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说,肯定是驼背儿马福斯监守自盗,他大拇指上戴的金扳指比镇长的都大。”
“你还得管他叫马福斯大人,跟他讲话的时候还不准显得比他高,得低着头回话。”
“太监的皇帝梦。”
众人哄笑之时,远处传来隆隆闷响,可以显著感觉到地面在轻微的震动。
“那是什么?!”
卫兵们纷纷起身张望。墙内,烈酒镇一片安宁祥和之貌,墙外,四野空旷寂静,林影绰绰。
震动只持续了很短的一瞬间。
卫兵们面面相觑,最终也没搞清楚震动的来源,有人说是地震,有人说是远处大山的雪崩,还有人说是流星坠落,莫衷一是。
谁能想到,最接近正确答案的居然是被视作无稽之谈的流星说。
但降落在烈酒镇湖畔的不是一颗天外来石,而是一头体型堪比小山的巨龙,千百吨的重量即使减速落地,也会造成辐射千里的动荡感。
赫尔泰博菈伏在湖畔广袤的雪野中,银鳞共寒霜一色,夜色下靠人的肉眼难以辨别。
不过距离黎明的到来只有一个多钟头的时间,天一亮,它这身并不高明的伪装立马就会被卫兵发现。
留给驭龙而来的猎人的时间不多了,翻越一堵仅有二十英尺高的木城墙轻而易举,遁入城镇的夜色亦非难事。胸腔下随着心脏跳动而翻滚的火种,似乎在庆祝主人的回归,又像在激烈呼应同本同源的另一枚火种。
这股燥热感催促着他加快脚步。
黎明前的黑夜一如午夜般深邃,空荡荡的街道上人迹稀少,追赶耗子的野猫大摇大摆地跑到路中间,一个醉汉躺在泥泞里,抱着个摔碎的空瓶又哭又笑,满口叫人听不懂的胡话。
他一直走过这条街道,在岔路口上停顿了半分钟,随后又倒退回来,在街尾一栋鹤立鸡群的尖拱顶建筑前止步。
血从门缝下面蔓出来,染红了门前的新雪。
他把手放在吊着一只硕大青铜拉环的木门上,轻微用力。大门没有从里面拴上,伴着嘎吱一声牙酸的锐响,缓缓展开了一条允许他从容通过的缝隙。
进门之后,第一时间赫然映入眼帘的,便是大厅下数以百计、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死人。
走近一看,这些人都身着长袍,兜帽遮面。揭开兜帽一看,大多都是女性,有镇上的居民,恐怕也有外来者。流民总是伴随着寒冬迁徙,考虑到席卷伊舍菲尔德的灾难,这些人之中估计有相当一部分都来自于梅兹堡,饥寒交迫之中,急于寻求精神寄托,间接促成了这场惨剧的发生。
他抬腿迈过脚下的尸体。
教堂,死人,血腥,这一切都给他似曾相识的感觉。
很显然这里刚刚进行过一场邪恶的祭典。
再往前走了两步,黯淡的烛光明亮了几分,一道充斥神圣意蕴的月光从屋顶的漏洞透下,斜照在正前方十米处的台上。
他看到一个披散着金发的熟悉背影跪在那儿,似乎在膜拜一具殉教者的遗体——那具遗体的轮廓比普通人大了一倍。
在台子的另一角,一柄寒光熠熠的剑刃斜插在地上,旁边趴着一个遍体鳞伤的女人,若有若无的气息证明她还活着。
大厅下这百余具死尸的成因,突然间有了新的解释。
他们很可能不是祭祀的活祭,而是死于这个女人的剑下。
他认得那把锋芒毕露的剑。他认识它的前任持有者,巧合的是,他同样认识它的现任持有者。
他慢慢眯起眼眸,目光锐利逼人。
听到逐渐逼近的脚步声,跪在月光下的少女蓦然回头。
只见她满脸都是大快朵颐之后的血污,左手握着滴血的匕首,右手捧着一个被吃得所剩无几的心脏,月光的神圣和饮血的罪恶,在她冷丽妖艳的笑脸上实现了完美的融合,仿佛天使与魔鬼的共生体。
原来她不是在膜拜遗体,而是在吞吃遗体。
他来晚了一步,莱芙拉已经成功攫取了巨人王的宝藏。
“啊,看到你眼中翻滚的那种恨不得除我而后快的浓烈杀意,我就知道,来到我面前的不是鸠占鹊巢的巴姆之子,而是原原本本的圣徒阁下,”芙尔泽特站起身来,鲜红欲滴的嘴唇微微上翘,“眼前的景象一定让你怒不可遏,我知道宣泄的欲望已经盖过了你心底的种种猜疑,而待会很可能还会有一个惯于见风使舵的奸佞跳出来煽风点火,挑唆你对我刀剑相向。可在此之前,能否容我为自己小小的辩解一下呢,哪怕就一句也好。”
得到无言的默许,芙尔泽特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我怀孕了,你的。”
语不惊人死不休。
莱芙拉出人意料的本事果真是绝无二家,独此一份。
猎人慢步走上前,阴鸷的脸孔被火光照亮。
“你骗鬼。
第二十三章 情比金坚(下)
芙尔泽特眼中的笑意更浓:“在你看来,我也许是为求自保而编造了这样一个谎言。可是亲爱的,你要如何来分辨真伪呢?”
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历史上只有巴姆伊芙和眷族三次交媾产子是存在明确记录的案例。从受孕到跨度几十年乃至上百年的妊娠期,再到分娩,诞下圣婴,对这一漫长历程的记述往往是一笔带过,无据可查,作为第二火种持有者的波修斯,其生平及与巴姆伊芙的瓜葛也不过是族谱上的只言片语。
所以即便诡计马上就被识破了,她也不在乎。
她不需要把这段话雕琢的多么动听,因为尤利尔没有充足的证据来否定她。
最精妙的设计莫过于其结果不是一串冰冷的、确凿无疑的数字,而是一个活生生的,流着沙维血液的新生命。它不取决于规则的条条框框,而取决于人性,是对人类繁衍存续这一原始本能的终极拷问。
一个浑圆似球的臃肿身影从窗台上蹦了下来,落在大厅下。
“别听她的,这疯婆娘在唬你!”不知躲在哪看戏的男爵,终于忍无可忍登台亮相,“她现在正是最虚弱的时候,刚跟那个盲眼小姑娘打了一架,要不是这些被蛊惑的狂热分子前赴后继地堆起人墙,挡下了她的剑,莱芙拉这个名讳已经从世界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