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草长莺飞,万物蛰伏了一个冬季,到了春天就开始繁衍生长。高高竖立的草丛下,一只毛茸茸的脑袋小心翼翼的探出,黑眼珠张望了下,见四周没有危险,后腿用力的一蹬,走出了自己老窝,准备觅食去。这是一只雪兔,过了春季,它一身雪白的皮毛变成了褐色,强壮发达的后肢一蹬,就能窜出很远。
突地一支利箭朝它射来,雪兔吓了一跳,后腿慌乱之中一绊,整个身体顿时滚成了一个毛茸茸的毛球,同时也很幸运的避过了那支利箭,死里逃生,雪兔蹦跶的更快了,很快就要消失在视线之外了。
“嗖——”一支木箭夹杂着破空之声射出,将即将快逃出生天的雪兔牢牢的钉在了地上,雪兔一动不动的倒在地上,那支木箭正巧射在它的头部,一箭毙命。
再离雪兔百米远处,站着一行手握弓箭、身负箭囊,看起来像是在打猎的人,在一群人高马大的成年男子中,两个粉妆玉琢、漂亮的不可思议的小男娃格外的惹人注意,一名年纪稍大些的小男娃看起来约有七八岁左右,手中握着一柄特别打制的弓箭,一双狭长的凤眸正懊恼的看着那只被钉在地上的兔子,薄唇抿得紧紧的。
“回去后每天多加一个时辰的臂力练习。”说话是一名面容绝色、气质冷肃如山渊的黑衣男子。
“是。”高崧崧有些不甘心的瞪着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的兔子,真是讨厌!都已经射到了,他心里恶狠狠的琢磨着一会是要吃烤兔肉还是吃红烧兔肉,上次阿娘给他做的烤兔腿好好吃。高崧崧悄悄的咽了咽口水,想起阿娘,他小脑袋就耷拉了下来,阿娘已经有六天没有理他了,不就是小小的教训了下王胖绵那胖妞嘛,阿娘干嘛这么生气呢?大不了他以后不理王胖绵好了。
另一个小男娃大约只有五六岁左右,身量还不及黑衣男子大腿高,一双妩媚的桃花眼只瞄了那只兔子一眼就移不开了视线了,红润润的樱桃小嘴嘟了嘟,心里思忖着,上回阿娘给山山做的烤兔肉好好吃,这次让庖厨再做一次好了。思及阿娘,高山山小脑袋耷拉了下来,阿娘已经六天没有亲山山、抱山山,给山山洗澡了,他一点都不喜欢这里,这里没有香香的美人丫鬟,只有臭男人!阿娘果然就是喜欢那个小胖妞,他高屾跟王胖绵势不两立!
“高屾。”冷冷的声音传来。
高山山抬头,对着高严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耶耶!”高山山小腿肚子暗暗打颤,老爹你儿子我今年才五岁啊,你可不能虐待儿童啊!不然我就告诉阿娘!虽然阿娘现在不理他,可是他知道过不了几天,阿娘就会抵挡不了他和大哥卖萌的!阿娘最近老说他们小时候很萌,现在很可恶,高山山摸摸自己脸蛋,山山觉得他现在也很萌,大家不都说他跟阿娘长得像吗?高山山洋洋得意的想着。
看到那张跟皎皎酷似的小脸对自己露出谄媚的笑容,高严嘴角抽了抽,提起二儿子往草丛中一丢,简单的下了一个命令,“跑。”
高山山在草丛里灵活的打了一个滚,一声不吭的跑了起来,他很明白他要是稍有片刻迟疑,下次落在他身上的就是高严的腿了。
高崧崧双手平举着两根木棍,棍头各垂着一根丝线,线上系着两把轻轻晃荡的小铜锁,如果两把铜锁的范围超出一定的范围,就会有毫不留情的教鞭朝他抽来。
“大哥,你说我们今天阿娘会不会让我们回去?”高山山在高严派去的人监督下,沿着这片大草原跑了一大圈,回到高崧崧身边的时候,就差没吐舌头摇尾巴了。
“不知道。”
“你说我们都认错了,为什么阿娘还这么生气?”高山山很苦恼的问。
他的苦恼也是高崧崧的苦恼,他是把王胖绵砸成泥人了,可他们也道歉了啊,王胖绵都原谅他们了,为什么阿娘还要把他们赶出家门呢?高崧崧一失神,两把小金锁就晃出了高严划得范围之外,一根藤鞭立刻毫不留情的抽来,高崧崧疼得呲牙咧嘴,但双脚依然站的稳稳的,对藤鞭不躲不避,不然金锁往外晃的范围越广,他挨鞭的次数就越多,他迁怒的瞪了高山山一眼。
高山山见高崧崧挨鞭,同情的瞄了大哥一眼,继续忧伤的朝远处望去……“啊!”高山山突然一声惨叫,感觉后背被一只大脚一踢,整个人五体投地的趴在草堆上,他回头一望,看到父亲的黑脸,他“嗷”的一声,飞快的再次冲了出去。
高严满意的看着两个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儿子,这么一天练下来,别说捣蛋了,就是吃饭都快没力气了,回去后一定会很听话,这下皎皎不会再赶他出门了吧?高严很郁闷,明明是那两个臭小子犯错,为什么皎皎连他都赶了出来?高严冷眼扫过两个臭小子,长进了,会惹你们阿娘生气了是吧?看我不训死你们!高严恨恨的想到,这两个臭小子从小就没安分过,小时候跟他抢皎皎,现在闯了祸还让皎皎迁怒于他,这种儿子留着有什么用!
