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21
◎“我们俩的照片。”◎
十月将过,秋意深浓,翡绿的银杏经秋风吹拂换上金黄的颜色,一中学子也在季节变换里迎来了他们的期中考试。
日期定在下周二。
时间紧迫,叶盛宁将自己所有的时间都拿来看书做题,但仍觉得时间不够多。看得久了,她脖子酸疼,皱着眉揉脖子。
“嘶……”
下一秒,她就看见桌面上的牛奶。
她下意识抬眼看去,在秋日的淡薄日光里看见了程屿辞。
他手里还抱着一颗篮球,应该是刚刚运动过,额角有汗,头发湿哒哒的贴在额上,眉眼湿润。
最近的温度都不算太高,风一吹还有些冷,但他穿着黑色的短袖,两只结实的胳膊露在外面,热意融融。
他将篮球放到桌下,然后坐下来。
一扭头,就对上叶盛宁的视线。
她的眼睛总是这样的澄澈,像是不被任何杂质浸染,干净纯真。
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程屿辞淡淡的勾了勾唇,朝她桌上的那杯牛奶抬了抬下巴。
“给你的。”
叶盛宁这才有了反应,视线随着他抬下巴的方向看去,落到那杯牛奶上。
“给我的?”
“嗯。”
叶盛宁拿过,玻璃制的牛奶瓶,本应该冰凉,此刻拿在手里却是温热的。
她猜测是被程屿辞的手焐热的。
“朋友给买的,但我不喜欢喝牛奶,就给你了。”程屿辞解释。
听清原委,叶盛宁明白的点点头,很乐意收下这份来自同桌惦念的好意,对他笑了笑,“谢谢。”
叶盛宁双手捧着那杯牛奶,忽然有些不舍得喝。她将它小心翼翼的放进书包里,拉上拉链,然后重新回到练习题的世界里。
程屿辞看向她,少女的侧脸柔和安静,纤细的眼睫轻颤着垂落,鼻梁高挺,朱唇红润,脸颊侧边的发被她完整的别在耳后,露出那张姣好柔美的侧脸。
他无声的勾了勾唇角,也从课桌里抽出本书,随便翻开一页开始看。
大课间的休息时间长,他们彼此看书学习,谁都没打扰谁。
但这片刻的宁静并没有维系很久。
林嫣然手里拿着一台拍立得,忽然朝这边走过来,她到叶盛宁前面的那个空位坐下,与她面对面。
“宁宁,你干嘛呢!”
目光落在她正在做的试卷上,没等她回答,林嫣然自己先“啧”了声,“你还真是爱学习呀,又在做试卷?”
叶盛宁握着笔在试卷上写出最后的步骤,然后抬眼看她,声音里有些疲惫,“马上就要期中考了呀,我得再努力一点,不然就追不上你们了。”
“你也太拼了。”林嫣然将拍立得放在膝盖上,双手托腮看着她,“照你这拼命三娘的学法,很快就会追上你同桌的。”
叶盛宁笔尖一顿,有些微妙的情绪涌上来。
她的余光里,也住进了程屿辞的视线。
心脏像是被温热的潮水侵袭过,她有点紧张,谦虚得连脸颊都泛起了薄红,“嫣然,你别太夸张了。”
追上程屿辞,她暂时还不敢想,只是想着尽可能的缩小他们之间的差距。
林嫣然不以为然,认为叶盛宁就是不自信,“我可一点没夸张,不信你问问你同桌。”
心跳快得过分,叶盛宁下意识扭头看去,迎面就撞上程屿辞落过来的深邃目光,捏着笔的手指紧了紧。
她没想着问,但那人已经替她答了,“这哪能是夸张,不挺有道理的。”
有雀跃的浪潮在心间翻涌,叶盛宁小幅度抿了抿唇角,浅浅的收敛着自己的情绪。
她以为程屿辞没看见,所以也并没有注意到他勾起的唇角。她看向林嫣然,顿时来了信心,“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更要努力了。”
林嫣然笑着学她的话,“既然你更要努力了,那不如我给你拍张照吧。”她说着,将那个放于膝盖上的拍立得拿起来,开机,镜头对准叶盛宁的脸。
“记录未来学霸的登顶之路。”
相机的画面里有不断对焦的小方框,叶盛宁的脸时而模糊又时而清晰,有一种胶片质感。
叶盛宁笑着想要去挡镜头,却被林嫣然躲开,“你干嘛……”
“给你拍张照片呀,你别动了宁宁,我就拍一张。”
镜头里突然曝光,林嫣然侧着身子找角度,一直到画面清晰,“诶好了好了,就这个角度,宁宁你笑一下。”
无奈林嫣然还有这一番乐趣,她没扫她的兴,配合着她的话露出浅浅的笑容。
很乖的一个笑,乖到嘴角有小括号。
镜头还在对焦,林嫣然也笑着,正打算摁下按钮,却发现镜头里的另外一人异常不和谐。
她将视线抬起,落在叶盛宁身旁的程屿辞身上。
“程屿辞,你也看镜头。”
还在翻书闲看的程屿辞一愣,下意识抬眼,朝着林嫣然所说的镜头看去。
只不过下一秒,他的视线落到了身旁的女生身上,他看见了她落过来的怔愣目光。
“咔嚓”一声,照片定格。
喧闹的教室里,他们看向了彼此。
被时间定格。
后来在某一天的午间,叶盛宁听见了广播站里播放的一首歌。
你在左边
我紧靠右
第一张照片
不太敢亲密的
属于我们俩的
脸庞太天真了
苹果一样带甜的羞涩
她忽然又想起这张照片来,这也是他们的第一张照片。
歌名也和他们好契合。
安静温凉的夜晚里,只有一盏浅黄的台灯与她相伴。
她将照片翻过背面,写下几个字。
“我们俩的照片。”
期中考,叶盛宁没发挥出很好的水平,但胜在排名有涨,受到了韩明珠的表扬。
“希望你再接再厉,老师相信你,下一次考试能取得更大的进步。”韩明珠笑着鼓励她。
叶盛宁点点头,笑着说:“谢谢韩老师。”
她一双笑眼盈盈,不再是刚来时的那般怯懦,韩明珠看到了她眼里的自信,多关心了几句:“这段时间学习怎么样,把你安排在程屿辞的身边有没有压力?”
确实会有压力,但叶盛宁喜欢那种压力,她已经偷偷的把程屿辞当做自己的目标,努力向前奔跑,让自己成长得更快。
她诚实的点点头。
韩明珠给她疏导,“有压力那便是正确的,程屿辞成绩优秀,是很多人的目标,老师希望你能把这种压力当成动力,让自己能有所进步。”
“我明白的。”叶盛宁说:“坐到程屿辞同学身边,也不仅仅只有压力的。”
叶盛宁拧着手指。
很认真的跟韩明珠说:“他帮助了我很多。”
给她看笔记,帮她讲题分析试卷,她从来没受过这样的优待。
所以,她真的很感谢他。
很感谢他会在她的世界里有过片刻停留。
“那看来,当初同意这个位置更改,是一个很不错的决定。”韩明珠感到无比的满意,她本来还很担心叶盛宁,她性格软,又有点内向,其实很害怕她跟班里的同学相处不好的,但听见她这些话,她忽然就放下了一百二十个心。
只是很简单的几句话,韩明珠并没有让她在办公室里留太久,快要上课了,她让她回去。
叶盛宁转身走出教室。
韩明珠的满意浮于脸上,有其他老师听见他们刚刚的话,这会儿见她得了空,便偏过头来,跟韩明珠闲聊。
“刚刚那姑娘是你们班这学期的转校生吧?”
