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准儿他是打算给咱们一个惊喜,比如一个人溜到岸边的敌营,趁夜顺走某个爵士老爷情妇的内裤。”
“但愿他不会为了保暖把内裤戴在头上。”
游骑兵们又是一阵哄笑,紧张和伤感的氛围顿时被冲淡不少。
突然,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动作都定格在上一秒。
夜风骤起,篝火摇摇欲熄,风里传来树叶的沙沙声,以及一缕若有若无的铃鸣。
作为这支队伍名义上的领袖,艾德迅速以一连串眼神和手势对众人下达了指令,篝火被迅速扑灭,游骑兵悄无声息地向四周散开,各就各位,蛰伏暗处,静等猎物落网。
铃声越来越近,艾德躲在一棵光秃秃的树干后面,露出头去。
只见一名形单影只的少女领着稀稀疏疏的羊群从斜坡上方的小路上走过,她手里握着一柄等身长的摇铃拐杖,杖端还挂着一只提灯。摇摆的灯光下,人畜无害的牧羊女扮相得以一窥:一顶草帽,缝了几块补丁的破旧长裙,露踝的廉价布鞋,这身单薄的行头几乎藏不住秘密——除非她把凶器全藏在蓬松的羊毛下。即便如此,她也只有一个人。
八对一,全副武装的游骑兵对手无寸铁的牧羊女,局面俨然尽在掌控。
艾德和身边的同伴快速交换一个眼神。
“没看到有其他人。”
得到肯定的答复,艾德一个箭步从树后迈出,高声喝道:“前面的人,站住!”
斜坡上的牧羊女停下脚步,身后的羊群咩叫着挤作一团。
“晚上好,先生?”少女礼貌的问候中带着一点疑惑。
艾德三步并作两步登上斜坡,来到小路上,其余的游骑兵们也纷纷解除警报,从掩体后面走出来。
他走到少女跟前,打量她一番,又看看她后面受惊的羊群,情况一目了然,连搜身都是多余的。
“这是你的羊?”他问。
“是的,”少女笑盈盈地回答,“它们都是听话的好孩子。”
仿佛在响应她的话,羊群咩咩地叫起来。
不知为何,艾德对羊叫声感到十分不适,皱眉问道:“你呢,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
“回老爷的话,我是从凯里略来的牧羊人伊莉亚,我曾在凯里男爵生前为他工作,如今我只打算养活我的羊群。”
凯里略,艾德听说过这个地方,在塞弗斯的西边。
“为什么来沼林?”他继续盘问。
牧羊女如实对答:“我听说沼林北边有块茂盛的草场,正打算去那儿瞧瞧。”
“你不知道现在在打仗吗?”
“知道,可我总得碰碰运气,不然挨不到春天,羊群就会饿死大半。”
至此,游骑兵队长仅剩的戒心也荡然无存。
“一个人走夜路可不安全,小姑娘。”红鼻子游骑兵走上来,拍拍艾德的肩膀,示意他放松,“我和我的兄弟们接下来也打算向北走,你可以跟我们同路,也好有个照应。放心,我以我奶奶的骨灰盒做担保,他们都是一群好小伙子,没人会伤害你。”
此话一出,有人叫好,有人吹口哨起哄,反响热烈。
“我以为我才是这儿的头。”艾德摇摇头。但他一个人终究敌不过众意,正好队伍要回杜伊博格渡口的大本营交差,小伙子们也因为女孩儿的加入兴致高昂,他若是执意反对未免显得太过不近人情了。
“可以吗?”牧羊女眨了眨眼,一副毫无防人之心的天真模样。
“不信你问他们。”红鼻子游骑兵指指身后的同伴。
本扬鄙夷地对他竖了个中指,回头对斜坡下的人拍手叫道:“拿出点游骑兵的样子来,伙计们,收拾好就上路了,磨磨蹭蹭的给外人看笑话。”
就这样,在一段出人意料的小插曲后,休整完毕的游骑兵小队再度启程。
身为队伍中唯一的异性,新加入的牧羊女几乎立马就成为了众人围绕的焦点,在气氛的怂恿下,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捕猎达人杰弗里也打开了话匣子:“沼林北边有没有草场我不知道,但在阿伦·贝尔附近倒是有一块被温泉滋养的绿地,你可以把你的羊赶到那儿去,假如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赶得上沙维的婚宴。”
“婚宴?有谁要结婚吗?”牧羊女好奇地望向将她包围的游骑兵们。
有人得意洋洋地抢话说:“自然是彼得大公,除了他还能有谁。”
一个扛着锅和炊具的游骑兵反驳说:“瞎说,事情还没定呢,我倒听说奥格威对彼得大公的姐姐西尔维娅更感兴趣。啊,沙维家的女人呐,生来都是俘虏男人的妖精!”
“别做梦了,那种女人你一辈子都没机会碰到,”本扬回头说,听觉敏锐的他总是走在队伍的最前列,“比起这个,我倒更关心婚礼是按哪边的传统举行,听说南方的皇家婚礼规格高得吓人,光是午宴就有六十六道菜。”
在众人的惊叹声中,本扬兴致勃勃地讲起了他了解的——也有可能是他杜撰的,所谓的南方皇家婚礼流程。
没见过世面的年轻人听得如痴如醉,身为已婚人士,同时又是队伍领袖的艾德则依然坚守着岗位,独自走在队伍的最后,同时警惕着道路两旁的风吹草动。实际上,在远离饿死鬼小径的此地,直到杜伊博格渡口,基本都算是安全地带,加上本扬滔滔不绝的演讲,他确实有些松懈了,片刻的失神让他险些撞到一头掉队的羔羊。
那匹瘦小的羔羊被他狠狠踩了一下,尖叫着跑回羊群中。
艾德却惊恐地愣在原地,两眼直直地凝视地面。
前面传来牧羊女责备的嗓音,犹如惊雷在他耳边炸响:“梅戈,你又在乱跑。”
“哦,这匹小羊叫梅戈?”杰弗里笑哈哈地说,“说来巧了,我也认识个叫梅戈的家伙,他总爱一个人乱跑,不过跟这迷途的小羊不一样,那家伙总能找到回来的路。小姑娘,你可得看紧你的羊了,要是不慎跑丢了损失可大了。”
“没关系,”牧羊女不着痕迹地偏过脸,眼角余光看到那个名叫艾德的男人正惊惶失措地徒手翻开绵羊背上的绒毛,力气之大,仿佛要将那些可怜的牲畜生撕活剥,而每扒开一只绵羊的后背,他脸上的惊恐便加剧一分,犹如噩梦惊醒时分。
恐惧终于在某一刻压垮了游骑兵队长,他跪倒在地,用手扼住喉咙,竭力张大嘴想要呼唤他的同伴们,然而游骑兵们无不沉溺在牧羊女甜美的嗓音中,专注于博她一笑的小把戏上,谁也没有留意那个总是只身殿后的男人,直到他彻底消失在夜色中。
牧羊女轻轻地摇了下铃,催促掉队的羔羊归来。
她笑眯眯地转向面前的游骑兵。
“请不必担心,走失的羔羊总有办法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