍通知,说完就直接去下一个宿舍了。

霍扬从上铺跳下来,随口说了句:“班长还真讲究,门没关都要敲门一下。”

***

观影地点是大礼堂,每个班分列成两排坐,灯光掉前要求着所有人排队站整齐,摆好小马扎再坐下,等灯一暗下就不知道混乱成什么样,尤其是坐到后排的人。

只是熄灯后偷玩手机就很明显,刚开头没人敢这样做,注意力还是都放在电影开场上的。

影片名在大荧幕上显示出来,场下就是一大片的惊呼声。放映的居然是现在正大热的一部商业片,而不是什么冗长乏味的教育片。

本来不对观影活动抱有什么期待的学生一下子专注了些,很快跟着快节奏的战争场面进入到故事当中。

卢骄也是其中一员,一直等到第一幕的高潮结束,剧情过渡的时候,他才扭头去和霍扬说:“我刚问你那演员是谁你怎么不——”

在视线和自己旁边的人对上是,询问的话语戛然而止。

影片色调灰暗,哪怕有光照到台下去也不明显,映照之下坐在后排的人都是影影绰绰看不清面容表情。

但卢骄至少没瞎眼。

起码不到七十公分的距离,他不至于把阮越和霍扬认错。

——明明刚才排队的时候在他隔壁的是霍扬,怎么这才半小时的功夫变成阮越了?!

阮越看着他,认真回答:“我也不认识那个演员。”

他不认识好像也正常,学霸看起来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什么娱乐圈。

卢骄轻咳一声,回想自己刚才以为隔壁是霍扬都说了什么话……还好,他只是情不自禁在恢弘的大场面下连声惊呼几句“卧槽”而已。

“霍扬呢?”他问。

阮越用手指了下后面,卢骄扭头去看,他们班后面一群人坐着小马扎围在一起,不知道在干嘛,估计霍扬也在其中。

阮越说:“他们跑后面去,有空位我就往前挪了。”

卢骄挠了挠头发,重新把头转回去,注意力都放回到电影上,干巴巴地回了句:“哦……原来如此。”

阮越的应声毫无波澜也没有信息量:“嗯。”

电影的过渡阶段轻松了很多,搞笑担当的配角闹出各种错漏百出的笑话,每制造出一个笑料,台下学生几千人都笑成一团。

卢骄本来也在其中,如果这是一场真人表演的舞台剧,那他一定是台下反馈最激烈的热心观众之一。

不过不知道为何,他这会儿却矜持了一些,没有笑得毫无形象可言。

事实上,他好像都没怎么投入到搞笑情节中,还在默默地想,阮越刚安静得要命,一句话都没吭声,要不也不至于没发现对方。

也不知道阮越这么情绪寡淡的人,看搞笑电影会不会笑?

这么一想便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荧屏上的配角在热闹的大厅里做着滑稽的动作,台下的学生接连不断地发出笑声。

而卢骄正扭过去去看阮越,借着难得亮了几度的光线观察阮越。

阮越的嘴角好像有微微地上扬,但不明显,笑不露齿看起来好像只是唇角不带情绪地扯了一下而已。

看眼睛更是看不出来。有的人笑开怀会眼睛弯成月牙形,笑意很明显。阮越不一样,你能从他眼神里最清晰获取的情绪是生气。

不过此时是明显的疑惑。

阮越的头转了过来,开声问:“怎么了?”

卢骄吓一跳,猛地躲开视线,但又自觉没做什么亏心事,立马转回去。“你怎么不笑,你不觉得很好笑吗?”

电影正在播放跃动的舞曲,伴随着一连串夸张搞笑的动作戏,声响大得震耳朵,隔壁几个男生笑声像公鸡打鸣。

卢骄想都没想,拉着自己的小马扎往阮越的方向凑近过去,好让他们能听到彼此说话的声音。

阮越好像下意识地想往相反的方向躲,然后又生生忍住没动。

卢骄在看他,他盯着大荧幕,声音有些紧绷,以至于语气显得严肃而死板:“还行,挺好笑的。”

卢骄:“……”

好可怕啊,感觉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把阮越逗得开怀大笑一样,他是不是出生就被剥夺了笑点,才这么严肃?

卢骄追问:“你看小品会笑吗?看相声呢?看网络段子呢?”

阮越回答得很认真:“看情况。”

卢骄说:“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什么?”阮越问,他肢体放松了些,尽管还在看电影,身躯却不自觉地朝着卢骄的方向凑过去一点。

卢骄却迟迟没有吭声,阮越终于好奇忍不住扭头,就突然感觉到卢骄的手伸过来。

影影绰绰的灯光只能映照着面庞,黑暗下什么也没看清。

下一秒,阮越就感觉到卢骄的手指碰到他的腰,还拨动手指轻挠了他一下。

那触感仿佛是从卢骄的指尖释放电流,对触感敏锐的腰侧被电到了一样,传来一阵难以言说的酥麻。

阮越瞪大了眼睛,猛地挥手扫开卢骄,气急败坏地瞪他:“你干什么!!”