王直和陈源等人见高严火气这么大的操练着两位小郎君,连忙对陪训的军士使了一个眼色,让他们知道分寸,毕竟两位郎君年纪还小,筋骨还嫩,一切要慢慢来,身体要紧。
高严教训完儿子后心满意足的回家找娘子,陆希正在窗前看书,高严上前环住她的腰,“皎皎?”高严回家,见陆希看着窗户外,上前环住了她的腰,“还在生气呢?别气了,小心气坏身体,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
陆希睨了他一眼不说话,两个儿子就跟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除了会让儿子练功外还会做什么?陆希这次把两个儿子丢给他,不管不问就是狠了心要彻底教训他们一次!王绵绵是王直和司漪的长女,比两人大上几岁,陆希一直没有女儿,就很宠爱这个小丫头,结果让两个小魔星吃醋了,天天欺负王绵绵,让陆希忍无可忍。
“阿娘——”高崧崧和高山山从房外探出了小脑袋,两双大眼同时可怜兮兮的瞅着陆希。
黑了、瘦了,这是陆希看到两个儿子的第一感觉,她心不由微微一疼,可一想起他们干的可恶事,就又狠了心,撇开头不理他们。
两人垂头耷脑的凑近陆希,一人抱住陆希一条腿,“阿娘,我们知道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不要不理崧崧。”高崧崧脸紧紧的贴着陆希的手臂,如同幼时一般。
陆希看到长子如此,心头一软。
高山山小手小脚往陆希身上一爬,对着陆希面颊大大的“啵”了一声,“阿娘,你是不是心口又疼了,你别生气了,你一生气山山就心疼。”高山山桃花眼潋潋的看着陆希,一脸认真的说,“你打山山好了,山山情愿自己疼。”
陆希对这两个活宝儿子哭笑不得,“知道错了?”
“知道了!”两人如小鸡啄米般拼命点头,“阿娘我们以后再也不欺负绵绵了。”
“光是绵绵?”陆希挑眉。
两人又同时摇头,“阿娘我们以后再也不随便欺负人了,再也不把钟先生的烟囱堵起来了;再也不拿大娘家里的鸡当靶子了;再也不偷偷骑马了;再也不随便去坟场了;再也不随便挖古尸了……”
两人没说一句话,陆希心就跳一下,当听两人去挖古尸的时候,脸色终于变了,“你们去挖古尸!”
“是耶耶带我们去的!”两人一听阿娘的声音都变了,两只小肥手齐齐指着认罪魁祸首。
“高严!”陆希觉得自己快崩溃了,他带儿子去挖古尸?他居然带着儿子去挖古尸!他下回是不是要带儿子去杀人了!
高严眼看爱妻快失控了,生怕她再次把自己赶出家门,在她没其他反应前,抱起妻子对儿子丢下一句话,“知道错了就去写检讨书!”这两臭小子,他哪里去带他们挖古尸了,就是带他们去古战场感受下战场气氛而已。看来下回带他们去见血的时候,要先封了这两小子的口,不然吓到皎皎就不好了。
两人眼巴巴的瞅着父亲大步抱着阿娘离去的身影,“阿兄,你说耶耶会不会跟我们一样写检讨书?”高山山嘿嘿笑了两声,检讨书他基本上每个月都会写好几封,早写惯了,一点都不担心。至于耶耶明天的惩罚,反正有阿娘在,他才不怕呢。
高崧崧双手负在身后,一脸高深莫测的不说话,心里则直打鼓,万一阿娘再把耶耶赶出去,耶耶会不会对他们罚得更厉害?不过有阿娘在,应该没问题的,管他呢!高崧崧发狠想到,要受罚就一起罚!
建康椒房宫
“皇后。”宫侍将熬好的汤药放在了陆言面前后,不消陆言吩咐就退了下去。
陆言端起药盏掀帘往内寝走去,“六郎要服药了。”
寝室里灯光明亮,当今陛下郑桓披了一件单衣,半靠在床榻上,正翻阅着奏章,见陆言端着汤药进来,他刚想起身,陆言却快一步放下汤盏,“六郎喝完了药就早点休息吧。”
“阿妩这些年辛苦你了。”郑桓愧疚的的望着妻子,略带凉意的手扶上了陆言温暖的双手,身为帝皇无后,压力最大的就是皇后,更别说他这些天身体不适,阿妩帮着他百般遮掩了。
“六郎怎么今天说这种话了?”陆言用汤匙轻轻的转着汤药,让汤药散热。因在内寝,陆言身上只穿了一件豆绿色的常服,腰间束了一条宫绦,显得她腰身越发纤细。四年的深宫生涯,让陆言从活泼外向的女郎变成了端庄温和的皇后,除了偶尔面对亲近的人外,她嘴边永远带着温和的微笑。
“没什么。”郑桓摇了摇头,“我那几个侄子最近如何?”
“他们很好。”提起入京的那些世子,陆言眼底不经意间染上了轻愁,外界传的沸沸扬扬的都说陛下因为一直无后,所以想把侄子们集中起来作为人质,以提防郡王起了谋反之心,可身为郑桓最亲近的人,陆言很清楚郑桓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六郎,要不我再选几名淑女入宫——”
“阿妩。”郑桓打断了妻子的话,双手轻轻的摩挲着陆希的手腕,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我的身体到底如何,你也清楚,既是如此又何必找那么多不相干的人来打扰我们夫妻呢?当初父皇临终前一直嘱咐我要好好对你,我都没做到……”大臣也有上书让他广纳嫔妃,以绵延后嗣的,可郑桓很清楚他这辈子是不大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陆言一听郑桓提起阿舅,心口一疼,头低了下来,不经意间一滴泪珠滴在了汤药里,陆言一惊,连忙道:“我让人再换一碗来。”
“不用了。”郑桓笑着接过汤药,一饮而尽,也不知为什么,今天的汤药似乎特别的苦涩,他见陆言眼中犹噙着泪水,正欲说话,就听到外间有轻轻的响动。
陆言将泪水拭干,“什么事?”
