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的规模在过去的两周里扩大了好几倍,人员也扩充到了近百人,使得该岗哨的监视范围可以覆盖整个达柳斯高地。站在悬崖边向西眺望,库恩总算明白为何此处被称作“腰带扣”,它紧系着雷暴肆虐的宾格兰大平原和大后方群峰环抱的埃斯布罗德,其战略意义不言而喻。
“我们不会在这里设防,”伊尔卡的指挥官科莫爵士解释说,他对西南方向比划了一下,“在这样的地形阻击敌人绝不是一个好主意,我们的第一条防线设在距离白雀城三十里以东的沼林,在那里构筑的工事可以让我们的士兵从容地游击迂回,延缓敌人北进的脚步。而我们将重点防守杜伊博格渡口,在那里投入全部的力量进行正面作战。如果顺利,南方佬的军队就不得不绕行,冒险挺进宾格兰大荒野,接受无休无止的雷暴的洗礼。”
“会成功的,”库恩语气笃定地告诉他。
科莫爵士看了看这位矮小的同僚,摊开手,苦笑说:“谁知道呢,歌尔德的汉子没有懦夫,各个都是使剑和长矛的好手,可我们毕竟要面对的是会飞的敌人……”
“别自己吓自己,科莫爵士,现在还没人能证实那些传言的真假呢,”库恩不露痕迹地踮起脚,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再说了,会飞的蜥蜴,咱们也有一条。”
科莫爵士笑着摸摸额头,“您可真会安慰人,迪米特爵士。”
简短的谈话结束,库恩回到了营地,准备等换岗交接完毕就连夜返程。傍晚的营地是忙碌的,后勤忙着搬运新送到的物资,夜间巡逻的队伍正整装待发,从岗位上撤下来的士兵则或独自或三两成群,享受着返程前的片刻悠闲,就在这样一片热闹的景象中,他轻而易举地就发现了那个格格不入的身影。
他走过去,在芙琳眼前晃了晃手中的苦麦酒,“来点儿?”
“不了,”芙琳倚着帐篷外的木桩,手里把玩着一块略扁的砥石,“入夜时我希望自己能保持清醒。你也最好如此。”
库恩叹了口气,“说真的,你有二十岁吗?我记得听尤利尔讲过,你应该还没满二十,可我总感觉自己在跟一个历经沧桑的四十岁寡妇说话。”
芙琳细长的眉毛微微皱了下。
“你应该多笑一笑,尤其是你这个年纪,哪来那么多苦大仇深。”
“笑不笑和苦大仇深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那倒没有,”库恩撇撇嘴,“想想莱芙拉,她和尤利尔之间算是有深仇大恨吧,可她总是笑个不停。笑容是女人的伪装,也是攻克男人的利器。没有哪个男人——即便是尤利尔那种油盐不进的石头——会喜欢成天愁眉苦脸的女人。”
不等对方反驳他的歪理,库恩仰头痛饮一口苦麦酒,随即发出一声过瘾的长叹,“啊,真爽,你确定不来点儿?”
芙琳冷冷瞥他,“希望你这种乐天性格能一直保持下去。”
库恩顿了一下,疑惑地看过来:“那是什么意思?”
