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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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点损失是完全值得的,前冲的势头遭扼止,恶龙被成功困在了大网中。密密麻麻的锥刺深陷鳞隙、撕咬血肉,交错纵横的铁链则死死缠住双翼,它就是掉进蛛网的猎物,任凭如何挣扎,弄得浑身鲜血、张口喷火,重力的枷锁都将它牢牢拴在地面。

“撑住!”修美尔心知不可将赌注压在学士院那未经实践认证的空泛理论上,他更信任一贯以脚踏实地著称的炼金学术协会所拿出的阶段性成果,即刻下令道:“就是现在,二队、三队!”

只见街道两旁的楼顶上,左右各现出一队人,两两为一组,推着满载桶装酸性毒液的板车就位待命,等修美尔三世的一声令下,几十只木桶就倾泻而下,于半空中被一队提前准备好神术的圣牧师,用控制精确的混沌能量实施引爆,配合那一句残烬修女最钟爱的口头禅——“Del Nansano Etploffing!”——毒性酸液迅速蒸发扩散,继而侵入每一条大街小巷,侵入每一扇门窗,乃至地表或墙面每一道裂罅,俯瞰之,就如一层墨绿色胞衣,严严实实捂住了整条街道。

死寂取代了喧嚣。恶龙俨然像是沉入了冰湖,冒出一串沸腾的水泡后,彻底没了动静。

“成功了,我的殿下!不可思议,您做到了!这是一场堪比降神奇迹的伟大胜利!”待在安全区域的达利斯主教,亲眼见证古龙挫败于人类的智慧之下,激动得无以言表。

一度溃不成军的圣裁军士兵们,此刻也大受鼓舞,纷纷揽肩相庆、雀跃欢呼,一些人干脆掩面痛哭,或又重拾信仰,对冥冥之中不知哪个神俯首叩恩。

在这欢庆的行列之中,唯独不见首功之臣修美尔三世的身影。在经历这样一番惨烈的战斗后,他只觉心力交瘁,独自远离欢闹的气氛,同时,那双警惕的眼睛一刻也不曾离开战场中央。

这和看剧是一个道理。当全剧从始至终都被笼罩绝望与压抑之下,最后却以如此寡淡的方式收场,胜利果实未免也来得太过容易,欠缺说服力。

事实证明,他的怀疑是正确的。

几分钟后,毒性酸雾慢慢沉降,逐渐凸显出街道两旁建筑物的轮廓,那昂首趴伏在路中央的庞然大物亦随之浮现。

恶龙扭头看过来,怒目而睁的黄金瞳中,闪过一束极具穿透力的红色凶光,仿佛直刺修美尔灵魂。

“趴下!”

欢庆中的同胞们没来得及听见他的警告,火焰与大量散布于空气中的毒雾发生碰撞,直接掀起了一场天崩地裂的大爆炸。漫天火光伴随震耳欲聋的轰鸣,那像是从地狱吹来的死风,狂猛的气流卷着热浪涌向河岸,沿途的铺地砖似受热铝片卷翘剥落,邻街建筑宛如塔罗牌般四面倒下,不幸暴露在掩体之外的人群,混进无数爆炸尘屑里被远远抛向了河对岸——那又是另一场灾难。

一柱黑火冲天而起。不知何故,恶龙竟非但没有被爆炸吞噬,反倒乘着一股强劲的上升气流逃出生天。

爆炸确实没能杀死它,不过它为苟延性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耳畔呼啸的风,刀子一样尖锐,从它伤痕累累的体表切割下一些黏糊糊的碎屑:在爆炸中断裂的锁链,和更多残缺不全的鳞片。

这是另种意义上的金蝉脱壳,牺牲掉那一身无法再生的硬化角质,波修斯为自己赢得了少许喘息的余地。

尽管代价十分高昂,但它清楚这是值得、也是必要的,否则身陷于重重围困中,它会像瓮中之鳖一样死得毫无尊严可言。

人类的力量大多聚集在城南一带,所以波修斯决定向北飞。失去了鳞片的保护,它整个左半身仿若一堆浸泡在鲜血里的烂肉,仅是轻轻抚过创口的微风,也会成为致命的杀手。

恶龙忍受不了那灵魂撕裂的剧痛,生恐失血过多造成休克,然后直挺挺地摔向地面,于是它迫不得已降低高度,平展双翼,打算顺风滑翔至安全地带。

就在翼影将将越过河岸的那一刻,波修斯瞥见邻近的高塔上闪过一抹亮光,本以为那只是一面反光的玻璃窗,近了才发现,那发散状的寒光突然皱缩,紧迫成窄窄的一线,且愈来愈窄,所有光芒都被敛进那薄薄的刃锋。