“皇后,太皇太后让您过去。”寝殿外宫侍禀道。
“你先过去吧。”郑桓对陆言道,“许是大母有什么吩咐。”
陆言点头,“六郎你喝了药就先好好休息,政事又处理不完,你要多注意身体。”
“我知道。”郑桓微笑的颔首。
陆言还是等郑桓把药喝了,坚持他躺下睡觉后才离去。高太皇太后的去世后,她的长乐宫就空了出来,后来郑启去世,高太后也没有让大家搬宫,而是自己住到了长乐宫和豫章住在一起,崔太皇太后依然住在未央宫。
崔太皇太后这几年老的很快,原本她保养得宜,五旬左右的人看起来像是四十刚出头的贵夫人,可这几年她满头的乌发一下子变得花白了,原本眼角唇边纹路也变深了,原本一直挺直的背也有些佝偻了。不过崔太后一向是要强的人,她让人染了乌发,又细细的涂上脂粉,若不是注意,和以前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同。
陆言入宫的时,恰巧见崔陵退出,陆言眉间几不可查的轻蹙,她对这个表舅没什么好感,他每次入宫似乎都没什么好事。
“阿妩你来了。”崔太后见陆言来了,含笑对她招手。
大母好久没这么开心了,陆言心中暗喜,“大母。”她柔顺的走了过去,就见崔太后案前摆放着不少文书。
“阿妩你看。”崔太后将一卷文书递于陆言。
“这是——家谱?”陆言低头一看,发现上面密密麻麻的记满了无数人名、平生事迹,以及出生逝世年月就知道是家谱了。
“这是博陵崔氏的族谱。”崔太后笑着说,“你阿舅已经和博陵崔氏的族长谈妥了,让我们崔家这一脉并入博陵崔氏!”和所有发家的寒门一样,崔氏在家族显贵后,就要开始论身世了,要说现在的世族之前也是寒门,也就是因为家族显贵后才跻身为世族的。寒门变成士族有两个途径,一是靠家族自身实力,比如说王顾陆谢等家族,家族本来也不是显贵,就因为当官的人多了,就由庶族变成了士族。
但这法子并不适用于崔氏,因为崔家是真正的外戚家族,除了靠联姻外,并无特别出挑的家族弟子,所以崔太后和崔陵在商量后,就选择了第二法子——同现有的士族并宗,这样也可以成为士族。彻底没落的士族崔太后看不上,过分显赫的士族又看不上崔氏,崔太后和崔陵商量许久后,终于选中了博陵崔氏。
清河崔氏与博陵崔氏俱为山东望族,为北地一等大姓,但博陵崔氏门第要比清河崔氏低一些,但又不是那种已经没落的小世家,崔陵在同博陵崔氏族长喝过几回酒后,透露了并宗的意向。崔氏现在是最炙手可热的外戚之一,太皇太后的娘家、崔家的长子又是皇帝的大舅子,崔氏族长只思忖了一会就一口答应了,崔陵来未央宫就是来给崔太后报喜的。
“博陵崔氏?他们不是在北地吗?”陆言很惊讶,崔陵什么时候去过北地了?
“我让你阿舅特地跑了一趟。”崔太后道,“他这次入宫就是想选个并宗的良辰吉日。”
陆言闻言眉头拢了起来,“大母,博陵崔氏是北方大族,家族在我们宋国不显,反而在魏国很显贵。”
崔太后点头道:“不错,崔氏就是这点不太合我心意,可建康这边也没合适的。”士族本来就不多,又要和他们同姓,又要门第不低,崔太后选来选去也就只有崔氏这一家了。
“现在魏国局势有点乱,大母我看并宗之事还是暂时缓一缓吧。”陆言说,魏国自五年前叛乱后,就一直没太平过,跟宋国在边境又多有摩擦,现在陛下身体又不好,陆言并不想多事。
崔太后脸色沉了沉,“这不过只是我们崔家的家事罢了,怎么就和国事牵扯到一起了呢?”
陆言心里暗叹一声,“可大母你现在是我们大宋的太皇太后啊,皇家无私事。”
如果没有大母、没有阳平公主,博陵崔的族长又怎么可能答应并宗呢?她知道大母一直耿耿于怀崔家的家世,可就算并宗了又如何?崔家要是后继无人,他们就算入了博陵崔的族谱,也没有人会把他们当成世族看待的。当年陆氏先祖也是起于微末,也没有和什么世族并宗,全靠族人数十代的奉献,陆家才有今天的地位呢?就如现在的太尉高威的家族,如果高家可以像现在这样,家族继续人才辈出,那么再过上几十年,氏族谱上也能再多一个家族。
“那你的意思是我滥用权势了?”崔太后脸色一沉。
“不是。”陆言摇头,柔声劝大母道:“我只是想让大母缓一缓并宗的事,陛下他——”提及丈夫,陆言面露哀色,皇上原本身体就不是太好,但只要调养得宜也不会出太大问题,不然当初阿舅也不会选他当太子了。阿舅看上了皇上的仁善有孝心,他对自己说他和祖翁就是杀孽太过,结果让他有了报应,最后不得不废了太子,所以他要找一个仁善皇子当皇帝,好好打理守住他们挣下的这片江山。
阿舅眼光很好,陛下是一位仁善之君,也是一位很好的守成之君,可是——陛下的身体也是毁在“孝”这一字上,在曾大母和阿舅去世后,他不折不扣的按着古礼守孝,时下重孝道,当初高祖驾崩,阿舅也是照着古礼守孝的,所以大臣也只是上书劝了下,见陛下坚持也就没多劝,却不想陛下照着古礼睡茅草房、土枕,不过几个月功夫就生大病了,他身体底子原本就不好,这场大病更是牵出了许多病根,身体一下子就亏空了,无论太医署怎么调养都调养不好,这也是陛下迄今无后的主要原因。
“陛下身体好些了吗?”崔太后关切的问,郑桓的身体真正情况除了太医署的太医令外,最清楚的就是她和陆言了。
“今天喝了药,我让陛下先休息一会再说。”陆言说。
“阿妩。”崔太后手搭在陆言手上,“对于太子你还是要早作打算为好。”
“打算?”陆言抬头。
“不错。”崔太后点头,“陛下有说过他想立谁为太子吗?”