第050章第50章

如果在光线足够明亮的白天,卢骄应该能发现阮越激烈的情绪表达不只有愤怒一种情绪。

他耳根都红了,连带着脖颈也泛着不同寻常的粉,声音紧紧绷着,不只是因为被惊吓到,还有更多潜藏的隐晦情绪在翻涌。

电影正好转场进入到空镜,音量小了一些,在后半排的区域,猛然发出的骚动一下子就吸引了周围一圈人的注意。

阮越完全没有以往的冷静克制,他身后是隔壁班的同学,本来还隔着一条窄窄的过道,此时他拉着小马扎后退到几乎要混入隔壁班的队伍之中,试图和卢骄拉开距离。

“轰——砰!”

电影里的轰炸机正飞驰划过低空,留下轰然在废墟上爆开的炸弹。

阮越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也同样在这声响之中轰然炸开,跳动剧烈得好像要从嗓子里蹦出来一样。

腰间好像还残留着被触碰的感觉和对方的温度,那股难以形容的战栗仿佛沿着背脊攀爬,浑身都因此被电得发麻。

两个人静默对峙着,而电影已经快速进入到两军对峙的激烈摩擦,随着画面里尘土飞扬,色调亮度暗下去,也看不清场下的观众在做什么。

看热闹的人看着也瞧不出什么名头来,逐渐被电影情节吸引,没有再好奇张望了。

卢骄觉得自己有时候真是手欠。

但是他只是脑子里想了一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有什么非常精彩有趣足够好笑的笑话,所以所以换一个方式尝试来逗笑阮越罢了。

看阮越戒备又愤怒的模样,他好像迟钝地意识到,他和阮越大概没有熟悉到这个地步,或者阮越觉得他的行为实在很冒犯。

这个认知让卢骄一下子心情好像都因此低落了好几分。

——他不应该和阮越开这样的玩笑。

为了避免两人的关系再度进入到之前的僵硬关系,卢骄还是把小马扎稍微又挪过去一点,小声开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阮越直瞪他,荧屏上的光落在他脸上,随着画面变化流转着掠过,时隐时现叫人看不真切。

他一言不发,似乎还在生气。

卢骄磕磕绊绊地解释:“我只是想逗你笑,没别的意思,如果冒犯到你,我和你道歉,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阮越张了张嘴,几乎在卢骄断断续续说完地下一秒就脱口而出:“我没有。”

没有?没有什么?

卢骄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是没有觉得冒犯,没有觉得生气,还是什么?

但阮越没再深入往下讲了,他只说:“你坐过去一点。”

卢骄拉着自己的小马扎,但没动,只小声说:“坐远了说话听不到。”

阮越瞪他,但已经不那么生气了。

“这边都是四班的人了,我们挪回去。”

卢骄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照做。

两人终于蹭回原来的位置,卢骄还想说话,阮越就开口说:“看电影吧。”

他还真的认真地盯着大荧幕看了起来,商业片即便走神了片刻,也能立刻接上剧情,没有什么理解障碍。

但卢骄就有点看不下去了,他来来回回地犹豫,还是往阮越的方向蹭过去一点,问他:“你还生气吗?”

余光扫过,阮越都没有在看他,还盯着电影看,嘴唇抿成一条线。

隔了许久,卢骄都怀疑他是不是没听清自己说了什么,想再重复问一遍的时候,阮越才终于吭声:“我没生气,我只是吓到了。”

卢骄光明正大地看他,阮越连坐在小马扎上看电影都腰板挺直,正经得好像在听校领导开会一样。

卢骄垂眸收敛了视线,视线顺着阮越的肩臂往下,直到沉入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

他觉得手心有点痒,又说不清那微妙细弱的难捱是来源于何处。

阮越的腰好像很细,摸起来很软。

但他只碰了一下,甚至说不清这是真实的感知,还是事后来源于自我幻想的补足。

他不确定,所以他很想……

再摸一次。

这冲动清晰地在脑海里浮现,卢骄吓一跳,躲闪着慌乱挪开自己的视线,不敢再看阮越了。

电影画面里敌军来犯的响起一阵比一阵更加急促的警报声,尖锐地刺激着耳膜。

卢骄感觉那警报声好像敲在他心脏上一样。

非常不妙的预感。

……

后半部分电影情节一环扣紧一环,几乎没有给观众一点喘息的空间。不管卢骄和阮越是正常交流沟通了,还是依旧不对劲的状态,都没有其他人有心思分神去注意他们俩。

等到电影放映结束,大家又各自拎着小马扎,分别回各自的宿舍去休息了。

隔天一早就又有新的实践活动,今天的活动安排没有昨天那么具有挑战性了,照例是听了专题讲座,然后安排每个班去参观农业机械。

没有什么动手实践的内容,但是参观完需要写报告感想,大家都各自拿着纸笔,一路跟着记录可能会用到的东西。

有人积极自然就有人懒散,指导老师带领他们去看各种现代化机械,一路上讲个不停,绕着一台台大机器滔滔不绝,班里同学几乎都紧紧围成一圈,凑不进里面的也在拼命垫脚往里头望,生怕错过什么。

卢骄个高,这种情况也自觉站在后面一点的位置,零零碎碎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录着老师说每一台机器的作用和改善功效,没一会儿就听到身后传来嘻嘻哈哈的骚动声。

他皱了皱眉,没有扭头去看,还在继续记笔记。

“你过来支援我啊!”