它不由地大惊失色,奋力振翅想要爬高一些,可为时已晚,那道锋芒像电光一样直射进眼窝里。

一条血线飙出眼眶,天空中响起一声雷鸣般沉闷的嘶吼,犄角朝天的建筑群仿佛从地狱伸出的手,拽着横遭重创的恶龙,无可挽回地下坠,下坠……

轰隆!庞大身躯狠狠地撞进街道,强劲的惯性牵着它在石砖路面犁出一道近百米长的深褐色泥壤,矗立于长街尽头的一堵环形围墙起到了最后的缓冲作用。恶龙殚尽最后一丝余息举起长颈,双目望天,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再也回不去天空,那颗血淋淋的头颅缓缓落下,搁在一摊城墙残骸上,再不动弹。

然而古龙的生命力是何等顽强,即便濒死之际,全身不能动弹,波修斯依旧精神亢奋地睁大双眼、急喘粗气,肩胛部位的骨肉肌理皆成齑粉,残翼却仍不时神经性地抽搐,仿佛随时要再次起飞。

忽然听到有脚步声靠近,重伤之下的恶龙没法扭头,左眼里的浅绿色瞬膜快速掠过两次,像是要擦亮眼睛,好将来人看得一清二楚。

对方也适时停下脚步,仰头迎向那只包藏着无数邪恶欲念的黄金瞳。

“你老了,戈尔薇,”鼻孔中喷出一股腥气,垂危将死的波修斯仍然坚持不懈地鄙夷和贬低他人,以此维持自身的威严,“我还记得你那美妙的肌肤是多么细腻,可看看现在的你,肤质像老嬷嬷的亵裤一样松弛萎黄,皱纹比我还多——哦不,不再是了,我已没有皮了,哪还有褶皱呢。”说着,它无力地笑了笑,“瞧吧,这就是我依旧还比你年轻的证据。”

戈尔薇还戴着她那顶泛黄的猎手帽,之前的战斗让它变得灰蒙蒙、皱巴巴的,看样子再也没法修复了,一如帽檐下那张面孔,到了该寿寝正终的年纪。就连其眼中饱含毕生斗志的光芒也在渐渐消逝。

她用自己全部的生命和信仰,重新淬炼出剑刃的锋芒。国王之剑的意志注定会跟随这把剑的传承而传承下去,至于她个人的意志,这,就是终点了。

一种释然的豁达情绪,抚平了那张脸上关乎仇恨、愤怒还有一切热爱的痕迹,她静静地抬头看着波修斯,看着他与过去俊朗形象截然不符的丑恶外貌,轻声道:“你也老了,我的旧友。”

恶龙收缩眼眶,狰狞地逼视她。过了一会儿,那只黄金瞳中的火焰慢慢收敛了,不再如之前那般张扬,紧皱的面部肌肉亦逐渐松和下来。它说:“以前你总是很排斥我的那些‘真知灼见’,还声称那会教唆卢纳德去干一些不正当的事,所以每当我在旅途中感到无聊的时候,就会说个不停,你越是生气,我便越是开心。今天我对你说的话,比过往更辛辣、更具杀伤,可你无动于衷,连我讽刺你生母的那席话也像石沉大海,没激起丁点波澜。难道说一个人的恨意当真会被时光流沙慢慢磨平?不,我胸腔下依旧燃着的火可以作证,那恨仍如两百年前一样炙热。”

“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现在讨论这个还有意义吗?”戈尔薇用有些怜悯的眼光看向它,“结束了,我的老友,一切都结束了。”

“不,我不那样认为,仇恨或终有一日会停止,但反抗的火种生生不息,永无熄灭之日!”气息衰微的波修斯忽然回光返照,愤而抬头,发出低沉的震吼。只是短暂亢奋过后,它又虚萎地摔回地面。