韩明珠点头说是。
“挺乖巧认真一小姑娘。”有老师笑着评价,“看着挺内向。”
韩明珠笑着没反驳,想起刚刚她眼睛里流露出的某种自信,淡淡的说:“但她长大了。”
入了秋之后,雨水变多,一场大雨浇湿了这座城市,变得潮湿又阴冷。
在这样糟糕的天气里,叶盛宁下腹坠疼,是经期拜访的征兆,忍着疼去卫生间换了一张卫生棉,回来后就上课了。
她忍着疼坚持了一节课,在铃声敲响,任课老师宣布下课并走出教室的那一瞬间,叶盛宁卸下了全身的力气趴在桌上。她紧咬着褪去血色的唇瓣,皱着眉,额角冒出一层薄汗。
教室里到处都是叽叽喳喳的吵闹声,神经像是在被疯狂拉扯,她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难以挣脱的蛛网,被紧紧包裹,挣不开也逃不脱。
时间都仿佛慢了下来。
直到一道清润的嗓音打破了这样的难受状态。
像是久旱之后的一场温润细雨。
“叶盛宁,你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叶盛宁睁眼,依稀看见了程屿辞的脸。
只是模模糊糊的。
叶盛宁抿了抿白得发涩的唇,声音都变得有些虚弱,“我没事儿,就是肚子有点疼,缓缓就好了。”
她嘴唇的颜色并不像缓一会儿就好的样子,额头冒汗,看起来也不像普通的肚子疼。
程屿辞下意识皱眉,朝她探手,用手背去触碰她额头。
冰凉的触感贴在额间,叶盛宁下意识闭眼,纤长的眼睫似蝶翅轻轻颤动。
温度是正常的,没发烧。
但也不能缓缓。
程屿辞看了眼教室前面挂着的壁钟,对叶盛宁说:“我送你去医务室。”
他正要动作,叶盛宁就拒绝了他,“不用了。”
程屿辞动作顿住,看着她那张拧得皱巴巴的倔强小脸,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是很疼?”
“是很疼,但用不着。”
程屿辞:?
本不想解释,但被他一直盯着,仿佛固执地要让她说个合理的理由来。
被他盯得脸颊发烧,叶盛宁忍着疼,别别扭扭的说:“我只是……那个来了。”
程屿辞压根没多想,甚至还觉得她是在敷衍他,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带了些审视,一开口就是,“哪个?”
那种刻意的打量让叶盛宁更加别扭了,那两个字像是烫嘴一样的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她最后还是没勇气大大方方的说出来,只是将脑袋埋进了胳膊里,向程屿辞暴露她通红的耳廓。
她皮肤哪儿都是白的,耳朵红得很明显。
程屿辞盯着那快熟了的耳朵看了几秒,莫名反应过来她刚刚意指的“那个”是什么意思。
滚了两下喉结,他装作不经意的挪开视线。
然后也悄然感受到,自己的耳朵也快熟了。
【📢作者有话说】
文中歌词来自《我们俩》,侵删。
……
折某:我们辞是纯情boy
第22章22
◎“撑伞,别淋湿自己。”◎
又坚持了一节课,叶盛宁被那股钻心的疼痛折腾得实在是没了力气,她皱着眉趴桌上,闭眼忍受。
这是她第一次痛经痛成这样。
“嘶——”
可真疼啊。
林嫣然火眼金睛,刚下课还在自己的座位上,一眼就瞄见了叶盛宁的不对劲,她赶忙走过来,弯腰推她胳膊,“宁宁?你不舒服吗?”
叶盛宁将自己那张有些发白的小脸从臂弯里抬起,扇动着脆弱的眼睫,对她说:“我痛经,缓一会儿就好了。”
“你这……真没事啊?”林嫣然有些担忧,手无足措。
“没事。”
“那你有带布洛芬吗,没有的话我去医务室给你拿?”
叶盛宁咬牙忍疼,“有的,在书包里。”
“你水杯在那儿,我去给你打水。”林嫣然视线往她桌上绕了一圈,最后又重新回到她脸上。
桌上没有,叶盛宁手伸进桌肚里也摸了一圈,还是没有。
就在她奇怪的档口,程屿辞从门口走进来,他手里拿着一粉一黑的保温杯,往她这边靠。
水杯就在程屿辞手里,林嫣然惊讶的看向他。
程屿辞看见了她脸上略显惊讶的神情,不动声色的挪开视线,将水杯放到叶盛宁的桌子上,然后在她旁边坐下。
见女孩儿也那样微怔着看向他,程屿辞目光忽闪,主动解释:“刚好要去打水,就帮你一块儿打了。”
不知道为何,在注意到叶盛宁那样的水灵灵的目光时,他有些急于解释,手指不由自主的搓了搓耳朵,是那种表现很平静的样子。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他好像并不平静。
直到他听见女生轻声说:“谢谢。”
那莫名悬空的心情才似乎平稳的落了地。
这种奇怪的感觉,他从未感受过。
吃过药后,叶盛宁的疼痛有所减缓,一场大雨淋湿了整座校园,中午的时候雨停了,风里依旧带着凉气。
有点冷。
这一整天,因为经期造访,叶盛宁整个人都郁郁寡欢,感觉做什么都不顺心。
下午第二节课是物理课,她破天荒走了个神,在被郝多方抽起来回答黑板上的题目时,她只是嗫嚅了两下嘴唇,最终抱歉的跟郝多方说:“对不起郝老师,这道题我还不太会。”
郝多方性格温和,不是强人所难的那种人。
抬手往下扇了扇示意她坐下,只是提醒了一句:“上课要专心听讲呀叶盛宁同学。”
叶盛宁不好意思的红了脸颊。
“既然叶盛宁同学不太会,那我们就请司瑶同学来解答一下这道题吧。”
凳角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一道温和女声,她站得笔直,纤细的身影被泡在淡黄的灯光下。
视线笔直的落在正前方的黑板上,不疾不徐的念着这道题的解题步骤。
她回答的很详细,郝多方眼角堆满了笑意,连连满意的点头。
这道题被司瑶完美的解答,一分不漏,可谓是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答案。
郝多方忍不住在课堂上夸赞她,“我们司瑶同学学习能力还是一如既往的强。”
司瑶笑起来,“您过奖了郝老师,是您教得好。”
这话听着高兴,郝多方又多跟她唠了一句:“你这姑娘,也跟你们班上这群臭小子学会拍马屁了。”
教室里的气氛瞬间活跃起来。
由段斯昂带头,顺着这话接了下去,“这怎么会是拍马屁呢,咱们班长只是在陈述事实,您确实教得好。”
“哈哈哈哈哈……”
“您要是不信,问您的得意门生去。”
这得意门生便是程屿辞了。
郝多方教两个班,这两个班里,只有程屿辞这小子物理能拿满分,有且仅有的满分,一骑绝尘,让很多朋友都开他玩笑,笑说程屿辞能拿满分,估计是郝多方的得意门生,每天给他开小灶呢。
瞎逗趣的话,哥几个说说笑笑就行了,程屿辞也从不因为这事儿气恼,反而跟他们一起玩笑。
只是不知道后来,这个说法传到了郝多方的耳朵里。
郝多方骄傲还来不及,说程屿辞就是他的得意门生。
本来还在看戏的程屿辞就这么被段斯昂也带进玩笑里,他身子靠着后桌,整个人懒懒散散的笑,松弛又淡漫。
叶盛宁下意识扭头看向他,薄薄的灯光笼罩着他的眉眼,他唇角勾起很深的弧度,鼻梁高挺,嘴唇松软。
他有恃无恐,大大方方的接下段斯昂抛过来的话。
教室里又是笑倒一片。
他总是这么游刃有余的面对任何事物,和他比起来,她的怯场,输得太过难看。
在这间屋子里,他跟司瑶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强者,而她只是想要靠近强者的微不足道的一粒沙。
太没有存在感,以至于笑闹过去后,没有一个人会记得。
下午放学,天也还是阴沉,大片的乌云呈浅灰色笼罩着整个校园,回家的路上坑坑洼洼的到处都是积水。
一片枯叶落进积水坑里,晕染开一小阵涟漪。
叶盛宁小心翼翼的避开。
只是天公不作美,一道凉风过境,又开始下雨了。好在叶盛宁有随时带伞的习惯,她将伞撑开,明亮的橙色像是雨天里绽放的一朵鲜艳的花。
她微斜着雨伞,顺着伞沿看向空中那些飘斜的银丝线,一些被风吹进伞里,贴落在她脸上。
冰冰凉凉的。
这一场秋雨淅沥,人影散乱的走在雨雾中。
叶盛宁撑着伞绕过街角,腹部的坠疼并没有完全好转,她腾出一只手轻轻按了按。雨点变细变密,一些落进雨伞里,凉气让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她皱着眉忍下那突然窜上来的疼痛,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叶盛宁。”
脚步一顿,她撑着伞转身看去。
淅淅沥沥的雨帘里,程屿辞右手撑着一把黑色的打伞,气喘吁吁的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
雨雾让人变得不清晰,她眉间微蹙着,只依稀瞧见他脸上的几分焦急神色。
见到她,似乎才尘埃落定的叹了口气,他撑着伞,大步朝她走来。
雨滴顺着伞骨掉落,在地面砸成碎片。
一暗一明的色彩相互碰撞,他走到她面前。
猝不及防的靠近让叶盛宁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疼痛感还未完全褪尽,她蹙着眉下意识出声:“你怎么……”
能一起走吗?”