陆言摇头,“陛下没说。”陛下对她说过自己意属广阳王世子,一来是因为广阳王世子年纪最大,主少国疑,陛下绝对不会选择一个太过年幼的孩子为太子;二来也是因为广阳王是的才华和品行在诸位宗亲也是数一数二的,他生性节俭、恪守自律,又喜好读书,见识广博……但是这些陆言即便是大母也不会说。
“我觉得安庆王世子不错,你觉得呢?”崔太后问。
“安庆王是世子?他不是今年才三岁吗?”陆言错愕道。
“就是年纪小才养的亲,难道你还想选年纪大的?”崔太后道,“年纪大的你待他再好,他心里想着的还是自己父母。”
陆言并不说话,如果是寻常大家族,过继儿子是可以选年纪幼小的,可皇家的事怎么能和寻常家族一样呢?
“阿妩你年纪还小,不知道孩子不养在身边的痛楚,生恩不如养恩,要选太子就要选个年纪小的,将来也会亲你。”崔太后说,先帝就不是她养大的,即使后来他当了皇帝,封她做了皇太后,他们母子感情依然不太亲近。
“嗯。”陆言对崔太后一笑,“陛下还没打定主意呢,说不定他身体过几天又会好了呢?”
崔太后道:“那是最好的!”当今陛下个性和善又孝顺,又有阿妩当皇后,还有身为长公主的乐平,崔太后是真心不希望陛下出事。
“你说什么?陛下身体不好?”陆希和高严入寝室后,就听高严说了这么一条震撼的消息。
“不错,陛下原本身体就不是太好,后来因为守孝亏了身体,引发了旧疾,现在只能慢慢调养了。”高严说。高威退下了,高皇后避居长乐宫四年不出,但这不代表高皇后已经失去了对宫廷的掌握能力,郑桓的身体情况对某些人来说并不是秘密。当今陛下是不错,可到底年纪小了些,有些地方比之先帝还是差远了。“我跟施先生都认为广阳王世子很有可能。”广阳王世子是皇帝那么多侄子说年纪最大的,只比陛下小了几岁而已,已为人父,相对比较稳重,而且世子名声很好。
他博学多才,敬重大儒,平时清俭度日,每饭不过三菜,以麦饭为主食,又跟世子妃很恩爱,已有了一子一女,世子妃目前又怀孕了,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对百姓也很和善,据说时常召老农关心民生……先不说他是否是做戏,可一连做了七八年的戏,将来也有可能继续做下去,高严和施平才会认为皇帝会选择他当太子。
“阿妩她才二十一岁。”难道她年纪这么轻就要守寡了?皇家可不比寻常人家,没了丈夫可以再嫁,她接下来的日子怎么熬……
高严默默的搂着陆希,他对陆言将来的生活如何没有任何感觉,要说可怜,他的姐姐现在不也关在深宫,四年不出宫门?
“太后最近身体如何?我阿姑呢?”提及陆言,陆希又想了高后和豫章阿姑。
“她跟豫章大长公主过的都还不错,父亲把高元亮新得女儿送到宫里给她们解闷了。”高严漫不经心的说。
陆希黑线,他说的高元亮的女儿好像是玩具一样,高元亮和乐平公主去了广陵后,高元亮又纳了两名小妾,生了三子一女,乐平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高元亮等侍妾一怀孕,就往家里送,等生产完后,再让侍妾回去。高威这几年没了公事,就专心带长子给他生的几个孙子。
“皎皎,我们可能要离开涿县了。”高严说。
“为什么?”陆希困惑的抬头。
“我可能要升职了。”高严说。
“升职?”陆希先是一怔,随即问,“阿兄你要当蓟州刺史了?”现任的蓟州刺史即将入京为官,阿兄今年也快三十了,在蓟州经营了近十六年,又数次立下大功,这个空缺阿兄不顶替,其他人也顶不下来。刺史在其他州隶属文官范畴,但是在蓟州却不同,蓟州跟魏国和羯族交界,蓟州的刺史也有军事权,管一州的防务,这也是防止刘毅和广阳王两家独大,在蓟州没有一点威信,刺史的职位就是摆设。
“对,所以我们可能要回京叙职。”高严说。
“太好了!”陆希搂着高严亲了亲他的下巴,高严升职是他这些年努力的肯定,陆希当然开心。
高严笑着回亲了下,“就这么一点奖励?”
“那你想要什么?”陆希趴在他肩膀上轻轻笑道。
“皎皎,你赶我出去了六天。”高严意有所指的说道,手已经不规矩扶上了陆希的腰,陆希自打生了两个孩子后,就一直很注意保养和运动,只要天气不是太冷,都会出去骑马,冬天就在几个女武师的教导下,练习引气功、拉伸韧带,陆希现在的身材不像少女时那么纤细,毕竟生过两个孩子了,但保养得宜,十分的凹凸有致、丰腴柔美,身上也没有半点赘肉,每每总让高严爱不释手。
提起六天,陆希桃花眼眯了起来,她一把揪住高严的衣领,“我问你,你带阿崧和阿山挖古尸干什么?”
高严见她双颊泛红,双眼亮晶晶的,心头痒痒的,“我没他们去挖古尸,这里附近常有古战场,他们那次顽皮,自己挖到了两具古尸,他们连古尸的牙齿都掰掉了。”
“……”陆希突然有把这两个臭小子丢到消毒池里,狠狠的从头到尾刷一遍的冲动!
“你就信他们不信我。”高严哀怨的说。
“你跟孩子计较什么?”陆希白了他一眼。
“那我跟你计较?”高严轻咬陆希的耳垂。
“阿娘——”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陆希和高严身体同时一僵,陆希连忙推开高严,高严阴着脸想到,看来今天的训练量还是不够。
“你可不许再胡乱训练他们。”陆希嗔道,“他们还小,还是伤了筋骨,看我不找你算账!”
