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当初在芙尔泽特脖子上咬下的那一口,更多是出于忌惮,防患于未然倒是次要,不过正是这一无心之举,才使得灵魂修补有了被实现的可能。
尤利尔咬破食指,送到她的唇边。
血液在他指尖上打着转,凝聚出浑圆饱满的一滴,缓缓流入那片皲裂的旱地。
很快,少女迷迷糊糊的呢喃,就变成了贪婪的吮吸。
起初,尤利尔只感觉到濡湿的暖意,但她逐渐不再满足杯水车薪的施予,她渴望痛饮。
她汲取得越多,反而越是饥渴,伤口撕裂扩大的刺痛感,清楚传达给了尤利尔。
一度虚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慢慢急促起来,血液再次流动,犹如生锈的齿轮获得了滋润,濒临衰竭的脏器恢复了活力,协同运转,惨白的皮肤渐渐抚平了树皮似的褶皱,一把枯草似的头发也重新焕发光泽。
心脉彻底复苏的瞬间,芙尔泽特如遭电击,猛然挺起身子,从地上一下子坐了起来。
尤利尔干脆利落地抽回手,拒绝她不知节制的索取。
芙尔泽特趴在他脚边,喘着粗气,两眼通红,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痕,“……欺负一个伤员让你觉得很光荣吗?”她把牙咬得咯咯响。
“这表情很好,”尤利尔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记住,你现在的身份不是高高在上的莱芙拉,也不是可敬可亲的沙维太太。现在的你,只是一个可悲的,等待着主人施舍的卑微眷属。”
说到底,她现在所用的载体,是由一个名叫安德里的牧师提供,如假包换的凡胎肉体。
失去了理性的冷酷镇压,它那与生俱来的卑劣奴性便接过了身心的主导权。
尤利尔万万想不到,他这条半是报复半是揶揄性质的指令,居然真的得到了响应。
见莱芙拉在百般抗拒之下,仍主动降下那宁折勿低的高贵头颅,这至高礼遇令他在收获了一种久违的成就感同时,也让他有些无措。
“喜欢吗?”
芙尔泽特羞怒地抬起头。看着被鲜血浸润得无比诱人的修长手指,她紧咬下唇,努力集结支离破碎的理性,来对抗身体里那股像火一样炙热的原始冲动。
她绝不愿意承认,这血就像毒药一样令她上瘾。
可她太虚弱了。她没法阻止血气的芳香直钻颅内,一通天翻地覆的搅动后,残存的理智也荡然无存。
她睁大双眸,注视那一滴在指尖摇摇欲坠的猩红佳酿,不自觉地张开了嘴。
可她又一次被戏弄了。
芙尔泽特用近乎抓狂般的眼神,怒视尤利尔。
“我跟你不一样,”猎人淡淡地说,“我不是一个刻薄寡恩的上司,对眷属的疏忽和过错,我不介意给他们悔过自新的机会。”
说到这里,他用指甲在左手手背上一划,然后把染红的手背慢慢送上前。
只听芙尔泽特倒抽一口冷气,脸颊的肉微微搐动,忍耐的痛苦扭曲了她的表情。
“基于刚才的表现,我决定对你一视同仁,即便我们都知道你是一个前科累累的惯犯,而你也绝无悔过之心——坦白你的谎言,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
他停顿了一下,泛起平和的笑容。
“机会只此一次,你最好考虑清楚再开口。
第五十三章 猩红之夜(下)
渴血的强烈冲动,仿佛被一盆迎头浇下的冰水迅速扑灭。
“……坦白?”莱芙拉微微垂下含羞草似的睫毛,眼底溜过一丝狡狯的光,“原来如此。我承认,无论是之前安静垂听的假象,还是之后关怀备至的惺惺作态,你确实趁我在最虚弱的时候,蒙蔽了我的眼和耳。”
极尽针锋相对的尖锐遣词,却调教出一段婉转悦耳的听觉体验,尤利尔几乎要为她当机立断的反诘拍手喝彩。
她是在变相示弱吗?
当然不。
即使饥肠辘辘,面对唾手可得的猎物,也不会轻易放松戒备。
这是顶尖掠食者的基本素养。
“我觉得你没听清楚我的话,”
指鹿为马,混淆视听,这都是她的惯用套路,尤利尔不吃这一套。
他探出湿漉漉的食指,轻轻抬起芙尔泽特倔强的下巴,充分撩拨她的嗅觉。
“我再提醒你一遍。机会只此一次,想好了再回答。”
芙尔泽特舔舔嘴皮,苦涩一笑。“我刚才说了不少话,不知道哪一句又勾起了阁下的疑心?”
“省省吧,你跟我,我们在尔虞我诈的日常里浸淫了上千个昼夜,早就对这些肤浅的伎俩产生了免疫力。”
感受到尤利尔逐渐迫近的气息,她咬住内嘴唇,偏过脸去,唯恐自己的虚张声势暴露在那双猛禽似的锐利眼眸下。
“……既然不是我说过的话,那你还要我坦白什么?”
“坦白你没说过的那句,”尤利尔单刀直入,“更准确的说,是你借我之口吐露的谎言。”
——你见过康葛斯了。
这句话,是他基于当下情势、结合多种可能的事态走向所做出的判断。
一个不易觉察的谬误。
芙尔泽特扯了扯嘴角,强挤冷笑:“那话是你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