叶盛宁被他的这句话打断,然后愣在了原地。
雨点滴落伞面的低沉声音盖住了那阵强烈的心跳声,就连坠腹的闷痛似乎也因为这句话抛却了九霄云外。
她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嘴唇微启,“你……”
“我也去那边,顺路。”那几分焦急神色仿若是她的幻觉,此刻他云淡风轻,像只是在说事实。
料想着也应该如此。
叶盛宁迟钝片刻,才缓慢的点点头。
阴雨天衬得天色更暗了,叶盛宁和程屿辞并肩行走,两人各自撑着一把伞。
明亮的伞下是安静的少女。
程屿辞侧头,视线略过她柔和的侧脸。
关心的话就在嘴边,“你好点了吗?”
身旁的人忽然出声,叶盛宁有些慌乱无措的抬眼去看,她的瞳孔在雨天里也显得清澈明亮。
“嗯?”她反应过来,跟他点头,“好多了。”
“那个你……”
她也尝试着去跟他聊天。
只是依旧小心翼翼的。
注意到他的视线落过来,叶盛宁咽了咽嗓,说道:“你……去那边是有什么事吗?”
“嗯。”
只是很浅的应下,他并没有多说。
叶盛宁也不再多问。
“哦,对了。”身旁的他忽然停下脚步。
叶盛宁也跟着停下,忙抬眼去看。
少年单手撑伞,将书包斜挎着甩到前面,单手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扯出一本黑色笔记,递给她。
“郝老师课堂上讲的那道题我做了笔记。”
她受他照拂太多,只一个动作一句话她就明白是什么意思。
莫名的,竟有些鼻尖发酸。
她以为自己不会被人记得。
伸手,她将那本笔记接过,心情复杂的说了声谢谢。
少年勾唇,还是原来那副散漫模样。
她欢欣的接过,放进了书包里。
有程屿辞伴在左右,她脚步都放得慢了些。秋雨渐停,一切都泡在湿润里,她收了伞,湿漉漉的将雨伞拿在手中。
路过一抹绿荫,秋风抖动,树叶哗啦啦作响。
雨滴稀稀疏疏的往下掉。
来不及躲避,叶盛宁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没等来冰冷的触碰,头顶却忽然一暗。紧接着,她闻见了一股很好闻的香气,有点雨后清冽,又有青橘的甘甜。
她睁开眼,视线暗了一瞬,但还是抬睫看去。
少年走近她,为她撑起一把大伞。
雨滴清脆的滴落在伞面上。
她听见他说:“撑伞,别淋湿自己。”
第23章23
◎他在为她撑伞◎
雨滴落在伞面,顺着伞骨滴落到地面上,溅起小水花。
宽大的黑伞下,她被小小的笼罩在程屿辞的身影里。
少年近在咫尺,他们的距离实在靠得过近,近到那些来自少年身上的气息悉数扑进她的鼻尖。
他在为她撑伞。
心跳如擂鼓。
叶盛宁下意识别过脸挪开视线。
程屿辞并没有将伞挪开,那把黑伞依旧罩在他们两人的头顶上,他说:“走吧。”
“哦。”
肩并着肩同步,程屿辞下意识将伞倾斜了许多,叶盛宁的整个身子都被罩住。与此同时,他下意识的侧瞥了眼身后,那几个尾随青年还悠闲的跟着。
眸底的神色变沉。
手里的伞倾斜的更深了些,似乎要将叶盛宁的身影完全遮盖,他的半只肩膀露在外面,凉爽的风徐徐刮着,树叶晃动,雨滴落下来,砸在他的肩膀上。
反倒是叶盛宁,被那把宽大的伞庇护其下。
叶盛宁也细致的发现了这一点,出声喊他,“程屿辞。”
他扭头看过来,眉眼很好看,“怎么了?”
“你伞歪了。”
程屿辞象征性的挪正了点,但他半只肩膀还是露在外面。
“还是歪的。”
“哦。”
又挪了一点点,“歪就歪吧。”
“……”
“我故意的。”
“……”
促然心悸的这一瞬间,她微垂着面庞抿唇,害怕被他发现。
明明他只是和她顺路,但那天晚上,他却把她送到了回家的巷子口。两人分别之际,叶盛宁再一次问出了心里的那份疑惑。
“你真的过来有事儿?”
程屿辞也还是答:“嗯。”
他面色依旧云淡风轻,一点也没有撒谎的痕迹。
叶盛宁半信半疑,想抓他撒谎却又没证据。
夜色逐渐的笼罩下来,街道的路灯被点亮,照应着地面上淅淅沥沥被雨水淋过的痕迹。
灯光落在他们身上,照亮他们的身影。
他的脸背光,轮廓被深刻出一种很凌厉的弧度。
勾唇,他的视线落女孩儿那张白皙柔和的脸上。
懒洋洋的问她:“怎么,你不相信我?”
有几分散漫的逼问。
叶盛宁一怔,连忙摆手摇头,双眸睁圆,像呆呆的小鹿,“没有没有没有。”
“真没有吗?”
叶盛宁坚决:“没有。”
程屿辞勉强相信她的挑了挑眉,唇边的弧度很浅,他的眉眼都蒙在了背光的阴影里,却是柔和的。
夜幕快要降临。
程屿辞催促着她回家,“行了,赶紧回去吧。”
“有什么想说的话,明天再跟我说。”
叶盛宁乖乖的跟他挥手,“那我走啦,你也早点回家。”
“嗯。”程屿辞单手插进兜里,朝她身后的巷子抬了抬下巴,“回去吧。”
“拜拜,明天见。”
叶盛宁转身,朝着巷子里面走。几步一回头,她看见程屿辞还站在那儿,他身影高挑清瘦,被柔和的路灯光线勾勒着。
锋利的五官陷进了朦胧的阴影里。
但她此刻却无比清楚,他在看着她。
回到家,叶盛宁闻见一阵扑鼻的饭香。
刚好碰见从厨房里端出排骨汤的方蓉,方蓉招呼她,“回来得刚好,赶紧洗手吃饭了。”
对叶盛宁说完,又朝着楼上书房的方向喊:“老陆,下来吃饭了。”
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叶盛宁放下书包朝那边走,色香味俱全的菜品让她垂涎欲滴,肚子咕咕直叫。
陆平从楼上下来,脚步声在叶盛宁的身后响起。
叶盛宁扭头回看,跟陆平打了个招呼,“陆叔叔。”
陆平颔首,也招呼她赶紧坐下吃饭,嘴里一直关心的念叨:“今天上学辛苦了吧,外面下雨,没淋着吧?”
叶盛宁坐到以往的那个位置上,摇头回答:“上学不辛苦,我书包里有伞,所以没淋到雨。”
“那就好,最近换季,气温变化大,容易感冒,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我明白的,陆叔叔你也是。”
在他们谈笑间,方蓉端来最后一道菜,然后坐到陆平的身边。
吃晚饭的只有他们三个人。
叶盛宁问:“陆家骏呢?他今天不回来吃饭吗?”
“不用管这臭小子。”陆平淡淡的出声,同时,他夹了一筷子的青菜,往叶盛宁的碗里落去,“咱们吃咱们的,不用管他。”
“哪有你这么说孩子的。”方蓉在旁边插话,言语里带着嗔怪,“家骏是你亲儿子,什么不用管他,你这个当爸的比我这个后妈还狠心。”
陆平日常与她拌嘴,“谁让他老是不让我省心。”
“男孩子可不比女孩子,调皮点好,以后长大能成大器。”方蓉给陆平碗里夹菜,“倒是你这个做爸爸的,平时不要肃着一张脸对孩子,他还小。”
“都上高中了,还小。”
“……”
“……”
叶盛宁吃着饭,视线在两个大人的脸上转来转去,她腮帮鼓鼓的,小口嚼着食物,有些像进食的小兔子。
吃完饭后,叶盛宁帮衬着方蓉收拾了厨房,然后拿上书包上楼回房间做作业,她人才刚走到自己卧室门口,就听见楼下的开门声,然后紧接着是方蓉的声音。
“家骏,你回来了啊,这么晚了在外面吃饭没?”
陆家骏很好脾气的回答:“我已经吃过了方姨。”
“那就好。”方蓉放心下来,之后转念一想,又叫他,“我今天炖了排骨玉米汤,今天降温挺冷的,你要不要再喝点暖暖身子?”