“阿娘,山山要喝水、山山要阿娘抱——”高山山哭声传来。
高严脸色都黑了,这混小子就知道在皎皎面前哭。
陆希也不说话,就笑看着高严,高严勉强打开了房门,就见两个洗的香喷喷的小肉球滚了进来,往陆希身上扑,高严手一伸,一手提一个,领着衣领提了起来,“怎么这么没轻重!”高严冷着脸呵斥道。
高崧崧和高山山对视一眼,奇怪?阿娘怎么没跟耶耶生气呢?
“崧崧,还记得你祖翁吗?”陆希从丈夫手里搂过大儿子问。
高崧崧懵懂的摇头,他见高威还是两岁之前的事,当然没什么印象。
“我们要回建康了,等到了建康,你们就可以看到祖翁了,祖翁很疼你们的。”陆希说,也不知道家翁这些年如何?他是忙惯的人,退下来肯定不习惯吧,不过有这么多孩子照顾,想来也不会太寂寞。
“皎皎,你收拾下,我们半个月后跟广阳王世子一起入京。”高严说。
“好。”陆希心中暗忖,她跟广阳王世子还真有缘分,每次从涿县回建康都是跟他一起的,陆希突又想起了一事,欲言又止的看着高严。
“怎么了?”高严嫌弃高山山在自己手里挣扎麻烦,干脆手一夹,将他横提了起来,高山山四肢抽动,就跟一只小乌龟一样。
陆希到底心疼儿子,忙将小儿子抱了过来,爱怜的亲亲他委屈的小脸,高山山撒娇的搂着陆希的脖子,“阿娘,给山山洗白白。”
“山山不是洗过了吗?”陆希说。
“可不是阿娘洗的。”高山山眨着跟陆希相似的大眼说。
“山山以后都大了,要跟阿兄一样,慢慢的学会自己洗澡了。”陆希说,崧崧她也差不多给他洗到五岁后,开始让人教他自己洗澡的。
高崧崧挺起小胸脯,代表自己是个小男子汉,不过双手还是紧紧的巴着陆希的手。涿县的生活单纯,在高崧崧和高山山的心目中,他们所有的天空就是阿娘和耶耶,阿娘会给他们讲故事,会陪他们玩,在耶耶打他们的时候会哄他们,而耶耶虽然凶一点,可是耶耶可以一箭射鹰,听亲卫大叔说,这是很少才有的本事,所以两人最黏的是陆希,最崇拜的却是高严,哪怕高严老是打他们。他们总有一天会把耶耶打倒的!
“嘿!哈!”高家的练武场上一群穿着劲装的小萝卜头动作整齐划一、虎虎生风的打了这一套拳法。
高威手里拿着一条藤鞭,负手站在一旁,看着小辈们打拳,但凡有一人动作不正确,他手中的藤鞭就毫不留情的抽了上去。不过今天的高威明显有点心不在焉,眼神一直的往门口溜去。
高家的几个小子眉来眼去的,一个个手脚开始偷懒了,只有少数几个人依然在认真打拳,其中一名站在最前面,一名看起来只有六七岁左右的小男孩,格外引人注意,他抿着嘴一丝不苟的打出每一个标准动作,身上的衣服都汗湿了,汗水不断从额头上滑下,可他擦都不擦一下,不少人看到那认真的小男孩一个个撇嘴挤眉,似乎很不屑。
“太尉!二郎君刚刚派人来传话说他们已经渡江了!”一名小厮一溜烟的跑进来说道。
“他们已经渡江了?太好了!”高威一听哈哈大笑,“来人备马!”他一回头,见后辈们一个个软趴趴的打着拳不由大怒,抡起藤鞭就朝小崽子抽去,“你们给老子打王八拳吗!”
高威虽然退了下来,可身手还没落下,小崽子们一个个被打的嗷嗷直叫,满操场的乱跑,“全部给我绑起来,一人打二十板子!”高威怒吼一声,一旁侍立的侍卫们立即上前,一人一个将那些满场乱跑的小崽子压在了地上,熟稔的抽出绑在腰间的麻绳,把人捆成了一个个肉粽子。
“祖翁,我没有偷懒啊!我一直在打拳啊!”
“太翁,我也是啊,我也没有偷懒啊!”
有好几个叫屈的人扯着嗓子喊冤,而之前一直站在最前面的小男孩一声不吭的任人绑上,丢到长凳上开始打板子。
“给我好好打!说话的人,每说一句多打一板子。”高威话音一落,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高威满意的点点头,“给老子好好想想,为什么老子要一起揍你们!想不通的明天继续揍!”说完后他威严的负手往外走去,等走出校武场后,高威就忍不住摸着胡须笑着想,也不知道崧崧这些年长了多少。
高家的小崽子被打了后,都被下人抬着下去,一个个叫声震天。
“阿岿,你没事吧?”成娘子接到下人的通报匆匆走来,看到宝贝儿子趴在长凳上直哼哼,不由大为心疼。成氏是娄夫人唯一的儿子高回的妻子,她跟高回生子高岿。
“阿娘。”高岿看到自己娘亲了,连忙往她怀里蹭,一手要让她摸自己屁屁,“疼。”
成娘子心疼的忙让人把小郎抬下去,叠声的叫大夫。
“四女君,夫人让你过去。”成娘子的丫鬟对她微微屈身道。
“什么事?”成娘子问。
“是二郎君和二女君要回来了,现在已经快渡江了。”丫鬟说。
“二娘子的闺房收拾干净了吗?”成娘子一听陆希他们快到了,叠声问道,“大夫请来了吗?安神的汤药熬好了吗?”
“都备好了。”这些是女君一早都吩咐过的,她们也知道出嫁的二娘子是因为生病才回娘家的,所以不敢耽搁,早早的准备好了。
成娘子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柔声问,“阿岿还记得阿娘跟你说的话吗?”
