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不是科莫爵士,”芙琳毫不客气地打断他,“那么请让开,别耽误我的正事。”
年轻的传令官顿时涨红了脸,腮肉剧颤,却只能目送她趾高气昂地走进帐篷,而跟在她后面的男人竟还在路过时,对他投来一个堪比落井下石的同情眼神。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帐篷,伊尔卡岗哨的指挥官此刻正愁云满面地倚立在长桌边。
科莫爵士从手中一叠皱巴巴的羊皮纸中,抬眼一瞟,目光随即定格在了芙琳身上。
“你是那个跟迪米特爵士一道来的……”他望着面如寒冰的芙琳,欲言又止,“我记得负责给奥拉比·索顿小队传讯的是个瘦猴脸的游骑兵,现在怎么变成你了?”
“他死了,所以是我来。”
“那小队其他人呢?”
“都死了。”
科莫爵士愣了一愣,转而却又释然,只是略带遗憾地摇摇头。
很显然,芙琳过度简化的陈述误导了他,让他把奥拉比小队的牺牲视作了战争的常规损耗。
对这样的事早已司空见惯,零星的人员损失对战局走向的影响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科莫爵士甚至懒得追问原委,直奔主题:“希望奥拉比小队没有白白牺牲,让我听听你带回了什么情报,游骑兵芙琳。”
“我没带回任何情报,”芙琳坦白。
“……什么?!”
在科莫爵士后知后觉的惊怒目光注视下,猎人摘下了自己的兜帽,并立刻就让他打消了呼唤卫兵的荒唐念头。
科莫爵士怒容尽散,惶恐和敬畏迅速占满了那张衰老松弛的面孔。
“我把有能力提供情报的人给你带来了。”芙琳不紧不慢地补充道。
第五十八章 伊尔卡之夜
科莫·莱第科是个土生土长的歌尔德人,其父生前曾是备受黑玫谷伯爵格莱斯·沙维倚重的臣子。在吕克大公死后,沙维家族陷入内部矛盾之际,科莫·莱第科果断弃卒保車,与执迷不悟的母亲及两位叔父的家族划清界限,义无反顾投向了彼得·沙维的阵营,帮助他在“阋墙之战”中彻底奠定胜局,一举挫败了格莱斯·沙维的狼子野心。
他追随彼得·沙维从被灾害倾覆的北方迁徙至此,见证了联盟的诞生到壮大。他的忠诚非后来的诸多见风使舵者所能比拟。
一见到灰发赤眸的外貌特征,科莫爵士就确认了来人的身份,谦卑地低下头去。
芙琳适时开口说:“爵士,请允许我向你介绍。这是尤利尔·沙维,吕克·沙维之子,现埃斯布罗德联盟领袖彼得·沙维的同胞兄弟。”
科莫爵士忧郁的目光徘徊于地面和尊贵之人的膝盖,迟疑不决。
尤利尔也对突然没了下文感到疑惑,回头看了过去。
于是芙琳皱起眉头,勉为其难地补完了最后一个头衔:“以及,命运双子的缔造者,莱芙拉的守护者。”
科莫爵士激动地接过尊贵之人冰冷的手掌,颤抖地亲吻其手背:“命运双子在上,您卑微的仆人在此听候吩咐。”
尤利尔抽回手来,轻抚对方毛发稀疏的头顶,宛若慈父。
他并不习惯这种煞有介事的场合,以命运双子的缔造者自居更使他针芒在背,但他必须承认,对地位和虚名善加利用,往往能省去不少的麻烦。
头顶仅剩的几撮毛发被蹂躏得乱七八糟后,科莫爵士立时容光焕发,殷切地支起面颊:“莱芙拉的守护者,不知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尤利尔听着他对自己的敬称,既觉得可笑又感到悲悯,这个可怜的家伙恐怕连守护者、缔造者这些称谓都搞不清楚是什么,也未必分辨得出他与尼尔这个正牌代理人的区别,就迫不及待地屈膝逢迎起来。
看来掌握了天时与地利的芙尔泽特,信仰改造工程实施得可谓相当顺利。
“我为你带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爵士,”他说,“关于那支蛰伏在白雀城中的神秘军团,我已揭开了它的真实面貌,现在我需要征用你的人手和马匹,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将情报送往阿伦·贝尔,并通知前线各据点做好迎战准备。”
科莫爵士咽了口唾沫,“您是指,传闻中那些在天上飞的大家伙……?”
“准确地说,是古龙,科莫爵士,”尤利尔点破他的侥幸心理,“多达十余条,甚至更多数量的古龙组成的远古军团。”
“十余条……”科莫爵士被这咋舌的数量所震惊,“可、可凭借现有的防御工事,我们或许有能力拖住一两头古龙的攻势,但这么多……一旦它们决定越过门威列河,我不认为有任何方法能阻挡它们向埃斯布罗德挺进。”
“我们当然有办法,只是你无权获知罢了。”芙琳告诉他,“还有什么问题吗,爵士?”
科莫·莱第科悚然顿悟,连连摇头,“没有,女士。我这就命人去准备。”他朝帐篷外呼唤一声,先前那位惨遭芙琳无视的年轻传令官走了进来,“去,把营地里最好的骑手都叫来,有紧急差事。另外,让坎德单独来见我。”
年轻的传令官明显被爵士十万火急的语气吓到了,帽子歪了都没空扶一下,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趁此间隙,尤利尔借用科莫爵士案头的纸笔,稍加斟酌后写下了一封比起情报更贴近于家书性质的密函,以“维尔特·史蒂奇”这个唯有至亲之人方能识别的名讳落款。
芙琳目视他将密函蜡封妥当,有些犹豫地开口说:“如果你是因为身体还没恢复好,我可以替你跑这一趟。”
尤利尔转向她,“好让你日后又有更多的理由来控诉我薄情寡义?谢谢,亲爱的芙琳,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芙琳一时语塞,面露窘色,国王之剑的犀利唇舌似乎突然就失灵了。
猎人等了一会儿,迟迟没有等来她的反唇相讥,不免奇怪:“你不是号称要向莱芙拉学习吗,她可没有忍气吞声的习惯。”
芙琳沮丧地轻叹一声:“不知节制的索取直到让你彻底地厌烦?我知道你对莱芙拉的真实看法,我迄今为止的种种努力和坚持,不是为了一个貌合神离的结果,那只会让我看起来像是一个滑稽的小丑。”
猎人心中触动,他不自觉地蜷起手指,又缓缓松开,把渴望拥抱她的强烈冲动,化作在她肩头勉励性质的轻轻一拍。
他冥冥之中有种预感,芙琳声称她不会重蹈戈尔薇的覆辙,也许单纯只是针对她不得善终的结果。
论起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偏执劲,她或许比花了整整两百年来追寻一个答案的戈尔薇更具潜力。
但他不是波修斯,而她也注定不是第二个戈尔薇。
这个时候,年轻的传令官带着一个不修边幅的跛脚汉子走进了帐篷。
“坎德是我们这儿最有经验的传讯员,绝对的好手。”科莫爵士自豪地介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