叶盛宁手捏着门把手很认真的在听楼下的动静,陆家骏的声音不大,但她还是从之后方蓉高兴的动静里知道。
他说了好。
这一切似乎都不一样了。
叶盛宁满意的弯了弯唇角,手发力拧开了房间门,走进去,再关上。
(1)班的作业很少,每一道题都经过各科老师精选,质量很高,但也存在较大的难度,叶盛宁的思维始终会比本班的其他学生慢一点,有时候遇到过硬性难题,她是完全不会了。
比如现在,一道物理题将她卡住不上不下,演算纸撕了两页也没一个清晰的思路。
用笔头戳了戳脑袋,她将视线移到一旁的黑色笔记本上。
是程屿辞给她的笔记,就在刚刚放学的路上。
叶盛宁微顿,放下手里的笔,将那本笔记拿过。灯光明亮,她翻开,像打开潘多拉魔盒那样小心翼翼。
米色的笔记本纸页上,少年的笔记整整齐齐,一眼看去赏心悦目。
叶盛宁弯唇,用手指去抚摸少年的字迹。
她之前有过偷偷模仿,但还是没有他写得好。
整理好笔记,第二天去到学校,叶盛宁就将笔记本还给了他。刚放到他桌上一秒,就有人走了过来,纤纤玉手将它拿起。
叶盛宁抬眼去看。
司瑶正垂着眼在翻这本笔记,察觉到投来的视线,她抬眼看了过来。
与她视线相对,叶盛宁尴尬的跟她扯了个笑容。
他们虽然认识,但接触不多,对于她的了解,也只是停留在上次周末聚会,她误会她和程屿辞的关系。
说起来,她应该要跟她道歉的。
她不应该这么直截了当什么都不顾的乱想一个人。
注意到叶盛宁的笑容,司瑶也回了个浅浅的笑。
忽然,她感叹:“程屿辞的笔记现在都做这么详细了……”
冷场容易尴尬,况且才刚误会过她,她也做不出让她感觉尴尬的事情,于是下意识接话,“是挺详细的。”
因为甚至比老师写的还多,托程屿辞的福,叶盛宁享受到了很多人都没走过的捷径。
“那正好,帮我大忙了。”司瑶将那本笔记合上,跟叶盛宁说:“等阿辞来了,你跟他说一下,我借走笔记啦。”
“好。”
那道俏丽的身影离开,带着那本笔记。
早间的教室,人影稀稀拉拉。
叶盛宁没放过这样的好时机,整理好等会儿要上交的家庭作业,便拿出薄弱学科的教材,一板一眼的认真看起来。
纤细的身影笔直的坐在前端,头顶只一盏晕光的灯,她眉眼认真,专注的翻起来桌上的那本书。
直到——
两个女同学手挽手走进来,他们路过叶盛宁的座位,小声的聊着天。
“怎么又来咱们学校附近了,每天上学放学路上都会提心吊胆,这可怎么办呀?”
“能怎么办,早点回家呗,千万不要跟那些混小子撞见,太恐怖了。”
“我听别人说他们还会尾随女生……”
“……”
只言片语落进叶盛宁的耳朵里,思绪从知识的海洋里跳出水面,她捉摸不透那两个女生嘴里说着的,又是当下的什么热门话题。
一直到早上班会课,叶盛宁才知道,近日一中校园附近出现了三四个不良青年,意在敲诈勒索,又或者威逼利诱一中的学生替他们干尽坏事,学校保安处很及时的察觉到这类人员的出没,并及时上报了学校,学校领导特地将各班级班主任聚集召开紧急会议,旨在加强学生们的防范意识,并要求各班级老师在班上开展班会课,严肃强调放学之后赶紧回家不要在外逗留。
韩明珠在班会课上强调了这件事。
讲台底下一阵窸窸窣窣。
周围的讨论声太多,所有的声音都密密麻麻的往叶盛宁耳朵里钻。
她忽然想到之前陆家骏被那几个社会青年殴打的样子,眉间不禁染上几分担忧,她主要是害怕,自己一个人回家也会遇见那些人,要是遇见了,那可就糟了,她一个女生,手无束缚之力,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
脑子里想着这段时间该如何保全自己,她甚至想到要不这段时间就跟陆家骏一起回家好了,但一想到她那令人头疼的弟弟,又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这件事。
这确实令人头疼。
她一个人绞尽脑汁的想着这些七七八八的事情,却没注意到身旁的人,频频朝她瞥来的视线。
最后还是韩明珠拍了拍手掌,结束了一教室风风火火的议论声。
“好了,大家安静。”
“这件事大家不要*7。7。z。l下去私下讨论,学校已经报警,并且打算严肃处理这件事,但还是要提醒大家,放学路上不要到处逗留,最好三四个同学结伴回家,现在天黑的早,黑灯瞎火的,你们又是学生,在外不安全。”
“我要说的就是这么多,希望你们不要拿自己的人身安全开玩笑,不要到最后才来追悔莫及。”
下课铃在此刻敲响,韩明珠宣布下课。
原本安静的教室又在顷刻之间变得热闹起来。
大多同学都还在延续班会课上强调的事件,甚至有人开始商量着放学结伴回家。
叶盛宁安静的坐在位置上,视线落在桌上练习册的某道练习题上,目光微怔。
注意力难以聚集,因为他们在聊,那些校外的不良少年的种种劣迹。她不是胆子很大的人,见过他们一次,她也挺害怕的,毕竟上次,那个带头的老大还用那样恶狠狠的眼神盯着她,仿佛是在跟她解释,下一个目标就是她。
她已经打算好,放学后去高一找陆家骏了。
但没找成,被最后一节课的数学老师绊住了脚。
数学老师把她叫去了办公室,对这一次随堂测验的小考进行了一次全方位的分析与讲解。这次的随堂小考,叶盛宁并不理想,甚至还做错了很多基础题,这在一班来说,是不允许出现这种低级失分的,于是老师趁火打铁,把她叫去了办公室,耐心的帮她分析这次的试卷和考试心态。
叶盛宁心里还想着不良少年的事儿,但又不得不配合数学老师的讲解进度,她煎熬的听着,一听就是半个小时。
学校的学生已经少去了将近一半。
叶盛宁拿着试卷快速走回教室,本以为这个时间点,教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可当她出现在教室门口时,她却意料之外的看见了程屿辞。
目光一顿。
安静的教室里,少年正拿着笔在做作业,明亮的白炽灯光从他头顶泄落,照亮他精致又锋利的眉眼。
高挺的鼻,菲薄的唇,精致的下颌,还有那修长的脖颈,被光照得发白。
那只黑色的签字笔被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顺滑的缓慢移动。
他收敛起平时的那几分散漫与不正经,目光专注。
直到他抬起头,视线笔直的落过来,漆黑深邃的目光搅拌着她的心跳,她呼吸一滞。
他,还没走?
第24章24
◎“叶盛宁,你不用对不起任何人。”◎
“你怎么还没走?”
叶盛宁忍着那阵强烈的心悸走过去,头顶的灯光明亮,走近了,他的眉眼也更清晰。
她的视线从他摊着练习册的桌面路过。
然后她听见程屿辞说:“做会儿题。”
他神色有些懒倦,修长的手指夹着笔在转,是一种很放松的松弛状态,目光落到叶盛宁拿着试卷的手上,“老师怎么说?”
知道他在问什么,叶盛宁回答:“不太好,感觉问题有些严重。”
“过来。”他忽然朝她伸出手,向自己的方向勾了勾。
那双手骨节分明,修长好看得颇像是艺术品,她盯着,双腿不受控制的又靠近了他一点。
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身旁的人气息明显,手指捏住试卷压出了浅浅的痕迹。
咽嗓,她有些紧张。
他朝她倾身,“试卷给我,我看看。”
叶盛宁心跳擂鼓,乖巧递过。
程屿辞接过去,粗略的扫了两眼卷面。
唇线抿直。
她在程屿辞的这些细微表情里提心吊胆,手心下意识蜷住。
试卷被翻了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程屿辞依旧一言不发。
她很紧张,小心翼翼问:“很严重吗?”