“记得,看到小姑姑要问好,不能欺负表妹。”高岿乖乖的说。
“好孩子。”成女君满意的对孩子一笑,示意下人想送儿子下去上药,自己则往大家房里赶去。
高峥打完板子后就站了起来,看着身边大部分都有心疼万分的母亲或是乳母接走,他不由微微低下了头,眼底偷偷的浮起了一丝羡慕,“小郎君,我先送你回书房吧。”一旁的侍从见高峥一个人可怜兮兮的站着,不由心一软说道。
高峥的乳母在他五岁那年就被高威打发走了,之后高峥的一切就有高威亲自教导了,就是高峥的生母柳氏都被高威打发去了高囧身边,高威对长子的偏爱毫无理由,他要告诉大家,高峥就是他认定的孙子!未来高家的继承人!也正是因为如此,高威对高峥教养格外的严厉,当然高峥也非常争气。
“不用,我自己可以走。”高峥抬起头的时候,小脸已经恢复了以往的面无表情。
侍从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阿福,祖翁去接我的兄长了吗?”高峥问。
“小郎,二郎君和二女君已经到健康了,他们已经有五年没回来了,所以太尉才会去接他们的。”侍从说道。
高峥点了点头没说话。
“阿娘,你看这里路边全是树!”
“阿娘,你看那是什么花?开的真好看。”
“阿娘,为什么这些船这么小?”
“阿娘,那是什么点心?山山也要吃。”
“阿娘,这里房子好高,好好玩!”
高崧崧和高山山自打记事以来,看到的都是北方广阔的天地,入目的是涿县的大片平原,涿县这些年在高严和陆希的打点下,治理的非常不错,但两人都不是喜好摆空架子的人,也就是把涿县破旧危房翻修,把下水道改建,并没有造太多太好的建筑。
两个小胖娃第一次看到别具江南风情的建筑,小脸兴奋的通红,腻在陆希身边咯咯直笑。陆希看着两个儿子可爱的傻样,搂着儿子一人亲了一口,高崧崧和高山山同时傻笑,然后把另一面没亲的脸颊凑过去,陆希失笑,低头又一人亲了一口。
高严沉着脸道:“教过的规矩都忘了吗?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高崧崧和高山山身体一缩,陆希笑着摸着儿子的小脑袋,“崧崧和山山长大了,以后有外人在的时候不可以那么大声的说话,知道吗?因为会影响到别人安静,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知道。”两人仰起小脑袋异口同声的说。
陆希又在两人额头上大大的亲了一口,“但是对着阿娘、耶耶,你们就不用那么守规矩了!等过几天阿娘和耶耶带你们出去玩好不好?”
“好!”两人开心的跳了起来,崧崧/山山最喜欢阿娘了。
陆希到高家的时是成娘子出来接待她的,娄夫人这几天身体不适,在房里跟陆希说了几句话,就面露倦色,陆希一路过来也很累,同娄夫人稍稍稍稍寒暄了几句就退下了。
成娘子亲自送高严和陆希出门,陆希对成娘子道:“弟妹不劳远送了,你先去忙吧。”
成娘子也不多客气,“二嫂,你先回去休息,等晚上我们妯娌再好好叙叙。”
“好。”陆希含笑颔首。
高严回了房,简单的梳洗了下,换了衣服先去官署了。陆希梳洗完毕,躺在床上就睡着了,走了那么久的路,路上没吃什么苦,可总觉得睡不到实处。穆氏见陆希刚沾枕就睡沉了,知道她这几天是累坏了,就和春暄几个一起退下了。
高严回来的时候,已经快酉时了,听说陆希还在睡,眉头皱了皱,“怎么让女君睡这么久?那她不是没吃东西?”
穆氏道:“郎君,大娘子说不饿。”她们中途也叫醒过陆希一次,可陆希就说了两个字“不饿”,就又睡着了。
高严掀帘进入内寝,陆希侧身往内,呼吸平稳,显然睡的正香,“皎皎。”高严轻唤着。
陆希眉头皱了皱,头往被褥里埋,高严笑着将她搂在怀里,“皎皎,醒醒,快酉时了。”
酉时?陆希反应慢了一拍,才想起酉时快到傍晚了吗?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高严亲了亲她面颊,“起来吃了哺食再睡好吗?”
陆希揉了揉眼睛,“阿兄,你回来了。”
“嗯。”高严见妻子恹恹的趴在床上有气无力的样子,心疼的说:“你也别起来了,我让人把饭食端进来。”
“不要。”陆希一口拒绝,让丫鬟给自己打水洗脸,让自己清醒过来,今天晚上肯定大家都会为他们接风洗尘,哪有她不到场的,“阿兄,崧崧和山山呢?”
“还没回来。”高严说。
“这两个小坏蛋肯定是玩疯了。”陆希嘟哝道。
高严不说话,要是他们晚上不回来才好。
陆希去饭厅的时候,除了成娘子外,余下人还都没有到,高严知道人还没到,就送陆希到了饭厅后,自己去了练武场找两个玩疯的儿子。
“二嫂。”成娘子一见陆希,就笑着上前,她身边还跟着三个打扮的差不多的小女孩。
“四弟妹。”
“二嫂,这是我们家老大、老二和小三。”成娘子指着三个女孩子说道,这三个女孩子穿戴都差不多,老大和小二生的粉妆玉琢,很是漂亮,最小的小三比起另外两个就稍微欠缺了些,不能说丑,只能说比不上两个姐姐漂亮,不过这小丫头浑身都圆嘟嘟的,圆脸、圆眼,小手小脚都肥嘟嘟的,看着像个白嫩嫩的小汤圆,脸上还带着甜甜的笑意,让人一眼见了就欢喜。
“真是有福气的丫头。”陆希笑眯眯的逗着小丫头,“囡囡叫什么名字?”
小汤圆仰头口齿清晰的说:“回二伯母,我叫圆圆,阿娘说我全身都是圆的,所以叫圆圆。”
陆希和成娘子都乐得大笑,陆希见这小丫头也不怕生,笑着搂过她,摸摸她软嫩嫩的小手,“告诉伯母,圆圆今年几岁了?”