“在你忙着跟科莫爵士高谈阔论时,我跟营地里的人打听了一下,派往沼林的传讯员还没回来,”芙琳压低声音说,“他比原定计划已经晚了四天。”
库恩眼底闪过一丝惶恐之色,站姿变得有些僵硬,“也,也许是路途不顺,横穿宾格兰可不是一趟容易的旅程……”
“又或许战争已经开始了,只是我们还没望见硝烟,”芙琳撑起身子,离开木桩,弯下腰将那块砥石放进蒙泰利亚人手中,“祝你好运,迪米特老爷,但愿你像童谣里的蒙泰利亚人一样长寿。”
见芙琳转身要走,库恩出声叫住她:“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
芙琳停下来,用一种费解的眼神看着他。
被这样一双诡异的黑眸子凝视,库恩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舔舔干涩的嘴唇,艰难启齿:“你看,后天就是婚礼了,要是你缺席了……”
“我缺席会给谁造成不便吗?”芙琳奇怪地反问他。
“呃,我想应该不会吧……”库恩挠挠鬓角的鬈发,有些尴尬。
“再见,迪米特爵士。”
库恩抬起头,忙碌的人群,摇曳的火把,滚动的车轮,这个五光十色的世界太嘈杂了,以致于他稍有不慎,就会漏过那个将要匆匆遁入夜幕的背影。
她看起来是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跟这边的世界划清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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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圣徒的婚礼(下)其二
夜晚的沼林如此寂静,以致于能听见遥远的宾格兰大荒野上不眠不休的雷鸣,沉抑如擂鼓之声,牵动着那颗由钢盔、链环和皮革层层包裹的心脏。
每当艾德透过弥漫的沼雾和蔓生的枝节,久久地注视东方那片幽邃的穹隆,他都觉得难以置信,在被雷暴肆虐的大荒野背后,还有一个温暖的家在呼唤他归去。
他和他的妻女是第一批迁徙至天堂岛的住民,他们有幸在那片乐土共享了七个月的美好时光。肥沃易耕的土地,没有怪物袭扰的夜晚,久燃不熄的壁炉,仓库里积满了第一个季度丰收的硕果,他一有空就会把这些如数家珍的记忆翻出来独自品味。
艾德想念那个家,想念枕边的女人,想念活蹦乱跳的小姑娘,但他并不后悔来到这里。正如他身旁的众多兄弟一样,他们怀揣着相同的信念踏上征程,咬牙忍受着寒冷、孤独和恐惧,把对那片温柔乡的憧憬和不舍留待下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刻,去对抗,去消解,那些不断在他们心底滋生的软弱。
火被点燃,很快又被凛冽的寒风扑灭。
“我说过多少次了,你的手势不对,”名叫本扬的年轻游骑兵,从同伴手中夺过特制的火绒盒,“瞧着,第一步你得双手合十,就像你平时祈祷时做的那样……等等,你有按时祷告吗?”
同伴一头雾水,“向谁?”
另一名身材消瘦,鼻子红得像是给人揍过一拳的中年游骑兵插话说:“别难为他了,本扬,我们都知道他只会对他奶奶的骨灰盒和妓女的乳房起誓。”
坐在一旁的艾德和其余游骑兵们发出阵阵哄笑。
“啊,无信者,难怪你的火焰如此短小乏力,想必你在床上的表现也差不多,”本扬不遗余力地嘲讽,一边娴熟地划动火镰。这次非常顺利。他对众人举起燃烧的火绒,宣布说:“敬拜命运双子,祂乃司掌光与火的唯一的审判者。”
那颗火种果然蓬勃而美丽,内里泛出与众不同的白炽纹路,无比形似祭司们在誓约之墙上绘制的生命之树绽放结出的果实。
人们被告知,那是独属于命运双子的祝福,而这个神秘的、异军崛起的强大神祇,似乎又与那对曾久据北方的兹威灵格双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中真相,至今依旧是个无人揭晓的谜。
游骑兵们按小队行动,一个小队通常由十到十二人组成,艾德所在的这个小队如今只剩八人。他们在茂密丛林中的一块空旷处扎营,生火做饭,杰弗里打来的野味让众人日趋麻木的味觉受到了久违地滋润。
红鼻子的中年游骑兵从烤架上掰下一条油汪汪的兔腿,一屁股坐回石头上,边嚼边对艾德说:“今天你去了‘饿死鬼小径’,那边情况怎么样?”
艾德摇摇头,“前天下了场雨,沼泽的水位涨了一大截,把路全淹了。”
红鼻子游骑兵挑挑眉毛,“至少我们不用担心敌人从那个方向袭来。”
“梅戈会回来的,”本扬安慰他说,“别忘了,他可是猎户的儿子,没人比他更了解丛林。他也许只是走得比平常远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