他给了她和数学老师一样的答案,“确实挺严重的。”
悬空的心脏坠进万丈深渊,她忽然耳热,甚至有些后悔把这张试卷拿给他看。
但下一秒,他又说:“不过不用担心,能补起来。”
他指出最大的问题:“把基础再稳一稳就行。”
叶盛宁松了口气。
他们是待在教室里的最后两名同学,出学校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放学高峰期,只有几个零散学生与他们一样从学校里出来。
这个时间点,陆家骏早就走了,她完美错过了能和他一起回家的机会。
倒是能与程屿辞同行,但她来不及暗喜,总是在脑海里回忆起上午的班会课上韩明珠提醒他们的话以及课间听到的一些零碎八卦。
她有些提心吊胆。
战战兢兢的和程屿辞同行着,没过多久就被他发现端倪。
他一直配合着她的步伐,与她并肩保持频率。
余光很浅的扫过她的面颊。
黄昏的光线很暗,她心事重重的小脸变得朦胧,晚风将她侧耳的发吹得飘起来,露出整张侧脸。
她走路不是很专心,差点绊倒。
程屿辞眼疾手快的扶住她胳膊,“小心。”
也就是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远处插进来,直指他们其中某个人。
“叶盛宁。”
站稳脚,叶盛宁扭头看去,一道身影气势汹汹的朝她走过来。
少年的脸也从模糊到清晰。
叶盛宁认出他,惊讶,“陆家骏?”
陆家骏黑着张脸站在她身边,视线落在程屿辞扶住叶盛宁胳膊的手上,脾气很冲的盯着他,“你干嘛呢,放手。”
程屿辞下意识眯了眯眼,认出这个人是之前和叶盛宁在巷子里遇见的少年。
跟那些不良少年有过渊源。
他没放手,反而用力将人往自己身边一拉,冲陆家骏抬了抬下颌,“你谁啊?”
叶盛宁被他拉得一个踉跄,鼻尖不小心撞到他的胳膊,有点疼。她酸了眼睛,同时也在这一刻,她闻见了少年身上那道熟悉的香气。
一高一矮的少年面对着彼此,针锋相对。
陆家骏丝毫不认输,他不甘示弱的反问回去,“你谁啊?”
“拉着她干嘛,给我放手。”
这气氛不对劲,看着像是要打起来的样子,叶盛宁赶紧插话,“你们是不是误会了。”
程屿辞扭头看她,叶盛宁却看向他对面的陆家骏。
皱眉教育起他,“陆家骏,你怎么这么没礼貌,他是我同学。”
说完,又一脸愧疚的回过头来,看向程屿辞,跟他抱歉,“对不起啊,我替他向你道歉。”
“你为什么要替他道歉?”程屿辞眼风一扫,有几分锋利的压过来。
叶盛宁一怔,她感觉自己快要被他的目光击溃。
她抿抿唇,正要开口时,陆家骏却抢了先,有种气死人不偿命,“因为我是她弟。”
这下换程屿辞愣住了。
叶盛宁被陆家骏带走,来不及跟程屿辞说再见。这天也快要暗下来,薄暮的光线逐渐变得微弱,她跟在他身后,三步一回头。
她看见程屿辞还站在原地,他身影高挑清瘦,即便是被朦胧的暮色模糊,也很难让人挪开视线。
那身影就快要消失不见,叶盛宁莫名有些后悔,没跟他好好说再见。
“走快点。”
前面的陆家骏回头催促她。
叶盛宁抬眼,目光里有点可怜巴巴的跟他对上,“来了。”
她快步走到陆家骏的身旁。
姐弟俩走到公交车站,上一班刚走没多久,他们只能等。
那儿只有他们两个人。
陆家骏软骨头似的靠着站牌,肩膀上只勾了一只书包肩带。
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一副模样。
叶盛宁就站在他身旁,纤薄的腰板挺得笔直。
“陆家骏,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闻声,陆家骏淡瞥了她一眼,声音里有股懒洋洋的无所谓,“等你啊。”
叶盛宁惊怔,“等我干什么?”
陆家骏无奈的说:“还不是老陆逼得,他听说了学校周边最近发生的事情,硬要我等你一起回家,说要是不等你一起回家,他就打断我的腿。”
“……”
说起这个,陆家骏又没什么耐心的问她,“话说你回家怎么这么不积极,我都在校门口等你老半天了。”
“对不起,放学的时候我被留堂了。”叶盛宁愧疚的跟他道歉。
陆家骏摆摆手,“行了,就知道你们好学生会这样。”
一天到晚就爱整一些有的没的。
“不过,”他又换了个姿势,双手交叉环胸,眼风扫过来,犀利的落在她脸上,“你留堂,你同学也留堂么?”
他说的是程屿辞。
叶盛宁老实说:“不是,他做作业。”
“就不能回家再做吗?”
她哪知道。
程屿辞的心思,他可不敢猜。
但陆家骏这语气,让她挺不舒服的,她微抬着下巴反驳,“不行吗?”
陆家骏嗤笑一声,“行,特别行。”
“……”
然后又小声嘀咕,“就爱帮着外人说话,胳膊肘往外拐。”
“……”
叶盛宁的胳膊肘只往程屿辞的方向拐,决定治一治这毒舌弟弟,于是说:“他之前还救过你,你没印象了吗?”
“没有。”
“……”
叶盛宁试图唤起他的回忆,“就你被围殴那次。”
“不记得了。”
“……”
语气敷衍,一刻也不想多想。
叶盛宁看着他,忽略掉他的话,“你就是以这种态度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
“陆家骏,你好幼稚。”
“……”
碰巧这时候公交车到站停车,叶盛宁转身朝公交车走去。
陆家骏被她怼了个哑口无言,一喉咙即将怼回去的话语被叶盛宁的转身撂在了原地。
真是有够糟糕的。
陆家骏抬手烦躁的抓了抓头发,然后也跟随着上了公交车。
第二天去学校,程屿辞无意提起昨晚的事,到现在他都还有些不相信似的,像是要向她寻求真相,“他真是你弟?”
叶盛宁愣了一秒,然后点头。
程屿辞是知道陆家骏的,他是学校的纪检,每天的午间休息或者是下午的眼保健操,他都要挨个班级的巡逻,检查每个班级的学生有没有按照学校的规定按时午休,又或是做眼保健操。
他几乎每次都能逮到他,原因无非是这小子有些难管,午休倒是睡得乖巧,就是眼保健操从来不会做。
逐渐的,他对他慢慢变得熟悉,如今是叶盛宁亲口告诉他,陆家骏是她的弟弟,他怎么也想不到。
不过倒是让他回忆起往日的某些细节来,能准确的对上。
但他们一个姓叶,一个姓陆。
程屿辞察觉到什么,考虑到这或许涉及到了女生的生活隐私,他并没有想继续问下去,可叶盛宁已经告诉他了,“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和他是重组家庭的孩子,他是我继弟。”
她抿唇,有些紧张的抠着手指,小心翼翼的说道:“对不起啊,没跟你们说这件事。”
是因为她害怕。
那些在浠水高中被周围人戳着脊梁骨讽刺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很怕会再一次因为这些不好的东西失去朋友。
她从来都没有拥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好朋友。
直到来了临川这座城市,她遇见了很多很好的人,她不舍得。
叶盛宁的一整颗心都略显慌乱,纤细的眼睫轻扑颤着,像蝴蝶脆弱的翅膀。
直到程屿辞的声音出现,像一支强有力的镇定剂,让她从一而终的安心。
他依旧是那副松弛懒散的样子,语气也松散平常,给人一种这压根不是事儿的感觉,“这有什么的,你没必要跟我说对不起。”
她微怔,感受到无形的春风拂过那片无人踏足的阴霾。
心悸得明显。
她望向他的目光,看到了那漆黑澄亮的瞳孔里,一种何为眷恋不舍的模样。
少年跟她说:“叶盛宁,你不用对不起任何人。”
秋寒露重,在这样冻人肌骨的天气里,高二年级迎来了本学期的第三次月考,叶盛宁发挥超常,第一次挤进班级前二十,但不幸的是,坐在窗户边考试吹够了冷风,第二天一早起床,头重脚轻,鼻塞咳嗽。
她戴了口罩去上学。宽大的口罩罩住她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显得那张脸蛋更为清瘦娇小。
咳嗽让她的嗓子也跟着发疼。
林嫣然担心她,一张脸忧心忡忡。
叶盛宁让她不要太担心自己。
林嫣然却说:“你生病了我能不担心吗。”
她的话让叶盛宁心底发软,鼻尖酸涩,她又重重的咳起来。
生病确实让人提不起来精神,叶盛宁用两团卫生纸堵住鼻子,张唇用嘴呼吸。她整个人身子都蜷缩着,像只畏寒的小仓鼠,纤长的眼睫轻颤,微遮的瞳孔里,是苍白和难受。
她蔫耷耷的看着桌上摊开的练习册,没精没神。
生病确实不好,她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快要锈掉了,平时能够心平气和的对待这些练习题,现在看着,却只剩满眼暴躁。
她索性将练习册合上,脑袋枕着胳膊,闭眼。
这次考试完,韩明珠又安排了一次位置更换,但只是左右平移。叶盛宁和程屿辞不在坐到教室中间的黄金位置,而是更靠窗户一点。
而此刻的窗户为了通风,正大剌剌地开着,凉风刺骨的吹进来,叶盛宁闭着眼感受到冷意,下意识往胳膊里缩了缩。
她意识混沌,恍恍惚惚的听见班级里的吵闹声,有大笑的,有八卦的,她有些听不清楚。
她甚至还听见程屿辞的声音,那么近那么远。
他在跟段斯昂说话。
段斯昂:“你关窗户干嘛啊,教室里很闷的。”
程屿辞:“我冷。”
段斯昂:“今天又降温了,谁让你不多穿点衣服。”
程屿辞:“不知道,没看天气预报。”
段斯昂:“你就嘴硬吧。”
模模糊糊的声音,让叶盛宁听得有些不真切,但她能感受到,程屿辞正在朝她靠来,然后坐在她身旁。
靠近的那一瞬间,她似乎感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暖。
眼睫轻颤,她沉沉睡去。
这一觉,她直接睡到了下午第一节课铃声敲响。
清脆的铃声敲碎了她的好梦,叶盛宁转醒,从被压得发麻的胳膊上抬起头来,迷迷糊糊的目光在程屿辞脸上流转,她惺忪着眉眼,有一种还未转醒的呆滞,“怎么了……”
瞳孔被水雾润得清亮,目光怔怔的。
程屿辞低笑了声,微勾着唇提醒她,“马上上课了。”
叶盛宁立马警铃大作,从桌肚里掏出上课需要的教材,一秒切换成认真听讲的乖宝宝,腰杆挺得笔直。
还真是个爱学习的姑娘。
程屿辞唇角弯得更深,那点细碎的低笑被教室里哗啦啦的翻书声盖过,无人发现。
【📢作者有话说】
因为以前的遭遇,宁宁是一个很敏感的女孩儿,阿辞就是她的治愈良药。
我们宁宝宝真的很可爱!