圆圆掰着手指,认真的数了数,“圆圆今年四岁了。”
“弟妹,圆圆真聪明。”陆希夸道,江南一代孩子年纪算虚岁,四岁实足年纪也不过两岁,崧崧和山山四岁的时候,已经可以捧着大西瓜满地乱跑了,大人说话的意思也全懂了,但说话却没有圆圆那么流利。
“哪里聪明了,这孩子这么大了,还不大肯走路,整天要人抱,不然就哭。”成娘子听陆希夸自己女儿,笑意从眉眼散开,但是嘴上还是很谦虚。
“女孩子走路总归慢一点的,崧崧和山山像她那么大的时候,还很少肯说这么长的话呢。”陆希说。
“这倒是,阿岿跟她那么大的时候,都可以满地乱跑了,可就是不肯说话。”
两个妈妈聊起孩子经来,顿时滔滔不绝,陆希给三个小女孩子一人一个一模一样的小荷包,两个庶女是让丫鬟给的,而圆圆是陆希亲手给的,是两个可爱的小猫琉璃头花,陆希这几年一直让人琢磨玻璃,想盖造暖房,结果玻璃没琢磨出来,倒是弄了一堆琉璃器皿。
圆圆的一见两个可爱的小头花,小手抓着不肯放手了,一定要阿娘给自己戴上,“你这孩子真没规矩。”成娘子又好气好笑,对陆希歉然笑道,“二嫂,抱歉这孩子被我宠坏了。”
“女孩子要宠也宠不了几年,这算什么没规矩,我又不是外人。”陆希摸摸圆圆的小脑袋感慨道。
成氏心有戚戚的点头,说来女人一辈子最开心的还是在娘家的幼儿、少女时期了,也正是这个缘故,她对女儿远没有儿子那么严厉。妯娌两人说了这么一番话,关系倒是亲近了不少。
这时高家余下的人差不多都到了,高威一共有六个儿子,除了高团暂时没有成亲外,余下的儿子已经全部成亲了,六个儿子目前就给高威生了十多个孙子,别说刚到了陆希和高严了,就是高威自己都分不大清。今天出了二娘外,其他人都到了。十多个男孩子,聚在了一起,又都是差不多猫嫌狗憎的年纪,整个饭厅几乎快被翻天了。
高峥是十多个男孩子中最安静的一个,一直乖巧的坐着,直到高威进来后,高峥神情才有些波动。高威是三个人一起进来的,他手中抱着高崧崧和高山山,高威的举止惹来了众人的侧目,高威很少抱孙子,既便是高峥,在他会走路后,高威就再也没有抱过他了。
两人进了大厅后,先是很有规矩的给长辈们请安后,才乖巧的偎依到了陆希身边,给陆希看着他们的大刀。
“阿娘,你看!”高崧崧献宝的趴在陆希膝上,举起没开封的大刀给陆希看,高山山也毫不示弱,趴在了陆希另一边。
“真好看。”陆希夸道,“是谁给你们的?”
“祖翁。”
“谢过祖翁了没有?”陆希问。
“谢过了。”两人异口同声道,高崧崧和高山山在外人面前一向很乖巧,陆希很宠爱两个儿子不假,但该给他们教训的时候也从来不手软。孩子活泼可以,但绝对不可以没有教养。
“去跟哥哥弟弟们一起玩吧。”陆希对两个儿子说道。
“好。”孩子们都喜欢跟同龄人一起玩,高崧崧和高山山看到那么多同伴早就心痒了,一听陆希这么说,就开心的扑了过去。崧崧和山山都是开朗大方的个性,孩子们之间打闹就算打疼了,两人也从来不找大人哭闹,爬起来继续玩很快小孩子们就玩成了一团,尤其是高岿,在阿娘的鼓励下,跟两人玩的很开心。
高威看着孙子们打闹成一团,很是开心。
“阿娘——”高崧崧和高山山刚一出饭厅,就抱住了陆希的腿,仰着小胖脑袋,双眼亮晶晶的看着陆希。他们今天玩了一天,没跟陆希粘腻到,这会浑身不爽。
陆希瞅了高严一眼,高严无奈的弯腰,抱起了两个小胖墩,两个小胖墩顿时咯咯笑了起来,陆希跟在高严伸手拉着他们的手,亲亲他们的小胖手,两人笑得更开心了。
高山山扭着小身体,“阿娘,今天祖翁教我们刀法了,我一会练给你看。”
“好。”
“阿娘我也会的,我也给你看。”
“一会你们一起练给我跟耶耶看。”陆希说。
“阿娘,我们什么时候出去玩?”高崧崧在高严怀里也很不安分,仗着高严另一只手抱着高山山,没空揍他,他小肥手一伸,搂住了陆希的脖子,陆希顺势把儿子抱了过来,“明天我们先去看大母和表哥,后天去看从母,大后天带你们出去玩好不好?”
“好。”高崧崧小脸磨蹭着陆希。
高山山也伸手,“阿娘抱。”
“阿娘回去抱你好不好?”陆希跟儿子商量,这两个小胖墩沉着压手,高严可以一路不喘气的拎着两个小肉球健步如飞,陆希抱了一会就吃不消了。
“好吧。”高山山委委屈屈的说,“阿娘一会要多抱些山山哦。”
“行。”
一家四口一边说着一边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其乐融融,惹来了不少注视的目光。
高峥默默的看着紧紧贴着陆希的高岳。
“他才是我们高家真正的嫡长孙,有了他,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小男孩离高峥几步远站着,斜着眼望着高峥道,努力的让显示出他鄙视高峥的感觉,他一个庶出孙子,凭什么这么得祖翁的疼爱?自己还是嫡出呢!说话的小男孩满脸不服气。他是高威庶长子——高家老三高园的四子。
高峥黑黝黝的大眼看着那小男孩不出声。
那小男孩被高峥的目光看的心里毛毛的,心虚的恼怒道:“看什么看?小心我让我大哥揍你!”