戈尔薇沉默了半晌,语气沉缓地说道:“没有什么仇恨,波修斯,你那颗燃烧着火焰的心脏早已被深海腐蚀,你一直都在对抗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幻影。”

“不,祂们是真切存在的,整整两百年,我详实研究了关于守墓人和灰烬御卫的一切,我追溯他们的历史,然后我看到祂们——巴姆一系,祂们确实还在,就藏在混沌中的某处,酝酿着祂们的阴谋。甚至于,圣女芙里德也和祂们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说平衡教会是巴姆一系的附庸也毫不过分,你们只差在神殿里供奉起一尊巴姆的雕像了!”

戈尔薇摇摇头,“我现在确信,你完全丧失身为一个人的理智了。波修斯,你彻底沦为了一头野兽,真是可悲。”

“究竟是我失心疯,还是你甘受蒙蔽,我们马上就会见分晓,”恶龙泛出一抹狞笑,“看看你的脚下,我的旧爱,你知道自己正站在什么上面吗?”

脚下?国王之剑低下头,转而又环视四周。她发现自己正站在波修斯撞塌的那面环形围墙下,围墙以外,是夜色死寂的城市街道,围墙以里,则是一座白石修砌而成的空旷庭院。

在这圆形庭院的正中央,孤零零地植立着一株古木。它像是曾经历过一场大火,树干呈现为枯败焦黑的惨状,与砌地的雪白石砖形成鲜明对比,可奇怪的是,从树干中横生出来的六条枝桠,却透着新生的嫩绿,其中两条枝梢上还分别长出了两颗波尔多银币大小的纯白色花苞。

“假如你查阅过关于守墓人历史档案,关注过她们对永恒黑夜的企盼与忠诚,你就会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巴姆!”恶龙越说越激动,眼底涌现出一片狂热之色,“那寓言说,巴姆派出了一条鹰身蛇尾的怪物,它避开混沌与深海的耳目,悄无声息地窃走了世界之柱——即生命之树上的一颗火种,那导致其余五颗火种的凋零,世间的昼夜秩序变得混乱,大地上异兽横行,人类为了寻求庇护而筑起高墙,源自黑夜的恐惧催生出原始的宗教形态,于是自然万物的灵魂开始像闪闪发亮的货币一样源源不断流入旧神之手。可巴姆还不满足,祂们不愿效仿深海的强取豪夺,却也不甘看到其他旧神分享祂们的成果,为了独占生命之树,于是祂们又派出那条鹰身蛇尾的怪物,并成功蛊惑了马斯坦的巨人王,令他徒手拔起了那棵世界之柱……”

说到这里,它轻蔑地冷笑一下,“只可惜,祂们失算了,生命之树被拔起的那一刻,出于自我保护机制,剩余的五颗火种像熟得烂透的果实纷纷落地,分散匿迹于世界的各个角落。巴姆害怕阴谋败露,更害怕被同类和深海盯上,祂们不愿承担这样的风险,于是就如怯懦的鼠辈般藏在幕后,将握在手里的那颗独苗火种拆成三枚更小的火种,假借芙里德圣女之口宣读神旨,将‘光复和平’这一莫大殊荣前后赏赐给了三名‘幸运儿’。经过前两次失败的教训,祂们终于学老实了,开始不再干涉传火的进程,这样一来也就避免了被深海发现、进而侵蚀的危险,可祂们之前种下的恶果,现在却生根发芽了!”

戈尔薇震惊地抬头,她发现恶龙竟还有力气昂起头颅,摆出那副与生俱来就睥睨万物的桀骜姿态。

左眼黄金,右眼烈火,波修斯怀揣无以复加的怒与恨,直直瞪视他曾最信赖的那个女人。

“看呐,恶堕的火啊,你虽毁灭了波修斯的肉身,可他的灵魂又借壳重生!他回来复仇了!”

***

“就是这里?”

尤利尔指着眼前紧闭的房门,询问小女孩。

小玛利亚肯定地凿凿脑袋,“她每天都把自己关在这儿,彻日彻夜地画着什么。我问她,她也不跟我讲。”

听完她的话,猎人不作多想,稍微平复一下跌宕的心绪,然后拧开没有上锁的把手,嘎吱一下推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