第25章25
◎一种微妙的感觉在心里散开。◎
生病让人头昏脑涨,叶盛宁上课有些无精打采,课也听得七七八八,下课铃敲响,她整个人又无精打采的趴到桌子上。
低低咳嗽两声。
闻声,程屿辞扭头看过来,视线落在女生苍白的脸色上。她闭着眼,眉色轻颤,淡粉色的唇有一点干,微张着。
她看起来并不是很舒服。
程屿辞没打扰她,只是将自己上堂课做好的笔记轻轻的放在了她的桌角。
视线又往她身上移了寸,半晌,又不动声色的挪开。
叶盛宁的感冒折腾了很久才好,那个时候的临川市已经进入寒风刺骨的冬季,校园里的银杏树掉光了叶子,只留下漆黑枝干,寒冷刺骨的风刮在脸上,有几分硬生生的刺疼。
那个时候,叶盛宁已经穿上了笨重的棉袄,脖子上围着毛茸茸的围巾,头顶戴着用棉线织成的帽子。
宽大的围巾遮住她半张脸,刘海儿乖顺的压着额头。
只余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露在外面。
轱辘轱辘转动时,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可爱。
林嫣然快要被这样的叶盛宁可爱死了,手掌撑着脑袋大大方方的看着她,一副痴笑。
她存在感太强,叶盛宁做着作业,尽管已经格外忽视那道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她也还是分了心。
受不住那样的视线,她抬眼,小声提醒。
“嫣然,你能不能不要再看着我了。”
林嫣然回答的很直接,“不行。”
“……”
被她这句话噎住,叶盛宁梗了一顿嗓,害怕打扰身旁同样做着练习题的程屿辞,倾身凑近,想把她支开:“还有这么多作业没做呢,你赶紧回去做作业吧,下午老师要讲题的。”
林嫣然纹丝不动,“着什么急啊,你放心好了,作业我能搞定。”
这就是不走的意思了。
叶盛宁鼻尖通红,撇着嘴,眼角也下撇着,清亮的眼睛里有水泠泠的委屈,“你真的要这样吗?”
林嫣然抬手捏了捏她的脸。
刚要开口,坐她斜对面的程屿辞就忽然咳嗽了一声,“咳……”
明明不是刻意的,却给林嫣然一种提醒的暗示。
随后,他偏头朝这边看过来。
眼角清冷,视线直愣愣的甩到她脸上时,有一种警告的意味。
声音低沉的喊她名字,“林嫣然。”
林嫣然被这道声音惹得浑身一激,慢半拍的反应,张唇,“啊?”
“回去。”
干脆的两个字,像是在下逐客令。
叶盛宁也下意识看向他。
少年身穿着黑色棉袄,连帽边缘有一圈软绒。他身姿挺括,即便是穿着这样厚重的衣物,也不显得臃肿。
他眉眼凛冽,视线正落在林嫣然的方向。
一点也不讲情面的,“你打扰到我们了。”
声音渐止的那一秒,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暂停了流动。
心跳声好乱,叶盛宁脸颊浮上淡薄的红。明明是一句很普通的话,但她却理解到了不普通的意思。
捏着笔的手指小幅度的蜷缩着,在程屿辞看不见的地方,她唇角弧度轻弯。
像是偷窃了许多秘密。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这边。
林嫣然还看着程屿辞,有些惊讶,“你怎么这样?”
“怎样?”
林嫣然匪夷所思,“居然赶我走。”
程屿辞眼里多有了些无语的情绪,用笔尖点了点摊开在桌上的练习册,“我们要做作业。”
叶盛宁安静的在他身旁听着,他说的不是我,而是我们。
心里像是被灌了蜜,有碳酸气泡炸开。
林嫣然自是说不过程屿辞的,她撇了撇嘴,只能控诉道:“你以前做作业完全不在乎这个的,现在怎么这么讲究了。”
程屿辞挑眉反问:“不行?”
“行~”
“那你还不快走。”
“……”
这人嘴里还真是一点好听的都没有。
林嫣然翻了个白眼,起身,就要离开,下一秒,她听见程屿辞跟身旁的叶盛宁说话,“赶紧做作业吧,不会的可以随时问我。”
语气那么柔和,声音那么稳重。
林嫣然:“……”
她真的受不了。
临走前又朝着他控诉了一句,“你这人还有两幅面孔呢!偏心!”
谁知程屿辞又开口,声音有点懒洋洋的,却怼了她一口气噎在喉咙口,“心脏又不长在正中间,我偏心点怎么了?”
林嫣然铩羽离去。
身旁终于没了那样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但她的心跳又吵了起来。
她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练习册的某道题上。
却发现,她好像还是做不进去。
这次,是因为程屿辞的偏心。
下一次考试是期末,距离还有两三周的时间,时间紧迫,叶盛宁一刻都没放松自己,每天都把自己泡在学习的海洋里。
程屿辞对她的帮助很大,所以才能在第三次月考取得飞跃的进步。
最后的期末考,她依旧想取得一个很好的成绩,不光是为自己摘下一颗硕果,更是想用成绩告诉陆平跟方蓉,她一直有在好好读书,努力成长。
所以在林嫣然向她提出这个周末一起出去逛街的要求时,她眼也不眨的拒绝了。
一天之内受阻两次,林嫣然的视线在叶盛宁和程屿辞之间晃来晃去。
有些难以言喻的开口:“你俩这……”
她话说的犹犹豫豫,叶盛宁没听太懂,“怎么了?”
林嫣然干笑,“没什么,可能是同桌久了,自然就养成默契了。”
叶盛宁还是云里雾里,下意识看了眼身旁的程屿辞,程屿辞也同样看向她,两人对上视线,下一秒,又一起挪开。
还真是挺默契的。
她垂眉,纤长的眼睫遮盖住眼眶里的那几分促然心悸。
没有任何人发现。
林嫣然不放弃,还想再坚持一下,问她,“宁宁,周末你真的不跟我们出去玩儿吗?”
叶盛宁摇头,“就快要期末考了,我想再多看看书,你跟司瑶去吧,等期末考结束我再陪你去逛街好不好?”