“这个怪残血了,等我一下!”

“你大招呢,快点放,不要让他跑了!”

“先给我回血,救救我!”

班里几个男生摸鱼躲在后面,本来没有在听讲解就算了,转眼甚至直接在后面打起了游戏。

不但如此,游戏进展到白热化的阶段,他们已经全然忘我,高声大喊起来,情绪激烈了许多。

不只是卢骄,后排其他人也频频看他们,有人压低声音提醒:“喂,你们小声点。”

“马上马上!”

对方非但没有收敛,回应的分贝很大,似乎完全忘记身处的场合。

连指导老师都停顿下,朝他们的方向看过去,这几个人还依然毫无察觉,沉浸在游戏中。

一直到其中一个男生看到自己的视野里出现一只手,他还没反应过来,拿在手里的手机下一秒直接被抽走。

对方的动作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他按着大招还没放出来,手指贴着屏幕滑过,什么都没释放出来,屏幕里好像闪过敌军朝着自己的角色释放招式。

男生抬头追着看过去,大喊一声:“还给我!”

而在这短短的十秒钟内,阮越已经直接夺走了四台手机,并且体贴地直接帮他们把手机屏幕熄屏。

游戏里激烈紧张的BGM一下子全部消失,什么都听不到了。

周围安静了一瞬,其中一个男生直瞪阮越:“你做什么?”

阮越脸色阴沉,毫不客气地反问:“你们又在做什么?”

男生自知理亏,但心心念念着自己还没打完的游戏,视线一直往阮越手里的手机瞄,梗着脖子开口:“你管得着吗?”

阮越冷笑一声:“我管得着,手机我收了,下午自己去找班主任拿。”

几个人瞪大了眼睛,阮越却已经干脆利落地转身。

另一个男生直接按住他的肩膀拽住,恼怒地说:“把手机还给我!你凭什么没收?”

阮越冷冷的开口:“松手。”

“我就不,老师都没说什么,就你事多,班长就可以随意没收别人的手机吗?”

“就是!”另一个人也气冲冲地跟着附和。

阮越转头看他们,抿着嘴唇直直盯着,他一言不发,那个刺头一样的男生被他盯住,不知为何感觉背脊都一阵发凉,按着阮越肩膀的手都忍不住有些打颤。他咽了咽口水,慢慢地把手缩回去。

阮越面无表情地说:“班里纪律归我管,有意见去找班主任投诉。实践课期间公然玩游戏扰乱纪律在前,顶撞违抗在后,这节课你们纪律分记零。”

实践活动除了每节课有指导老师给的考勤分,纪律分确实是由阮越负责的,他向来公平,也意味着扣起分来绝不手软。

几个男生敢怒不敢言,直瞪阮越,恨不得用眼神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阮越直接不搭理,没收玩手机沉着脸就回到队伍之中。

指导老师还在继续讲解,班里其他人低声窃窃私语起来,甚至因为怕阮越再次动怒,一个个声音小得像是地下党接头。

眼看阮越的脸色还是一片阴沉,没有那么过分的骚动,他不再出声,只是看着还是不好惹的模样,没人敢靠近他。

卢骄还想蹭过去和阮越说两句话,霍扬正好拽住他的手臂,凑过去小声说:“阮越今天怎么了?和吃了炮仗一样?”

卢骄摇头:“我也不知道。”

这不是正想过去打听一番吗?

实践活动虽然有明确的纪律要求,但是因为活动多半比较轻松,阮越前两天多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没见到他这么狠的一次。

其他人也凑过来小声地猜测:“是不是他昨晚没睡好?早上讲座的时候我就看他脸色很差。”

“总不能是期末考考砸了吧?”

“那没有,我听说他还是第一名。”

几个人低语了一番,霍扬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卢骄:“我知道了,是不是昨晚看电影的时候,你做了什么惹怒阮越了,现在他把脾气撒到其他人身上。”

“对哦,你们昨晚看电影的时候干嘛了,又吵架了?”

卢骄睁大眼睛,深刻地认识到什么叫祸水东引了。

他瞪了霍扬一眼:“这都过去多少个小时了,关我什么事!”

话音一落,就听到阮越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安静。”

几个人和鹌鹑一样缩住,停止了八卦。

霍扬还夸张地做出口型,和卢骄说:“看吧。”

卢骄很无语,昨晚好好的——至少后面还挺正常的,阮越哪有可能延迟到这个时候突然发脾气?

他扭头看了阮越一眼,阮越的眉头紧锁,拿着没收的四个手机又用手臂撑着自己的笔记本,单手在本子上刷刷刷记东西。

他不知道在写什么,速度飞快,手指握着笔绷得紧紧的,手背上青筋都浮现出来。

卢骄不确定地多看了阮越几眼。

他隐约察觉,阮越不是在生气,更多的情绪好像是暴躁。

他身体不舒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