“小四,你怎么在这里?”小男孩的大哥走来,他是高威孙子中年岁最长的一个。
“大哥,他欺负我!”小四指着高峥道。
大哥看了高峥一眼,皱了皱眉头,“你跟他计较什么,回去吧,阿娘在等我们呢。”
“好。”
“小郎。”高峥的侍从等众人都离去后,才上前小声对高峥道,“我们该回去了。”
“刚才的事不许告诉祖翁。”高峥扭头对侍从说道,要是让祖翁知道他受了一点委屈就要告状,一定会对他失望的,高峥握着小拳头,他不能让祖翁对自己失望,他才不会输给高岳呢!
“唯——唯!”
在高崧崧小朋友跟不知道,在他死缠烂打要阿娘给他洗白白,给他读睡前故事,甚至不惜冒死顶着耶耶冷脸,跟高山山小朋友一起睡在阿娘和耶耶中间的时候,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某人的竞争对手。
第二天一早,陆希早早的起身,高严昨日去过官署后,正好今日轮上休沐,两人正准备去陆家,却不想宫里一道旨意传来,皇后让陆希入宫。
皇宫高崧崧和高山山都来过,不过他们上一次来的时候都还小,没有印象,这一次初入皇宫,原本抱着很大的希望,可是看到还没有家里大的花园,还没有陆家精致的宫室,心里难免有些失望,不过两人都努力的不让情绪表露在面上。施先生说过,男人就不要轻易泄露自己的情绪,这点两人在外人面前一直做得很好。
宫中见礼的礼仪是陆希从小教熟两人的,两人一见阿娘上前给一个贵妇行礼,也很熟悉的做起了他们在家练习过无数遍的礼仪。
“这里又没什么外人,阿姊不必多礼。”陆言亲自下了台阶扶陆希,低头一见两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伸手摸了摸其中大一些的小男孩的头,“崧崧、山山都这么大了。”她感慨道,上次跟阿姊见面已经五年前了?陆言有些恍神,耶耶都走了十二年了,似乎耶耶走后,她们的姊妹都很少见面了……
“从母。”两个小男孩糯糯的叫着陆言。
“真乖。”陆言听得心都软了,一手牵了一个,轻言细语的问着他们平时爱吃什么、爱玩什么,今年几岁了,属相是什么。
两人很乖巧的坐着回答陆言的问题,陆言今天是见家人,只穿着一件水红色常服,妆容素雅,显得清丽无匹,高崧崧和高山山两人一向对美人很有耐心,所以他们还是喜欢跟阿娘去见阿娘的亲戚,都是美人!
“这两个孩子越来越聪明了。”陆言神色温柔的爱怜的摩挲着两个孩子的小脑袋,柔声问着他们最近学了什么课业。
高崧崧和高山山的回答却让陆言吃惊,这就是高崧崧也只是在先生的教导下刚读完《孟子》,高山山才认了一本《尔雅》,读过一本《诗经》罢了。
陆言惊讶的望着陆希,四书不是应该启蒙书吗?崧崧怎么七岁了还在读这个?陆言又问两人喜欢什么,却不想两人回答是打猎,他们知道怎么看动物的足迹来辨认这是何种动物,也知道如何在野外快速的辨认方向,还知道什么野草能吃,什么不能吃……
他们还跟陆言夸耀,他们还自己给自己盖了一间小木屋,这间木屋从一开始搭起来就塌了,到现在风吹不到,全是两人一点点的问人、冥思苦想琢磨出来的。陆言听得津津有味,答应以后有机会一定去他们的小木屋里去住,心里却万分讶异,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看起来端庄温柔的阿姊居然会这么纵容自己的孩子。在陆言的认识中,除了要嫁给高严外,阿姊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出挑的事,却不想她教育孩子却会这么与众不同。不过陆家人本来就很少有几个走寻常路的。
陆希接过一看,居然是一份受封爵位的草稿,“这是——”
“是县子的爵位,封地暂时还没有定,阿姊你想要给崧崧选一处什么的样的封地?”陆言问。
“怎么好端端的想到要给崧崧爵位了?”陆希问。
“是因为珍珠。你上回说的养珍珠的法子,少府的官员已经去看过了,说完全可行,这样的话以后再也不用珠农去用命去捞珍珠了。”陆希提起养珠,眉眼飞扬了起来。
陆言本身很喜欢珍珠,但是当了皇后后,除了陆希给她的珍珠外,她很少让少府给自己打制首饰。她清楚自己的身份,如果她只要表露出自己对珍珠的喜爱,肯定会有人命令珠农下海打捞珍珠,陆言可不喜欢有人打着讨好自己的名声,行那劳民伤财的事。
陆言可以自控,可不代表大宋其他官员贵族会这么体恤民情,去年寒冬腊月合浦一共死了三十八个珠农,就是因为当朝显贵要求进贡珍珠,当地官员逼着珠农在腊月下海打捞珍珠!结果一共死了三十八条人命!陆言听到这个消息,气得当场掀翻了书案,若不是这件事背后主使者是她的婆母——当朝柳太妃,她非狠狠惩罚那些人不可。
这些事陆言都写了信给陆希抱怨,陆希听后就想起了自己在家的那片珍珠田,以前陆希不说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且郑启活着的时,他生性简洁,后宫妃子都不敢太争奇斗艳,连带大宋的贵族也不敢太过分。可这些年,大宋经历了两代帝皇的休养生息,日子渐渐好过了,宫中太妃、公主们也多了起来,奢侈之风就有点刹不住了。当今陛下在明处说过很多次,帝后以身作则,甚至还为此惩罚了很多官员,都没太大用。
养殖珍珠也只是一个治标不治本的法子,皇家也不可能贪图陆希那个方子,皇帝又想着陆家这些年敬献了不少好东西,竹纸、活字印刷术,后来高氏夫妻又弄出了千里镜、还有很多改善民居的建议,这身后或多或少都能见到陆希的身影,皇帝就干脆趁着这机会送了一个爵位给陆希的儿子。
陆希想了想,“陛下说了是要给崧崧的吗?”
陆言挑眉,“阿姊想给谁?”