“那好吧。”林嫣然勉强答应,“知道你天大地大学习最大。”
叶盛宁露出笑颜。
之前在图书馆借的书快到归还期限了,周末的时候,叶盛宁带上作业去图书馆。在借书区归还书籍之后,叶盛宁便去了自习区,她找了个空座位坐下,放下书包,从里面取出作业。
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图书馆里的人不算多,清寥安静,只是零零星星坐着几个人。
叶盛宁从作业堆里翻出物理练习册,从昨晚没做完的地方开始继续往下做。
女孩儿神情专注,一双眉目认真,脸侧的发被别在耳后,露着一整张白皙娇嫩的脸。
手里捏着笔,在一旁的草稿纸上验算题目,清秀的眉时而拧皱,时而舒展。
就在她始终找不到这道题的答案时,程屿辞就这样出现。
他靠近时,微遮光线。
叶盛宁视线可及之处变得朦胧。
他灰暗的影投射到叶盛宁的手边。
叶盛宁下意识侧头仰面看去,在见到程屿辞时,她明亮的瞳孔里微露出一些惊讶,目光怔怔的,忘记了挪开。
直到听见程屿辞低低的轻笑,她才回过神来。
视线里,他眉眼懒散,唇角好看的勾着,似开玩笑那般笑她,“不认识我了?”
叶盛宁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眉梢隐隐有喜悦,“你怎么来这儿了?”
程屿辞很自然的坐到了她对面的空座位上,卸下书包。
“过来借书,顺便做个作业。”
说完,他又看了眼桌上的那些书,暗示她,“你不也是这么想的?”
她嘴角有淡淡的笑意。一双眼被灯光照得明亮,倾身赶紧将那些书整理好放到一边,给程屿辞腾了个位置出来。
程屿辞拉开书包拉链,抬眼看她。
女孩儿眉目姣好,挺翘鼻尖下一张红唇微抿,柔顺乌黑的短发顺着侧颊滑落,遮住白皙的耳廓。
她穿着白色毛呢牛角扣大衣,颈间缠绕着枣色围巾。
娴淑安静。
纤长眼睫轻轻向上一抬,两人对上目光。
叶盛宁一怔,下意识的挪开视线看向别处。
刻意的动作被程屿辞细微察觉,他下意识勾了勾唇,弧度细微。
周围都好安静,针落地可闻。
只余翻页声清晰可见。
有程屿辞在,叶盛宁的心思几乎跑了一大半,一道题十分钟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她抿着唇,对出现这种情况感觉到有些头疼。
而这一切被程屿辞尽收眼底。
他停笔,视线落在她泛着苦涩的脸上,轻声问:“叶盛宁,发什么呆啊?”
这突然响起的声音拉扯回叶盛宁的神思。
她眨了眨眼,迟钝着抬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年。
他眉眼深邃,总是一副懒散又闲情逸致的模样,指尖夹着一支笔在转,要多松弛有多松弛,这么冷的天,他身上只有一件黑色大衣,连围巾也没系。
两人的视线碰撞在了一起。
对面的他单手托着腮,另一只手转着笔,饶有兴趣的挑着眉看着她。
优哉游哉,慢条斯理。
叶盛宁心脏一顿,有沉重的失重感。
声音都因为这失重变得抖了起来,“你……看着我干嘛?”
“不做作业吗?”
程屿辞却没回答这个问题,只视线紧盯着她。
懒散的腔调里有几分猜测和质疑,“同桌,你有点不对劲儿。”
心跳声在耳边倏然放大,叶盛宁不可思议的抬眼,落在程屿辞那张勾着唇有几分懒散坏意的脸上。
手指紧缩着蜷了两下。
紧接着,她又听见他的下一句:
“上课没听讲?”
那股失重的力量在逐渐减轻。
她顺着他的这句话答下去,也顺便为自己刚刚难掩的心动找借口,“嗯……”
“哪题不会?”他主动抛话,身体前倾,视线向她面前的练习册落去。
动作太自然。
以至于他朝她这边靠近时,她还没能反应过来。
他的眉眼骤然在她眼睛里放大。
叶盛宁呼吸一滞。
连忙将练习册推过去了一点,手指很随便的点了一个地方。
程屿辞疑惑的抬眼,对上她清澈明亮的视线。
那一瞬间叶盛宁的世界里像是下起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雪在她心底融化。
“叶盛宁?”他轻声的叫她名字,如同羽毛在心底划过一片柔软。
叶盛宁心跳酥麻,怔怔看他,“嗯?”
“你指哪儿呢?”有几分诙谐的笑夹杂其中。
她目光一顿,这才垂眸,看见自己手指着练习册上的空白地方。
“不好意思,”她重新指向刚刚看不明白的题目,“是这个。”
程屿辞将她的练习册倒过来,看她手指的那个题目。
很快,他从旁边拿了张草稿纸,开始进行演算。他身子微侧着,一边手写着做题思路,一边跟叶盛宁讲。
图书馆里很安静,他声音也很轻,只他们两个人能听见,像是说着悄悄话的低语。
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朝她扑来,脸颊悄然浮上薄粉,叶盛宁无声的抬眼看向他。
少年面颊挺阔,俊逸的线条被灯光勾勒,他垂着眼眸,似鸦羽的睫毛在眼睑处遮下一片清灰痕迹。高挺鼻梁下,薄薄唇瓣一张一合,神情专注又认真。
叶盛宁只偷偷看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他的声音响在耳边,几分慵懒的柔,钻进她的耳朵里,有点痒。
叶盛宁抿了抿唇,向那道难题集中了视线。
程屿辞的讲解很到位,解题步骤也十分清晰,叶盛宁不费吹灰之力将那道题吃透,跟程屿辞说谢谢。
程屿辞对她笑了笑,唇角咧着,还是那样的意气风发不变,“跟我还客气,同桌儿,你见外了啊。”
叶盛宁笑而不语。
两人在图书馆里待了一个上午,从图书馆里出来的时候天气阴沉,几片铅灰色的乌云罩住了整座城市,叶盛宁仰头。
下一个瞬间,几片湿润落在她的鼻尖。
下雪了。
她目光盈盈的看着从天上飘下来的雪粒,抬手去接,细小的颗粒融化在她温热的掌间。
程屿辞就陪在她身旁,一身黑色大衣拉长了他的身姿,高挑清瘦。
他侧眼看向身旁的女生,捕捉到她唇边轻盈的笑容。
也跟着勾了勾唇。
两人都没有带伞,就这样任凭雪粒淋湿了头。
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在他身上蔓延开来,就在他快要闭眼切身体会的瞬间。
身旁的女生忽然轻快的喊,“程屿辞!”
她扭过头看向他,像一只雀跃的鸟,“你快看,下雪了!”
她笑容太过灿烂,眉眼弯弯。
那束目光触碰到他的脸,清澈又明亮。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撞击了一下,一种微妙的感觉在心里散开。
微怔着,他看着她又挪开视线,仰头去看那些飘落下来的细小雪花。
她似乎很开心。
【📢作者有话说】
嘻嘻我们辞这是……
……
一则小通知:因为存稿告急,后面或许更新率会慢下来,有可能会隔日更,但我会尽量日更!考虑到想把这个故事讲述得更好,也不想用每天的日更来敷衍大家,所以可能会这样做TVT,但我会尽量日更,然后多写一点放出来给大家看的!我自己也超级喜欢这个故事,喜欢宁宁和阿辞,所以我会一直好好写的!大家的评论我都有好好在看,你们对这个故事以及对宁宝和阿辞的喜欢我都有感受到,真的很谢谢大家给我这么多鼓励,每天都可以在评论区看到你们的身影真的会让我很有动力!!
真的很谢谢大家!
第26章26
◎她像是冰天雪地里的一块温香美玉。◎
期末考结束的那天,临川又下了一场大雪,雪花纷纷扬扬的往下落,将一切都变得白雪皑皑。
考试结束是在上午,一考完,叶盛宁就收拾好东西回了家。
全身心的紧绷在这一刻猛地松下来,她忽然觉得很疲惫。一回家就上楼睡觉,一直到傍晚才醒,窗外的雪还在淅淅沥沥的下,她盯着看了会儿,好久之后才穿鞋下楼。
方蓉在打扫卫生,她弯腰拿着拖把在拖地,被水浸过的地方一尘不染,灯光照得明亮。
“咳咳……”
她忽然咳嗽。
叶盛宁赶忙走过去。
身后响起急切的脚步声,方蓉扭头,看见了朝她走来的叶盛宁。
现在是傍晚六点,她对她舒心一笑,“醒啦?”
叶盛宁乖巧的点了点头,视线落到她手里的拖把,想要去接过来,“我来拖吧……”
“不用。”方蓉用手挡住,跟她说:“只是拖个地,不用你帮。”
“好不容易放寒假了,你在家多休息休息,咳咳……”
她说着,用手捂了捂口鼻。
叶盛宁注意到这一点,“是感冒了吗?要不要我去诊所给你开点药?”
方蓉摇头,“不用,又不是什么大毛病,过几天就能好。”
她弯腰将地板拖得锃亮。
叶盛宁也没闲着,帮着方蓉在厨房里盯汤切菜,试图减少她的负担。
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一声,正在切菜的叶盛宁停下,在围裙上擦干了手,从兜里掏出来看,是陆家骏给她发来的信息。
[陆家骏:今晚我不回来吃饭。]
叶盛宁没回,只是看了一眼,又兀自揣回了兜里,然后对着外面的方蓉喊:“妈妈,陆家骏说今晚不回来吃饭,让我们别等他。”
这话刚说完,兜里手机又是一阵响。
[陆家骏:看见了吗,叶盛宁。]
“……”
[叶盛宁:看见了。]
对面发来一个“ok”的表情包。
汤快要好了,叶盛宁来不及跟陆家骏再继续说下去,关了手机去看沸腾冒白烟的汤锅,用汤勺搅拌搅拌,然后关了火。
后来叶盛宁才知道,陆*7。7。z。l平也不回来吃晚饭,年关当头,他们公司实在太忙碌,而他又作为公司主管,每天都要加班。
那顿晚餐,只有叶盛宁和方蓉。
吃饭的中途,方蓉提起回老家外婆家里的事情。
“你外婆昨天打来电话,要我们过年回去一趟,宁宁,你想回去吗?”
扒着饭的手一顿,叶盛宁抬眼看向坐在她对面的方蓉,女人四十五岁的年纪,饱经岁月风霜,她的脸上已经留下一些时间的痕迹,眼角有细小的皱纹。
叶盛宁明明唇,没急着回答她的话,“那你呢,你想回去吗?”
这话让本就不算热闹的餐桌氛围一度僵掉,方蓉沉默着没说话,但捏筷子微蜷缩的手指却暴露了她的拿不定主意。
方蓉的想法,是想回去又不想回去的。
叶盛宁的外婆年事已高,况且带着病,估计也就只能再活最近几年,出于对母亲的心疼与尽孝,她是想回去看望她老人家的;但家里的几个兄弟姐妹太难对付,之前叶明国去世之后,方蓉遭受的,不仅是来自男方家庭的施压,还有娘家人的三亲四戚,也同样对她指点,他们本就不喜她的存在,这次跟叶盛宁回去,说不定又要重蹈覆辙。
那些难听又讽刺的话,她倒是无所谓,只是担心叶盛宁,毕竟她现在正是关键时期,她不想影响她。
于是再三犹豫下,她说:“要不还是不回去了吧,等会儿给外婆打个电话就好了,今年是我们第一次在这边过年,要是回去,也挺不像样的。”
叶盛宁迟钝的点点头,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回碗里。
她偷偷抬起眼睫看向对面的方蓉,那种想又不想的神情被她压在眼底。她知道,她其实是想的。
寒假在悄无声息里过了一大半时,新年也随之来了,家家户户的门上都贴了春联与倒福,寓在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临近年关,陆平公司也放了假,抽空了一天时间,大家一起出去采备年货。
满载而归,幸福感满满。
叶盛宁和方蓉包饺子,陆家骏擀面皮,陆平剁馅儿。一家人都参与到过新年的气氛里,叶盛宁很难描述这种感觉叫什么,只知道心里有无比温暖的东西在逐渐发芽。
这样的时刻对她来说太难得,就跟忍不住似的,叶盛宁连手都没擦干净,从兜里摸出手机,对着他们“咔嚓”就是一张照片。
叶盛宁镜头怼上陆平时,他正好抬起头冲她看来,眼里有温和的笑。
“宁宁喜欢拍照?”陆平将剁好的馅儿装进盆里,一边跟叶盛宁闲聊,他始终都是这么如沐春风的笑,不会让人产生距离感。
同住了这么多个月,叶盛宁早就在他面前放下了伪装,笑着说道:“也没有很喜欢,就是觉得很难得,想记录下来。”
她以前的那个家庭,男尊女卑,家里的男性从来不干活,叶明国虽然对她们娘俩好,但也从来没干过活,所有都是方蓉一个人揽了去,她大一点了还好,可以帮妈妈分担点工作。这真的是她第一次见到,原来一个家庭,也不都只是男尊女卑的关系,原来男性也可以做家务的。
这座城市,真的给了她很多意料之外的惊喜。
“那既然如此,等会儿我们来拍全家福吧。”陆平笑着跟他们提意见,“以后我们每年都照一张全家福,留个纪念。”
方蓉一听,很是赞同,“好啊。”
叶盛宁也点点头。
话题就这么顺到陆家骏身上去,他还在和面,鼻尖上沾了点面粉,察觉到三股视线落在自己的脸上,他一个一个扫过去,最后落到叶盛宁的脸上。
动了动唇,有几分傲娇,“你们都同意了,我能不同意吗?”
傲娇劲儿装装的。
叶盛宁抿着唇,第一个笑出声来,接着就是方蓉和陆平,一客厅都是其乐融融的笑声。
陆家骏被笑的脸红,梗着脖子跟叶盛宁打嘴仗,“笑什么啊你。”
叶盛宁很直白,“笑你啊。”
她眼里还堆着笑容,“你一直都这么傲娇吗,陆叔叔还真受得了你的性格。”
“受不了受不了,”陆平插话,“这臭小子啊,难养的很。”
陆家骏不服,“我哪里难养了,明明是您自己的问题,往别人脑袋上扣锅盖算怎么回事。”
“说你是臭小子还真是臭小子啊……”
“……”
“……”
除夕夜的当晚,一家人吃过团圆饭就窝在客厅里一起看春晚,电视机里的音乐声欢天喜地,锣鼓敲得震天响。
叶盛宁在和林嫣然聊天,看的并不是很认真,只时不时抬起眼皮瞄一眼电视机里的人,轮到有小品演绎时,她的目光才会停留得久一点,然后又会被进来的消息震动拉回神思,反反复复。
林嫣然在跟叶盛宁吐槽过新年多无趣多累,说自己想出去过年,就和三五个朋友一起,去桥边看看烟花,那该有多浪漫。
叶盛宁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漫天的烟花绽放在黑夜里,他跟他们并排着站在一起,一起为新年倒数,然后一起互道新年快乐。
确实有点浪漫。
她就是这样回复她的。
[叶盛宁:确实有点浪漫。]
喜欢的人在自己身边,她跟他说了新年里的第一句新年快乐。
叶盛宁嘴角噙着淡淡的笑,这会儿没收到林嫣然的信息,她抬眼去看电视机里的小品,是一个单口相声节目,被里面的欢乐感染,她也跟着笑出声来。
下一秒,手里的手机震动,她收到了来自林嫣然的信息。
[林嫣然:既然如此,要不要今晚出来,一起浪漫一把?]
叶盛宁目光顿住。
然后进来下一条信息。
[林嫣然:程屿辞和段斯昂都来的,你也一起出来呗,咱们一起过新年。]
或许她刚刚设想的那个场景有很大几率在今晚实现,叶盛宁盯着那一行文字,心跳得有些快。
她有些蠢蠢欲动。
她先给林嫣然回了话,没拒绝,但也没同意,[叶盛宁:我先问问。]
一直到对方回复了个“好”,叶盛宁才意识到,这恐怕是个难题。
方蓉应该不会允许她大晚上还到处乱晃的。
但,她好想跟他一起过年。
想第一个跟他说新年快乐。
或许是心有所想叫人鼓舞士气,叶盛宁纠结了许久,手指抠着手机边缘,很小声的喊了声方蓉。
方蓉扭头,看向身旁的她,灯光将她的眉目照得柔和。
“怎么了?”
叶盛宁吞吞吐吐,“有件事儿想跟您商量一下。”
她声音很小,是害怕被“不同意”三个字抵回来的没底气,“我朋友让我出去跟他们一起过年……”
“现在吗?”
叶盛宁很乖巧的点头,“嗯。”
“会不会太晚了点,你一个人出去,妈妈有些不放心。”方蓉朝窗户外看了眼,外面除了挨家挨户屋内的灯光,就只有路边的路灯了,算不上有多明亮,“要不明天再一起出去?”
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叶盛宁正准备说好时,一旁的陆平先插进来,“宁宁想去跟朋友一起过年?”
叶盛宁点头。
“那就去吧。”陆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